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回忆一番,道:“说起来,那段时日确实从未见过苏家小公子,直至前些日子他才再次露面。”
“那后来呢?既然苏大人知晓了实情,怎么不见苏夫人受到什么惩罚,反而是长乐郡主被过继给了秦家?”
“这就要说起那魏氏之歹毒了!”
先前开口那人换了称呼,语气中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事情败露之后,这魏氏非但不悔改,还以苏小公子的性命做要挟,让苏大人将长乐郡主过继给秦家。说是苏大人若不答应,她就带着苏小公子一起去死。”
“这法子虽狂悖,却也能达到她最初的目的。一旦郡主被过继了出去,就不再是苏家的女儿,秦氏的嫁妆自然也就与她无关了。”
“苏大人虽知道了实情,奈何儿子在她手里,他也无法。不舍得郡主就要失去儿子,想保住儿子就要舍了郡主。”
“他若年轻个几岁,身子好些,兴许还会为了郡主放弃苏小公子,大不了以后再生一个。”
“但他那身子你们也瞧见了,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苏小公子虽不成器,但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若没了这个儿子,苏家从此不就绝了后?”
“他被逼无奈,只得答应了魏氏的要求,急急忙忙给秦家去了信,让他们来人,要将郡主过继给他们。”
“秦家本就不满他这些年纵容魏氏欺辱郡主,听闻此次郡主受了这样的委屈,更是寒了心。当即就派了人过来,二话没说就把郡主记到了自家名下,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这一番跌宕起伏,听的人心里也跟着起起落落,到最后不免对魏氏生出嫌恶之情,恨不能当面唾她一口。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进了苏家,魏氏听闻后破口大骂:“那贱人还要辱我名声到几时?明明是她自己想改姓,明明是她绑走了我的盛炘!”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京城风向早已在秦昭的掌控中。
秦昭所说的桩桩件件都能跟她所做的事对的上,她想要反过来质疑秦昭却没有任何根据。
说秦昭自己好端端的非要过继到秦家去?谁信?
说秦昭才是绑走她儿子的幕后黑手,她图什么?
魏氏当年勾.引苏常安,做下了与人通奸生子的丑事,自是不敢让人知晓,也就不敢把事情捅出去,说明秦昭与苏家之间的种种旧怨。
她不敢说,就只能任由秦昭编排,解释不清。
苏常安半卧在塌上,听着她的怒骂,一声不吭。
一场重病抽干了他的精气神,四十来岁便露出了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魏氏犹自在旁叨叨,说要把那些账册拿出去让大家看看,究竟是谁在撒谎。
她当初确实侵吞了秦氏一部分嫁妆,但并未记到自己名下,而是都记在了苏家账上。
秦昭刚回京时,为了不搬回苏家住,用这件事来威胁,让他们不敢强行命她搬回苏家。
当时在“侵吞亡妻嫁妆”和“长女多年来仍在尽孝”之间,苏常安选择了后者,全了秦昭“孝顺”的名声,以掩盖魏氏侵吞嫁妆的事实。
那些被魏氏侵吞的嫁妆成了秦昭主动孝顺苏家的,账面上也就不再存在魏氏“私挪”一说。
如今秦昭散布谣言,说她侵吞了苏家大半家产,只要将这些账册公之于众,就能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病榻上的苏常安听到这终于有了反应,干涩的唇间挤出一丝沙哑的笑。
“秦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那些年的账册全都誊抄一份,你以为他们就不能再做份假账,证明你确实私吞了婉嫣的嫁妆?”
魏氏一怔,旋即掀翻了一旁的小几。
“这京城是她的吗?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说着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让人套了马车直奔茗芳苑。
苏常安看着她消失在门口,视线转向窗外。
浓夏如酒,热烫的阳光洒落在院中,却照不进他这昏暗的角落。
他在阴影中唇角翕动,喃喃开口:“我早说过,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收手的……”
………………
魏氏怒气冲冲地来到茗芳苑,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闯进去,但出乎意料,秦昭并没有让人拦她。
她一路顺顺利利地抵达了正院,也不废话,直接道:“外面那些说我侵吞秦氏嫁妆的流言,是不是你散布出去的?”
秦昭正伸着手任由心血来潮的秋兰给她染着蔻丹,闻言头也没抬。
“怎么就是流言?这不是事实吗?”
魏氏气得柳眉倒竖:“我何时侵吞过秦氏那么多嫁妆?当初挪用的那些你不也说算是孝敬苏家的?怎么?现在后悔了,还想拿回去不成?”
秦昭没言语,只是抬了抬那只已经被裹好了指甲的手。
拂柳会意,立刻捧了一本账册上来,递到魏氏面前:“魏夫人请过目。”
魏氏瞪了秦昭一眼,拿起那账册看了看,看过后大惊失色。
只见那账册上记录着她六年前私挪秦氏嫁妆的明细,每一笔的数目都大的惊人。
她确定自己没做过这件事,也没记过这种账册,但上面的印鉴和签名却的的确确是她的,连她自己都分不出那字迹有何差别。
她将那账册撕得稀碎,口中喊着:“假的!这是假的!”
秦昭轻笑,道:“我这里还有很多,你随意撕。”
魏氏咬牙,呼吸都因那以假乱真的账册粗重了几分,恨声道:“你当初明明说过,只要把你过继到秦家,让你改了姓,你就不再为难我们。现在为何出尔反尔?”
秦昭眉梢微挑,有些诧异的样子:“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分明说的是“只要她一日姓苏,就让苏家永无宁日”,可从未说过等她改了姓,就这么轻易放过苏家。
苏常安和魏氏背着她娘婚内通奸,接连生下两个孩子,之后更是害死了她娘,还在她娘过世后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想用她的命给苏家铺路,给他们的另外几个孩子铺路。
苏家这些年上上下下的嚼用,大手大脚挥霍的银钱,也大多都是她娘的嫁妆。
就连如今苏家的那些家业,也是她娘在世时一手置办的,苏常安从未出过半分力!
现在她离开了苏家,改姓了秦,就可以轻飘飘地将这一切一笔勾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魏氏如今连她的继母都不算,已经彻底拿捏不住她,只能咬牙问:“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简单。”
苏锦瑶笑的像当初让他们将她过继给秦家时一般,轻松自在,运筹帷幄,说出的话却仍旧那般令人恼恨。
“我要你们滚出京城,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80章 钥匙 她的女儿是她此生至宝
在秦昭与楚毅定亲前, 秦家就已经开始给秦昭准备嫁妆。眼下虽婚期定的很近,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并不耽误什么。
只是以前秦昭是县主, 如今又升了郡主, 秦家便在之前的基础上又添置了一些,陆陆续续送到了京城。
除了列在嫁妆单子上过了明路的嫁妆, 更多的其实是秦家给的“压箱底”。
其中又以两成干股为最。
秦家产业遍布大江南北,这两成干股意味着什么, 秦昭比旁人更清楚。
有了这两成干股, 只要脑袋里装的不是棉絮, 便能几辈子锦衣玉食吃喝不愁。
秦昭没想到秦家会拿出干股给她作为陪嫁, 忙拒绝了。
“不行,这我不能收。”
她语气坚定道。
“家中给我的陪嫁已经足够我此生无忧, 我怎可再占着这两成干股?”
秦氏出嫁时,秦家便给了诸多陪嫁。
那些陪嫁经过秦氏多年打理,不仅丝毫没有亏损, 还收益颇丰,现在几乎都在她手里。
这些东西再加上秦家另给她添置的嫁妆, 已是一笔惊人的数目, 她又怎可再握着秦家的干股?
秦堰见她只扫了一眼便拒绝, 笑道:“这倒不是特地给你添置的, 你仔细看看。”
秦昭闻言蹙眉, 细细看了看那两份文契, 这才发现上面写的名讳竟是她母亲的。
“当年小妹格外聪慧, 学什么都快,于经商一道更是颇有天分,胜过我们兄弟姊妹几个许多。”
“她十二岁便开始跟着你祖母学习打理家业, 出嫁前已对族中产业了如指掌,连你大伯有时都要向她请教才行。”
“后来……后来她嫁给了苏常安,你祖母万分不舍,备下诸多嫁妆之余,还给她分了家中干股。”
“只是你祖母对苏常安并不太放心,便没有将这文契交给你娘让她带走,而是留在了娘家,只每年把账目和出息给她,所以你爹……”
他说着顿了顿,改口道:“所以苏常安并不知道你娘手里有秦家的干股。”
“这文契你祖母本是想等他们夫妻俩有了孩子,孩子长大成人,能与你娘互为倚仗的时候再交给她,谁知……”
谁知秦婉嫣生产时伤了身子,只得了秦昭这么一个孩子。
秦老夫人自是不在意这孩子是男是女,都一样宠爱,但她不相信苏家也会如此。
固然当时苏家对秦婉嫣不错,但那是因为当时的苏家还清贫的很,苏常安也刚步入朝堂不久,官职不高,还有诸多需要倚靠秦家的地方。
但若以后他升了官,在朝中站稳了脚呢?会不会就嫌弃发妻是个商户女?会不会想纳妾再生个儿子继承家业?
届时秦婉嫣和秦昭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秦老夫人将这文契一压再压,始终没有送到京城,而秦婉嫣也仿佛忘记了,从没提过要拿回去。
“总之,这文契你祖母一直留着,知道你定亲了就让我给你带过来了。”
一方面她年岁大了,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到时家中万一出了变数,这文契无法交到秦昭手里。
另一方面她虽对楚毅不喜,但也觉得他对秦昭的情意是真的,这一点能信得过。
秦堰没说的是,这两成干股其实并非都是秦老夫人给的。
当年秦婉嫣虽然受宠,但到底是没能留在家里,而是嫁人了。
秦家支系庞杂,并非只有秦老夫人和秦老太爷这一支。纵然族中产业几乎是他们一手打下来的,但其他人也出了力。
无论他们多宠爱这个女儿,也不可能将干股都作为嫁妆给她带走。
若他们真这么做了,别说那些旁支,就是秦老太爷这一支,只怕也无法维持多年以来的和睦,家中必然生乱。
两位当家人商量一番,决定拿出一成干股给小女儿作为嫁妆。
他们没将此事瞒着,定好之后便告诉了另外几个孩子。
几位兄长和姐姐想了想,也都答应了。毕竟那几年秦婉嫣帮着家里打理家业颇有功劳,而且她要嫁的又是官宦人家,夫家今后或许能成为秦家的人脉,派的上用场。
于是当时便分出了一成干股给秦婉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