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吓妹婿之道,一张一弛。两个小崽子先前非要闹着先打人一顿,废了他好一番口舌才改了主意。如今且瞧瞧, 都不用他们动手,贺如意这混账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
贺芝神思不属,自然没有察觉林文等人的异样。他越想越多,甚至还忆起林相当年如何釜底抽薪大败敌军,不由愈发忧心,哪怕平平安安进了正院拜见了林相都没能露出几分喜色。
林相面上不动声色地扫了林文一眼,见他一派霁月光风坦坦荡荡就知道又是他做得好事,不由暗叹一声养儿确实还有些用处,总算不是白费了银米。
林相心头郁闷稍解,眉眼之间气色自然也好了不少,贺芝回过神来见林相竟然笑容和煦地望着自己,不仅不觉欢喜,反倒更慌乱了十分,直觉大事不妙。不然这些日子以来林相何时待他不是横眉冷对,不冷不热?
贺芝心头突突乱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旁敲侧击套套话,还是先告辞离去查清楚了再想法子挽回。他心中百般煎熬,面上自然也是五彩纷呈。
偏林文等竟突然有当着林相面正正经经给他行礼的意思,贺芝眉头一跳,也只能将所忧之事搁在一旁,先动作飞快地麻利把人扶了起来,身子转得犹如陀螺一般。
“兄长们万万莫要如此!”贺芝急得额头冒汗才总算躲过了三人的礼,连忙抱拳为礼对林相父子四人郑重道:“父皇三令五申,林叔是于我贺氏一族有大恩之人,我等皆需奉林叔为长辈,乃须执子侄礼。既如此,我与三位兄长便该按年龄序齿,岂有年幼者受年长者之礼的道理?还请几位兄长莫要折煞了小子。”
林相林文二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林斏原本还喜滋滋听着,不防腰间猛地受了林斐全力一指,也只能忍着疼皱着脸出头说话。
自觉明白了父兄之意,林斏翻了个白眼,混不吝的哼道:“你这般尊重我们,不知论序齿,你该称呼我家小妹什么?”
林斏问完还磨了磨牙,浑然不知上首林相也看着他磨了磨牙,暗骂了一声养儿如猪,不如卖了换书。
贺芝不知这话是林斏自作主张,只当这是林相的意思,心里一沉,骨子里肖似显德帝的那一面却一下子激了出来。
老贺家的男人,想要什么只有撞到头破血流输给天时地利输给技不如人,却不会畏畏缩缩不敢承认。
顶着林家上下的目光,贺芝挺直了脊背,收起了方才的忐忑恍惚之色,无比认真庄重地对林相等人再次一一行礼,方对林斏回以一个略带些痞气的笑容。
“我与阿斓之间,却是不好按序齿来算的。”
贺芝说得无比坦然,眉宇间还颇为洋洋自得,可谓不要脸至极,近几年来修炼得八风不动的林文听着都微微瞪大了眼,林斐林斏两个更是一时失了言语,只能在心中下意识大骂无耻之徒。
林相微一挑眉,望着堂中眉眼精致的少年郎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多年以前的显德帝。
那时候显德帝常常上阵杀敌,本就生得魁伟粗糙,风吹日晒之下真个成了个黑铁塔,诸位皇子中哪怕是三皇子贺朱跟年轻时的显德帝相比都俊秀了太多。
可即便贺芝与显德帝父子容貌上几无相像之处,方才那一瞬间贺芝那副脸大如盆心黑皮厚的模样可当真是像足了显德帝,果然是亲亲的父子。
林相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着显德帝这副模样的情景。当时他苦口婆心说了大半日的天下之势,再三劝说显德帝不要太早招惹上声势日隆的牧野君,以免徒生波折,结果显德帝就是无耻无尤的笑着应了,回头,不提也罢。
这父子二人同出一脉的不要脸着实坏了林相那点不多的好心情,他面色一肃,忽然开口问道:“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殿下于北地见闻颇广,不知于此句可有何新解?”
贺芝忐忑等了片刻,见林斏等面色不佳却始终不曾呵斥他方才所言,便回过味来,晓得自己先前是思虑过重,胡思乱想吓着了自己。
他心下一安,哪怕知道林相这题出得平直正经答起来却极耗费口舌,十之十一分又是一次难为,他还是恭恭敬敬躬了下身,引经据典答了起来,比御前奏对时都用心不少。
《论语》一书童子蒙学时便要学起,历朝各位大儒名师不知做了多少注解,贺芝浅浅说了两三家之言就耗费了小半个时辰,喝了几回茶,再结合他北地之行的见闻,以先贤之言论当事之事,还要述一回自己的见解心得,少说都要一个多时辰的光景。
贺芝一边吃茶一边条理清晰地说着自己的见地,林相也就凝神听了下去,罗夫人身边的丫头悄悄在门外听了几回都是贺芝温温润润的说话声,便去倚岚院回了话。
罗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含笑睨了林斓一眼,调侃道:“这下你可放心了?你爹都应了,你那几个哥哥哪里还敢难为咱们如意?不过是考较罢了,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爹当年可比如意惨得多,你外祖父拿了家藏的生僻书考他呢,急得他脸都红了。”
想起林相当年一副答不出来赖也要赖她家去的蛮横模样,罗夫人微微一笑,爱怜得拍了拍林斓的手:“贺如意心里头有你,我就放心了,一会儿我就让人提醒你父亲送那块玉佩给如意,如意带回去给陛下一瞧,陛下就明白了,我也能放心了。”
林斓紧紧抿了抿唇才克制着没笑出声来,她眼睛亮亮得看了罗夫人一眼,点了点头,虽不曾开口说话,眉眼间的欢喜却早就溢了出来。有人一心一意念着自己,受多少刁难也不畏惧,世间谁人能不动容?
况且她仔细思量那么多日,她心中也是欢喜如意的。
罗夫人发了话,贺芝这一回到访虽然没能见上林斓一面,却在临走时得了林相以玉佩相赠。
他起初接过玉佩时还愣了一下,等看清林相眼中的深意才回过神来,险些没一蹦三尺高,攥紧了玉佩连着五次一揖到地,出去的路上都状若疯癫。
林文等看得眼角直抽,想了想还是吩咐路上埋伏的人手撤了回来,免得贺芝面圣时也手舞足蹈,反要赖说是他们把人打坏了。
贺芝顺利见着了显德帝,父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御前总管张明明便到了王妃处,传显德帝口谕,请王妃准备置办四殿下下聘事宜。
王妃恭声应下,等张明明带着人走得远了,才温温柔柔地笑了一声,对左右说道:“老六的亲事终于定下了,我这里也该准备起来才是。”
她秉性温柔,这些年来待宫妃和善御下也体恤,虽然前几日因娘家侄女不懂事之故受了些牵累,但陈皇后与显德帝都并未如何责怪,谢贵妃处也风平浪静,宫中上下亦觉她是受了无妄之灾,日子倒也与从前无甚分别。
听她说起四殿下的亲事,连颠内伺候的小宫女都面露欢喜。王妃莞尔,随口下令赏了内外伺候的宫人,又让人去宫外请王老夫人进宫说话。
等内外都闹哄哄领了赏钱散了,王妃才起身缓步走到窗前,坐下精心修剪适才不小心断了的指甲。
第55章 到手的媳妇 闷在锅里的鸭子
王家在前朝时便不比陈谢等势大, 族中子弟近些年也不曾出个林相或陈大老爷那般撼动风云指点江山的人物,是以王家虽也封了侯爵,王老夫人却不像陈皇后之母有额外加恩的封号及随时出入宫廷的敕令。
即便王妃递了口信出去, 王老夫人也需先命人递命妇表笺到坤仪宫, 得了允准才能在陈皇后定下的日子入宫。
幸好陈皇后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拿捏宫妃,王老夫人的表笺递进去不过两个多时辰,就有宫中内侍官到王家传懿旨,请王老夫人第二日一早进宫。陈皇后还特意命内侍官传话,道是老夫人若是欢喜可同王妃用过午饭再归家,想带儿孙入宫侍奉也可,不必再特意请示。
王老夫人连呼三声娘娘仁爱, 她拿帕子抹了抹眼,神色恭敬的对着皇城的方向拜了三拜,才在内侍官的再三推辞之下住了脚, 没有带着一众媳妇孙女一直将人送到二门处, 而是改由几位管事替她们尽了心意。
等陈皇后宫里的人离了府,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大老爷之妻俞夫人才低声说道:“娘娘慈爱公正, 真是一大幸事。”
自从王林华在外犯了事, 本就寡言的俞夫人愈发消沉,前些日还曾脱簪素服请辞过掌家之事, 还是王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疾声厉色再三强调嫡长一房守家业的道理, 才打消了俞夫人的念头。
见最近木头似不言不语的长嫂终于在人前主动开了口, 王二老爷之妻陆夫人顿时含笑退了几步,借口去看留在院中养胎的儿媳林心, 只留了俞夫人一人在王老夫人身边。
王老夫人面色淡淡,虽未当众扫俞夫人的面子,却也没接她的话, 任由她搀着自己回了房,才挥退了一众丫头嬷嬷,抬眸打量了这个大儿媳妇一会儿。
“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带林华入宫吧?”
俞夫人心中明白婆母应当是看出了她的打算才故意不予理会,正自坐立难安,不想王老夫人突然将话挑明,她犹豫片刻,到底慈母心肠压过了那股子怒其不争的恨意,缓缓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是媳妇的错,把堂堂王氏淑女教导成了这样,行事卑鄙,人品下流,”俞夫人面色一片惨白,深吸了几口气才说了下去:“即使现如今外头大都说谢氏女儿的不好,可我却不能装糊涂,这事分明是林华挑唆哄骗在先。”
此事牵涉两位殿下,王林华当日被太监近卫送还时,王老夫人便吩咐王大老爷直接将人锁到了院中,一不准人探望,二不准任何人过问丑事缘由,自己也一直在院中领着其他几个孙女抄经养性,只当家中没有这个人。
可俞夫人晓得王老夫人定然早就将事情经过梳理清楚,正如她也查问到了王林华的愚蠢算计一般。
王老夫人果然微微颔首,垂眼叹了口气,手上拨动念珠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你是我亲自求来的宗妇,品性为人可以说无一处不好,此事倒无需太过自责。可惜林华虽有谋算却无大智,自以为可做渔翁却不过是只黄雀,确是辜负了我们多年的期许。”
眼见俞夫人面色越发苍白,王老夫人摇了摇头,示意心腹嬷嬷把人扶了起来,才略带感慨地说道:“法理不外人情,你一向处事公允,但林华是你最疼的幼女,你心生不忍也是人之常情。她再如何,总是我的孙女,宫里娘娘的侄女,也是陛下赐婚的二殿下正妃,我入宫给娘娘请安,自然要把她和莲华一同带着。”
“事已至此,打骂已是无用,也不知陛下打算何时让几位殿下大婚,你有空便多去教导林华为人的道理,等几个月事情淡了,她若是立身持正,往后的日子总不会太过为难。”
俞夫人没想到王老夫人不仅肯带王林华入宫,还允了她随时探望女儿,简直是意外之喜。她不顾嬷嬷的拦阻又深深行了一礼,才红着眼以性命为誓,定要把王林华的品行拗回来,绝不让她日后再辱及王氏门楣。
王老夫人面上极为欣慰,待俞夫人去了王林华的院子,才不再遮掩面上的疲惫,靠在引枕上吁了口气:“俞氏为人中正,可也太不知变通,养出的女儿要么迂腐不讨喜,要么就物极必反过于阴毒。毒也就罢了,偏还蠢,最后谋划不成还搭上自己,幸好配了那一位,不然还真不好处置。”
此时她身边只有跟了大半辈子的心腹喜嬷嬷侍奉,喜嬷嬷一边拿着美人锤小心为王老夫人锤肩,一边轻声道:“也就是老夫人您心慈,不然这样不肖的子孙,放在谁家能容得下?听说谢氏差点当天就处置了那位吉光姑娘,脖子上的勒痕还不知多久才能消得干净。”
王老夫人轻嗤一声:“世家淑女去做侍妾,还是因着这种不成体统的缘故,谢家那老太婆也是糊涂了,谢贵妃一个出嫁女说留人就留人,成何体统。林华总是正室,那一位又蠢,真拿住了对咱们也是好事,自然不同。我现在只盼着莲华能与阿榆和和美美,福泽绵厚。”
喜嬷嬷连声附和,却又忍不住担忧:“可您让大夫人掌家,她对您给莲华姑娘的体己该是心中有数,可林华姑娘那边,却是难办了。”
先前家中属意王莲华为四皇子妃,公中给她置办的嫁妆在同辈姊妹中已是无人能及,王老夫人还贴补了许多压箱底的私房,蔚为可观,如今王林华也要嫁皇子,王老夫人余下的私产还要留给家中几位郎君公子,却是拿不出什么了。
王老夫人却笑喜嬷嬷多虑,她神色轻慢的撇了撇嘴:“俞氏愧对我王氏,绝不会相争,她自然不会叫林华知道,至于林华,婆母夫君就够她侍奉的了,她还想跟莲华比肩?不仰仗母族,她还能翻天不成。”
“且不必管她,入了宫她自会明白眉眼高低。你只管把我备下的首饰送去莲华那边,查一遍她的衣裳配饰便可。”
喜嬷嬷奉命而去,王老夫人则摇了摇铃,叫了丫头进来梳洗更衣,准备养养精神,好生思量一番预备明日入宫同女儿王妃要说的话。
王老夫人为入宫一事准备良多,另一边接了显德帝旨意即刻到赏心殿说话的林相却是一脸的不虞,看着显德帝与贺芝父子的眼神活似他二人都是惹人嫌的讨债鬼,只是碍于一旁端坐微笑的虞美人才没有恶言相向。
显德帝手里还攥着贺芝拿回来的玉佩,一双虎目炯炯盯着林相,其中满是讨好之意,贺芝则一会儿看看显德帝,一会儿瞄瞄林相,大半日来面上傻笑就没消过,还急得时不时扭头去看计时的更漏,又是握拳又是掰手指。
林相冷冷睨了贺芝一眼,虞美人在旁看着也不由为自己养下的这个傻儿子扶额叹气。
多少军国要务等着处置,显德帝再如何有意撮合小儿女的婚事,总要先处置军国要务再请林相入宫说话,林相那边来得又慢,一来二去晚膳都用过了才拿着牌子觐见,贺芝这傻子自然早就等急了。
可再急也不能当着岳父的面就做出这等姿态,当真就差抓耳挠腮扮个猴儿样了,让人看了岂有不嫌弃的。
眼瞅着林相面上隐有反悔之意,虞美人当机立断咳嗽了一声,一双含情美目直直望向显德帝,柔情似水中藏着的威胁之意让九五之尊立即也跟着重重咳嗽,及时阻住了林相即将出口的告退之语。
“文若啊!”显德帝嘿嘿一笑,熊掌似的大手搓了搓,嘴巴咧到了耳根:“还是你眼光独到!我跟你说,我这几个儿子里,就属老六长得好,又疼老婆,保证以后斓丫头说东他不敢往西!挑来做女婿最好没有!而且他书读得好,明白道理,身体也好,打架不吃亏,天下最会识人的就是文若你了!”
如此不要脸的自夸之词听得林相额角青筋直跳,他忍住了十多句大不敬的话,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嗯”。
显德帝只当瞧不见林相摆在面上的不情愿不欢喜,哈哈笑了几声,重重点了几下头:“你我不愧是兄弟,英雄所见略同!我等了你好几日,连老六和斓丫头的赐婚圣旨都亲自改了好几遍了,来来,老六拿给你岳父看看,要是觉着不好,咱们正好现在一起改改。”
说完,显德帝不顾林相那仿佛下一刻就要弑君的神色,扭头就叫张明明磨墨。
横竖罗夫人已经应了,林斓自己也点了头,林文若也不能拿他们父子如何。显德帝自认能抢到天下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审时度势,当取则取。趁着今天赶紧把圣旨发了,抢到手的媳妇才是他们老贺家的媳妇。
得意地对虞美人飞了个眼神,显德帝催着张明明把宫中珍藏的几块老墨都取了来,一块研来重新誊写圣旨,余下几块一股脑装了匣子,递到了林相手边。
“文若你这时候还矜持?我一个大老粗你能放心我夸斓丫头?我都是从别处抄来的嘛。来来,自己的闺女自己夸,你字也好看,快来代我另写一份。”
显德帝在御座上大呼小叫,贺芝还在旁边点头如捣蒜,林相抬抬眼皮看了看这联手演猴戏的天家父子二人,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才面无表情的上前接过圣旨扫了一遍,按着显德帝的本意重新润色了一份。
——并非林相想要逾越,可他为人父实在不能让自己女儿接到的赐婚圣旨当真满篇都是显德帝的粗直白话。
林相刚赞过林斓之妇容妇德,写到“赐婚与”三字,背着手凑在旁边看了半晌的显德帝又忽然开了口。
“赐婚与帝之六子端王贺芝。”
第56章 正室坦荡荡 小人长戚戚
林相手下一顿, 笔触便有些艰涩,失了浑然天成的圆融之意。
眼看着一副可以装裱传家的好字就这么毁了,显德帝不由连连跌足哀叹:“我还想让人誊抄一份, 把这张留着呢!林文若你是不是猜出了我的念头, 存心给我捣乱?”
堂堂君王恶人先告状,虞美人与贺芝母子面上一热,心有灵犀一般一同别开脸端详起平整光滑的青石地面,林相这个苦主倒是依旧容色平静,随手搁笔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写意风流。
“陛下,”林相退后两步不再与显德帝并肩而立,躬身一礼:“先前三位殿下赐婚时您并未分封爵位, 六殿下非嫡非长,上有五位兄长皆为才德兼备之人,若陛下绕过嫡长偏封幼子, 恕臣不能, 也绝不从命。陛下若无妥善安排, 臣这就回去让家仆张贴布告, 为小女择婿上门。”
一板一眼尽过君臣之仪, 林相侧首冷冷睨了贺芝一眼,重重冷哼了一声, 把嫌弃明明白白摆在了面上。
其实林相心中明白这定是显德帝自己的主意, 先不说虞美人和贺芝母子的为人品行断不至如此逾越, 就是以他二人的心智,真有什么念头手段也不会这般粗鄙昏聩。可父债子偿, 他就是对贺芝恶声恶气那也是应有之义。
林相心安理得的借机对贺芝不屑一顾,贺芝那边却是急得脸都白了,小声叫了声“父皇”, 又扭头可怜巴巴对着虞美人喊了声“母妃”,那神色与他年幼讨糖吃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显德帝先还对着林相嘿嘿直笑,一见贺芝这副模样心中就叫了一声糟,果然下一刻虞美人清冷的目光就递了过来。
红粉乡,英雄冢。显德帝啐了自己一口,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才神色肃正地解释道:“文若你多虑了,我行事岂会如此没有规矩?今儿叫你来是先定下斓丫头和老六的亲事,其实我是准备先给他们兄弟封王的。”
林相闻言微微一笑,面上明晃晃挂着讥嘲之意,显然是对显德帝行事规矩一事颇有异议,只是懒得再争辩罢了。
显德帝梗了一下,见林相已经作出洗耳恭听之态,想了想虽有些不甘,却觉得自己八成吵也吵不过,只能抹了把脸嘿嘿笑道:“老大身子弱,封号就取个寿字,希望他平安康健,老二么,名字里有个屏,我也盼着他能踏实些,就取了平流缓进之平字,老三勇武,我就为他取了武威二字,老四取个庆字,老五是宁,老六是端。老七往后小了些,等再大些一起封一次就是了。”
林相凝神将诸位殿下的封号都反复品了一回,面上神色才渐渐缓和了下来,真心实意拱手称了一声“陛下圣明”。
近年来谢贵妃所出的二殿下贺清屏与陈皇后膝下的三殿下贺朱相继成人,只要不是特意耳聋眼瞎,谁都看出了谢氏有挟二殿下争储之心,谢氏也毫不遮掩,四处结交拉拢,京中世家高门一直都不太平。
如今诸皇子封王,贺清屏只得一个“平”字不功不过,较之三皇子贺朱的“武威”着实矮了一头,而贺朱以嫡出身份独得二字,也可看出显德帝的维护之心。
林相自少年时亲眼目睹百姓因兵祸流离困苦,便有志于辅佐英主江山一统、黎庶安乐,如今天下承平不过十载,各地都在休养生息,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皇子争储而引发朝堂不稳,人心动荡。
若是因朝堂争斗而危及社稷江山,便是争到了皇位,那也令人所不齿。更何况贺清屏远不及贺朱胸怀坦荡、豁达清明。
显德帝前些日子险些没为几个儿子的封号挠秃了头,好不容易才拟了这几个字出来。今儿终于能拿来炫耀一番,他自是得意非凡,林相再一真心奉承,他更是乐得飘飘然,哈哈笑了几声又对贺芝招了招手。
“老六,端字可是你老子特意翻了四五本书给你挑的,还不过来先谢一回恩?”
说是让贺芝谢恩,显德帝却偏过头躲着林相对贺芝挤了挤眼,又对着林相那边努了努嘴,生生把一张不怒而威的端正面孔弄得极为滑稽。
贺芝微微一怔,随即便茅塞顿开,欢欢喜喜跪下大礼谢过显德帝隆恩,而后便毫不留念地转身向着林相膝行两步,连侧身避让的片刻功夫都没给林相留,无比麻利地又是一个大礼,俯身叩首之敏捷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