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家大业大,但秦老夫人教导有方,她这一支的孩子无论嫡庶,都安分懂事,关系和睦,即便偶尔吵吵架,大家也都不往心里去,很快就忘了。
秦婉嫣因是老夫人年纪最小的女儿,格外受宠,连带着哥哥姐姐们也都把她捧在手心里,谁都喜欢有事没事逗逗她,拿块糖去哄她开心。
后来秦老夫人怕她小小年纪吃坏牙,不许他们再拿糖逗她,众人就变着法儿的拿别的她喜欢的东西给她。
这样万千宠爱于一身,秦婉嫣倒没长歪,反而因为总是跟在年长的哥哥姐姐们身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账,八.九岁时便无师自通掌握了心算一道,十一二岁的时候心算的速度比账房先生敲算盘珠子还快。
那时老夫人和老太爷最常对几个孩子说的话就是:“瞧瞧你小妹。”
可见对她有多么喜爱。
但最后也是这个女儿嫁的最远,走的最早。
秦堰想起这些心里就有些堵得慌,对秦昭道:“你这孩子也是,犟得很。当初出了那么大的事,竟瞒着我们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
秦家起先是不知道苏家打算把秦昭送进宫的,只知道她与家奴有染,被赶出了京城。
就这还是流言蜚语传进了秦家在京城的铺子,进而传到了宜州,并非秦昭亲口说的。
等秦老夫人知晓,赶到京城时,秦昭已经被赶到了道观,病的只剩半条命了。
秦昭此时提起从前那些事,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波澜,温声道:“都是无凭无据的事,怎好叫祖母和叔伯们替我出头。”
那时朝中当政的是前朝末帝,一个荒淫无度只知道骄奢淫逸的酒囊饭袋。
秦家便是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过一介商贾,一个弄不好就会因为帮了她而惹恼那个昏君,举家受累。
秦昭不想牵连别人,所以用了玉石俱焚的方法和苏家同归于尽,让那昏君知道她宁死也不入宫。
但那昏君大概是被宫中太后和前朝丘先生盯着,多少有些心虚,怕自己若真对苏家下了死手,就坐实了他想把秦昭偷偷带进宫做禁脔一事。于是只是接连几次贬了苏常安的官,断了他的仕途,并未再有其它举动。
大概秦昭就算再怎么国色天香,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他身边环肥燕瘦美女如云,也就没为秦昭这一个斤斤计较。
秦堰叹了口气,又道:“现在总归是一切都过去了,你就踏踏实实地备嫁就行。嫁妆的事就不必操心了,我们来准备。”
“不必了,”秦昭笑道,“娘生前就把嫁妆给我准备好了,我让人再对着单子理一遍就是。”
“诶?那怎么行?”
秦堰道。
“以前的嫁妆是以前的,现在你封了县主,自然要再多备些才是。”
秦昭失笑,心说她原来那些嫁妆就已经快赶上郡主公主了,哪里还用再多准备。
但秦家一片好意,也有维系与她之间关系的意思,她也就没有一再推脱。
第79章 郡主 乾坤朗朗,日月昭昭
“昭。”
弘安帝喃喃地将这个字念了一遍, 道:“乾坤朗朗,日月昭昭。好名字。”
说完又转头打趣楚毅:“长乐这是从你的表字里取的字?”
楚毅的表字是子昭,苏锦瑶这次改的名字恰好也带个昭, 他便以为是从他的表字里定的。
楚毅听了赶忙摇头, 少见的在楚煊面前露出了些尴尬的神色。
“不是,是……是我偷了小姐的字。”
“岳母大人在世时候给小姐定了小字为昭, 只是还没等小姐及笄,她就过世了。但小姐后来还是坚持用了这个字, 并没有改。”
“当初陛下说我行走在外不好总是让人点名道姓的, 要有个表字才好, 让我自己想一个, 我……我就偷了小姐的字。”
他用苏锦瑶的小字当做自己的字,以此假装他们从未分开, 始终在一起,满足自己那虚幻的妄想。
当时冲动之下的举动,现在想想颇有些难为情, 仿佛玷污了这个字一般,只觉得自己不配。
弘安帝闻言朗声大笑:“这还没成亲呢, 就改口叫上岳母大人了?”
说到这个楚毅倒是理直气壮:“虽未成亲, 但秦夫人在我心中早已是我岳母。再说, 我这婚期不是都已经定下了?过几个月, 我就能迎娶小姐过门了。”
到时他就推倒横在将军府与茗芳苑之间的那堵墙, 在两个院子之间来去自如, 再也不必担心那扇门会随时锁上了。
弘安帝笑着摇头:“你啊, 就算成了亲,也要被长乐拿捏在手里,这辈子怕是都翻不了身了。”
“夫妻之间, 谈什么拿捏不拿捏?何况我本就是小姐的,有什么可拿捏的?”
楚毅压根不在意这些,他只想早日与秦昭成婚,名正言顺地陪在她身边,一辈子守着她,再也不跟她分开。
弘安帝对他的“不争气”已经习以为常,转身走到桌边,将一份早已写好的诏书递给了他。
“喏,先前答应长乐的,朕可没有食言。”
这是封秦昭为郡主的诏书,他在知道楚毅和秦昭定下婚期后便写好了。
楚毅拿到后迫不及待地看了一眼,代秦昭叩谢了圣恩,迫不及待地去茗芳苑告诉了秦昭这个喜讯。
………………
“听说了吗?长乐县主被封为郡主了!”
“听说了,这也升的太快了吧?朝中官员擢升尚要三年一考核,长乐县主……不,郡主这……这才多久?有半年吗?”
“上次还可以说是帮陛下找了个由头惩治了康家,合了陛下心意,这次又是为什么?”
“近来也没见长乐县主做什么啊。难不成是她跟楚将军快成亲了,陛下封了个郡主作为贺礼?那这贺礼也未免太贵重了吧?总不能以后但凡有个朝中重臣成亲,陛下就给他的妻子封个县主郡主的?以前可只有亲王或是公主的女儿才能封郡主。”
长乐郡主原是苏家的女儿,现在过继到了秦家。但不管是哪一家,祖上三代都跟这俩身份沾不着边啊。
这时旁边有人嗐了一声,道:“要说我,郡主这封号来的一点也不奇怪。你们忘了?楚将军姓什么?”
“楚啊。”
一旁有人接话,说完立刻想到了什么,面露恍然。
楚毅是弘安帝的结拜兄弟,连名字都是弘安帝亲自给起的。
这若换做是亲兄弟,那现在可不就是亲王吗?
但因他与弘安帝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弘安帝大概也不想祸起萧墙,来日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所以对他虽恩宠有佳,但并未封王。
“你们想啊,封一个亲王,和封一个郡主,哪个划算?”
“那肯定是郡主啊!”
立刻有人接道。
楚毅本就手握实权,若再封王,必然成为弘安帝的心头大患。
但秦昭一介女子,别说封她个县主郡主,就是封她个公主也无甚大碍。
正好这女子是楚毅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给了她颜面,便也安抚了楚毅,于弘安帝而言和空手套白狼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给个虚名,给几分体面罢了。
这么一说,众人便觉得这郡主之名来的理所当然,没什么奇怪了。
还有人不知从哪听到了些别的风声,在旁小声凑热闹。
“我倒是打听到个消息,就是不知真假。”
“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立刻有好事者接道。
“我听人说,因为如今天下初定,前朝又接连出了几位败家子儿,所以国库不剩什么银子了,连陛下的内库都充了公,用以解燃眉之急。”
“楚将军无父无母,只有陛下这么一个结义兄弟。都说长兄如父,他成亲,陛下可不得帮着出一份彩礼?”
“但陛下穷啊,出不起银子,就给长乐县主升了个郡主,权当是抵了彩礼了。反正秦家有钱,也不稀罕什么金银珠宝的赏赐,倒是这封号正合了他们心意。”
这话引起众人一阵哄笑,有人不信,有人觉得有几分道理。
说笑间有人想起了苏家,不免唏嘘。
“苏家前些日子刚把长乐县主过继到秦家,转眼她就升了郡主,这会儿他们不知该怎么怄呢。”
有人点头,接道:“我实在是想不通,他们好端端地为何要把郡主过继出去?苏家这些年本就大不如前,好不容易沾着郡主的光能在京城有几分脸面,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要把人推出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均是不解。
有人探出个脑袋,道:“怎么,你们都没听说吗?”
见他似乎知晓内情的样子,周围的人纷纷把视线投了过去。
“你知道些什么?快说快说。”
“倒也谈不上知晓,只是猜测,但确实是赶得太巧了,所以我是有几分相信的。”
那人在众人围观下不紧不慢地说道。
“先前苏大人拖着病体与苏夫人一同去茗芳苑的事,你们知道吧?”
“知道啊,当时大家都在猜测他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自己去,不能把郡主叫到苏家去?后来谁也猜不出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人摇着头啧啧两声,故作高深:“这事和苏家小公子有关系。”
“苏大人病重后,苏家小公子忽然失踪,有人给苏家送了信,说是人在他们手里,要苏家拿出全部家产去换,且不许报官,不然就等着给苏小公子收尸。”
“苏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万不敢让他有什么闪失,不敢报官又不敢真就这么把苏小公子的性命都赌在绑匪的良心上,便想求长乐郡主和楚将军帮忙。”
“但苏小公子是苏夫人所生,与郡主并不亲近。苏夫人那时又刚刚得罪了郡主,苏大人怕她不肯出手相助,就拖着病体,带着苏夫人一起去了茗芳苑,亲自相求。”
“谁知最后查来查去,发现那绑匪不是别人,正是苏夫人自己!”
听到这里,有人嗤了一声,质疑道:“怎么可能?她绑自己的孩子做什么?”
“就是,这不是胡说吗?”
“你们听我说完啊。”
那人道。
“原来这苏夫人一直惦记着苏大人前头那位原配的嫁妆,据说苏家如今的家业,绝大部分都是那秦氏带来的。”
“秦氏已故,但郡主尚在,依大楚律法,这些嫁妆都该归郡主所有。等到郡主成亲,就该给她带走了。”
“但郡主不在京城的那些年,苏家庶务都是由苏夫人打理的,那些嫁妆早被她侵吞了不知几何,一旦开始清点,就会让人发现她私吞秦氏嫁妆一事。若不想被人发现,就只有将那些东西再还回去。”
“可已经进了自己钱袋的东西,她怎么肯吐出来?所以便一再找郡主的麻烦,想拿捏住她,好让她即便将来知道嫁妆的事也不敢开口。”
“可惜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她一直没能得逞,反而跟郡主的关系闹得越来越僵,到了无法缓和的地步。”
“眼见着楚将军就要让人上门提亲了,她怕再拖下去东窗事发,便动起了歪心思,把自己的儿子送出了城,假装被人劫持了,让苏大人用苏家家产去换。”
“这样一来,那些嫁妆等于只是在她自己手里倒腾了一遍,神不知鬼不觉。等郡主成亲的时候,苏家什么都不剩,她自然也就什么都带不走。”
这些话听着很是不可思议,但众人顺着一想,竟觉得真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