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人在宫中没有回来,宋湘来了,看到虞宁初便扑到虞宁初怀里,泪流不止。
“当年的事我都忘了,也没有人跟我说母亲究竟出了何事,无论我怎么问哥哥,他都不肯说。”
“他是为了你好,不想你难过。”
“可我心疼他啊,他不告诉我也不告诉姑父姑母,这么多年全是他一人撑过来的,他还喜欢笑……”
宋湘说不下去了,虞宁初也无法再说任何安慰的话。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九岁的宋池,背负着血海深仇带着妹妹来到京城。
寄人篱下的滋味,虞宁初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亲戚们对自己很好很好,但那终究不是家,她会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不说错一句话。
宋池爱笑,是因为不得不笑,住在姑母家里,他若整日阴沉着脸,像什么话?
他当然也不能告诉妹妹,妹妹那么小,知道真相又有何用,只会多一个人难过。
虞宁初又想到了她初来京城时,宋池明明挨了她的冷脸,仍然悄悄为她准备的那包药。
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是否他看见她的时候,也想到了他寄人篱下的那年,所以才会觉得她是特别的?
天黑了,宋池才回府。
女儿已经睡下了,虞宁初在前院等着他。
下人们自觉地都回避了,只有虞宁初站在廊檐下,看着宋池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宋池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朝她笑了笑:“这么急着见我吗?”
他笑得出来,虞宁初睫毛一垂一抬,强忍的泪便掉了下来,等宋池走近,她便投到了他怀里。
宋池熟练地抱住她。
虞宁初像宋湘一样哽咽:“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会那么对你。”
“与你有何关系,我总是欺负你,你怎么骂我都是应该的。”宋池笑着说,低头亲了亲她的发,“我只气你不喜欢我,可从来没有怪过你。”
虞宁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提当年,只会让宋池重新记起失去母亲的痛苦与愤怒,不提,她又很心疼他,又想让他知道她的心疼。
“帮我宽衣吧,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宋池在她耳边揶揄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不想她再难过。
虞宁初就被他抱了进去,这种时候,她哪有那种心思,不过宋池一亲上来,她便紧紧地缠住了自己的男人。
夜更深了,两人还赖在被窝里,谁也不想起来。
“皇上除了罪己,对那人就没有惩罚了吗?”虞宁初微微不甘地问,哪怕郑皇后这一生也是个可怜人,但那不是她去嫉妒害别人的理由。
宋池抚着她的长发,对着帐顶道:“帝后分葬,不赐谥号,不刻铭文。”
对于一个去世的皇后而言,这惩罚不算轻,乃是记载于史的耻辱。
可是人都死了,惩罚又有什么用?
无辜的人便是得以申冤,红颜早已成枯骨,家破人亡,又有什么用?
她紧紧地抱住宋池。
宋池摸摸她的头发,无奈似的道:“该吃饭了,吃完了再给你。”
虞宁初:……
第127章 (辞旧迎新,宋池继位)
端王封了太子,一家人就要搬到东宫去了。
新太子宋池还是早出晚归的,搬家事宜全部交到了虞宁初手里。
其实也没什么大件可搬,东宫里的桌椅床柜乃至各种瓷器都是崭新崭新的,只会比端王府现在用的更好,一家三口只要带走所有家产就好。
虞宁初先看着丫鬟们收拾好宋池的衣物,轮到宋池的书房时,丫鬟们不能进去了,由阿默、阿谨这两个宋池的心腹亲自将宋池的藏书信件等装进箱子,虞宁初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忙忙碌碌。
她嫁给宋池一年多了,几乎没怎么来过宋池的书房,这会儿东看看西看看,处处都觉得新鲜。
阿默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只圆圆胖胖的小瓷龙,这种单独收藏的瓷器,阿默想了想,准备找个匣子将小瓷龙装起来,再放进箱笼。
他在那里物色适合的匣子,一转身,便让虞宁初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
惊讶浮现脸上,虞宁初下意识地对阿默道:“那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阿默立刻垂眸走了过来,双手奉上这只一看就不怎么值钱却被王爷特别收藏的小瓷龙。
正是因为瓷器质地并不名贵,虞宁初才无比确定,这就是当年中秋她在京城某个套圈摊子上看中的小瓷龙,宋池身上纹的那条小龙,也完全脱胎于眼前这只。
不过,这只小瓷龙不该在宋湘那里吗,怎么被宋池收起来了?
虽然心里有疑惑,虞宁初看着小瓷龙的目光却无比温柔,唇角翘起,透出几分甜蜜来。
春光照进来,美艳的王妃就坐在那片柔和的光晕中,这一笑,把阿默、阿谨都看愣了。
“这个我收着,你们继续忙吧。”欣赏够了,虞宁初霸道地扣下了小瓷龙。
王妃要王爷的东西,又有谁敢反对呢?
阿谨更是猜到,王妃属龙,那小瓷龙的来历或许就与王妃有关,不然哪值得王爷珍视?
阿默无意间献宝逗笑了王妃,阿谨想了想,直接搬来一个长长的抽屉,对虞宁初道:“王妃瞧瞧,这是王爷以前画的猫,画得多好。”
将抽屉放到虞宁初身边的桌子上,阿谨就又去忙了。
虞宁初发现,抽屉里有厚厚一叠画纸,最上面的画纸上铺了一层纱。
她取开纱布,就看到了一只坐在花轿里的猫。
猫与宋池养得那只很像,可谁家的猫坐过花轿?
再看画纸下方标注的年日,正是她出嫁的前一晚。
怦然心动,虞宁初抱过匣子,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可能有上百张图吧,每一张都画了一只猫,或是坐在船上,或是坐在马车上,或是在吃荔枝,或是在吃扣肉,或是在荡秋千,或是在赏牡丹……每一幅图,都能让虞宁初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所处过的环境。
看着看着,只剩最后一张了。
这张画的是沈家的那处飞瀑,画里的猫蹲在虞宁初曾经躲藏的地方,也是她无意间撞见宋池在飞瀑上面的青石上作画的地方。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她已成了宋池心里的一只猫吗?
阿谨悄悄朝王妃看来,就见王妃对着一抽屉的猫图,也露出了那种甜蜜的笑容。
阿谨得意地看向阿默。
阿默埋头整理着箱笼,压根没察觉阿谨做了什么。
傍晚宋池回来,逗逗女儿再吃个晚饭,要进内室休息了,才在虞宁初的梳妆台上看到了那只熟悉的小瓷龙。
再去看虞宁初,佯装梳头的王妃正从镜子里默默观察他。
宋池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仿佛此事一点也不需要解释。
洗了脚,丫鬟们都退下了,见宋池竟然还想装睡,虞宁初坐起来半压在他身上,审问道:“那龙怎么在你这里?”
宋池:“阿湘嫌丑又嫌重,回来路上丢给我了。”
虞宁初:“那你为何没丢了?你不嫌丑?”
宋池:“毕竟是我套中的,天赐的缘分不能违。”
虞宁初迟疑道:“真是意外套中的?”
宋池捏了捏她的唇角:“不是意外,是我发现有位虞家表妹喜欢它,我想,如果我套中送给她,虞家表妹或许会对我另眼相看。”
虞宁初的心里便冒起了甜蜜的泡泡,一串一串地冒个不停。
两人换了换姿势,虞宁初正面趴在他的怀里。
“后来呢,那位虞家表妹有没有领你的情?”她摸着他的下巴,故意问。
宋池轻叹:“不曾,虞家表妹冷冰冰的,害我夜不能寐,日思夜想。”
虞宁初的指腹挪到了他的喉结,绕着那里转圈:“那肯定是因为你时时非礼她,她才不待见你。”
宋池箍着她的腰,声音开始带了一丝哑:“再不待见,最后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四月初,黄道吉日,宋池正式册封为太子,虞宁初也授了太子妃。
身份更尊贵了,但因为住在宫里,虞宁初不再方便出门,幸好宋湘还能时常过来陪她,家里的小郡主也越来越活泼可爱。
小郡主就像一只小嫩芽,吸收着阳光雨露,从会爬到会扶着床边摇摇摆摆地走,从咿咿呀呀乱哼哼,到清晰地喊出“娘娘”、“爹爹。”
与之相反,昭元帝日渐地憔悴起来。
郑皇后去世不久,昭元帝就病了,御医劝他休息,昭元帝从来不听,还是像以前一样忙碌,只是他批阅奏折的时候会叫上宋池一起帮忙,有时候他会拿出一封折子,让宋池发表见解,有时候他会故意犯错,看看宋池能不能发现。
宋池或许年少有为,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昭元帝难免有不放心之处。
幸好,宋池一次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偶尔宋池会抱女儿来陪昭元帝吃饭,昭元帝再忙,只要看到小郡主,都会腾出时间,像一个普通祖父那般陪小辈玩耍,直到小郡主玩够了要走了,昭元帝才回发会儿呆,然后继续做事。
康王的儿子还太小,又住在宫外,小郡主就成了昭元帝最宠爱的孩子。
七月十二,明珠小郡主满周岁,昭元帝也来东宫参加小郡主的抓周礼。
桌子上摆了琳琅满目的一堆东西,已经会走路的小郡主一会儿爬一会儿走的,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盒胭脂,选好了就一屁股坐在那里,低着头琢磨如何打开胭脂盒。宋湘在一旁帮她,打开之后,小郡主像模像样地用手指挖了一点胭脂,试探着点在自己脸上。
长公主宋氏笑道:“呦,我们明珠这么小就知道美了,长大了肯定更美。”
小郡主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美,笑弯了一双眼睛。
昭元帝负手站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包围的女娃娃,不知怎么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也曾送过她胭脂,她打开后挖了一点涂在手背,觉得满意,才收了,一副倨傲的神情。
昭元帝咳了咳,带着袁公公走了。
次日早上,昭元帝没能起来,病来如山倒。
昭元帝让宋池代理朝政,他做了快三年的皇帝,这会儿终于肯休息了。
药也吃着,人也休息着,但如同草木枯败,里面已经坏了,浇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中秋的时候昭元帝还能坐在轮椅上陪小辈们吃顿家宴,到重阳时,昭元帝已经不愿起来折腾了。
这日,昭元帝突然来了些精神,让袁公公宣太子一家三口、康王一家三口、宋湘夫妻、宋沁进宫。
他先见的宋沁。
宋沁没有眼泪,只是跪在昭元帝的面前。
父皇说母后害死了端太妃,一开始宋沁不信,认为父皇已经彻底糊涂了,完全受宋池摆布,直到康王找到他,证明那事确实是母后做的,宋沁才信了,才明白父皇为何一直对宋池兄妹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