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开了口道:“算着时辰,如今他应该已经离开罗寒山往长安的方向去了,他走的不是官道,是从来行脚商曾走过的一道行商道,你让人拿着罗寒山地图,现在去追,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待昭昭将赵成珩的逃离路线说出,立刻就有人飞快带人去追赶赵成珩。
信王心中大喜,“识时务为俊杰,表妹暂且在此留一留,待本王将赵成珩捉回来,本王再放你回太后身边。”
昭昭颇为六神无主,她起了身不停的追问着要去往隔壁探望宣帝的信王,“二表兄一定要说到做到。”
夜已深,夏宫的夜晚寂静无声,就连蝉鸣鸟叫之声都没有丝毫。
寂静的叫人害怕。
宣帝床前,太医跪了满地,口中称着,“皇上已是不好了,还请王爷拿个主意。”
外头又有禁卫押着一人走来,正是那逃跑了的赵成珩。
信王心中大喜。
他的人,此刻全都现身与人前,将宣帝寝居里外都站了个满满当当。
昭昭惶恐不安的被带来,站在了信王身侧,赵成珩愤然的看着她,一双眼睛里,似乎是快要喷出火来。
又有皇后,顾贵妃等后宫妃嫔被带来。
就听得信王将意图谋反,谋害皇上的罪名全都安在了赵成珩头上。
他站在所有人的前方,从前他不起眼,而今他是万众瞩目,众望所归。
他拿出了准备好的圣旨,“今日父皇未昏迷时,亲笔写下诏书,将储君之位传于本王……”
妃嫔之中,皇后站了出来,丝毫不畏惧道:“本宫如何相信你,这是皇上亲笔诏书?”
信王一笑,“皇后娘娘先别急,你不妨想想小皇孙,他才多大点儿,皇后娘娘忍心看着他夭折吗……”
皇后脸色一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指着信王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信王不再看她,只朝着众人道:“尔等若有异议,现在也可站出来,本王可为你们解惑,只是你们不妨多想想自己,可还能活着回去见家人?”
“本王如今,有父皇亲笔诏书,还抓到了谋害父皇的罪魁祸首,尔等还有异议?”
众人皆是不敢再言语。
信王不由得大笑起来。
这么多年的谋划,他没想到,就在今日便要实现。
他里那九重之上的宝座,只差一步之遥。
忽而,太医惊呼,“皇上……”
信王大喜,转头看去……
*
七月的长安,发生了太多事,多的以至于长安的老百姓,都快忘了九泉之下的先人们,每日都聚在一处热烈讨论着。
“真是没想到,夏宫里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咱们的天,险些就要变了。”
“可不是,听从夏宫回来的宫人讲起,他险些就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不得超生了。”
“你哪里有人脉,竟认识了宫中人?”
“害,这位公公常来咱们楼里吃烤鸭,我连饭钱都不收他的,这回从夏宫回来,这不,昨个儿专门来我店里大吃了一顿,说是压压惊。他可知道的比我你们都详细,你们不想听听看吗?”
“你快说,还卖什么关子啊。”
“是这么一回事,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信王,居然是诸位皇子里头,最野心勃勃之人,前朝后宫里,竟然都被他安插了人手,你们还记得宋尚书吗?就是北镇抚司一直没能抓到凶手的杀人案,竟是信王的手笔……”
“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我还以为会是五爷谋反呢,毕竟五爷当初可是被抱养给了禹王,没了皇字身份。”
另一处,又有人聚在一起,多数是女子,神情哀伤,也在热烈的讨论着一件事。
信王谋反这样的大事,她们也丝毫不关心。
“顾家就这样被烧了,谁都被救了出来,怎么就只有顾世子死在了火海里……”
说话的女子,说着说着,就落下了泪来。
另一位女子立刻就反驳,“我不相信,救援的官兵都说了,如今还没有见着顾世子的尸首,你如何就断定,顾世子已经命丧火海了呢?”
“就是,就是我不信……”
七月的长安注定是日日都不得让人安宁。
第57章 倒计时 (修文)新年之前,她就能回家……
阴湿的地牢之中, 关押着数人,唯独一间牢房之中,独自关押着一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着亲王品阶的蟠龙紫袍。
他闭着眼,端坐在茅草铺垫的地上,已经被关了三日了,他滴水未进, 粒米未用,身形清瘦。
三日前,他已经只离皇位一步之遥, 马上就要成为大余的第一人。
可谁又能想到,他会从高高在上的王爷,沦落为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的阶下囚。
狱卒拿着棍棒敲响了铁栏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敲击声,“信王,有人来看你了。”
狱卒问他一遍,却也没有等他的回答,毕竟如今他是阶下囚, 生死皆不由命, 哪里还能决定见或者不见旁人呢。
他只闭着眼,沉默的听着脚步声愈发的离他愈近。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快,听着像是女子。
待这女子提着灯笼从黑暗中, 走到牢房前,露出了一张明艳的小脸,正是昭昭。
昭昭将灯笼挂在墙壁上,屏退左右狱卒,让他们退后两步, 方才看向牢房角落的人。
她略有尴尬,其实来给信王传话这事儿,怎么也轮不着她来。
可皇上不欲再见信王,长安又出了件大事,赵成珩竟抢先她一步回了长安,几位公主也不顶事,来传话的事情竟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她略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毕竟宣帝布下的这场大戏,她也参与其中,开口问道:“二表兄在这里可还住得习惯,若缺什么,告诉我,我叫人送来。”
信王睁开了眼睛,目光像往日一般温和。
他在诸位皇子里,从来都不起眼,性子一向何气,若非是这次按捺不住动了手,终于露出了马脚,还不知何时才会显露于人前。
他淡然开了口,“本王住的很习惯,不劳表妹担心。”
昭昭点了头,将宣帝的旨意传达了一回。信王谋逆,这样的大罪,自是活不了了,只有信王妃怀有身孕,如今贬为庶人,禁足于信王府,永不能外出。
信王一派的党羽,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信王谋逆一事,已经震惊朝野,给所有人都敲了警钟。
在朝堂又被清洗了一回,至此几方党羽之争,势头终于消沉下去。
宣帝强打着精神,就在众人都还在震惊于信王谋逆一事中未能回过神来时,终于立下储君。
立皇长孙为储,宣帝亲自抚养。
宣帝已经做好了准备,强撑着身体,也要将年幼的皇长孙抚养成人再死。
朝堂之中,严相在宣帝下诏的第二日,便向宣帝递上了致仕的折子,他做了表率,朝中老臣逐渐开始上书致仕……
信王静默了片刻,方道:“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老大和我们几个当储君?”
昭昭点了头,此刻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反正宣帝让她来传话,也是为了给信王一个痛快。
“是。”
“诸位王爷如今长成,朝堂之上的党羽日益丰满,整日争斗不止,殃及多少无辜。”
“并州匪患、湖州灾荒……哪一件事,不是被朝中各方拿来争权夺利,可有半点儿为江山社稷考虑。”
“明明如今,周边列国逐渐势大,而中原逐渐势微,诸位王爷怕是没想过吧。”
信王冷笑了一回,“自古皇位之争,皆是踏着血肉而上,难道父皇手中就没有无辜之人的性命吗?”
昭昭沉默了片刻,她自然是知晓,那个位子本身就是血肉堆砌而成的。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我虽见识浅薄,却也懂‘百年累之,一朝毁之’的道理。”
“总是要不破不立才是。”
话已至此,信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宣帝只是设了局,无论是谁入局,都在推动着他的计划前行。
在宣帝眼中,他们只是一颗棋子。
无论那颗棋子落下,都是一步好棋。
信王大笑了起来,笑声凄惨刺耳,“原来,我竟然是跳梁小丑,所有的一切算计都被人看在眼里,哈哈,哈哈哈……”
昭昭见他痴狂模样,知道没法再同他说下去。
大余开国百年之久,历经兴盛之时,势必就有衰弱之时。
当年宣帝继位之时,不得不依仗朝中诸位老臣,前朝后宫息息相连。这些年,宣帝一直不肯立储,朝臣们却是自发的就站了队,日复一日,在宣帝想要开始拔出朝中毒瘤时,已经是来不及。
宣帝已经力不从心很久,不然也不会朝凉州求助,让她来长安,叫人以为宣帝是要同凉州联姻。
调一批凉州的精兵顺理成章的来到中原,才是宣帝真正的目的。
毕竟朝野间有多少人会相信,宣帝会肯将命悬一线的时机,交给凉州兵马呢?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凉州兵马才是祸患,会找了机会就谋反,颠覆朝纲。
昭昭想,用她阿爹的话说就是,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做了吗?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跑去造反就是脑子有问题,那皇位就是那般好坐的吗?
难不成坐上了皇位,就真的能万古长存不成?
焉不知多少皇帝老儿,皇位刚坐上去,就没了性命。
所以就算阿罗怙,兵权在握,这么多年来,守着凉州,守着边境,宣帝百般猜忌,他也从来
她心情沉重的往牢房外走去。
这趟长安之行,可让她学了太多。
她想起来,她来长安之前,高义公主搂着她许久,方才说:“这些年,我是不肯原谅他,却也知道,或许他是为了江山社稷,才不得不让我死。”
“后来,我没死成,他也默许了让我继续活着,这么多年,也一直和凉州相安无事。”
“我恨他,我也不恨他。”
地牢里面阴阴沉沉的,终于快要走出大牢,得见一丝光亮,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长安的事情,可算是要了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