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们打了清水上来,将备用的那个瓷碗当着大家的面洗净, 又舀了一瓢清水, 准备新一轮的滴血验亲。
张卿卿看着这场面重新开始紧张,院中围着的奴才也没有半个敢吱声的。整个院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周夫人一个人突然笑出了声:“可笑!你们还真的是不信邪?想试就试吧!我就不信你们真的就凭一碗水,给一个孩子换个爹!”
齐王瞥了一眼周夫人,叫了下身边的奴才:“把那贱妇的嘴封上!”
周夫人的嘴被堵上之后, 齐王冷着脸拿起小刀,又往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刀。
赵熙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一颗心差点要从嗓子眼里掉出来。
他不情不愿的又割了一次手指,将血也滴进瓷碗里。
第二次的结果很快出来,齐王和赵熙的血液再次相融。
周夫人听到结果之后有些震惊,挣开奴才们的束缚就要往齐王和赵熙的方向挤:“不可能!这不可能!赵熙的血液不可能跟你的血相融的!如果他真的跟你的血相融了,那他必定不是我的孩子。我也要验……”
说着,周夫人从托盘上拿过一个刀子就要往自己的手上划。
“够了!”齐王抢过周夫人的刀子扔在地上,“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你还想要干什么?熙儿若不是你的孩子,怎么可能同本王的血液相融,难不成他会是本王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么?只因为熙儿是我同你生的,你就那么想要他的性命么?”
周夫人被齐王推了一个趔趄,缓了好久才重新抬头望向齐王:“保不准是你在外面跟哪个野女人生的野种!五年前你骗我说我的熙儿找回来了,结果只是找来了一个你在外面生的……”
“周氏,本王看你是疯了!”齐王冲过去打了周夫人一个巴掌。
似乎是打的有些狠,周夫人的嘴角已经洇出了血。
事已至此,事情也只能如此过去了。
张卿卿和方熠见事情顺利解决,一起回了方府。
周氏虽然无理取闹,但是齐王是真的爱她至深,隔了数日哄好了,又叫赵熙去给自己的母亲请安。
因为前几日那事儿,赵熙真的是对他这个生母畏惧极了,可是父王下令,他也不得不从。
知道赵熙不愿,齐王甚至亲自带着他去了周夫人的房间。
赵熙站在周夫人门口,突然间就挪不动步子了。
齐王拉了他一下:“这是你的亲生母亲,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才让你母亲迁怒了你。现在滴血验亲也验过了,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事情能扭转我们的血缘亲情,咱们三个人就和好好不好?”
霸道老爹开口,赵熙自然没有说不好的道理,否则不知何时又会被人捆起来喊打喊杀。
他强扯出一个笑容进了周夫人的房间,主动屈身施礼,叫了一声“母亲”。
周夫人也朝赵熙淡淡笑了笑。
周夫人望向齐王,说道:“前些日子是妾身有错,平白说那些话伤了熙儿的心。妾身有些话想单独跟熙儿说一说,向他好好道个歉,王爷您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齐王不妨她会这样说,但还是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那你们母子好好聊,本王就不打扰你们了。”
周夫人送走齐王,左右环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了才关上了门望向赵熙。
“说吧,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的熙儿,你为什么要冒充他?”
赵熙盯着周夫人的脸,眼神阴郁。
隔了一会儿,赵熙突然笑了:“熙儿?您叫的可真亲切啊!别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人听到您这句话,估计还真的会以为您对您的熙儿有多么的情深义重母慈子爱呢!”
周夫人有些恼怒:“没有母慈子爱又怎么样?本来这世界上就没有人欢迎他到来!我将他生下来只是为了恶心那个姓赵的,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十几年前我把他送走了,他原本可以像一个普通人过一生的,可是他为什么要回来——不对,是你!你为什么要顶着他的名字回来!”
当年她被齐王强取豪夺掳在身边,她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后来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她都想要认命了,就这样同他凑合着过一生。可是他偏偏要亲手毁了这一切。他性格既多疑又狠毒,只是单单怀疑她同别人有染,就能命人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所以她后来干脆随便找了个男人怀了孩子故意气他。
倘若不是当年齐王因为多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心结,只怕这一次知道赵熙的血脉存疑的时候,也不会如此忍耐迟迟不肯杀他。
赵熙冷笑一声:“如果真正的赵熙知道他有这么一对父母,他肯定不会到死还想着回来找你们。”
周夫人对真正的赵熙的消息并不感兴趣,只是追问道:“你既然不是真正的赵熙,那你的血液为什么会同那个姓赵的相合?你到底是谁?”
“周夫人,你没有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吗?我说真正的赵熙已经死了,你的儿子死了,你就一点也不悲伤吗?”
“我为什么要悲伤,我巴不得他死呢!他死之后若可以将那个姓赵的也带走,如此才算好!”
“您真的就那么恨他么?恨到牺牲自己的儿子都在所不惜?”
周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回答:“别说儿子,如果能让他死,就连我自己都能牺牲。”
她被困在那个禽/兽身边近二十年,可能原本也是有点人性的,但到如今早已全都耗完!
她活着的意义,无非就是让他不快活!
五年前赵熙来齐王府并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他顶替真正的赵熙之前答应过他,要帮他在母亲跟前尽孝道。现在想想,这嘱托也真是多余。
赵熙听着周夫人的话,原本平静的心情突然焦躁了起来。
他从梅花台旁起了身,负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周夫人卧房的内室和外室之间悬着一道幔帐,白天的时候幔帐被绸布束起来,晚上的时候绸布就会被抽下来,单独放在一边。
那绸布很长,质地细密,既光滑又壮实。
赵熙碰到了那绸布,随手拿起来在手中把玩。
赵熙走到周夫人身边,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血为什么会跟齐王的融在一起,刚开始看到结果的时候,我也很是惊讶。后来我回去翻了书,书上说也不一定非得是父子才能融合,其他近亲也可以。”
周夫人扭头望向赵熙:“你的真实身份是他的亲戚?”
赵熙点了点头:“对,是亲戚,而且还是没有出五服的血亲。”
周夫人开始分析齐王都有哪些没有出五服的血亲。
赵熙的年纪尚轻,如果是齐王的血亲,应该也是子侄辈。也没听说有哪位公主丢过孩子,赵熙难道是齐王哪个兄弟的孩子?
今上的子息太过单薄,除了齐王之外再没有活着的皇子,更别说什么皇孙了。若非如此,齐王也不至于嚣张成这个样子。
不过早些年,那位仙逝的太子爷似乎生过几个孩子。
周夫人惊了一下:“莫非你是……”
赵熙再次点头:“对,我是。”
周夫人盯着赵熙的脸看了很久,甚至主动伸手摸了一下。
这个人不是她的儿子,但是眉眼却与幼时的熙儿有九分相似?这面皮上的难不成竟是一张假脸么?
周夫人松开赵熙的脸扭过头,过了很久都没有成功消化这些信息,苦思冥想仍不得其解。
赵熙还在房间内踱步,不知何时走到了周夫人身后。
他问道:“夫人,你是真的想让齐王死吗?”
“对!我做梦都想让他死!”
“那就好。”
周夫人应声之后正打算回头,没想到赵熙却将手中的长绸布从背后套到了她的脖颈。
“你要干什么?”
周夫人的话刚出口,嘴巴就被赵熙封住。
赵熙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想让他死,我可以帮你。你就安心去吧。真正的赵熙在死前托我替他在你膝前尽孝,不过我觉得你并不需要。等到了黄泉,还是让他亲自在你身边尽孝吧!”
周夫人极力挣扎:“你怎么敢杀我?齐王疼爱我远胜于你这个假儿子,你若敢动我,不怕齐王他杀了你吗?”
“自然会有人替我顶罪,他不会知道是我。我还要顶着你家熙儿的身份好好活着,怎么可能会那么快死呢?你放心,我杀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动作熟练的很,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话毕,赵熙手上使了些力气,周夫人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就没了动静。
赵熙手松了松,探了下她的颈脉,这才放心的扯下她颈间的绸布。
第81章 . 难堪 再未有过肌肤之亲
第二日一早张卿卿就听到了齐王府报丧, 说是府中的周夫人殁了。
据说是齐王府昨夜有奴才盗窃,偷到周夫人房间的时候被周夫人抓个正着,所以那奴才在勒死了周夫人之后携财物潜逃。齐王派人追了一夜, 那奴才被逼到绝境, 怕回去受折磨,直接跳了崖。
周夫人一生所恨的便是为人妾媵, 所以生前从不肯让旁人喊她姨娘侧妃, 宁肯让旁人喊她做外室时候的称呼“周夫人”。
齐王心爱周夫人, 想要在周夫人死后圆她生前憾事,特地进宫面圣,想为周夫人讨一个正室王妃的追封。没想到老皇帝后宫新得一皇子, 眼下高兴,正寻思着大赦天下加开恩科, 嫌齐王府里的丧事晦气, 直接给否了回去。
齐王气愤很久, 但是皇命不可违,他也只得就此作罢,以侧妃之礼将周夫人下葬。
其实比起周夫人之事的不如意, 更让齐王忌惮的是那小皇子的诞生。年轻的时候他与兄弟们斗法争储,硬生生把自己斗成独生子,所以这么些年以来他虽未得太子之名, 但却是铁打的皇位继承人。
他也知道自己的老爹对他不是很满意, 可是除了他之外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呢?他本稳操胜券,可谁也没想到他五十七岁的老爹竟老年得子, 给他生了一个弟弟。
那小皇子比他小近四十岁,他完全没有必要害怕那么个小东西。但是老皇帝若是突然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再找茬挑拣他, 情况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齐王觉得有些头大,一时间竟连周夫人的丧礼都不想再管,就将此事全权交给了赵熙来处理。
张卿卿、顾怿和孔济这些人是赵熙的老朋友,特地去齐王府吊唁。
生母去世,赵熙很是哀恸,张卿卿和顾怿过去安慰他很久,孔济忙着本科考试,也没有在齐王府多逗留,吊唁完就走了人。
没隔多久寿阳公主生产,诞下一个男孩,裴申邀请老朋友们去参加满月宴。
满月宴的日子与恩科考试的日子赶上了,孔济忙着考试没有赴宴,赵熙要为母亲服丧,也没有去,最后只有张卿卿和顾怿两个人一起去了。
顾怿去年娶了丞相的女儿,现在夫人也大着肚子。顾怿和夫人关系亲近,老丈人在仕途方面也对他颇为照顾。顾怿官升的很快,而今已是正四品的大员,来赴宴的时候无论是公主府上的奴才还是同来的宾客无不对他客客气气的,就连同来的张卿卿也被人高看了一眼。
张卿卿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裴申了,此来心情也很是复杂。
她正站在廊下发愣,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汉子从她身边走过,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之后径直进了花厅。
顾怿扶了张卿卿一把,她晃了晃神,扭头朝花厅的方向看去。
方才撞到张卿卿的那汉子立在花厅中间,热情的朝众宾客拱了拱手:“裴某多谢各位来参加小儿的百日宴!”
张卿卿看见裴申的模样愣了一下。不过半年多功夫,这人竟像是换了个皮囊一样,若非是声音未变,她甚至都要认不出来他了。
裴申原本高挑纤瘦,人也白净,看起来便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出去剿了几个月的匪之后人晒黑了,身材也壮实了不少。
他的额角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道很明显的伤,似乎是被流矢之类的兵器所伤,现在刚刚结痂。伤的位置这样凶险,也不知道当时是怎样危急的场景,万幸他可以死里逃生。
顾怿几个月没有见裴申,见他如今这副模样也呆了一会儿人,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英武的汉子就是自己旧事一身的书卷气的同窗。
几个月前裴申跟着朝廷的大军去剿匪。那些匪徒盘踞的都是易守难攻的山头,山中有良田美池,贼众出则烧杀抢掠,退则紧守大门自给自足,数十载的功夫人数已有万人之多。当地官府曾多次派人围剿,可惜久攻不下损失惨重。朝廷也曾派出数位大将,不过皆徒劳无功,甚至还有几位将军被敌方枭首示众。
皇帝头疼许久,一直都没有想到诛灭这些贼寇的办法,没想到裴申在研究了一段时间之后竟主动请缨要去剿匪。
文官多半孱弱,裴申一个刷笔杆子出身的书生,皇帝本来并不相信他能办成此时。但是后来又想想,即便是让他去了又有什么损失呢?偌大个大锦又不缺他这么一个驸马。
谁也没想到裴申这一试,竟真的解决了这数十年未解的难题。
据听说,是裴申偷偷潜入敌营,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挑拨离间,策反了他们的二当家,成功与官军里应外合,剿灭了贼酋。最后二当家还与裴申义结金兰,接受了朝廷的招安。
当时的故事谁也不知道有多么惊心动魄,可是到了酒楼茶肆,就只是说书先生嘴里的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