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布在前堂,有暖炉美人作陪,倒也不冷。
施烟笑道,“三哥,不若我也搬出来吧,在萧府无人同我玩耍,可是憋闷。”
萧祁东以美妾赠送的香囊为打器,轻轻敲打施烟额头,拿出兄长做派,“那你怎得在外头闲逛,也不随身带女婢?还不是偷跑出来酝酿要闯什么惊天大祸来。”
大祸……
后几个字说着无意,施烟眼神暗了谢,撇嘴道,“哪敢,现在大夫人同四小姐无事可做似的,尽逮着我要犯错,好来训我。”
“诶,”萧祁东又打她一下,“傻子,你可是有靠山的,你尽管往你二哥身后躲,那两个妇人能耐你何?”
“整日去烦二哥,不是又得有闲话来了。”施烟不想再谈这个,瞧萧祁东手中香囊精致,冲旁边美妾一笑,“好姐姐这刺绣手艺真绝,可否赠我一个啊。”
美妾掩唇一笑,“小姐谬赞妾身了,拙劣之物入不了小姐眼。若小姐喜欢,妾身隔日为您缝制一个。”
施烟指着萧祁东那个,“我要个同三哥一模一样的。”
话落,萧祁东又要伸手来打,施烟急忙往美妾身后躲。堂内一时欢笑。
两日后,萧祁东又问施烟,“丫头,奇了怪了,那沈家小子有才有貌的,你咋就不喜欢他。”
施烟郁闷看向这如妇人八卦的三哥,“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三哥你在外头不也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吗?我又何必单求一片叶子呢?”
话说完,头上立即挨了一掌,萧祁东目光心虚扫了眼院内侍弄花草的女人,“谁那么花心,我与那些姑娘萍水相逢而已。”
施烟挨得“呜”一声,“你又打我,等回去我要告诉二哥让他揍你。”
萧祁东“啧”一声,“还二哥呢,你去外头看看,这下子萧家因为你可是被被沈家整惨了。损失惨重啊。”
施烟慵懒裹着狐裘,目光下敛把玩手中的香囊,神思不知跑向何处,忽然问道,“三哥,往后你若为官了,也会欺负这些商户吗?”
“当然不会,”萧祁东一下回道,“春后我若高中,必将肃清官商勾结。让那些人少干些丧尽天良,祸害百姓的事。”
施烟粲然一笑,“真好,那三哥替二哥完成未得愿望,二哥可就能全身而退了。”
萧祁东正要应下,覆手又拍了拍施烟,“小没良心的,你这几日也是吃我的住的,怎未见你对我关心两分。”
又被打头,施烟终气不过跳起来回击,两个人一时打做一团。
施烟使了些技巧自是弄得赢只会读圣贤书的三哥。
不远处响起一道咳嗽。
施烟手停了一下,寻声看起,冷不丁肩膀被萧祁东没控制力道推搡,痛得她呲牙咧嘴。
萧祁东以为她耍炸,还要动手,一道威严声立即呵住他,“萧祁东,休要同烟儿动手。”
“二哥!”
看到院门口那熟悉的身影,施烟惊呼一声,直朝那人扑去,又喜又恼道,“我都走了五日,你怎才找到我。”
萧祁远抱了个满怀,抚了抚怀中人脑袋,温和微笑道,“有些事儿耽搁了。”
第8章 一层窗户纸
施烟紧紧揽住萧祁远的腰,鼻息仍旧是二哥身上清冽和着药香的熟悉味道。
兄弟两对视一眼,萧祁远点头微笑,萧祁东这两日悬起石头放才落下。
逮着机会,施烟同萧祁远告状,“二哥,三哥这两日总是欺负我,动不动拿东西敲我额头,你瞧,脑子都不灵光了。”
萧祁东嘴不饶人,“傻了不正好,三哥养你啊。”
“哼,谁要你养,”施烟朝他做了个鬼脸,往萧祁远怀里钻,娇气道,“要养也是二哥养我。二哥你说是也不是?”
瞧着怀里明媚娇憨的小女子,一双秋水明眸澄澈,萧祁远含笑应声,“是,该是养着烟儿的。”
施烟听得满足,笑在萧祁远怀中。
……
风雨来去匆匆,长安城一时对萧家口风由地转上天。
萧家一纸状纸告到大理寺,上书沈家郎君当街对萧家表小姐一见倾心,后至纠缠不休。
萧家惹不起官宦之家,只好应了这门亲事,可沈家郎君竟当街辱骂萧家家主,被萧家表小姐听了个正着,之后死活不肯应这桩婚事。
最后双双谈谈间以双倍聘礼退了这桩婚事。然沈家仍不可罢休,对萧家名下产业商铺处处下绊子,使得萧家家主气急攻心,几近命丧黄泉。
萧家每年都有资助进京赶考的学子,如今也有在朝为官者,数十名官员更是联名参沈家一本,此事动静太大圣上不得不派人彻查。沈侍郎被连贬三级。
这事儿还没玩。
萧家的表小姐被沈家郎君恼得没了颜面不敢居住在萧家,竟留下绝命书。一时满长安敬佩这小姑娘竟然这份胆量。
赵婧嫣找到施烟,又气又恼道“你这厮,为了个臭男人写什么绝命书,还好我听到这消息没会儿就收到你的帖子,不然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说罢,又嗔一眼施烟,背过身不理她。
“哪是什么绝命书,”施烟好生陪着笑,“我不过是那两日又被家中大夫人念叨了,心情不佳随意写了几行字吓唬她的。”
赵婧嫣红起眼眶,美人落泪最是惹人怜,她粉拳轻锤施烟,哽咽道,“你若真死了,我便不认你这个姐妹了。”
本是很轻,然施烟却吃痛一声,捂着肩膀倒在桌上。
“烟儿你怎么了?”赵婧嫣惊愕,吓得花容失色忙扶起她,“是我刚刚打重了吗?”
施烟蹙着细眉摇头,那日被‘陌生男子’劈了一掌本就没好利索,前儿同萧祁东打闹这儿又挨了一下,虽擦了药,可伤势没好。
她刚要说话,骨头总是隐隐作痛,似有千百只蚂蚁往骨里钻,疼得她额角涔出冷汗。
“烟儿你等等,我去找我兄长来。”
“诶,不用……”施烟无力,没来得制止她,只瞧那身影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施烟半边身子无力,索性倒在桌上,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拿了块糕点往嘴里塞。
等赵婧嫣带了兄长来,施烟想起平阳王要自己刺杀赵檀,等脚步声跨入屋内,施烟机警撑起身子,可重心不已直直往地上摔去。
“烟儿!”
“小心!”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赵檀一进屋,便瞧萧家小姐直凌凌往地上摔,急忙冲了过去,将人揽在怀里,自个儿做肉垫摔在地上。
两个人狼狈站起,施烟已疼了眼泪哗哗流。
他瞧着跟前女子鬓发间流苏随着轻摆,忆起方才温香软玉在怀,耳根悄然红了。结结巴巴开口道:“施、施小姐你、你没事儿吧……”
因心中想着事,施烟心虚看赵檀一眼,没料想给他撞个正着。自己忙摇头忍下泪意,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反倒是我鲁莽,冲撞了您,对不住对不住…”
赵婧嫣跑过来扶住施烟,“我兄长皮糙肉厚这点摔不算什么的,兄长,你快来给烟儿看看,她方才右肩被我打了一下,都疼得冷汗。”
施烟将手往后缩,怯怯道,“不敢有劳赵家兄长。”
赵婧嫣性子温婉,可力气大得很,将施烟按在椅凳上,笑道,“你怕什么,我兄长又不吃人,他只是随药王谷师父整日看医术看草药脑子待憨傻了。但看些疼痛还是可灵的。”
施烟心虚不敢看赵檀眼睛。
此时,他搭在自己手腕上把脉的三指清凉,如亡灵般找自己缠命。
“施烟妹妹,你可是冷,怎得手抖得这样厉害。”
赵檀话一出,三双眼睛齐齐看着施烟葱白纤细指尖,肉眼可见的颤抖。
“烟儿,你怎么了?”身旁赵婧嫣柔声问她,而后又是催促赵檀,“兄长,你到底会不会给你瞧病啊。”
赵檀又被妹妹吼了,但这次并未她拌嘴,目光紧落在施烟脸上,想松快些语气反倒弄巧成拙,像审问犯人一样,“施烟小姐,我是何洪水猛兽吗?你瞧见我这般害怕。”
施烟匆忙撇过脸抹去泪,她本以为自己已杀过人,能坦诚处之。这世上若能用一人命换回萧二哥的命,她必是愿意的,哪怕是自己的也无所谓。
可是,这赵檀何其无辜,施烟心尖发软,逃也似得离开这兄妹两。
………
临近年关,萧祁远越发忙碌,施烟也不去扰他。自己白日昏昏大睡养伤,夜来无事爬上房檐望月,好不逍遥。
府内无形间传出一桩喜事来……萧家家主要与宁家嫡三小姐定亲了。
苏江之地富庶,宁家算得上当地大户人家,家中嫡女至今未婚配,故托了萧宁两家中间人来问萧家的意思。
“据说宁家人是笑着出府了,看样子,家主应是应了这桩婚事吧。”月吟站在院中,将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房檐上的小姐。
施烟昂首闭上眼,仍由风拂过面颊,听到这喜事,并未多高兴。
“二哥应是娶宁家姑娘这般门当户对的人。宁家姑娘温柔娴静,又会持家。这桩婚事应是好的。”
“哦?谁说我要娶宁家小姐了,怎没人知会我一声?”
一道温沉调侃声突兀从身后想起,划破周遭宁静,施烟顺着这声心猛得咚咚跳了两下。她胳膊一软,差点从瓦上落下。
房檐上的身影久久不动,萧祁远今日好不容易看完账本,便想着来瞧瞧这丫头。
“怎么,看到我还不下来。”下头声音再响起,施烟撇了撇嘴,不知为何心中委屈涌上来。
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黑暗间眼前晃过温墩的赵檀。她还在纠结,当真要用那人来换二哥的命吗?
施烟支着身子从房檐起身,半摔半飞落地,一头准确埋在萧祁远怀里,哭意呢喃,“二哥。”
“怎了这是?”萧祁远脸色略紧张起来,拍拍怀里人,“可是有谁招惹到你,有什么烦心的?”
施烟只一个劲儿哭,热泪将萧祁远胸前一团衣裳沁湿。
萧祁远无声叹息,便先容她哭罢,哭累了自会说出是和原由,自己也可按症寻药。
两人影子交映落在地上。借今晚皎洁月光凭添几分春色。
院内丫鬟婆子随从众多,偶有一两个小丫鬟溜走也没人在意。
施烟从萧祁远怀中退出,欲言又止,眸中含着泪意,最终低头,珍珠似得泪砸在地上,“只是想到二哥若不是病秧子,怕而今早就娶妻生子了。都是我害得二哥这样,都怪我。”
萧祁远笑,声音温和似水抚平施烟心尖,“你这丫头惯会将事揽在自己身上,我这儿从小落下病根,怎就是你的错了?傻丫头,别哭了,等过了年我闲下来,带你去江南玩儿去。”
施烟悲戚一笑,始终不敢抬头,伸手去握萧祁远右手,“二哥,你往后真有了二嫂嫂,可别忘了我。”
萧祁远当她撒娇,应道,“怎会忘了你这个浪兔子,我怕是走到天涯海角你也要追过来。”
施烟点头,自己确是这样想的。
隔日,萧张氏特意将施烟叫了过去,摆足了面子,施烟也充当寄人篱下的孤女,对萧张氏的话言听计从。
因此在萧张氏眼中,施烟除却顽劣还算乖巧,起码自己的话她是不敢违抗的,否则自己一句话就能将她送去雍州老家去。就算萧祁远是家主也不将这事儿说软。
施烟是挂在萧家祖父表弟名下送来的,若萧祁远强行将施烟留下,二人这层关系怕是得由人泼上一层黑墨。
“近日祁远与宁家婚事正欢喜提着,你可莫要出来坏了这桩求之不得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