萧恪倾身把陆青婵刚写的字拿过来看,是李贺的《苦昼短》,萧恪顺着陆青婵的字念了下来:“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暖日寒,来煎人寿。”明明是隽永的梅花小楷,写的确是诗鬼这一篇不羁飞扬的文章,“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他念完了这首诗,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瞧着陆青婵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写这样的诗?”
目光落回到那张纸上,反复回味几次,萧恪挑高了眉头:“朝不得回,夜不得伏?”他压低了嗓子,“你要不要试试?”
陆青婵初时还不懂,可再听了几次,终于如梦初醒,她嗔怪地看了萧恪一眼:“皇上这是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她临这诗左不过是觉得有趣,哪成想萧恪会拿诗里的句子揶揄她。
她的胆子大了,再不像过去那般疏远而有距离了,萧恪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发笑。
那日光景已经晚了,有善端着铜盆过来给萧恪净面,陆青婵把手里的毛巾递过去,萧恪擦过了脸,而后对着陆青婵说:“李授业就要问斩了。”
宫里的生杀稀松平常,陆青婵嗯了一声,萧恪便继续说:“只是你父亲,眼下还是不能官复原职。”
陆青婵垂着眼睛给萧恪松开腰带,换掉龙袍,一面轻声说:“皇上肯留臣妾父亲一命已是不易了,臣妾和父亲都不奢望太多,还请皇上不要为难。臣妾是皇上的人,臣妾的父兄都是为皇上请命的人。”
萧恪笑着摇头:“你呀,也不知道是像谁,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和你的两个兄弟都不一样。”
子苓端着给陆青婵浸手的玫瑰花露,萧恪看着她把手放进水里浸泡,他绕到她背后环住了陆青婵的腰身,他的手掌贴在陆青婵的腹部,他凑在陆青婵耳边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
她穿着黛蓝色的坎肩,领子上的兔毛绒绒的。陆青婵有些发痒,偏着脸要躲开:“哪有那么快啊。”
是啊,没有那么快。
“是朕心急了。朕总想着快点有个孩子,快点看着他长大,朕也成了那白头阿翁,你与朕就这么着一同变老了。”
萧恪从来也不是善感的人,也不知道为何最近总是频频发出感叹,他拿着帕子擦干了陆青婵的指尖,看着她又重新戴上护甲,萧恪摸了摸她乌亮的头发,对着她说:“李授业不肯轻易就死,瀛台的护卫朕会加倍,但凡饮食一律要多多上心,不可有半点错漏。瀛台里总是寒凉,朕一定加快料理好了前朝,在入冬前迎你回紫禁城。”末了,他忍不住再补充,“只怕往后,刀光剑影也不见得会比如今少。”
跟在皇帝身边,尤其是像萧恪这样的一位皇帝身边,见得到旁人见不到的风景,自然也要吃得比旁人更多的辛苦,这些陆青婵全然没有畏惧过,她解开了萧恪外衣的钮子,平声说:“臣妾母亲曾经告诉臣妾,若是真心喜欢,便不要畏惧着缩头缩尾,在情爱上也唯有尽了全力才不至于后悔,您说,我如今跟着您,您又这般护着我,哪里让我有机会害怕呢?”
萧恪这个人,世人见多的是他薄情寡恩的一面,可殊不知他那全部的情谊与温存都能尽数留给陆青婵。那个素来如雪一般易碎易化的女人,凝结出了剔透玲珑的心肠,全身都弥漫着无穷无尽的勇气,只因她相信,萧恪会一直拉着她的手,一步又一步地走到天光的尽头中去。
一个男人可以给女人什么?是珠宝美玉,还是荣耀尊贵。
在陆青婵看来都不是。
萧恪给她的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勇敢,是让她义无反顾地投身于他,让她不用担心这个飘摇的红尘会让她倾覆,因为有萧恪永远替她撑起那方无坚不摧的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咳,看过我过去文的读者都知道,不能对我的开车水平有过高期待。
我真的尽力了!!
今天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燕燕祝各位大可爱,新的一年幸福安康~
今天发红包,取前10名~
年底有点忙,最近的更新可能不稳,如果9点没有刷新出来,当天可能就不更了,忙完这阵子,大概到一月上旬开始,给大家多多加更。这本书不长,大概三十万字上下,再连载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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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二叶律(一)
那一日, 萧恪没有宠幸她。在瀛台深秋的夜里, 萧恪把她抱得紧紧的, 外头偶尔有冷冽的风吹过老梧桐的叶子, 哗啦啦的作响。两个人隔着两层中衣,柔软地镶嵌在一起,萧恪的怀抱里十足十的温热, 两个人的身体都正正好好地贴合在了一起。
萧恪很喜欢从背后抱着她,这个姿势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才习惯的,只是偶尔能感受着萧恪的呼吸浅浅的落在她鬓边,也会让陆青婵觉得安心。听着风声吹过,陆青婵忍不住说:“皇上,马上就入冬了,每到冬末初春的时候,您身子上的沉疴便总是反复,去岁过了肺经险些不好,今年冬日里便要注意保暖。臣妾给您缝了一双护膝,明儿早上让有善帮你穿戴上。”
为什么人总需要做个伴呢?
根源便在这上头。
怀里这个柔软的身躯依靠着他, 却又细声细气地用她的方式关怀着他,萧恪吻了吻陆青婵的鬓角,从锦被里掏出了她的手, 这双手的指头细细的软软的,就连指甲都被修得圆融,在月色的光华下指甲的边缘都在微微闪着光。
“做这些劳神的东西做什么。”萧恪把她的手塞回锦被之下,“你瞧你这手, 总是热不起来。”
陆青婵倚在他怀里眯着眼笑:“臣妾一直都是这样。”她乖觉的模样像是温顺的猫,萧恪亲了亲她的耳后:“睡吧。”
第二天晨起的时候,陆青婵趴在床上看有善给萧恪穿戴护膝,萧恪试着走了几步,点点头:“确实不错。”陆青婵抿着嘴,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的神色,萧恪走到床边,把被子拉高,对着陆青婵说:“你睡吧,朕回去了。立冬之前,朕接你回去。”
*
萧恪没有骗她,十月初一那一日,方朔带着皇贵妃的仪仗守在瀛台之外,陆青婵扶着子苓的手走出仁曜门,方朔带着奴才们给她磕头行礼,抬起头,方朔脸上都带着笑说:“娘娘,皇上让奴才请娘娘回宫。”
户部的账查得七七八八,那些官员们勒紧了裤腰带,把这么多年的亏空一点一点吐出来,有李授业的例子在前头摆着,根本没有人敢在这个时辰试探着天子之威。
李授业的门客和朋党们把朝堂闹了个不可开交,高趱平之流的臣子纷纷称病不朝。许多人都被萧恪拖出去当庭廷杖,这时候大家才如梦初醒地记起,萧恪本就是个手腕狠戾的皇帝。闹了一个月还零几日,李授业被摘了脑袋,他的几个儿子们也都被流放宁古塔。只是听方朔的意思,字面上是流放,只怕还是要斩草除根了。
瀛台外面的守卫数千不止,已经可以窥视出一二。方朔扶着陆青婵的手让她登车,而后坐在车辕上叹了一声:“这件事上,荆扶山荆大人功不可没啊。”
荆扶山原本便是饱学之士,独自一人立于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模样总让人想起当年的诸葛亮,看来萧恪当初的愿景实现了一半,荆扶山到底成为了他手中的一把无坚不摧的钢刀利刃,高傲的人,只有遇到强者,才会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颅。门帘垂落,陆青婵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萧恪这个皇位坐得稳当,他想要的治世之才、领军之才、能臣库吏,一样一样地都得到了,萧恪只需要从容地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江山社稷不过是他股掌间的符号。
百草枯折,北雁南飞,陆青婵撩开窗帘,老梧桐的枯枝上挂着一轮冷冷的发白的圆日,大了两圈的万福已经不能放在马车里了,陆青婵想着,再过阵子就让人把它送回木兰去。万物有灵,万福跟在她身边,倒真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猫了。
马车停在贞顺门外,又换了内廷的肩舆。承乾宫已经被重新整理过,依旧是像过去一般金灿灿明晃晃的富丽堂皇的模样。
莫名的,陆青婵只觉得而今重新回到紫禁城,心境已然和过去大不相同,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像是客居于紫禁城的流云一片,而今也真真正正的愿意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萧恪今日是要在南书房听翰林们讲学的日子,没有来和陆青婵用膳,只是额外让有善来传话,说今日晚上要来承乾宫。有善年纪小,笑起来总让人觉得像只小猴子,他笑嘻嘻地说:“主儿,您的绿头牌皇上已经让人做好了,内务府额外做了好几个,说是日后翻坏了,能赶紧补上。上头的皇贵妃三个字,还是皇上亲笔写的呢。”
陆青婵面上发烧,子苓忍不住啐他:“猴崽子,把你的差事办好,平白地来惹贵主儿做什么?”
子苓虽然年岁不小了,可身上的气派让人又敬又畏,人人都得叫她一声姑姑,可唯独有善不怕她,依旧笑得死皮赖脸:“子苓姐姐别生气,你还是笑起来好看。”赶在子苓生气之前,他赶紧说:“我得回去当差了,就先走了。”
看着有善走出去,子苓也忍不住笑着跟陆青婵摇头:“主儿,你看这个皮猴儿,哪天让皇上狠狠地罚他。”
“他年龄还小,就是个孩子心性。有善过了年也才十六,等过几年也就老成了。”陆青婵喝了口茶,“你看,阖宫上下,他偏就喜欢来招惹你,也是知道你不会真恼他。这宫里头有几个傻的?”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沈也说,端小主来给贵主儿磕头了。
陆青婵嗯了一声,从暖阁里站起身,绕过地罩走到明间的宝座上:“请她进来吧。”
端嫔是官宦家的女儿,平日里喜欢与诗书为伴,脸上总也是淡淡的,不像宫里普通的那些娇花一般的女子,她给陆青婵行了个大礼:“本该在进宫那天就给娘娘磕头,只是那几日娘娘不在宫里,只好等到今日了。”
陆青婵说了声伊立,让她坐下,子苓也指挥着奴才给她端了杯茶水。
端小主很瘦,和陆青婵纤细匀亭的瘦还不一样,她身量极高,挺拔如同松柏,颧骨也略高一些,总让人觉得有几分薄情的味道。书读得多了,端小主身上书卷气很重,脸上只带着淡淡的脂粉,整个人也未见出好相处的样子。
只是陆青婵算得上是和她有几分交情的,对她这幅模样见怪不怪,端小主这人不通事故,也不擅长接人待物,只是性子算不得坏,只是有些太过执着纯真罢了。
“你我本也是旧相识,不必这么客气。往后都是一同住在宫里,相处的时日还长,你若是有不习惯的可以来找我,内务府那边,李元衡是个可靠的,有事也能给你办妥帖。你喜欢看书,可以去景阳宫,我这也有几个孤本,尽管拿去。”
陆青婵本也不排斥和端嫔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一门心思的扑在读书上,不喜欢惹事生非,已经是极好的了。端嫔起身道了句谢,她不是个喜欢多话的性子,在陆青婵这略坐了片刻便走了。但是陆青婵依旧让沈也给她送了几件拿得出手的赏赐,算是个见面礼。
一下午的光景倒也过得快,不过刚到黄昏的时候,方朔承乾宫说:“贵主儿,皇上傍晚的时候还要召见大臣,今日不能陪主儿用晚膳了,主儿用过膳之后,奴才派人来接您去乾清宫。”
末了还额外补充:“主子爷说了,不是像召幸那般用被子裹了抬过去,主儿坐着肩舆就成了,晚上还能再陪主子爷看会儿书。”
萧恪不喜欢用召幸这两个字,他总觉得这两个字像是把陆青婵当成了一个什么物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似的。陆青婵是他的女人,得是要堂堂正正走进乾清宫的,陆青婵抿着嘴说知道了。用过晚膳之后,子苓抬水来替她沐浴,在选衣服的时候,陆青婵难得指着那件暗红色的绣花卉的褃子说:“今日穿这个吧。”
她向来不喜欢这些明艳的颜色,所以衣橱里这些明艳的装束大都没怎么上过身,陆青婵坐在镜台前,从妆奁盒子里拿出了很久之前,萧恪送给她的红宝石簪子。那两只口衔宝石的凤凰,九尾处的线条流畅,她让子苓替她插在头顶。
女为悦己者容,每每想起那个坐在乾清宫里的少年天子,他那一日说得话,不知怎的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萧恪对她说:“你该多穿这些颜色,红色很衬你。”
陆青婵扶着子苓的手站起来,子苓也忍不住赞道:“贵主儿穿红色极好看。”
外头的肩舆已经到了,正停在门口,陆青婵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新实在是抱歉,然后明天(1月3日)还要请假一天,然后之后就恢复日更了,燕燕的坑品还不错的,没有坑过文,这本书自然也不会,感谢大家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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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二叶律(二)
紫禁城的初冬带着微冷的寒意, 陆青婵穿着褪红的风氅, 在领子的地方滚了一圈兔绒的毛边, 整个人像是水葱一样鲜嫩亭亭, 走到乾清宫门口,天空零星地落了几滴雨,不过是刚沾了地面就化成了水, 萧恪还在里头议事,过了片刻就让方朔出来传话说让陆青婵去暖阁里等着。
萧恪的暖阁是平日里看书小憩的地方,这里头陆青婵待得次数也不少,她进了暖阁里,有善伶俐地替她打帘子。
“主儿今日穿了红色,别怪奴才眼眉浅,那好看的像是画儿里的人一样。”有善笑嘻嘻地说着,给她端了一杯茉莉花茶的香片,那花香也是淡淡的,咀嚼回味在唇齿间,带着温和的余韵。
就在陆青婵垂着眼眸品茶的功夫, 有善也没急着走,站在那笑着对陆青婵说:“贵主儿刚回来,宫里头还有好些事儿您不知道呢, 今年宫里的畅音阁进了新戏班子,唱了两出新戏,都是宫里的太妃们喜欢,主儿有机会也可以去瞧瞧, 没过几日就有戏,连端小主都瞧过两回。戏班子里有个唱旦角的男戏子叫无幸,大伙都叫好呢。”
宫里头唱戏的都是太监,虽说是太监,可也都是打小从刚入宫的小太监里挑了姿容拔尖的,在教坊司里头比外头要吃更多的苦。无幸这个名儿听着就不吉利,陆青婵在嘴里念了两回,点点头说知道了。
暖阁里盘了地龙,待得久了也总觉得醺然的,有善刚走到门口,庆节正巧立在帘子里头。庆节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不似有善那般机灵讨喜,再加上有善总觉得自己是方朔的干儿子,比庆节这个徒弟高了半头,也不算待见他,瞥了他一眼,模样也确实有几分轻蔑:“整日里呆头呆脑的站在这,没瞧见贵主儿的茶杯都空了?”说罢,施施然退了出去。
只这一个微小的举动便被陆青婵瞧了个清楚,她对着庆节招了招手:“你过来。”
庆节走上前,拿着茶壶给陆青婵倒满了水,轻声说:“奴才脑子笨,轻慢了贵主儿,还请贵主儿海涵。”
“你离得那么远,看不见是自然的。”庆节和有善年岁相仿,只是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少年老成,陆青婵从碟子上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你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伺候了。”有善是皇上身边的人,陆青婵也不好多说,只能在这些细微处关怀一二。”
庆节沉默着谢了赏赐,素来是少言寡语的人,脸上总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确实不如有善聪明伶俐的样子讨喜,只是陆青婵知道他是个细致的人,素来比有善稳妥。
陆青婵又在暖阁里坐了片刻,就见方朔来请她过去。刚走到明间里,就看见荆扶山从西暖阁里出来,看见陆青婵的衣着,眼中也难得一见地带了几分惊艳,他顿了顿才对着她行礼:“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荆扶山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的薄红,向来是刚刚和萧恪在政治上的探讨有了什么新的进展,陆青婵客气的点了点头,并不曾与他多言。
走进西暖阁,萧恪已经停了笔正站在窗前,外头的雨越发细密了,他叫来方朔说:“你去打着伞送一送荆大人。”方朔是皇上身边最得脸的大臣,能让他亲身相送,已经是了不得尊贵体面了。陆青婵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那些落在地上的雨点。
那些雨落了地都成了一粒又一粒的小冰渣,此刻乾清宫前头的丹陛已经被打湿了薄薄一层,站在这儿看向远处,丹陛上倒映着层层叠叠的橙红色宫灯的轮廓,方朔撑着伞,一手打着宫灯已经走得远了,萧恪才开口:“荆扶山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到底是你有远见卓识。”
平帝爷并不是一个喜欢夸赞皇子的父亲,萧恪承袭了他这一点,鲜少能把夸奖的话说出口,陆青婵站在他身边莞尔:“能不能留得住他,还是皇上的才学。臣妾不敢居功。”
“冬至的时候,朕要去皇陵祭祖,你随朕同去。还有你之前说的报国寺,朕和你一道去看看。”萧恪说话的时候,眉心依旧是浅浅的蹙着,常常随侍在侧,陆青婵已经可以看懂很多萧恪细小的表情,比如说此刻,只怕这件事并没有萧恪说得那么容易。
“只是这些都只是其一,其二是有人说,有人曾在京郊见到过萧让。朕答应过你让他活着,也正因为如此,朕常常觉得为难。”
每每提到萧让,萧恪的心情并不轻松,自萧让离开紫禁城后,萧恪根本不想听到任何有关萧让的只言片语,甚至希望他就此消失于人海茫茫之中。这些有关于萧让的字字句句,总在周而复始地刺痛他,强迫他想起曾经存在这样一个人。
萧恪总告诉陆青婵,他对于萧恪的手下留情,不过是源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易,是陆青婵以一己之身为萧让换来的余生平宁,可更深一重只怕连萧让自己都没有特意想过。
他只想从此斩断过去,甚至忘却那些少年时光,共同行猎的往事,这样他也能彻彻底底的对萧让痛下杀手,让他把自己的手足兄弟抛却脑后。只是有些事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陆青婵懂得他的为难,更甚至一点一滴把他的为难记在了心里,她走到萧恪身边,轻轻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恪侧过脸,一瞬间就看见了那一对插在她发间的红宝石凤钗,在烛光之下流转着盛大而煊赫的光。萧恪今日心中藏了事,故而并没有在陆青婵进门的时候刻意关注过她的衣着,此刻才发觉,她选择了她过去并不会刻意选择的颜色。
她身上流淌着淡淡的红,带着皇城的尊贵与明丽,红宝石和黄金的颜色点缀在她乌黑的发间,她脸上略带了几分粉黛,淡色的唇上一扫而过的朱红,陆青婵像是在冬日里一株迎风傲雪的梅花。一瞬间开得芳华满树。
陆青婵是个云彩一样的女人,过去常常觉得,她是一片行踪不定的云。绵软而纯净,可没有谁能够得到她的真心停留,她穿着不符合位份的素淡衣着,也不喜欢过多地装饰自己。他知道,陆青婵也是在提点自己,她留在京里,根源不过是来源于一场交换,用她自己换了萧让的性命。
她的皇贵妃尊位是萧恪给予她的体面,她并不真的把自己当作是他的女人。
所以过去,她也没有真的把自己当作是和他一样的,紫禁城的另一位主人。
但是今日,她穿了红色,戴了只有正宫主子娘娘才能戴的凤钗,她亭亭地站在他面前,对着他温婉一笑,她的笑容是那样真实得仿若触手可及,和她周身流转的辉煌的光串联在一起,何尝不是紫禁城中另一种辉煌富贵的风景。
这个女人总有着七窍玲珑与众不同的心思,若是嫁给了寻常人,那些剔透的、细腻得像雪片一样的芳馨与温存,只怕是成了掌上白雪,融化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