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于求证。
皇后的寝宫中,星河才喝了一碗燕窝,正在小憩,突然听到脚步声响,走近了,却又放慢。
她微微睁开眼睛,果然见是李绝。
“你怎么这会儿跑来了。”星河还有些困倦地望着他。
李绝走近了,却又后悔这时侯来打扰她。
扶抱住星河,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心里想问的话咽下:“那些折子无趣至极,我实在厌烦,回来看看姐姐……不想倒是打扰你休息了。”
星河懒懒地依偎着他:“这是在其位,谋其政……你可不能偷懒,好好地做,别辜负了太上皇的期望,也给佑儿一个好示范……”
李绝哑然,笑着问:“我怎么竟为了他们活着了?我只想为了姐姐。”
星河长睫微抬,看了他一眼:“当然也是为了我。”
李绝心里微乱。
因为李栎叶跟庾约之间的交易,以及她前去西山居的事,李绝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可是他竟没法儿跟星河开口。
而且又觉着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应该的。
“姐姐……”轻轻地叫了声。
“嗯?”
李绝看着她懒淡的春容,心头一颤,终于笑笑:“你要是困了,就在我怀中睡吧?”
星河冲着他嫣然一笑:“会不会耽误你的正经事?”
李绝道:“姐姐的所有,都是我的正经事。”
星河满足地叹了口气,往他怀中挪了挪,她犯着困,姿势又舒服,竟很快地睡了过去。
李绝疑心的是:庾凤臣,根本没有跟星河有过夫妻之实。
当初跟星河行房的时候,他就已经心里生疑了,毕竟生过孩子,又是人妇,怎么会……弄的跟初次一样。
李栎叶是要跟庾约回盛州的,可见过庾约后就去了西山,跟程老先生那一番语焉不详的话,就显出失魂落魄,显然她是听说了跟庾约有关的事,所以深受打击。
按照庾约的性子,他绝不会乖乖地跟李栎叶回盛州,那么,他合理拒绝李栎叶的理由是什么?
答案自然是在西山居。
李绝只要问一问星河,她跟庾约是否有过夫妻之实,就会知道那个答案。
但他又清楚,一旦提起,星河指定会很不自在,而他不想要星河有丝毫的不适。
当初就算知道她嫁给了庾约,他还是要她回到自己身边,从不在乎她是否失身。如今,又何必旧事重提,让她白白伤心呢。
庾约跟她有也好,没有也好,她都是他此生唯一的至宝,无物可比,无人能及。
更没有什么能够改变。
第183章 相约共白首
过了数月,李绝终于下旨,他封了冯蓉为永嘉夫人,冯老先生为镇勇伯,又有各种厚赏,以及赐了宅邸等。
文武百官对此倒是并无异议,毕竟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道理,后宫妃嫔的家人是会得到各种封赏的。
而且皇帝也没怎么逾矩,反而很有分寸。
比如,本该最先厚封大赐的靖边侯,却只得了些许贡缎、古玩之类,至于爵位或者实职上,却是半点都没得到。
不过倒也有个例外,那就是靖边侯的二公子容霄,被提拔进了五城兵马司。
半年后,却进了京畿司辅佐霍康,掌管京畿二十三县的军政。
容霄很意外,推辞了数次,他最是敬畏庾约的,实在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接手庾约的军权,他自忖并无这种资格。
李绝道:“你在盛州经历过生死,不是个没经过大场面的,又在兵马司历练过,军司的大事,自有霍康处置,你权且当个他的副手。而且,这个职位要的,并不是那些太过于精明强干的,首先需要的是绝对的忠勇。”
容霄肃然明白,便勉强先应承了,只兢兢业业地跟着霍康行事。
此刻,早跟先前那个不知世事的侯门贵公子判若两人了。
侯府之中,谭老夫人跟苏夫人虽然没得封赏,心中自有微词,但却知道容霄坐在这个位子上,举重若轻,只要容霄有出息,她们怎么样,倒也罢了。
横竖如今更加操心的事儿又多了一件,那就是容霄的亲事,不知为什么,不管是哪家的姑娘,容霄都不感兴趣,起初苏夫人跟谭老夫人一致觉着,容霄看不上也成,横竖他值得更好的,只慢慢再找罢了,谁知他所愿的,并非那所谓更好的。
两年后。
四海靖平,盛州传来消息,小信王李重泰,将不日回京面圣。
这也是因为边关辽人,已不能威胁盛州。
小信王进宫觐见,将盛州的情形一一面禀太上皇、李绝,旁边却还坐着个小人儿,年纪虽不大,难得的一本正经,正是玄佑。
原来这两年内,玄佑不是在太上皇身边,就是跟在李绝身旁。
不知为何,李绝很喜欢带他上朝,玄佑小小年纪的就习惯了听大臣们讨论国家大事,回头在内宫,又听太上皇说起帝王心术。
耳闻目染,不知不觉,已然不再是先前那个狗嫌猫不理的顽皮小子,其庄重大方之态,不仅让百官们心中喜欢,就连头一次见他的李重泰,都啧啧称奇。
不过,也只有李绝知道,玄佑在外头自然是极讲规矩气质,可是回到星河身旁,却仿佛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娃儿了。
李绝冷眼旁观,竟不知这是好事坏事。
不过,玄佑之所以变化这般之大,不仅仅是太上皇跟李绝的功劳,更有一个很大的原因。
那就是,星河又给玄佑添了一个小妹。
星河因知道玄佑的脾气,怕他又闹脾气,便时常地教导他要对小公主好,当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好妹妹等话。
玄佑自个儿就是个孩子,但在听到星河温柔地告诉这番话的时候,他仍是挺起了小小地胸膛,非常郑重地点头。
如今小公主已然一岁多了,生得大大的眼睛,雪白的肌肤,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乖巧可爱非常,满宫内无不赞喜,太后尤其喜欢,她自个儿没生出个女儿来,得了宝瓶公主,喜不自禁。
加上小公主着实可爱,竟也成了其他太妃、太嫔们争相宠爱之人。
小信王说完了大事,李绝笑道:“怎么没把孩子带来?”
李重泰道:“年纪还小,怕路上吵闹不便。而且……鹃儿又有了身孕,不然也就一并上京了。”
“好福气啊。”李绝大笑。
“等他们再长一长,就可以回京面见太上皇跟皇上了。”说着又看向旁边正望着自己的玄佑:“当然,还有太孙。”
李重泰所说的“鹃儿”,并非别人,正是先前被李绝所救的耶律鹃,原来上次李绝回盛州,她也义无反顾地跟了去。
耶律鹃住在信王府里,一来李绝跟她极少碰面,二来跟小信王朝夕相处,不知不觉便移了情。
李重泰起初不知耶律鹃的身份,后来知道,却是木已成舟,加上耶律鹃不想再回辽都去,所以李重泰给她改了名字,只叫她姓“叶”,留在了王府。
如今已然生了一个女孩儿,而腹中也又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太上皇很是嘉许了小信王,又对玄佑道:“皇爷爷有些劳乏了,佑儿陪我进内可好?”
玄佑即刻起身,像模像样地扶着太上皇向内去了。
太上皇这是故意给他们哥俩相处的机会,李绝站起身来,走到李重泰身旁。
两人缓步向外,李绝道:“这次李栎叶没回来?”
李重泰道:“说来有些奇怪,从上次她跟庾凤臣回到盛州,两个人的关系便很是古怪……像情人不似情人,像朋友不像朋友。”
“然后呢?”
李重泰皱眉:“我冷眼旁观着,叶儿很喜欢庾凤臣,不过庾约嘛,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倒像是个贞节烈女的做派……”
李绝的唇角一抿,差点要笑,咳嗽了声:“这么说,两人没有成事?”
“没呢,”李重泰摇头,突然疑惑地看他道:“皇上不知道么?一年前,庾凤臣已经离开盛州了,他好像是跟叶儿有个什么一年之约,约定期限到了,便一走了之了。”
“这个人,鬼心眼儿多着呢,他总有法子,李栎叶要跟他斗,还嫩着。”李绝说了这句,道:“她聪明的,就别去招惹庾凤臣,若真惹恼了他,只怕就不能好聚好散了。”
李重泰瞥他一眼:“皇上可知庾凤臣去哪里了?”
李绝冷笑:“那个人……真够厚颜无耻的,他去了驿马县,装模作样的,非但给我添堵……”
小信王不语。
李绝负手,看着玉栏杆外的晴好天色,微笑:“不过也罢了,他要如何就如何,反正今生今世,他……”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跟李重泰说这些,当下清了清嗓子:“在京内要住几天?”
李重泰道:“去……拜祭母妃,至多两三天吧,盛州毕竟还是空缺不得。”
“说的是。你我现在,也都是身不由己。”李绝由衷感叹。
李重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听李绝又自言自语般地:“不过,也说不定……”
“什么?”小信王不懂这话的意思。
李绝笑道:“没什么,我随口说说。”
这日李绝回到寝宫,却见有两个小箱子放在桌上,零零散散的东西摆了一桌子,扫过去,好像并没有什么珍贵物件。
星河没叫宫女动手,自个儿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扫上头的灰。
李绝看的稀奇:“这是在做什么?”
星河把鸡毛掸子放下,从桌上拿起一本边角卷翘的书:“我今儿才想起来,之前进宫的时候搬了的这两只箱子。你瞧瞧这是什么?”
李绝接过来一看,惊喜交加,哑然失笑:“原来,姐姐还留着这个?”
在他手上的,赫然正是当初在驿马县,他教星河识字的那本《千字文》。
星河笑道:“何止呢。”把箱子旁边一小袋东西拿过来:“猜猜看这是什么?”
李绝哪里会晓得,接了过来稍微掂量:“怎么像是银子?”
星河笑看他一眼,打开口袋,把里头的东西倒在手上。
那是有点发黑了的银锭子,在纤纤的素手上格外醒目。
李绝猛然一震:“这是、当初我……”
星河看着手中的银子:“是啊,是你当初……跟惠王殿下要的那二十两银子。还有……”
又从旁边的那本《声律启蒙》中翻出了一张微微泛黄的纸:“这个,是你当年让霄哥哥转交给我的地契。”
当时她打算要离开京城的时候,这些,可都是不能丢掉的、重之又重之物。
星河感喟,把这些放下,又将旁边的一件颜色发旧了的夹袄拿了起来。
李绝即刻道:“这是当年姐姐借给我穿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