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卿卿对裴申的一切,也只有从街头的说书先生处才能了解一二。
裴申站在花厅中讲了一会儿,很快便邀请众宾客入了席。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裴申的酒量似乎也好了许多。他挨桌敬酒,与众宾客谈笑风生。张卿卿盯着他看了很久,裴申终于敬到了他们桌。
顾怿看着裴申额角的伤笑了笑:“诫之兄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还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样子,而今竟破了相,也只好做大将军了!”
裴申在剿匪成功之后确实升了官,但也只是把副尉的“副”字去掉,品阶仍然低的要命,说大将军什么的只是恭维之语。
张卿卿扭头看了顾怿一眼:“撷欢,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怎么能一来就说人家破相呢?人家破了相也比你长得好看……”
裴申乍见故人,也微微一笑:“都是自己人,说个话而已,没有必要那么拘谨的!”
他的一张脸,而今也就只有眉眼温煦,笑的时候恍惚有当年模样。
顾怿又笑道:“舜乐说的对,诫之兄破了相也很好看。男人嘛,伤就是勋章!照我说,有了这道伤之后诫之兄的模样更加英气了,倒比之前还要出众十倍!”
张卿卿撇了撇顾怿,一脸的不屑:“好端端的,怎么又拍起马屁来了?”
顾怿指住张卿卿的鼻子:“张舜乐你……”
裴申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玩笑吵闹。
上一次大家这样还是在国子监的时候,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
张卿卿和顾怿吵了一会儿,也停下来祝裴申喜得贵子,还敬了裴申一杯。
裴申眸子沉了沉,不过还是含笑和他们喝了一杯酒,之后就告辞去了下一桌。
张卿卿看着裴申的背影欣慰的笑了笑。
裴申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出将入相兼济天下,她本以为他会是一代贤相,没想到他末了竟会弃笔从戎。
若不能再事笔砚,操吴戈披犀甲战于沙场似乎也很不错。
无论如何,他被剪掉的飞羽终于重新长出来了!
裴申的酒量比起五六年前刚进国子监的时候好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他怕自己喝醉了酒误事出丑,偷偷将自己的酒全都换成了白水。但是白水喝多了也会有点不舒服,他在酒席上敷衍了半日,午后便逃开人群去了后宅。
寿阳公主刚出月子,抱着孩子在床榻上玩。她见裴申进了房,特地将他叫进前来。
裴申坐到榻边逗了逗孩子,寿阳公主盯着裴申的脸,伸手摸了下他额头上的伤。
“诫之。”
“怎么了?”裴申搁下手中的拨浪鼓望向寿阳公主。
寿阳公主本来想问问他这伤疼不疼,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矫情。
这伤都要好了,再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怕他反而要嫌自己啰嗦。
寿阳公主想了想,又道:“诫之,今早太医来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你没有操心,我却帮你问了问。太医说你额头上这道伤问题不大,伤的不算深,他有个好祛疤药,只要你好好用药就不会留疤。”
“没事的,小伤而已,留疤又能怎样?”
说着,裴申又举起了拨浪鼓跟孩子玩耍,竟是对寿阳公主说的问题丝毫不在乎。
寿阳公主皱了皱眉:“既然受了伤就要好好用药,非要留块疤做什么?好端端的一张脸,都不好看了!”
裴申往后仰了仰身子,躲开了寿阳公主的手。
裴申无意与寿阳公主起争执,他怕自己表现的太过疏离寿阳公主会不悦,又悄悄看了寿阳公主一眼,笑道:“好,那就用药,都听你的。”
寿阳公主舒展了娥眉,也跟着笑了起来。
寿阳公主怕卧房里的人太多吵到孩子,除了奶妈之外就没有让其他奴才伺候。她想派人去取药,眼前竟无人可以使唤。
“奶妈,你出去叫一下芊芊,让她把今天早上太医留下的那瓶去疤药给送过来。”
“是。”奶妈应声离开了卧房。
奶妈刚走没多久孩子便饿了,哭着要奶吃。寿阳公主将孩子抱在怀里,孩子闻着味道伸手到她的胸前。
其实她是有奶的。月子期间她一直在涨奶,全靠太医给的药缓解。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女主人自己喂奶?
她推开了孩子的手,可是他又哭着黏上来。这样小的孩子,她又不能打,只能任由他把她前襟的衣服被扯乱,情况有些窘迫。
裴申看了她一眼也觉得有些尴尬。
他别过脸起身出了门,想要将奶妈喊回来,只留寿阳公主抱着孩子继续待在卧房里。
他们除了新婚那夜,之后再未有过肌肤之亲,寿阳公主并未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过。倘若他一直待在卧房内,只怕寿阳公主也会觉得难堪。
第82章 . 丸药 强阳的男用避子药
新婚时裴申与寿阳公主不睦, 所以两人除了新婚之夜外再未同房过,再后来两人的关系和缓,但是寿阳公主又怀了孩子, 怕伤到孩子, 所以两个人还是各睡各的。
而今寿阳公主已经生过孩子出了月子,他们之间好像没有再不睡在一起的理由了。
半夜两人躺在床榻上, 寿阳公主紧紧偎着裴申。
裴申最近半年变了很多, 平常总是哄着她顺着她, 倒也肯与她温存。
可是事情进行了一半,裴申却突然推开了她:“你才刚出月子,身体还没有恢复好, 再怀了孩子可怎么得了?再过些日子吧……”
寿阳公主也羞红了脸:“什么过些日子,我又没说要跟你……”
话说一半, 寿阳公主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最后两个人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第二日两人一同起了床用了早膳。寿阳公主照旧在家中带孩子, 裴申收拾了一下就要去衙门当值。
临走之前寿阳公主又叫住了裴申,将昨日翻出来的那瓶祛疤药塞给了他,叮嘱他一定要每日按时涂药。
裴申应了一声, 接过药瓶,就出了府。
离开公主府之后裴申勒住了马,特地从袖中掏出了那瓶祛疤药看了一眼。
他打开那小瓶子闻了闻, 味道清爽还带着幽香, 竟然还有祛疤的神效,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
裴申将那小药瓶中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抬手就将那空药瓶掷到了远处。
他昂起头笑了笑,驱着马朝兵部的方向走去。
兵部剿匪成功,从山寨中缴获了几十箱珠宝财物, 这些东西经查点要入国库,可是眼下还没有与户部交接,所以暂时还在户部放着。
裴申和与几个下属都是在剿匪过程中立了大功的功臣,这些财物都是他们从山寨中搬出来的,经手的时候难免要从中捞点油水。裴申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又想要笼络这一帮人,所以也放了水,任他们弄走了一批。
山寨的二当家和裴申拜了把子,接受了招安,故此才献出所有的财宝。这数千人被收了编,但是一身野性难驯,总是被同僚们排挤。裴申本无意沾手那些缴来的财物,后来还是留下来了一部分替自己那位义兄上下打点,见他们日子过得艰难,又偷偷给他送去了一些。
裴申的那位义兄看到了山寨的旧物感触颇深,还跟裴申讲了一些旧物背后的故事。
二当家原本还有些伤情,可他翻遍旧物看到一个小金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愁苦一扫而空。
二当家拧开金瓶的盖子,倒出了几个小药丸。
二当家笑着问裴申:“二弟,你知道这药丸是做什么用的吗?”
裴申捏起那药丸看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原本看这瓶子是个金器,就顺手给带过来了,没有注意里面装的是什么。大哥,难不成这药还有玄机吗?”
“大有玄机,这药可比这瓶子贵重多了!”
裴申抬了抬眸子:“小弟愿闻其详。”
二当家跟裴申讲了一下这药丸的来历。
原来这是山寨里原本那位大当家房里的东西,是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许多名贵药草制成,食之可补肾益气强阳健体,效果相当显著。不过这药好虽好,只有一个缺点,就是不宜子。大当家就是因为吃这东西,所以十几年都没能要成孩子。
造这药原本是大当家的那位压寨夫人的主意。
大当家的那位夫人是他从山下花楼买的花魁,比大当家小了二十余岁,生得一副闭月羞花的好容貌,很得大当家的宠爱。可是大当家虽然爱这位夫人,这位夫人对大当家却不是十分满意。
夫人自幼在风月场里打滚,比起年老丑陋的大当家,夫人更中意的还是那些文人雅客千金公子。头几年大当家还能在房中逞逞威风,后来身体日间虚弱,他就更遭小娇妻的嫌弃了。
有道是自古嫦娥爱少年,夫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不久之后就同一个被抢上山做粗使奴才的小戏子有了牵扯。
每次大当家带着兄弟们下山,夫人就会将小戏子叫来幽会。可是她怕怀了孩子事情暴露,自己又嫌苦不想吃避子汤,所以就逼着那小戏子吃药。
夫人想要做药,可是又怕没有正经名目被人发现,索性哄着大当家说要做强阳药,找大夫做了一批药丸出来。
夫人本来就不想跟大当家生孩子,所以那药就分给大当家和小戏子两个人吃。可谁知道这药的效果太好,大当家有一日打算多进几颗,一数药的例数不对,寻根究底,竟真的把那小戏子给揪了出来。
大当家发现了夫人和小戏子的勾当,原本想要一剑斩了这两个人,没想到那日裴申和二当家里应外合,竟将他斩于马下。夫人和小戏子趁乱逃出山寨,据说前不久两人正式成了婚,夫人也大了肚子,正是那下贱的小戏子的种。
二当家和大当家有隙,而今谈到大当家的丑事很是畅快。
他被大当家打压了数十年,为了反大当家可以说是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除了裴申之外他还悄悄联系了大当家的那位压寨夫人,若没有夫人给他通风报信,他只怕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杀了大当家。
想来也是可笑,大当家威风一世恶事做尽,最后众叛亲离,被自己的兄弟和老婆联手背叛,也算是恶有恶报。
裴申对这些土匪的家务事并不感兴趣,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义兄在讲故事,他听完之后认真的附和了几句,表达了对大当家的憎恶和对二当家观点的支持。
裴申望着那金瓶想了一会儿,拿起那金瓶将手中的药又塞了回去:“听大哥这么说,这好东西我突然不想送给大哥了!”
二当家斜睨了裴申一眼:“二弟,你这二十出头年富力强的,怎么也……”
裴申笑了笑:“我将这药带回去,抽空就找个名医去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再造一批放到外面卖。卖得不好便罢,倘若卖得好,小弟赚到的钱必定会给大哥送来一份,保管大哥日后再不为钱的事情发愁。”
二当家闻言皱了皱眉:“你这人,自己想用便是自己想用,怎么反过来又嘲笑我?我是穷,可那又怎么了?有你这么个皇亲国戚好二弟,哥哥这辈子还怕会饿死不成?”
裴申望着二当家笑而不语。
话说到这里二当家又想起来自己担心了很久的事,他跪下来给裴申磕了一个头。
“大哥做了十几年土匪,日日都在担忧自己的死期,若不是二弟你帮忙,我哪里有这机遇,竟能到朝廷里做官?我们家里穷,世世代代都没有出来过半个秀才武举,当官更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即便是我今日便死,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裴申见状急忙去拉二当家:“好端端的,大哥这是要做什么?多地仍有匪患未除,边境也有蛮夷作乱,大哥刚被招安,建功立业的日子还在后头,说什么死啊活的?你快起来,你是兄长岂能拜我,小弟担待不起……”
二当家仍是不肯起身,跪在裴申跟前又道:“二弟对我有再造之恩,哥哥心里感念,拜一拜又何妨?二弟,你我虽名为兄弟,但哥哥我心里知道,是哥哥高攀了你。兄弟你中过状元又是皇亲国戚,你肚子里有墨水,更懂得怎么做官,可是哥哥不懂,日后一切就全靠兄弟你提携哥哥了!”
他虽然是个穷苦出身的土匪,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水浒传》总还是听说书先生讲过几句的。之前大当家就拿这故事来吓他们,说信朝廷招安的土匪没有一个好下场,所以他当时同意跟裴申合作的时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但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绝对。《水浒传》里的宋江和李逵虽然死的惨,但是攀上了李师师的燕青混的不就不错吗?只要自己拜对了山头,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他能力有限,攀不上老皇帝的宠妃爱姬,但是他这个义弟似乎也还行。裴申虽然出身不好官不大,但是为人机警人又仗义,跟着他混准没错。
裴申听了二当家肚子里的想法,被他这套“宋江”“燕青”的话惹笑,他为了安抚二当家又说了很多,这才让二当家放下心来。
之后裴申才拿着那金瓶离开了二当家的府邸。
裴申骑着马在京中转了半晌,入夜的时候去了鬼市。
之前张卿卿受伤的时候裴申陪着她来鬼市求医,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医馆。那医馆的大夫是个很收医德的怪老头,医术高超不说嘴巴也极严,从来不会泄露病人的信息。
他将那金瓶中的药拿去给那医馆的大夫看了看,大夫研究了一会儿,很快就辨出了那丸药中都有什么药草。
那丸药确实是补肾益气强阳健体的良药,助兴不说还不伤身,唯一的缺点就是误下了一味药,食之不宜子。不过药效有限,只要停了药,不久之后就可以恢复生育能力。
大夫本以为裴申是要改良这药,去掉那味不宜子的药草,没想到裴申却摇了摇头,说自己对这药很是满意,希望大夫可以多做一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