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听了,吓一跳,“你要干什么?谋杀亲夫啊?你不想生儿子也犯不着杀了他啊,实在不行,我豁出去了,帮你离开紫禁城。”
胡善祥气笑了,“胡说八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真正的太子早就秘密启程往京城赶了,南京的那个是假的。等你的信到了山东乐安州,太子已经到京城。要汉王设伏拦截,是为了你继续哄着他。”
这个法子在太宗皇帝病死榆木川时用过了,就是打个时间差。
招不怕老,好用就行。
朱瞻壑当即奋笔疾书,三人联手,将汉王玩弄于股掌之上。
六月初三,太子朱瞻基回到北京,从长安右门下马,一路步行进宫。
与此同时,汉王在焦急等待埋伏刺客们的好消息,左等右等等不到,等到六月十二日,朱瞻基已经顺利登基了。
第99章 封后 朱瞻基登基为帝,年号宣德。……
朱瞻基登基为帝,年号宣德。
妻凭夫贵,很快就是胡善祥的封后大典。
其实从前三天就开始了,帝后需提前斋戒三天,以表示诚心,朱瞻基派大臣去祭告天地、宗庙、社稷。
按照礼仪,朱瞻基还亲自告祀仁宗(就是洪熙帝的庙号)皇帝。父亲是如何死的,朱瞻基心知肚明,这一切都要被仁宗带进棺材里去。
很奇怪,父亲活着的时候,朱瞻基多是不满、恐惧、甚至愤怒,现在父亲去世了,他心中却是悲凉,脑子全是以前父亲待他好的时候的片段。
明明以前父子感情那么好,虽然总是分隔南北,他在北京监国,父亲在南京监国,可是心是连在一起的,共同对抗汉王。
怎么当了皇帝就……
朱瞻基在父亲灵前暗暗发誓,绝对不要成为第二个父皇。
胡善祥戴着九龙四凤冠,穿着袆衣,先在坤宁宫接受了册封,得到大明祖传皇后印——“厚载之记”。
之后,胡善祥去了奉天殿,坐在凤椅上,和朱瞻基一起接受了文武百官朝贺。
这还没完,正式册封后的次日一早,胡善祥又要戴着沉重的九龙四凤冠,穿着厚重的袆衣,乘坐重翟车,去宗庙行谒庙礼。
盛夏六月天,且不说头冠了,身上的袆衣足足有十几层,胡善祥给祖宗们三上香,行拜礼,反复两次,身上的汗水起码湿透了好几层衣服。
礼仪依然没完,胡善祥乘坐重翟车回宫,朱瞻基穿着大红皮弁服升座,胡善祥要给他行八拜谢恩礼。
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纵使胡善祥身为是皇后,已经君了,但在皇帝面前,她是臣,这种繁琐的仪式,就是“立规矩”,表示皇后必须服从皇帝。
行完八拜礼之后,还有最后的仪式。
朱瞻基去钦安殿大宴宾客(按照规矩应该去谨身殿,但是三大殿已经烧毁,所以换地方了)
胡善祥回到坤宁宫,接受公主,嫔妃,命妇等等朝贺,这才可以去换衣服,穿着稍轻便的燕居冠服升座,设宴款待庆贺诸人。
众嫔妃就属生了二公主的孙贵妃地位最高,她穿着礼服跪下给胡善祥行礼,“兹遇皇后殿下受册宝,正位中宫,妾等不胜欢庆,谨恭贺(注1)。”
两边宴会都结束,封后大典礼成。
胡善祥累瘫了,泡在澡盆里就要睡过去。
朱瞻基来了,把她从盆里捞出来,“小心风寒,到床上睡去。”
两人躺在床上,胡善祥闭着眼睛,问:“当皇上是什么感觉?”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就跟做梦似,我还没咂摸出味道来。”朱瞻基问她,“你呢?当皇后是什么感觉。”
我不想当皇后,我要自由了。胡善祥心中如此想着,薄被下的手却违背了意识,摸索着握住朱瞻基的手。
可是我舍不得你,还有我们的女儿。如果你不出身天家,如果……
胡善祥说道:“我在想,如果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皇后,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应该就是另一种活法了。”
朱瞻基说道:“瞎想什么呢,有些事情我们永远也无法改变,比如出身。再说了,如果我不出身天家,你我怎会有缘相聚?”
朱瞻基回握她的手,“此生遇你,三生有幸。这就是姻缘,将我们绑在一起,永不分离。”
胡善祥听了,心下难过,把手挣脱了,“好热啊。”
朱瞻基笑道:“是你先动手的,怎么先撩者告状。”那只手不老实起来。
胡善祥翻身朝着里头,言语含糊,“今天累死了,快睡吧。”
朱瞻基只得收回手。
朱瞻基登基之后,大体延续了仁宗皇帝休养生息的国策,有些政见不同的地方,迫于孝道,不好一上台就直接推翻父亲的决定,就采用迂回政策。
比如航海,仁宗皇帝停止制造下西洋的大宝船,朱瞻基恢复拨款,并下密旨要镇守南京的太监郑和开始筹备航海。
比如迁都,朱瞻基依然保持了北京“行在”的印章,没有明说不迁了,也没有明说要迁。
但是,所有关于迁都的行动都暂停了,连南京旧皇宫修缮工程需要烧制新黄/色琉璃瓦,他也不准,就说现在又不搬,用普通瓦片即可。
任何大臣提出迁都或者不迁都,朱瞻基都加入讨论,任凭其滔滔不绝,吵得天翻地覆,他最后都来一句“此事干系重大,再议。”
反正就是不表态,不反对,不支持,以免激化矛盾,先拖着。
朱瞻基嘴上说着“再议”,行动上却是不一样。他下令清理遭雷击焚毁的三大殿,重新丈量土地,画图纸。
北京的部分外城墙还没合拢,他下令继续修。
虽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宣德帝的意思了。
忙忙碌碌,半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元旦大朝会上,朱瞻基宣布正式启用新年号,宣德。
宣德元年开始了。
27岁的宣德帝朱瞻基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公主。皇帝不急,臣子着急,又开始催生儿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催促赶紧选秀。
该来的还是来了。
胡善祥等着他行动,然后找借口离开这里。
朱瞻基等着她开口,然后找个台阶临幸嫔妃,像上次那样,怀孕后再搬回来。
两人又耗上了,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张太后先坐不住稳了,她和胡善祥一起经历过洪熙朝的至暗时刻,最困难的时候,朱瞻基身在南京,是这对婆媳携手破局,所以张太后不再为难胡善祥,等朱瞻基来请安的时候,忍不住摊牌了:
“你是什么回事?怎么迟迟不同意选秀?这又不是迁都可以从长计议,这干系到国本,着急生儿子,你一拖再拖,再拖下去,旁人不敢议论你,但会议论皇后嫉妒不贤惠。”
君王至高无上,即使是无能的亡国之君,世俗也会把灭国的责任放在某个亡国之君宠爱的红颜祸水上,让女人承受骂名。
张太后现在对胡善祥是满意的,不想她被人非议。有维护之意。
朱瞻基说道:“儿子初登基,忙得很。”
张太后说道:“你白天忙,晚上也忙?再说了,也就是一炷香的事儿,这点时间都抽不出?”
朱瞻基当然不止一炷香,问题是……胡善祥会难受,两人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都要面临问题。
张太后说道:“你要记住,你首先是皇帝、然后是哀家的儿子、再是公主们的父亲、最后才是皇后的丈夫。你必须把首要的责任肩负起来,评价一个皇帝,是看他的作为,他能否给国家带来稳定、繁荣昌盛,其余都得靠后啊。”
“哀家不想跟你说这些,但是哀家迫于太后的责任,不得不敲打你。不敲你,就得敲皇后。哀家怜惜皇后难产过,身子不好,生大公主,她几乎没命。她已经尽力了,哀家就不叨扰她,你是个男人,又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哀家就多啰嗦你两句。”
在张太后看来,帝后关系一直很亲密,皇后独宠,但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一定是胡善祥难产时伤了根基,难以再有孕,若再强求皇后,她就是个不讲理的恶婆婆了。张太后万万没有想到,帝后一直偷偷避孕。
朱瞻基行礼道:“儿子明白了。”
第100章 囚凰 春寒料峭,门窗紧闭,室内有地龙……
春寒料峭,门窗紧闭,室内有地龙,温暖如春,胡善祥坐在罗汉床上,手里好像忙着什么活计,听闻脚步声,连忙把活计塞进抽屉里。
朱瞻基眼神快,“你藏着什么?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胡善祥有些不自在,“以后你就知道了。”是惊喜还是惊吓我不敢确定。
朱瞻基不想重蹈覆辙,这一次开诚布公的和胡善祥谈子嗣的事情。
朱瞻基说道:“今日太后说起了子嗣,要张罗选秀了。”
终于来了么?
胡善祥无时无刻等着这一刻,又害怕这一刻,脑子都是木的,不过她在心里早就琢磨过无数遍应对之词,不需要思考就脱口而出,说道:
“我不想和其他女人同侍一夫,即使短暂的也无法接受。上一次你……那时候我只是皇太孙妃,你是皇太孙,我也晓得那些事情连你也无法改变,我只能选择重新接受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皇帝,你有权改变。”
朱瞻基听了,会错了意,“你的意思是说立我弟弟为皇太弟?你听我说,这个做法我也考虑过,不现实,容易滋生混乱。你也知道,我二弟是李太妃所生,我最大的亲弟弟排行老三,他们两个一个占据长,一个占据嫡,年龄也差不多,立谁合适?怕到时弟弟们争来争去,都对我这个兄长心生怨怼,祸起萧墙。只有自己生的最可靠,以免将来争论不休。”
唯有嫡长,名正言顺,占据大统,争议最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胡善祥只得放弃委婉,问:“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说。”
胡善祥说道:“你可以接受我与其他男子同床共枕,一个月,亦或是几个月,一年、几年,男子的数目少则一个,多则十几个,直到我生出儿子为止吗?”
屋子里明明那么暖和,朱瞻基却觉得脊背发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如果我这样做,不是为了私欲,是为了大明的社稷江山。你会同意吗?”胡善祥的眼神不闪不避,直视着朱瞻基:“回答我。”
朱瞻基双手抓住胡善祥的胳膊,“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听我说,我的心永远都在你这里——”
“我知道,我相信你。”胡善祥打断道:“但是比起你的心,我还有更想要的东西。我以前的理想是升职当五品尚宫,然后到老了荣归故里,衣锦还乡。赐婚之后,这个理想就破灭了,不可能实现。现在,我想要不戴绿帽子的尊严,想要自由。我厌倦了紫禁城,讨厌一代又一代人永无休止的纷争——”
“你胡说!”朱瞻基不禁发怒,“皇爷爷走的时候、幼军被迫解散的时候,你明明是全心全意支持我、对我好的。你一直都是我最大支持,助我成为紫禁城的主人,而你现在告诉我,你讨厌紫禁城?”
朱瞻基抓着她胳膊的双手箍的越来越紧了,胡善祥说道:“只有你成为紫禁城的主人,我才能得到如愿得到解脱。当年选秀的时候,你就放过我了,跟太后说不要选我,只是你我那时候都没有料到太宗皇帝会赐婚。如今九年过去了,你对我的爱不减当年,我想离开的意愿也一样坚决,所以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么你的心呢?”朱瞻基将手掌放在她的心口,“所以,你对我的爱消失了吗?你明明知道,你无法带走女儿,你也不爱她吗?就是太后,她对你也是真心疼爱,你都要抛下?”
胡善祥心头剧痛,好像他的手掌是一块烙铁,将她的心放在火上烤,“我如果不爱你了,何至于纠结到等你主动开口选新人入宫、实在无法拖延下去才和你摊牌?没有我,你和太后都会好好照顾女儿长大,大明的公主不用和亲,她地位尊贵,定一生顺遂。至于太后……太后是个无论在何种境遇都能让自己过好日子的人,她天生就属于皇家,是个好太子妃、好皇后、好太后。”
“她能做到的,我几乎统统做不到。我作为一个妻子、一个皇后,不想生儿子,也无法接受别的女人给你生儿子,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妻子、皇后,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位置上!当初的赐婚,本就是个错误,我们现在可以纠正这个错误了。”
“不不不。”朱瞻基连连摇头,他不能接受胡善祥这样看待自己,“没有谁能够取代你的位置,你我姻缘是老天安排的,那么多阻碍都没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你就是我的妻子,好皇后。”
胡善祥奋力一挣,“可是比起当妻子,当皇后,我更想做我自己。我不能把自己给弄丢了啊。”
朱瞻基痛心疾首,“你为什么一直这样,不肯为了改变?九年前你逃婚离家出走,九年后你还要逃避离家出走。你不喜欢那个定亲的未婚夫,逃婚尚能理解,可是你明明是爱我的,你就不能为了我改变吗?如果说这九年来,我对你还不够好、不够你为我改变,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
看着朱瞻基悲痛的眼神,一瞬间,胡善祥去意已决的心摇摆了。
胡善祥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说道:“我若变了,我就不是我了。不要逼我亲自为你挑选生儿子的女人、看着你走进一个个女人的房间。这对我而言,是一种折磨,一刀刀的凌迟着我对你爱,时间久了,爱会一刀刀的割没的,我们迟早会变成一对怨偶。”
“不会的。”朱瞻基忙道:“只要她们生出一个子嗣,我就回到你身边。”
胡善祥说道:“纵使天家,也不能保证一定生儿子,即使生了儿子,不能保证就能站住了,顺利养到成年。而且只有一个儿子,又是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所有人都会宠溺他,顺着他,这样的儿子长歪、成为昏君的可能性太大了,你岂不是自毁长城?”
“所以,你至少需要生下两个以上的儿子才能停止。这期间,我会一直受煎熬,每天有刀子割我的心。”
胡善祥其实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最终的答案都是一样。正因如此,她才一心求去。
朱瞻基用拳头把自己的胸膛捶得咚咚响,说道:“你以为我临幸其他女人就不煎熬?就不心痛了?我也很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