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月上柳梢 自有老岳父棒打鸳鸯
安华公主对林相长子林文的那份爱慕之心, 不止陈皇后看在眼里,显德帝与林相这两位做父亲的也都先后察觉了此事,林相甚至还曾生出为林文谋求外任, 远离京城的心思, 后来被显德帝以时机未到为由拦阻。
显德帝只有佑宁与安华两位公主,难免对她们偏爱非常,佑宁公主自己挑了潘又安,夫妻恩爱亲密,显德帝初初发觉幼女心思时也曾想过要成全她一番女儿情思,动了招林文为驸马的心思。
可惜林文对未婚妻颜氏情根已种,直言此生惟愿颜氏相伴, 甚至愿意等她守完六年孝期,显德帝犹豫再三,再如何想成全安华公主, 也知强扭的瓜苦涩难咽, 只能叹一声无缘, 捏着鼻子权当不知此事。
不过即便安华公主不能顺心遂意嫁给林文, 显德帝也绝不会依着陈皇后的心意把她嫁到陈家。陈家已是后族, 嫡支女儿又是板上钉钉的武威王妃,这份关系已经亲密太过, 无论如何不能再出一位驸马。
天下人才济济, 尚未婚配的青年俊彦亦有不少, 显德帝不信自己还挑不出一个体贴可心又能入安华公主眼的女婿,只是安华公主这一二年间每每黯然神伤, 独自落泪,显德帝便是富有四海,提起此事也不由面色发苦。
想起安华公主自以为无人知晓、带着宫人装作偶遇远远偷瞧林文的娇羞懵懂模样, 林相默了一瞬,到底缓了神色:“您一番慈父心肠,安华殿下定然会顺遂喜乐。”
这话显德帝爱听,他重重点了下头正准备拉着林相一同参详几家儿郎,林相便施施然站起身,恭敬一礼:“诸位殿下终身皆是陛下家事,陛下若觉苦闷,臣为君分忧自当洗耳恭听,不过此间事如何决断终究须得陛下圣心独断,臣不好置喙。如今陛下神色尚佳,臣家中也有爱女殷切相盼,臣这便告退,还望陛下保重。”
说完,林相也不管显德帝如何皱眉瞪眼,起身直接快步离去,迈出殿门时还不忘招呼张明明进去服侍。
显德帝挑眉望了会儿林相衣带当风匆匆而去的身影,无可无不可地接过张明明奉上的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是贵为天子,也无法真正事事顺心,能得一知心老友说几句肺腑之言,他也当知足。
显德帝感概一番,肚内馋虫借势而起,他扫了眼案上累积的各地奏本,到底趁着张明明过去约束威吓殿内宫人的机会溜出去独自小酌了一杯,不出意外又瞥见了许多因各种缘由偶然经过的各宫宫人。
后宫诸位女眷对显德帝期盼殷殷,找了借口提前归家的林相兴冲冲走到罗夫人日常坐卧理事的东厢,却发觉里头空荡荡寂静无声,只有两个洒扫的丫头守在门口翻花绳。
林相颇为纳罕,问起妻女,小丫头起身老老实实答说姑娘接了帖子要出门赴约,夫人过去倚岚院帮姑娘掌眼了。
小丫头答得规规矩矩,话也合情合理,林相下意识点了点头,回身一眼看到金乌西坠才猛地觉出不对来。
午后下帖子邀人出门,已是透着诡异冒昧,还能得罗夫人放下家事专门过去为女儿装扮,这天下能有几人?
林相一张丰神俊朗不输当年的面孔黑如锅底,咬牙切齿的瞪了会儿院内苍翠的劲竹,恨恨骂了声“竖子”,一甩袍袖疾步赶去了倚岚院。
他才迈入院门,就听得屋内丫头们七嘴八舌,轻笑连连,其中还夹杂着罗夫人的几声由衷夸赞。
听到妻子那般欢喜,林相面上神色不自觉便缓了下来,掀帘入内时他唇边甚至还含着一分浅笑。
“这瑶姬仙的锦缎我明儿再寻几匹回来,给你也做一条裙子,到时候你穿上与阿斓相比自然又是另一种美。”
罗夫人对林斓身上那条鹅黄裙子赞不绝口,直夸女儿翩然若仙,林相一眼便认出这似纱非纱,盈盈流光的布料是上回显德帝送来的贡品,据说宫中统共得了十六匹。
他昔年因伤休养时也曾亲自为罗夫人描眉上妆,陪她裁布制衣,因此这会儿略略打量几眼便看出自己得的那两匹瑶姬仙都到了女儿身上,不由更为心疼妻子,心念一动又打上了显德帝的主意。
反正后宫主位那般多,几匹锦缎怎么也不够分,与其留着让宫妃徒生怨怼,不如拿来赏赐臣下。
林相说得理直气壮,被母亲与丫头嬷嬷们好一番打趣的林斓也忙红着脸附和,倒闹得罗夫人有些赧然,无甚气势地轻轻瞪了林相一眼:“就你话多,在女儿面前也不知庄重些。”
这便是羞了。深知爹娘恩爱和睦,林斓苦苦忍了一会儿笑,才撑住了面上的端庄稳重,微微福身相劝:“爹爹说得极是,女儿也想与阿娘有一条一样的裙子,到时候一起出门定然羡煞旁人!”
林斓语气藏娇,她亭亭立在堂中,一双盈盈美眸含笑望来,当真让父母又是怜惜又是欣慰,顺理成章生出百顺千依之意。
林相顺着罗夫人点了点头,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不禁轻咳一声,话锋一转:“阿斓说的极是,不过如今天色已晚,您怎的又换了一身见客的装扮?可是谁要登门拜访?”
他话说到一半,方才还唇角噙笑的罗夫人就淡了面色,等他说完,罗夫人趁女儿和一众仆婢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方含笑替林斓答了。
“家里的亲眷如今都忙着,哪儿有人登门做客呢?不过今夜月色当是极好,阿斓有友人相邀,我便做主让她出门赏月,顶多一二时辰便可回来。我已点了二十余护卫,你若不放心,再多派些人跟着就是了。”
月上柳梢头,自然是有情人相见的好日子。
林相一得着贺芝请了佑宁公主收拾刘家人的消息就知道那小子定然要来卖乖献殷勤,却没想到贺芝脸皮比他老子更厚,如此急不可耐。
再一想京中这一年新兴起的嘉言斋中那一片月色下人人称道、成就许多人间美事的粼粼无边湖,林相面皮抽了又抽,最终还是梗着脖子没有附和罗夫人的话。
他连连咳嗽数声,对着稍有些不安的林斓和蔼一笑,尽量慈爱地劝阻道:“端王……如意一番心意,你确实该当面同他致谢。不过今日怕是他还有些要紧事不得不处置,不甚得空。”
在罗夫人与林斓的目光下从善如流改了对贺芝的称呼,林相按捺下心底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心虚,面上神色极为坦荡。
可惜即便他说得大义凌然,熟谙他脾性的罗夫人却不太信,一面心中骂他老不修,只许自己半夜爬到阁楼上对月萧音传情,当面夹带酸词与她羞死个人,却不许年轻小儿女稍稍相聚,一面还要笑盈盈问他是有何要事非要如意出面。
贺芝年纪尚轻,朝中又哪里会有什么政务离不得他,可林相立意要拦阻他二人见面,没事也要现编个事儿出来。
林相纵横官场多年,两军阵前骂阵都不曾气短,此时说话自然也是掷地有声:“倒不是什么政务,只是佑宁公主常年不与诸位殿下望来,难得与如意投契,陛下有意让他们姐弟走动一二,顶好能消了这许多年的隔阂。这一片慈父之心,我如何能不动容,我等又如何能不成全?”
若是他说别的,罗夫人还不一定能信他,可若说显德帝想借机让儿女之间亲厚些,罗夫人迟疑片刻到底还是信了。毕竟贺芝身边的王府总管太监张大宝今儿下午过来送茶时确实也提过一嘴,说是贺芝今儿还约了佑宁公主的驸马吃茶,事毕再来接人游玩。
罗夫人心念微动,便看了林斓一眼,询问她的意思。
林斓心中虽也对与贺芝两个月下对酌颇为意动,可此刻听说显德帝为儿女亲情烦忧,林斓便有些改了心意。
她想也不必想,就知道贺芝那边定然会随意敷衍了潘驸马便来找她说话,加上她心中亦有几分羞意,便顺着林相的话摇了摇头:“既如此,我今儿便不去了,让如意好生同驸马说说话,改日再见就是了。”
得了林斓的准话,林相长长出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掩下心中得意之色,当即立断让人去前头拦住了刚刚从外头回来的林文,让这个办事不力的不孝子跑了一趟无边湖。
贺芝正在心里数着数算告辞的时辰,不想张大宝就从外头臊眉搭眼地带回来这么个消息,专程过来传话的林文还一溜烟告辞远去了。
见贺芝一副犹如五雷轰顶般的震惊颓丧模样,一个多时辰都冷着脸极少开口的大驸马潘又安突然轻笑了一声,斟了一杯茶推到贺芝面前。
“看来珠珠说林相不甚欢喜你这个女婿的话是真的。”
潘又安人美如玉,斟茶的动作也是流水行云一般赏心悦目,他眉稍微动,看着贺芝眼神满是揶揄:“不过你也算是得偿所愿,只需再受十几个月的岳父刁难,便好了。”
贺芝大失所望,心里本就空落落,偏偏潘又安这么个从未受过岳家刁难的人还在旁说风凉话。他忍了又忍,勉强吃了一杯茶,便推说屋内憋闷,想邀潘又安出去坐船赏月。
潘又安自然婉拒,只含笑看贺芝自己带着人溜达着下去散心。等贺芝孤伶伶上了船,潘又安方抬手半阖上窗扇,掩住窗外霞光。
他还侧身对着窗外,身后便有人突然出声,语含讥诮。
“堂堂公主之孙,世家正统,如今却要伴乡野蛮妇而眠,不知潘郎觉着这滋味可好?”
第67章 凤凰游 却道故人心易变
潘又安修长白皙的手指还按在窗棱上, 猛然听到这么一句饱含恶意的话不过略垂了垂眼,再抬眸回身时又是数年如一日凉若寒冰的神情。
“既是故人,又何须藏头露尾, 鬼鬼祟祟。”
潘又安人生得俊美无匹, 声音更是清越如碎玉,成亲那日他在公主府大门外一首《凤凰游》直接唱得佑宁公主自掀了盖头走到他身旁,至今都是京城中人津津乐道的雅事。
这样的天籁之音即便骂人,也自有一番韵律,格外悦耳。被骂之人微微一笑,横贯大半张脸颊的旧疤痕也随之扭曲,迎着潘又安的目光上前两步斟了杯冷茶推到桌边, 反客为主比了个请的手势:“数载不见,潘郎音容不改。”
潘又安清凌凌的眸光在来人身上上下扫了一回,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 慢慢回到桌边与他对坐, 自语一般念了一个名字:“沈谙。”
他的声音虽轻, 来人耳力极好, 倒也听得清清楚楚, 沉默片刻后轻笑着应下:“正是区区在下,可是荒漠风沙太过, 吹皱了我一张面皮, 害潘郎不敢相认?不过北地虽苦, 却不比京中富贵乡蚀骨。”
见潘又安认了自己,沈谙微微刺了他一句, 下意识抬手摸了下面上的疤痕,才哑着嗓子继续说道:“若是淮阳大长公主泉下有知,潘郎您猜她会作何感想?”
潘又安祖父乃是前朝名士, 废帝之姑祖母淮阳大长公主慕名下嫁,夫妻恩爱一生,只可惜子嗣不丰,后来淮阳大长公主与驸马先后去世,潘又安之父见恶于废帝,潘家便沉寂了下来。
只是潘又安父祖皆是享誉天下的名士,潘家虽无权势却有清名。潘又安自幼得父亲亲自启蒙,诗书礼乐无一不精,亦是有名的少年俊彦。
当年各地战乱灾荒还未波及京中繁华盛世,也曾有闲人编过一句顺口溜,道是京中潘郎,江东沈郎。
潘郎自是潘又安,而沈郎,便是沈谙。沈谙出身沈氏,祖上辗转与潘氏有亲,两人少时也曾意气相投,一处坐卧行止,畅谈天下,何等张扬肆意。
忽而一日天下纷乱四起,沈氏所在城池叫乱军攻破,阖族倾覆,独余一个沈谙在京形影相吊,后来又因追随废帝而获罪,流放千里。
而潘氏嫡支仅存潘又安一人,从不曾出仕为官,守着几间旧书典籍在京中清贫度日,直到有一日惊鸿一瞥间叫佑宁公主瞧见,成了新朝驸马。
潘又安年少时以善辩闻名京中,连逢家变国难后却渐渐沉默寡言,只是旧时与他交游密切的王孙公子大多随时局风流云散,佑宁公主抵京后才识得他,便只当他天性如此。
今日沈谙故地重游,连连阴阳怪气说了这许多话只得了潘又安寥寥数字,才惊觉潘又安亦是脾性大变。
他神色晦暗地凝视了潘又安片刻,才讥嘲一笑:“北地烈风催人折腰,可潘郎啖金咽玉,怎也眉头紧锁,郁郁不得开怀?难道堂堂公主驸马,也觉生不逢时,不得舒志?”
沈谙自认言辞如刀,潘又安听在耳中却不过是过耳清风。身具前朝皇族血脉,又做了新朝驸马,多少人明着赞他天下第一美男子,暗中鄙薄不堪,他这些年又有什么话不曾听过?
看穿了沈谙眼底的那份快意与释然,潘又安轻轻摇了摇头,白玉般的手指握住茶杯,将那杯早已冷透的茶泼在了地上。
沈谙面色微变,正要开口,潘又安竖起一指轻轻碰在口鼻之间,沈谙便不由自主禁了声,沉默看着他另从炉上拎了一小壶沸水来,取了两只尚未用过的杯子为彼此各注了一杯白水。
“陛下恩德,有意赦免一批前朝官吏,公主仁义,受我所托添了你进名册,这是公主于你的恩义,你以后莫要再口出不敬。”
潘又安捧杯轻轻吹着,蒸腾而起的水雾模糊了他的眸色,也让他的嗓音多了几分暗哑:“你为报家仇入仕,可前朝末年是个什么景象,你该比我更清楚才是。若是凭着那些人,屠戮沈氏的贼人怕是至今还逍遥法外,横行无忌。”
“借陛下之力,那群乌合之众早已尽数伏诛,你又何必执着于旧朝?昨日事已去,就当是为父母亲族,你今后也该好生保重。”
“况且退一步说,”潘又安挑眉,笑容很有几分无所谓,依稀带着一丝当初打马过京华的翩翩少年意气,语调却蓦然冷了下来:“我潘氏沦落,你沈氏倾覆,难道不是废帝暴虐无能造下的孽果?便是我祖母再生,又能如何?”
沈谙坐着潘又安派去的马车一路南下归京,还当潘又安心怀旧朝,不想他竟说出这一番话来,整个人都有些怔愣,半晌后突然大笑出声,前仰后合,眼角都挂了些泪痕。
“好!好!潘郎通透!我所不及!”沈谙口中嘶声叫好,却随手就将潘又安斟得滚水打翻,因几年劳作而黝黑干裂的手背都被烫出一片红痕,他却仿佛觉不出痛,瞪着潘又安的眼神几欲噬人:“你这番高谈阔论留给潘氏列祖列宗听去吧!”
“潘氏玉郎,也不过一躲在妇人裙下的懦夫!”沈谙猛地起身,冻疮尚未痊愈的手指直直指向潘又安眉心:“你自己躲在朱墙之内假做清高,全不管故人死活,便是依旧绸缎绫罗裹身,又与行尸走肉何异?”
“道不同不相为谋,沈某欠你一条贱命,你随时取走便是,只是要我向你一样对着贺氏一族摇尾乞怜,却不能够!”
沈谙满是风霜痕迹的面庞上尽是决绝之意,潘又安容色却依旧十分平静,他轻轻饮了一口杯中清水,方淡淡开口:“你不欠我什么,我不过举手之劳,自此天高地阔,还请你多加保重。”
“凡有筹谋,勿忘沈氏一族唯系于你一身,言尽于此,仅以此无味无根之水别过。”
连佑宁公主这位枕边人都当他爱茶如命,也只有潘又安自己心中明白,他如今独处,倒是常常煮一壶清水,于寡淡中寻点滴真味。
沈谙目光阴沉盯着潘又安瞧了许久,末了他轻蔑一笑,一言不发转过身就推开门扬长而去。
等沈谙的脚步声消失不见,佑宁公主便捅开窗户直接从另一侧的静室翻了进来,一面拍打袖口蹭上的些许灰尘一面抱怨:“安郎,这姓沈的真不是个东西,枉费你让福叔辛苦接了他回来。”
潘又安素性喜洁,佑宁公主怕他嫌自己粗鄙,直拍得两只手掌掌心通红才小心翼翼走到桌边坐下,探头去瞧潘又安煮茶。
潘又安被盯得手下一抖,茶便放得多了。他推了推佑宁公主伏在他耳畔的脑袋,无奈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吃了这么浓的茶,你晚上又该闹了。”
佑宁公主趁机蹭了蹭他的掌心,犹觉不足,撇撇嘴嘟囔道:“睡不着我就舞剑给你瞧,就怕你早就瞧厌了。”
潘又安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哪里有人夜半三更舞剑?罢了,你若是当真睡不着了,今日倒是真有件正事与你。”
“我这位老友沈谙,背后的水怕是不浅,你要是无聊,便多派点人手盯着他吧。”
潘又安说得风淡云轻,仿佛只是让佑宁公主去猎个野兔来给他做袖筒,佑宁公主却听出了其中的不寻常,难得生出了几分迟疑。
夫妻多年,佑宁公主很是清楚自家驸马清冷的性情。潘氏凋零,潘又安已无近支亲友,这么多年以来,佑宁公主百般歪缠,从潘又安口中也没听过几个故旧的名字。这为数不多的故交亲友之中,便有沈谙此人,不然苦苦盼着圣旨赦免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又哪里轮得到沈谙这么个五服尽灭的孤家寡人。
也正是因着这一层顾虑,方才佑宁公主在一旁才能忍下沈谙诸多不敬,没有直接暴起破门而入,锤他个满脸开花,却没想到潘又安会让她派人盯着沈谙。
潘又安虽未明言,佑宁公主却明白他的未竟之意。那沈谙八成是与前朝余孽有所牵扯,一旦查实,怕是连流徙的资格都没了。
佑宁公主目露担忧,潘又安倒是十分释然,见她蹙眉还轻声劝了一句:“珠珠何必如此?我接他回来,已是尽了心意,此后如何都无甚干系。难道为了少时些许情谊,便要坏了家国大事?”
其实潘又安深知沈谙为人,先前听说逃出关外的前朝余党又南下作乱,还险些伤了六皇子与平国公一行,他便晓得事有不对,唯恐沈谙也牵涉其中,才起了尽快将人接回京城的心思——此事之前,潘又安是打算将沈谙安置在北边的小城之中,好平安度日的。
可惜今日一见,潘又安便知这一番安排终究付诸流水。他观沈谙言行神色,又哪里只是牵涉其中那般简单。
潘又安听着佑宁公主吩咐左右严查沈谙的话默默出神,那厢沈谙离了无边湖畔便一路七拐八扭,最后钻入了苦力走卒等聚居的开源坊,似是要寻一处歇脚之地。
不过开源坊内拥挤狭小,沈谙又非本地人士,孤身走在路上一不小心便同迎面而来的壮汉蹭了一下,被人拎起衣领按在墙上好一番辱骂,后来那壮汉伙伴有急事来寻,沈谙才逃过了一顿打,脸色发白地随意寻了一处院落赁了个厢房居住。
他身上有潘又安先前给的银两铜钱,寻个还算干净的院子落脚也是人之常情,乔装跟着的公主府府卫并未觉出不对。
谁知沈谙一关上房门,竟从怀里掏出了个灰蒙蒙的布包,他看了眼其中夹着的字条,便直接团成一团塞入了口中。
第68章 志在四方 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我有关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