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一惊,正要请罪说于礼不合,贺芝已经直起身万分感激的道谢:“如意多谢岳父教导,岳父心系苍生社稷,立身持正,如意多有不及,惟愿自今始能得岳父教诲鞭策,以正己身。”
少年人声音清越激昂,贺芝又特意在岳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林相想装听不见都不成,显德帝还生怕他不肯接话,亲自过去扶了贺芝起来,又拉过林相将三人手握在一处,满意大笑:“这便对了,总算是亲上做亲,又成就了一桩好事。我心甚慰!”
林相眼皮跳了跳,最终也只是望着赏心殿一角的博古架低低嗯了一声,任由显德帝贺芝父子两个在那里胡言乱语。
第二日一早,显德帝便当着朝中重臣的面明发旨意,封了六位皇子为亲王。
大皇子封为寿王众人都无异议,含章殿内便依旧一片肃穆,可当张明明尖声诵读二、三两位皇子的封号时,殿中却犹如沸水入滚油,登时炸了锅,不少臣工都忍不住左右张望,频频与亲近之人打眉眼官司。
陈家几位老爷倒还算镇定,陈三老爷面上刚涌上些许喜色就叫陈大老爷淡淡一瞥盯了下去,陈大老爷则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谨遵上谕不悲不喜的模样。谢家几位老爷肚量却浅了不少,除谢大老爷面色平稳如初之外,余下几人都多少露了些许颓色在外。
显德帝高据龙椅之上对下头的骚动不置可否,张明明便继续不紧不慢地读着圣旨。众人听到最后也只有嫡出的三皇子得了二字封号,再看向陈家人的眼神便热切了许多。
二皇子贺清屏及其母族前几日见恶于君王,封号不上不下已是有迹可循之事,可余下几位都只有单字封号,便可见嫡出的地位。
几位动了其他心思的大臣心生悔意,一向维护中宫正统的则面露喜色,还有如林相这样只盼社稷安定的置身事外,显德帝垂眸一一望去,只觉这欲念催生而出的人间百态果然颇有意趣,不由玩味一笑。
不论众人心中如何作想,当日下午六位皇子便按着排行一一到赏心殿谢恩,显德帝也一视同仁,赐下了同等规制的宅邸与数额相当的银两,并不曾厚此薄彼。
封爵事毕,显德帝数日子一般等了三日,才分别下旨为庆王贺榆与端王贺芝赐婚。贺榆之正妃便是他母妃王妃一早相中的娘家侄女王莲华,而贺芝则配了林相之女林斓。
贺芝对林斓的心意前朝后宫皆知,前几日林相乘夜色入宫一事也有许多人看在眼里,是以高门之中不过笑一句少年情热,叹一声林家煊赫也就过去了。
平民百姓之中大吃一惊的人却有不少,毕竟林相爱女前番出嫁时候的排场至今尚有人津津乐道,还有那等爱笑她和离境遇凄惨的,谁也没想到一转眼她又要去嫁皇子,一时都城内外议论纷纷。
有那酸腐之人大骂林斓无耻妇人,斥这世道纲常败坏,也有人因此而活了心思,觉得既然林氏女能嫁皇子,那旁人虽不如林氏门楣高贵,和离寡居之妇许个一般人家总不为过。
京中物议自有人上报朝廷,少不得有那与林相不睦之人窥探显德帝心意,后见显德帝都不过是一笑置之,又辗转听说了些许“再嫁之女与贰主之臣”的比喻,才都渐渐歇了心思,不再盯着林斓与贺芝的亲事。
贺芝的端王府只与林相府隔了两条街,原是前朝的一处园林,构造精妙且占地不小,先前几家有几家为这座宅邸求到御前,自然也极合贺芝的心意。
等张大宝亲自盯着人把端王府内外粉刷修葺一新,贺芝便舔着脸下了帖子到相府,想要请林家人到王府检视一番,“看看还有哪处需的增减一二”。
帖子虽未指名道姓,罗夫人却一见就明白了这少年郎的心意,含笑递给了林斓,看得自诩脸皮厚实的林斓也露出了几分羞涩。
“阿娘何必故意打趣我,他这不明不白的,谁知道是要请哪一个?”林斓理直气壮地撇撇嘴,自己却先撑不住笑了:“再说才新粉的墙,味道冲的很,谁要去。”
赐婚圣旨已下,他们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林斓再提起贺芝时比起先前又大方许多,用林斏嘴欠的说法,“真不似个女儿家”。
知女莫若母,罗夫人忍不住睨了林斓一眼,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挑破了她的心思:“那就是觉着王府不好,要另找个去处见见如意了?”
林斓点了点头,丝毫不见忸怩,坦然回道:“我也有许久没见着如意了,正巧之前我跟他常去的戏苑又排了新戏,我想与他一同去瞧瞧。便是戏不好听,那处的湖景也是极好的。”
自接到圣旨那日起,家中人人都觉得事已落定,罗夫人翻起账本册子为她重置嫁妆,还在路上的林老太爷接着信据说也加快了行程,可林斓却总觉得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仿佛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也是因着心中的这一丝不安,让她分外想见贺芝一面。
罗夫人垂眸不语,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晾了林斓半日,等她灌了三五盏茶入腹,才终于撑不住笑了一声,点头应了林斓所请。
可惜那一日虽日丽风清,花秾树深,林斓的一腔好心情却叫几个不知所谓之人毁了。
为了给贺芝一个惊喜,林斓特意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三刻,打算先带着丫头过来布置一二。不想她正临窗赏景,听湖心歌声渺渺,隔壁却有人非议于她。
一个还稍嫌稚嫩的少女嗓音尖利的说起几位皇子正妃人选,颇为不忿说了二皇子妃德不配位之后,便提起了林斓。
“名门之后却自甘下贱,放着多少俊彦不挑却要配个乡野莽夫,如今还借家势又嫁一回,这样厚的脸皮倒是旷古烁今,不然换个稍微有些廉耻的,怕是回京的路上就上了吊,哪里还敢回来辱及祖先呢。”
林斓面上的笑意一凝,正要抬手让阿玉出去瞧瞧是哪一家的闺秀如此有见识有骨气,隔壁却又传来一声怒斥,比先前那位声音还高些。
“放肆!妄议他人,不辨是非,胡言乱语,这便是你的教养?”
声音温润,正气凛凛,林斓稍一思量,便想起了这位故人。正是那位被她特意“失手”,同外室一起落马滚了一身烂泥的庆国公府大公子之胞妹,杨静姝。
第57章 故人心 阿斓赠我以礼
庆国公杨泊远也是辅佐显德帝的老人, 与林相相交多年,当初杨林两家曾也是通家之好,杨泊远之妻玩笑间还跟罗夫人许过娃娃亲。
只是后来杨泊远打下萧氏祖地宛郡之后竟不顾多年患难与共的情谊, 休了微末时所娶的糟糠之妻, 另取萧氏女,致使其原配意外身亡,林相与罗夫人便有意同他疏远,唯独对其原配夫人留下的一对子女杨鹤鸣、杨静姝还算另眼相待。
因有林相及一干老友阻拦,又有显德帝开口敲打,杨泊远虽写了休妻书,抹去元配让萧氏女做了正室, 却终究不曾降嫡为庶,算是保住了杨鹤鸣兄妹的身份。
可杨泊远更看重萧氏所出子女,诸子开蒙时竟称杨鹤鸣资质不佳, 杨鹤鸣走投无路之下让身边的仆从求到林家, 林相念着故人亲自修书一封, 请林文的老师收了杨鹤鸣为弟子, 悉心教导。
而罗夫人见杨鹤鸣身为长子处境尚且艰难, 不免更为牵挂困于内宅的杨静姝,每旬都要让身边的嬷嬷登门探望一二。
林相夫妻对他们兄妹二人如此爱护, 后来杨鹤鸣登门拜谢, 结识林文兄弟三人, 又与林斓相识,乃至对林斓心生倾慕, 便俱是顺理成章之事。
林斓当时怜杨鹤鸣年幼丧母父亲无德,又敬佩他上进发奋,已有应许之意, 不过林相与罗夫人皆担忧庆国公一门的家风,并未松口,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再之后便是杨鹤鸣悄悄养在乡下别院的外室不肯拿了银子去外乡安身,当街哀求林斓赐她一容身之所,林斓直接与闻讯赶来的杨鹤鸣撕破了脸皮,林家与庆国公府自此彻底断了往来,近乎反目。
那时杨静姝也特意登门赔罪,苦苦替杨鹤鸣相求,叫林斓喊人一并撵了出去,却没想到一别经年,今日又能偶遇,还能得她出言维护。
林斓支着下巴略一算,才发觉自己与杨静姝当日一别已近三载未见。思及这一二年来听到的传言,她微微弯了弯唇角,也不急着与故人相见,先对阿玉使了个眼色。阿玉会意,悄悄出门用了个银豆,便从迎客的丫头那里打听出了隔壁的消息。
听说杨静姝果然是跟她的两个继妹和几个萧氏的姑娘一同出游,林斓微一挑眉,笑着摇了摇头便抬手轻轻阖了窗,将隔壁依旧清脆的说话声关在了外头。
故人心算计依旧,争如不见。
林斓悠悠叹了口气,总觉得隔了窗纱风景也逊色了不少,贺芝进门时便瞧见她闷闷不乐的拿手指描着外头花枝投在窗纱上的影子。
贺芝手上还捧着一个雕工精致的檀木匣子,见状也没多想,随手撂下匣子,就急忙走到林斓身边担忧地问道:“阿斓你怎么了?可是屋子里闷着了?要不咱们先去游湖散散乏?”
林斓本就是倚窗而坐,贺芝又不曾刻意压低过声音,林斓无奈地瞅了他一眼,便起身理了理衣襟,小声埋怨:“我忍了半日,你一来就要给我惹事,一会儿你把人打发走,我是不愿费这个神的。”
二人离得正近,林斓又特意压低了声音,贺芝咽了下口水,僵着身子悄悄又向前蹭了几步,近到能嗅到林斓发间的丝丝幽香才停了下来,装出认真听她说话的模样。可天地在上,他哪里还听得清林斓说了些什么,只是憨憨点头罢了。
林斓眼睁睁看着贺芝一步步身子越挪越近,心里也说不清为何只觉一片苏酥软软,好似含了一块蜜糖在口,即使觉着丫头们都在旁看着颇为不好意思,她提了几回气也没舍得让贺芝离得远些。
两人挨着呆立了片刻,林斓面上越来越热,终于忍不住往旁边让了一步,佯装恼怒瞪了贺芝一眼,又嗔守门的丫头:“他进来你们也不知说一声,先前的布置都白费了。”
阿玉等人正垂着脸偷笑,闻言怕林斓发现端倪更为羞恼,纷纷闷着头应声,贺芝耳朵里则只听见林斓为了今日还特意布置了什么,忙扯着林斓的袖子想看。
可惜还不等林斓牵着他的袖子走到桌边,外头便有人恭敬问安,称自家主人乃是庆国公府女眷,想带出言不逊的姊妹过来赔罪。
一听竟然有人冒犯了林斓,再一想自己进门时林斓面上的唏嘘之色,贺芝眉头一蹙就要开口,不想林斓正眼神玩味地盯着他瞧,,他头皮一麻下意识板直了身子,皱着脸抬高声音对门外守着的侍卫吩咐道:“不见!”
堂堂皇子与女眷争吵殊为不雅,且那等不知所谓之人也不值得他耗费口舌。等今日陪阿斓游玩过后,查出这几人家中兄弟是何人,打上几回就是了。
贺芝嗓门高,话又说得那般不客气,一般的闺阁女子少不得要含羞而去,可谁知门外不过静了一瞬,便又有人开口。
“殿下金安,我等无意搅扰,只是适才舍妹年幼无知,言语冲犯了林姑娘,我虽喝止于她,但既然我等偶然得知林姑娘在此,于情于理都应亲自赔罪,我身为长姊管教不严,实在于心有愧。”
说着,门外便有衣料摩挲之声,阿玉她们比了个手势,林斓便知杨静姝正在外敛衽为礼,显然颇为郑重,随后又有一女子轻声赔罪,说话沮丧哽咽又微微带着点不服气,想来便是那位言语冒失的杨家幼女。
林斓没有出声接话,杨家姊妹倒也不曾继续逗留,杨静姝又福身一礼后便带着人走了,似乎当真只是专程为致歉而来。
贺芝虽觉这女子倒是明白几分事理,可见林斓面色淡淡,他便也不去问来人身份,只乖巧守在一边,安安静静看着林斓的侧颜,不知为何又笑得眉眼弯弯。
再多的心事也被贺芝这副模样弄得没了脾气,林斓斜睨了他一眼,扯着袖子把人带回了桌前,示意他把桌上盖着的锦盒抬起来:“直接抬起来,莫要左右晃动。”
林斓说话时还凶巴巴瞪了贺芝两眼,好似贺芝欠了她几万贯钱,贺芝知她甚深,却明白她不过是心中羞涩,才故作凶恶之色,眸中笑意不由更浓。
不过贺芝也怕惹恼了林斓,他强压下面上得色,依旧做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呆呆点点头,才熊崽子抱树一般把锦盒抱了起来,漏出了盒下藏着的精巧木制机关。
此时阿玉等早知机地悄声过去打开窗扇,天光湖影随风涌入,一片渺渺歌声之中,圆桌上响起一阵悦耳叮咚之声。
第58章 如意是朵花 一遇阿斓就犯傻
此时春意正深, 融融暖风拂面而来,窗外湖光天色相映浓,一片斑驳恰撒在圆桌之上, 为这方寸之间的木偶戏更添几分韵致。
湖心遥遥传来的歌声恰唱到郎有意、妾生情, 贺芝眼睛发亮地看了林斓一会儿,才慢慢屈膝蹲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木质的一组机关木偶。
精致小巧的山石楼阁之间,一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野猪正不知疲惫地追在一只羊羔身后,野猪獠牙微露却不觉狰狞,羊羔小巧可爱且四蹄矫健,两只木偶沿着设好的轨迹一圈圈奔跑, 偶尔到了轨道变换之处,叮咚之声渐缓,野猪与羊羔还会原地旋转, 彼此凝视。
仔细看去, 镶做野猪眼睛的玛瑙呈琥珀色, 映着窗外天光极为肖似贺芝的瞳色。
贺芝蹲得腿都麻了也不舍得起身, 他趴在桌上静静瞧了好一会儿, 才仰脸望着林斓笑道:“这就是我跟阿斓了,幸亏我追得急, 才没被你丢下, 以后我也一生一世都追着你。”
他微微仰起脸时, 整个人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瞳眸浅若琉璃, 眸中浓浓的情意潋滟生辉,纯稚坦诚而又热烈缠绵,令人见之便觉心尖微皱。
林斓面上一热, 不自觉便对着贺芝轻轻一笑,贺芝望着她眉眼间的羞涩欢喜之意呆了一会儿,却忽而委屈起来。
“可是阿斓你跑得也太快了,这木偶怎地不是你我并肩而行?这只猪竟比我本人还惨!”
贺芝强忍着腿上的酸麻直起身来,不顾林斓的白眼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衣袖,扁着嘴晃了两下:“你小时候就说我横冲直闯像只野猪崽子,那你怎么能跑得比我还快呢?咱们这就去找那位大匠,请他给咱们改了。”
林斓肖羊,贺芝肖猪,小时候二人玩闹,贺芝调皮喊林斓小白羊,林斓就笑他是头小野猪,还骗他说等他换牙的时候会长两颗长长的大尖牙。
当时伺候的嬷嬷都吓得魂飞魄散,唯恐贺芝听了大哭大闹,没想到贺芝抱着猪布偶愣愣想了好一会儿,反倒拍着手笑了起来。
林斓至今都记得,贺芝那时才刚刚跟桌子一样高,一边笑一边抓着她的手小声说话,说等他长了尖牙,就能护着她,再也不让人抢她的吃食玩具。
不过是几个孩子宴后玩耍时生了一点小摩擦,几块酥糖几个陀螺,林斓自己第二日便忘了,一点点大的贺芝却都记在了心里。
先前忆起儿时往事时,林斓只觉得贺芝从小便可爱懂事得很,如今再一想,才觉出丝丝甜蜜。
她反握住贺芝的袖口柔柔一笑,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好,我们请人去改,我也不会跑得比你快,野猪长了尖牙,就可以护着羊了。”
说起总角之龄时的玩笑话,林斓情不自禁别开了眼,声音也不由低了些许。她觉得面上有些发热,颇有几分难为情,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曾松开攥着贺芝袖口的手。
贺芝却好似天生比常人多了一层面皮,他听得双眼闪闪发亮,趁林斓一时不注意便隔着袖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胭脂色的袍袖覆在水绿色广袖上迤逦绵绵,扰得人心神俱乱。
林斓心跳如擂鼓,根本不敢与人对视,贺芝却依旧紧紧盯着她,笑得得意又欢喜:“我当然会护着阿斓,凡上苍允我在世上一日,我都要为你遮拦风雨,为你解忧排难。”
“我不仅长了尖牙,我还比阿斓高了呢。”
少年郎似乎永远都学不会在心爱之人面前掌握炫耀的尺度,林斓才被他哄得垂眸浅笑,又被这么一句噎到旖旎之情消退,恨恨磨了磨牙。
贺芝却露出抹计谋得逞的坏笑,趁林斓眉尖微蹙分神之际,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了她柔顺的发丝,恋恋不舍地摩挲了几下后还义正辞严的拿手比了比:“瞧,我比你高出了这么多。”
掌心抚过发顶的温热触感仿佛一直蜿蜒到心底,林斓一怔,好似叫一尾鱼儿跃进了心田,扑闹不休。
她想训斥贺芝一句没大没小,不知为何嗓子却有些发干,闷了半晌也只含糊哼了一声,无奈之下只能睨了贺芝一眼,恨恨掐了他一下。
两人两手交握,林斓羞恼之下恰巧掐在贺芝的虎口上,贺芝眉头一跳,反倒咧着嘴笑出了声。倒不是他傻到觉不出疼,只是他这会儿心中快活的犹如痛饮了一瓮陈年老酒,便是疼,也欢喜。
被贺芝这没完没了的傻笑声闹得没了脾气,林斓翻了个白眼,到底懒得同他计较,先扯着他一同坐下,才没好气地嫌弃道:“傻子!再笑我可就走了!”
贺芝恨不能一天能瞧林斓十二个时辰,一听她要走,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了,一敛眉一抿唇,便能叫人生出无限怜惜。
林斓果然悻悻闭口不言,贺芝一挑眉,眼波一转对着她幽幽一声叹息:“便是个傻子,也是为了那某人才日渐痴傻,如今竟然遭了嫌弃……”
贺芝话音一顿,见林斓依旧垂着头一声不吭,胆色不由愈发壮了,他微微一倾身,凑到了林斓的耳边:“你既是嫌弃我,我也不会走的,一辈子都要在你身边讨你嫌。”
说完,他便没事人一般泰然自若的直起身,一手去戳弄木质羊羔,一手还不忘去握林斓的手,林斓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头笑弯了嘴角,也就随他去了。
二人握着手静静对坐了许久,林斓初时还觉眷恋心安,后来几次抬头都对上了贺芝专注的目光,她却不由生出几分局促,挪了挪身子,就想开口让他做些旁的事去。
可她又怕贺芝还有什么惊煞人的言语等着,不免略为踟蹰,最后还是佯装镇定随口另扯一事,盼着这执拗的讨债鬼能琢磨点旁的。
“先前你不是还让人同我说贺清屏那厮的赐婚是现世报?这其中曲折张大宝却是含糊其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阿娘他们也只提了几句,倒叫人心里糊涂。”
其实那日之事十分粗浅,各家不过略一打听心中便有了数,林斓这会儿不过是受不住贺芝含情脉脉的目光,胡乱指了一事。
贺芝心里也十分明白,他正想埋怨林斓狠心,却突然一个激灵住了口。这事热闹不假,可热闹到自己身上就得不偿失了。
他也是后来才听虞美人说起,又暗暗命人打听了几回,才偶然发觉其中不对,再合着旧事一琢磨,方知那谢吉光竟是冲着他去的。
当初林斓出嫁,他满腔苦闷无处发泄,极爱去京郊几个皇庄跑马射猎,经常一住便是三两日,此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