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这几日在苏家玩腻了,宗朗只纠结了一小会便同意,宗月也跟着点头。丢了俩个小麻烦精,苏移光霎时轻松无比。
第10章 撞到了诶
将所有宾客都送走后,女官陪着何婉彤走了一段路,柔声安抚她。见她心中的惊惧与恐慌被压下,才回来长公主府。
卫国正坐在那看两个侄女玩,揉了揉眉心,问道:“二郎呢,怎么没瞧见他人?”
“贵主忘了?官家将二郎传进宫去了。”着粉衫的女官给她奉上茶水,又转而开始给她揉按脖颈。
卫国愣了一会,方才想起来,淡声道:“哦。”
先前送何婉彤的女官从外进屋,卫国闭着眼,问道:“回来了?”
女官给几人请过安,方道:“是。”随后提步近前,将今日亭子里苏移光同宋远道的事悄声讲了一遍。想了想,把何婉彤传的苏十一娘和宋远道故事的事也说了。
卫国起了几分兴趣,眼中透出几许玩味的光,手肘靠在凭几上,撑着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趣的很,何家小丫头......不愧是何家人。阿蛮这家伙还是一贯的脾气,跟她娘像得很。”
女官低低一笑,“可不是么,吴兴郡主也是个脾气大的。”说到这,她顿了顿,直到卫国让人将宗朗两个带出去玩,方才示意她继续说。
“贵主今日不在,没瞧见十二娘将宋三郎叫过去,训他的样子。”女官回忆了一番,无奈道:“简直跟学堂先生训学生似的。”
卫国撑不住笑了,指着她道:“让她听着了可不得揍你?”
女官道:“她让宋家二娘子请了三郎过来,苏九娘分明在场,却在一旁远远地瞧着。等十二娘训完人了,方才上前解围。”
卫国点了点头,想起次子,她揉揉眉心道:“郎君不过是得了个去真定的位置,便让这么多人眼馋。那起子人平时对我都无甚恭敬之心,也就是不住在一块我懒得管。二郎又是个随和性子,若是连杨家那些人都制不住怎么办?”
女官坐在小杌上,轻轻给她捶腿,笑道:“二郎君年纪轻轻就做了秘书郎,得官家信重,自然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贵主有什么好担忧?贵主喜欢十二娘,咱们这边是男方,自然要主动一些,何不去问问?”
卫国有些犹豫,叹道:“郎君非杨家嫡系,二郎也非长子,蛮蛮毕竟是魏国公嫡女,阿充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也是怕苏家看不上他。”
“苏家愿不愿意,现在都是贵主自己心里猜测的,不探探口风,怎么知道苏家想法究竟如何?何况二郎君自身才学,便比京中泰半世家子要好了。”女官自小跟着她,是从宫里一直跟到外面立府的,俩人之间许多话都说得。
卫国被她说的有些动摇了,仍是踯躅道:“可是阿充最近也不在,郎君和魏国公都在外地,我也不好让郎君问魏国公,总不能叫我跟他家那个什么太夫人商议吧......”她忽而眼睛亮了一下,“啊,姑母近日不是在京中么,我去向她老人家打听打听。”总归是自己亲姑姑,只是问一声而已,就算婚事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官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跟着含笑点头。
突然想到个法子,卫国立马就高兴起来,急忙命人去准备拜帖,预备过两日去拜见秦国大长公主。
.
没了两个小磨人精打扰,早上也没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苏移光能够很惬意的睡到自然醒来。
再过两日,陪伴太后往天青寺礼佛的一干女眷们回宫,前一日顾充便递了书信回来。她睡醒后开始让婢子给自己梳妆,她今日心情好,突然打算到萱安堂用朝食。
承露拿着几个耳珰在她鬓边对比,她怎么瞧都觉得跟自己今日这身浓艳的衣裳不搭,最后从匣子里挑了一对桃叶形的玉坠子。同殷红的褙子放在一处,使得周身装扮霎时清丽许多。
拾掇完,苏移光特意前往萱安堂用早膳,甫一进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李太夫人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神情有些萎靡,却仍强撑起笑意,道:“蛮蛮今日打扮的可真漂亮。”
她难得说了句实话,又如此中听,苏移光未免对太夫人改观许多,甚至笑道:“太夫人只说我今日打扮好看,难道平时不好看么?”
“唉,你也知道祖母不会说话,你就别计较了。”李太夫人生怕被她缠磨上,赶紧改口。
苏移光满意的收下屋内所有人或惊艳、或嫉妒的目光,施施然在太夫人旁边的案几上坐下,举起羹匙用饭。
萱安堂的早饭谈不上味道有多好,毕竟李太夫人年岁渐长,有许多东西是医士交代过禁食的。然而味道不够,样数却多,苏移光吃了两口鸳鸯炙,嫌早上吃肉腻味,改为吃香甜酥软的松黄饼。松黄饼做得小,又加了蜂蜜,她忍不住一连吃了好几块。
她胃口不大,而太夫人等人又特意用得很慢,故而苏移光虽细嚼慢咽,仍旧比旁人略早一些用完。招手让仆妇收拾完残羹后,一面饮着梅花茶,一面看着正对面的何夫人母女二人。
“蛮蛮,你总是看着我作甚?”十一娘放下羹匙,笑盈盈的说,“再这般,我都不好意思用了。”
苏移光其实主要是在发呆,听她出声,便道:“我见你今天戴的是一个碧玉镯,怎么不戴之前的珊瑚手串了?”
那个珊瑚手串是她十二岁生辰时,李太夫人将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拿了出来,作为送给她的贺礼。因珍贵非凡,又恰巧合她的腕围,萦在腕间彷如朝霞,最得她宝爱,一直戴在身边不离的。
十一娘拨了拨腕上的碧玉镯,笑道:“戴久了也有些腻,恰巧祖母前几日给了我一个碧玉镯,便戴上了。”
苏移光点点头,“原是如此,也很好看。”她不过是化解尴尬随意一问,没想到她竟解释了这么多。
用完饭,苏移光径直同苏雁二人出门。
她今日没有乘车,而是骑了一匹雪白的骏马悠悠行在街上,苏雁也骑了一匹马跟在她身旁。
京中各处酒肆食肆十分之多,要论密集程度,那自然是龙津桥附近的最为受人喜爱。俩人骑着马径直去了龙津桥附近闲逛,打算在这买些小吃和小玩意回去。
俩人才到得这附近,互见一阵嘈杂的声音,面面相觑一阵,找了个人一打听,原是太后的车架快到了,宫中派出的宦人正在清道洒扫和设置帷帐。
正骑在马上忙里忙外的其中一人恰是杨少龄,苏移光下马近前问道:“怎么今日回来?”太后等人的行程,都是要提前定好的,以免到时布置帷帐时出现纰漏,更要先让行人离开,避免冲撞。
顾太后也提前定过后日回来,今日匆匆回宫,想来是有什么急事。
杨少龄忙得不可开交,摆了摆手道:“我亦不知,蛮蛮你先去别处玩罢,这边摊贩这会估计都要去别处售卖,还有好一会才能回这里重新开张。”
“哦哦,好。”苏移光看他忙成这样,步履缓慢地向后退了半步,想要先上马离开,等会再过来看看阿娘是不是一起回来的。
哪料到,才将将往后了一些,便无路可走,似乎是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苏移光惊得急忙回头去看,正正好对上一张俊美若刀削斧凿的面庞。
第11章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宗祁皱着眉,低头去看撞在自己身上那人,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苏移光也被吓住,猛地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见是她,宗祁神色怔愣了一下,缓声道:“小心些。”
“对、对不住啊。”苏移光赶忙道歉,觉得他十分之眼熟,心底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这会心下焦急,一时间竟记不起他是谁、究竟在哪见过。
“无碍。”宗祁答得一派云淡风轻,语声如常。
看着周围到处忙碌的礼仪官和宫侍们,自己的仆从也因没跟上自己被阻挡在帐幔在外,密集的人群使得苏移光一时竟不知道从哪出去。想要问一问杨少龄,却发现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根本不见踪影,不由皱了皱眉。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苏移光微微仰起头,眼中含着几分希冀,将目光投向他。
美人蹙眉时,自然也是美人,并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半分。反倒因为蹙起的眉宇、眼中笼罩的愁绪,更惹得人心绪起伏不定。
宗祁被她看得顿了顿,眼底晦暗一片,淡声道:“想从帷帐里出去不容易。”见她眼中逐渐浮现起失望之色,抿了抿唇,随手指了一个侍从领她出去。
苏移光大喜过望,拜谢后招呼上苏雁,二人骑马跟着那随从离开帷帐。
宗祁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帷帐之外,方才收回视线。
随从将苏移光送出帐幔,便叉手道:“已经到了外面,小娘子且去吧。”
苏移光谢过他,才和苏雁一同离开龙津桥,准备待会再来看看其余女眷们是不是一起回城的。如若这般,她刚好能将阿娘一起接回去。
御街显然是不能走了,俩人商量过后,打算去金梁桥附近玩。
金梁桥附近本身就有不少摊贩,因靠近西水门,许多西京过来的商旅行人都会经过这里。再加上从龙津桥那边迁来的人,这一会竟是热闹非凡。
衣着鲜艳的伎子们堪堪起身,在阁楼上揽镜梳妆,偶尔看看楼下的行人。酒肆门口的胡姬着轻薄衣衫,展露出纤纤腰肢,肆意旋动。苏移光远远瞧去,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受了风寒。
待到走进,却发现那胡姬额上竟还覆着薄薄的汗珠!她这才放下心来,眼神止不住的往那金发碧眼的女子身上瞟,感慨道:“她跳的可真好看,我们家里的舞姬都有这么灵动的。”
这胡姬说不上有多美,此处不过是个小酒楼而已,真正足够漂亮的胡姬都在高门大户的深宅、或是城中极为出名的大酒肆大伎馆中。然而她身形灵动,脸上的笑却明艳,不带丝毫媚色。有不少路过的小娘子都被这笑给惑住,不由自主的停驻下来观赏,或是直接进店沽酒。
苏雁无奈的笑了笑,赶忙哄了几句好话将她拉走,生怕她被这胡姬勾得进店,喝个烂醉如泥。若是母亲果真今日回城,俩人都要被罚。
在桥边,苏移光买了一个梅花香囊,正拿在手中把玩着,苏雁在一旁说:“今日你不问小十一我还想不起来,你一问,我便觉得有些事明朗了。”
“什么?”苏移光正玩得起劲,眼睛又四处瞟着周围的商贩,根本无暇听她说话,随口问道:“我问她什么了?”
苏雁将一朵梅花从她肩头拂下,温声道:“你不是问她怎么突然不戴那个珊瑚手串了么?我倒是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将这个手串换成碧玉镯的了。”
苏移光睁大眼,叫道:“不得了不得了,阿九竟成了破案能手了。”她以为只是苏雁想显示自己有神机妙算之能,还促狭的冲她眨了眨眼。
苏雁默了一瞬,摇头道:“那日在长公主府上何婉彤不是摔了?她本来摔的时候控制了一下自己,是朝前面摔去。”虽然迎面倒地很不雅观,总算是不会弄坏公主府的东西,她想了想接着说:“只是我瞧见有一只手推了她,她才又突然倒向花架了。那人手腕上,正好戴着一串珊瑚手串。”
暖房里温暖如春,进去的小娘子们都褪了大氅和外衫,只着轻薄的衣裳在里面玩闹。随手一抬袖,皓腕便清晰可见。
苏移光听到这,手里的香囊“啪”一声掉地上了,凑近她三分,磕磕巴巴地问道:“这、这是真的吗?我看她、看她那日还第一个上前安慰何婉彤了。”说到这,她忽而住口。
俩人进暖房前,在池边分明就已经闹翻了,那时十一娘想手撕何婉彤的心都有,怎么会不到一个时辰就立马转变态度,跑去安慰她。
“自然是真的。”苏雁点点头,“她们在那里玩闹,人多杂乱,肯定是瞧不见的。我们两个在人群之外,离得又不远,我恰好对着那边,正好给瞧见了。那边人挤人的,何婉彤肯定也以为只是有人碰到她而已。”
苏移光敛裙弯腰将香囊拾起,疑惑地说:“珊瑚手串虽名贵,在这京城里却没那么稀罕,有的人不少啊。”她的妆匣里,便有好几串珊瑚手串,她神情有些古怪起来,猜测道:“何况我们不是挨着她,也许把什么红玛瑙红玉珠看成了红珊瑚,也不一定?”
“错不了。”苏雁面色些微发冷,道:“你忘了?小十一的手串前几个月断过一次,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珊瑚补上,便串了两颗金珠进去填补。那人手腕翻动,我见她两边正正好各有一颗金珠子。”
何婉彤那日大肆宣扬十一娘的事,有些压根就是捏造出来的,这么看来,十一娘倒真有下此狠手的缘由。再加上她突然间将戴了两年多的珊瑚串取下,确有心虚的嫌疑在内。
苏移光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微微往后仰了几分,摇头道:“小十一平时看着虽......没想到竟会如此。”她抬眸看了苏雁一眼,调笑道:“你瞧瞧,人家可比你狠多了。那日何婉彤,摔地上一时半会都起不来,看着就疼,以后怕是也要被长公主嫌弃。”
卫国最见不得别人糟蹋她的爱花,连带着几样名贵花盆,以后为了自己宝爱的奇珍异草着想,卫国不再邀请她入府赴宴也说不准。
苏雁也点点头,感慨道:“幸得那日太夫人和何夫人行事时,并未事先告知她。若是告知了她,她也同意。两个无赖加上一个心狠的,你们都不在,保不齐真要如她们的愿。”
苏移光也心有戚戚然,跟着她一起点头。
“你可记得她那日的装扮?”苏移光想起什么,便侧首问她。
既然十一娘能谨慎到将自己多年不离手的珊瑚串换掉,那其他的东西,她定是要收到箱底,不会再用了。
幸而没过去多久,苏雁仔细想了想,说了几样东西,苏移光也奋力记起一些。俩人站在汴水边上,嘀嘀咕咕地商讨了好一阵。
“十一娘自己恐怕是没这个能耐的,估计是有人提点过了。”苏移光歪着头想了想,望向漂浮着薄冰的水面,忽道:“前晚六兄是不是回来过,住了一晚又赶回书院去了?”
苏守庆回老家去了,书信没这么快。太夫人嘛......说不定想不到这一茬;何夫人也爱自己本家爱得不行,要是她知道自己侄女这么惨,估计得发疯,就她的脑子想的也没这么深。何况她今早问小十一话时,这俩人眉毛都没动过,显然是不知情的模样。
而苏六郎是十一娘胞兄,对何家一向不冷不淡的,比十一娘更甚。若说是他提醒的十一娘,倒也说得过去。
苏雁点头,“是有这么回事,那日早上在萱安堂,我们还一起用了朝食。”
“果然如此。”苏移光捻了捻微皱的袖缘,握住手腕上的羊脂玉镯轻轻转动,哂笑道:“也真是难为他了。”她虽然不管家,也不常去萱安堂,但是这些日子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务,都有掌事娘子和仆役早晚各禀报一次。对苏六郎回过府的事,有几分印象。
俩人在池边往水里扔石子玩,去砸那四处飘荡的浮冰,周遭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话声不绝于耳。
“你们瞧见刚才的仪仗没?那阵仗,真是老大了。”
“那是太后何皇后的卤簿,太后她老人家带着人刚从外回宫。再说,都遮着帷帐,你能瞧见什么?”
“瞧不见也有声响啊,听个声儿也是好的。再说后来那些夫人娘子们的兽车,不一样是浩浩荡荡的?”
闻听此话,苏移光转头看去,见是两个从东边过来的男子,便让仆从去问了一番,得知太后皇后和各宫娘子们的车架早已进了宫,现在在路上的是一群诰命夫人。
得了准信,苏移光赶忙翻身上马,领着人直奔南薰门而去。
还没到南薰门,刚一到在龙津桥,她便瞧见了自家的车架,以络网覆盖的朱色犊车,是国夫人所乘的标准车架。
车夫见是她,先一步驾到路旁停下。顾充察觉到犊车不再行走,正要掀开车帘看发生了什么,便见一个豆绿的身影一跃而入。
“阿娘。”苏移光甫一跃进来,便俯到顾充身上撒娇,“你们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有没有帮我带糕点啊。”
顾充原是肃着一张脸,见到她后神色稍微缓了缓,淡声道:“寺中出了事,糕点没来得及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