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头像是被逮住就要开膛的猪,一边挣扎一边吼叫:“长庚兄——长庚兄——快来救我——”
这个顾老头除了懂药理,还正经学过功夫,声音带了内力,声音刹那间穿透屋顶,直接往四面八方而去。
在座很多人被吵得皱眉,皇甫晟充耳不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轻轻说了几个字,“乙四,右手。”
揪住顾老头右边胳膊的侍卫马上应声:“是,三爷!”
顾老头突然瞪大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朝堂中地上孤零零躺着的瓜子瞧去。
完了,他刚才用右手把瓜子当暗器射了出去,原来都被人看在了眼里,这下麻烦了。
锦麟卫有得是整治人的手段,自己死前怕不是还要狠狠受一番酷刑!
急中生智,顾老头拉开嗓子尖叫:“县主——县主饶命——求县主呃呃——”
乙四出手见皇甫晟皱眉望过来,一出手就卸了顾老头的下巴。
转眼间,顾老头就被两人拖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曦玥听见顾老头杀猪一般的嚎叫还有些愣神,求自己干什么,真是奇怪!
跟着顾老头同来的药铺掌柜各个战战兢兢,只希望曦玥早点盘账认罪,大家都用期待又惊骇的眼神盯着她。
曦玥回过神来,有些莫名其妙。
皇甫晟平静地转头看她,被宽大的袖口半掩住的手指又微微曲起:“你继续吧,不会有人再用稀奇古怪的借口阻碍你对账了。”
见曦玥点点头,手指才渐渐又松开。
曦玥视线转回来时突然发现小德子公公低着头肩膀在抖,再细看又好像不是。
不管了,继续。
小德子听见“稀奇古怪”四个字就忍不住想笑,好不容易忍住,听见姑娘在喊人。
“下一个是?”
“回、回县主,小的是永安药铺的掌柜,冯承运,小的自认有罪,账本多处有误,小的请郡王和县主赎罪,小的愿意交出贪墨的银子,请县主绕小的一命,都是顾掌柜让小的这么做的,小的绝对没这个胆量,求县主明鉴!”
曦玥一脸惊讶,听他竹筒倒豆子把贪墨的过程和所有贪墨的银子总数细细说了出来。
接着,后面所有的药铺掌柜都开始如法炮制,省去了曦玥很多的功夫。
曦玥让人把所有数额记录下来,看着皇甫晟冷着脸让侍卫把人都带走,才看向一个一身黑衣短打的壮汉身上。
小德子很贴心,挪过来在曦玥耳边说了几句,曦玥点头,“知道了,”这是镖局现任的当家人,三十二岁道上还很年轻的马总镖头。
镖局的账目比药谷的栽种、多渠道兜售清楚得多,而且,这个马镖头似乎有意投诚,曦玥问什么答什么,账目清清楚楚。
接下来的几个掌柜就容易多了,营生就在京城,曦玥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一个时辰,账目就核对完了。
太阳西下。
堂中掌柜起身,齐齐拱手先朝曦玥行礼,再看向皇甫晟:“永嘉县主,瑄郡王,小的告退!”
皇甫晟依旧沉默,待曦玥点头,才略略颔首。
小德子伸手示意,神色不冷不热:“这边请,我们县主给各位掌柜定了广味楼的雅间,各位尽兴。”
……
曦玥推着皇甫晟的轮椅往退思园去。
夏日夕阳甚是灿烂,景色甚美,就是天气有些热。
“……玥儿,让小德子来推吧,”皇甫晟眼睛看着前方。
几息后,他耳朵动了动,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不用了,我推得不好吗?”
“不是,”皇甫晟声音不高,回得却很快,“玥儿推得很稳。”
“哦,那不就成了,”曦玥有些懒洋洋的。
“……姜嬷嬷在后院井中湃了个瓜,待会让她切来给你吃,”皇甫晟像是突然想起来,“不冰,但很凉爽……也很甜。”
“不用了,我还得回去看一下其余的账本,”曦玥突然就对甜甜瓜果不敢兴趣了。
“……”皇甫晟张嘴,想了想又闭上了。
“三哥哥,你说那个顾什么梅她——”曦玥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玥儿,锦麟卫办差,旁人不宜随便打听,”皇甫晟一脸公事公办,面上毫无波澜起伏,被宽袖盖住的手指却微微曲起,“那些乱七八糟用来打扰你的事,也不必多想。”
“哦,那个顾老头说要那个什么梅给你做小妾!”曦玥气呼呼。
“玥儿,”皇甫晟声音还是淡淡的,语速却略略加了快几分,宽袖中的手指都要握成拳,“顾景同以此为借口,妄图打乱你对账的思路,三哥哥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聪慧如你,不会上当,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那是当然!”曦玥一脸骄傲,顿了顿突然加了句,“三哥哥若是要纳小妾,我不理你便是。”
皇甫晟手掌攥成拳,脸上依旧云淡风轻,“三哥哥眼光独到,玥儿足够优秀无人可及。”
曦玥抬头挺胸,更加骄傲:“那也是自然!”
车咕噜声继续响起,皇甫晟这才渐渐松开了手掌。
……
“师父,这半夜三经,你找徒儿何事?”小药童把退思园的大门敲得邦邦响,皇甫晟批衣散发到了药庐。
赵老头难得一脸严肃:“你师娘出事了。”
恐凶多吉少!
第107章 曦玥话没说完,已经被……
“踢踏踢踏——”马蹄声音急促。
曦玥撩开帘子, 外面天色又已经黑了下来,她微微皱眉。
师伯一个人匆匆忙忙走了,只带了一个小药童, 不知是否安全;师父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她也不太清楚。
人安安稳稳坐在马车里, 心却一直揪着。
皇甫晟有些歉疚:“玥儿,我们再赶一会路,今日还是要宿在马车里了。”
曦玥摇头:“我没事。”
顿了顿还是又问了一遍:“师伯真没事吗?”
皇甫晟沉默了一会才皱眉说:“如果他不会上当,按他的身手和一身的毒, 肯定没事!”
那就是还是有事喽, 曦玥心里抱怨。
师父和师伯的恩怨,她一个小辈不好置喙, 但有时候觉得师伯很蠢。
又行了约莫快两个时辰,队伍才停下来, 一行人简单吃了干粮, 原地扎营休息。
有小药童来给皇甫晟换了药又重新包扎好,嘱咐他若是再错位, 那就要打断再重接了。
皇甫晟想想师父的行事,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曦玥坐在他身边, 见他低头沉思就靠过去和他说话:“三哥哥, 那边什么情况了。”
皇甫晟单手将她搂紧怀里:“离信上的地点还有两天的路程,派出去打探的人也回来了, 说是落月谷的人已经包围平谷山庄, 已经交手数次, 但落月谷未曾落了下风,倒是平谷山庄抵不过落月谷的人,开始节节败退, 只是,平谷山庄的人凭借地势,一直负隅顽抗。”
曦玥皱眉,她抬头看皇甫晟,眼中很是疑惑:“如此说,那封信有问题呢!”
“是啊,”皇甫晟叹息,“也许就是平谷山庄的人引诱师父上套的把戏,可师父他怎么都劝不住,一刻也不想等直接就先走了!”
曦玥很担心:“那师伯会不会有事?”
皇甫晟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派去回来的人只打探到这些消息,师娘行事非常谨慎,一直没有泄露风声,所以,才会被她找到隐藏在平谷山庄多年的胡飞星一家人。师父他——”
曦玥露出一个很嫌弃的神色:“师伯记得结义之情和救命之恩没错,但这关我师父和他们的女儿什么事,一码归一码,这个怎么能混在一起!”
皇甫晟没说话,半晌才拍拍她的脑袋:“早点睡吧,这几天辛苦了。”本来不让她来,但师娘是她师父,她应该来。
想了想又不厌其烦地叮嘱:“到了那边,你就待在马车里,远远看着就行,刀剑无眼,防不胜防!”
“知道了!”曦玥乖乖地在一旁和衣躺下,“三哥哥,你休息吧!”
马车外的亮着好几只火把,火光却一丝也没有照进马车里,皇甫晟一个人在黑暗里端坐许久,才缓缓躺下。
……
曦玥如何也没有料到,三天后来到平谷山庄的后山,见到的是如此惨烈的场面。
山峰很陡,横风乱吹,将衣摆刮得猎猎作响。
张若兰带着一群人,向山崖边靠拢的脚步在慢慢变缓,虽然神色坚毅,眼神却既痛苦又纠结。
崖边是零零散散十几个护卫和一家四口,以及被人勒住脖子用匕首抵在喉咙口的赵长庚。
“张若兰,你再往前一步,赵长庚马上就会死!”胡飞星灌注了内力朝张若兰大喊,整个后山都在回荡这个声音。
和赵长庚用个草茎就能当发簪的胡飞星不同,他中气十足,脸色红润,虽然也年过六十,依然保养得宜,只是这几日被张若兰攻破了山庄,一路逃到后山被刮破了衣摆,形容稍显狼狈而已。
马车急停,轮椅刚放好,皇甫晟脚尖一点一个旋身已经坐稳在轮椅上,刚要让何进推过去,眼角撇过马车帘子微微动了一下。
“玥儿,听话!”他不放心,再次嘱咐。
“哦——”曦玥口是心非地应了。
……
张若兰只是放慢脚步,并未停下。
又一道山风横卷着崖底的湿冷气息迎面吹来,张若兰一贯高高竖起的马尾在空中飞舞。
我也五十出头了!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合她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年岁。
曾几何时,她一柄长刀高束马尾,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过去了,什么都会过去!
山风吹干了她眼角的湿意,往前逼近的脚步快了几分,她身后落月谷的众人紧跟在后,离那一家四口不过短短几十丈的距离。
“哈哈哈——”张若兰突然放声大笑,她没有灌注内力,苍凉又桀骜的笑声却依旧在回荡在四周,甚至崖底都有她的笑声在回响,很久之后才沉淀消失。
“胡飞星,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你们夫妻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今日,也应该把账好好算一算了!”
“你、你别、你别过来!”胡飞星把匕首紧了紧,“我、我真要动手了!”
见张若兰依旧脚步不停,胡飞星似乎很慌张,他微微低头和被他制住的赵长庚商量,声音里带着乞求:“贤弟,算为兄求你了,看在为兄救你多次份上,让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