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士把竹签翻了面,林虞低头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下”。
她脸色微变,声音却乍然拔高:“这可如何是好,我原求的是平安,却摇了个下下签,以后可如何平安得了?”
慌乱中,她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欣喜,她道:“大师可有破解之法,只要能解了这噩运,无论花多少银钱我都舍得。”
相士沉吟一番,问了她的八字后,沿着八卦图推算,大约推算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道:“夫人五行缺水,需寻一位水命之人养在身边,方可保平安。”
林虞露出为难的样子,说道:“天下之大,我该到哪里寻找水命之人。”
相士掐着手指沉吟片刻,故作高深道:“夫人的福星应当是巳时巳刻出生的出家之人,出家之人常伴在佛祖身旁,身上沾染了佛气,定能扭转夫人的时运,让夫人转危为安。”
林虞苍白的脸色立马盈出一层笑容,她从袖兜拿出一锭银子,放到相士跟前的案几上,快步向寺庙内部走去。
芫荽拉拉林虞的衣袖,小声劝道:“小姐,您可不要被那相士骗了,出来占卜的相士十有八九都是蒙人的。”
林虞眸色一变,狠狠瞪了芫荽一眼,训道:“闭上你的嘴,适才那相士是有修为的大师,他说的话是万万不会出错的,哪里会骗人?我必须要寻一位巳时巳刻出身的人带到身边,给我化解灾难。”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寺庙,大约是因为走的太快,被地上的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时在一旁扫地的小和尚伸手扶了她一把,林虞这才没有摔倒。
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和尚,林虞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她展颜而笑,俯身问道:“小师傅是什么时辰出生的呀?”
小和尚摇摇头,说道:“简诚不知。”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屋梁上悬挂的风铃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音,悦耳极了。
这时方丈走到林虞跟前,和林虞低声交谈起来。
太极殿,一个黑衣人跪在昭胤面前,说道:“二夫人今日上山礼佛,找相士卜了一卦,说是命中有灾,便领养了一个命中有水的小和尚,说是那和尚能替她避祸。”
昭胤勾唇一笑,他倒是不知道林虞这样惜命,竟连相士胡诌的话都信,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摆摆手,吩咐道:“好生盯着陆二夫人,无论她做什么,都要向朕回禀。”
第六十六章 简诚自记事起就没离开过觉……
简诚自记事起就没离开过觉鸣寺,乍一来到候府,倒是不胆怯,只是觉得哪儿哪儿都是新奇的,雕了花草的木门,镀金的器具,人工堆砌的假山,都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
黑葡萄般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最后停在八仙桌上的镀金雕漆杯子上面。林虞指着杯子问道:“你喜欢这个?”
简诚摇摇头:“这杯子好看归好看,却没有我们觉鸣寺的杯子实用,寺内的杯子都是用清香木雕刻的,喝水时即使不放茶,也自带清香。”
说完从他的小包袱里拿出两只木制杯子,杯子样式一模一样,只尺寸不同,一个大一个小,简诚把大一些的杯子递给林虞看,那杯子呈浅褐色,极轻薄,触手滑润,带着淡淡的清香,果真比镀金的杯子要好用。
简诚问道:“施主喜欢这杯子吗,您若是喜欢我就送给您。”
林虞一楞,她倒是没想到简诚小小年纪,做事会这样周全,初初见面,就想着送人礼物。
她赶紧点头,说道:“喜欢、喜欢的。”说完把清香木杯子放到靠墙的茶榻上,她平日里喜欢窝在茶榻上喝茶看话本,把杯子放到茶榻上用起来最方便。
小孩子喜欢什么呢?林虞琢磨了一会儿,岁哥儿喜欢弹弓、弹珠这样的小玩意儿,简诚和他年纪相仿,应当也是喜欢的,于是决定送简诚一副弹弓。
她带着简诚来到西厢房,这是个闲置的屋子,里面放着一些兵器,王来闲来无事时,喜欢到这里练拳脚。林虞径直走到墙角处,打开高脚凳上放着的盒子,里面是一副犀牛角打磨的弹弓。
这副弹弓是林虞托人从南方捎来的,原想着等岁哥儿过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现下为了投桃报李,只好先送给简诚,待有空闲了再买一副新的送给岁哥儿。
若是岁哥儿,看到这副弹弓一定会欢欣鼓舞,简诚却没什么兴趣,别看他年纪小,却是个妥帖的,大约是觉得直接表现出不喜欢弹弓,会让林虞不悦,便想了一套委婉的说辞。
他道:“这副弹弓是极好的,但我准头不行,玩弹弓恐打坏了东西。”说完眼珠子转呀转,转到进门处挂着的那杆红缨枪上面,试探性说道:“施主若实在想送简诚东西,不如把这红缨枪送给我吧!”
方丈教导有方,简诚从来不会主动跟人讨东西,今日大约是太过于喜欢红缨枪,便忍不住向林虞讨要。
那杆红缨枪有八尺长,长度是简诚的两倍,他哪里用得了?林虞轻笑一声,柔声道:“这杆枪太长了,你用着不合适,待我寻一把小的再送给你。”
简诚“嗯”了一声,走到红缨枪旁边,握住枪身提了提,这枪又长又沉,他都拎不动呢!
简诚双手合十,向林虞作了个揖,说道:“那就麻烦施主了。”
林虞抿唇而笑,她既把简诚从寺庙里接了回来,便应该教他一些俗世的规矩,总不好天天让他喊“施主”。
林虞想了想,陆悯唤周之焕大哥,那便是简诚的叔父,于是说道:“你现在已还俗,不能再按以前的习惯叫人,就唤我一声婶娘罢!”
简诚乖觉,立马就换了称呼。他个头小,走路也慢,林虞伸出手,拉住他,慢慢向小饭厅走。
简诚不习惯和旁人这样亲近,轻轻挣了一下,林虞会意,松开了手,只走路的速度慢了很多。
二人一起走到小饭厅,陆悯正坐在桌前喝鲫鱼汤,他转头瞥了简诚一样,这孩子生的浓眉大眼,眉眼随了卓成,下巴削瘦,跟周之焕有几分相似。
简诚刚出生时,便是由陆悯送到觉鸣寺的,小小的一只,皱皱巴巴,连眼睛也睁不开,如今竟长的这样大了。
简诚胆子大,普通小孩儿见到陆悯都会退避三舍,他却一点也不害怕,乖乖坐到陆悯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碗汤。
寺庙有吃素的规矩,简诚自出生起就没吃过荤腥,现下还了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惯肉食。
林虞先给简诚夹了一筷子白菜,待他吃完后,又给他夹了一片云腿,简诚夹起火腿端详了一瞬,抬头看向林虞,认真问道:“婶娘,这个好吃吗?”
笋丝炖的云腿,既有肉食的香味又带着蔬菜的清爽,自然是极美味的。林虞点点头,说:“很好吃。”
简诚犹豫了一下,沿着云腿边沿咬了一小口,他咂咂嘴,果然很好吃。于是把剩下那一半尽数放到口中。
他是个有节制的孩子,即使喜欢云腿,也只用了三五片,随后便每样菜都吃了三五口。
林虞咂舌,想到自己因为贪吃螃蟹,闹的肚子疼的事情,便觉得十分羞愧,她都及笄了,竟连一个五岁的孩子也比不上。
三人用完饭,林虞带着简诚走到他的新房间,房间里烧着地龙,热烘烘的,山上寒冷,简诚乍一进屋有些不习惯,小脸被熏得红彤彤的。
林虞指了指榻上的新衣裳,说道:“屋子里热,你可以换一身轻薄的衣裳。”说完又指向隔间:“那是净房,你若是想沐浴就吩咐小厮烧热水。”
简诚点点头,这里的条件明显比寺院好上很多,他没有什么适应不了的。
见简诚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林虞也放了心,掩上门走了出去。待林虞走出去后,简诚换上轻薄的衣裳,像往日一样,对着灯烛做起了晚课。
又到了沐浴的时间,林虞愁眉苦脸向浴房走去,她最讨厌药浴,泡的时间长了,白日里身上也带着药味,狗皮膏药一般挥之不去。
撩开门帘,意料之外的没有闻到中药的味道,反而闻到了一股花香,林虞大喜,快步走到浴桶旁,温温的热水上飘着一层洁白的茉莉,茉莉本就比旁的花馨香,被热气一熏,更加馥郁。
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林虞利落地脱掉衣衫,踏进浴桶,舒舒服服泡了进去。
门帘再次被撩开,林虞只以为芫荽进来侍候她沐浴,眼皮都没抬,只道:“今日不用侍候,你且下去罢!”
脚步声没有停歇,直直向浴桶行来,林虞掀开眼皮,只见陆悯正含笑看着她。二人虽已敦伦多次,她却尤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将双手抱在胸前,而后才想起水面飘满了茉莉花,根本看不到水中。一时又松开手,讪讪地笑了笑。
陆悯在浴桶前驻足,伸直双手,慢悠悠道:“宽衣!”
宽衣?林虞微眯双眼,想起刚成亲时给陆悯宽衣的景象,那时候她多害怕呀,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丢掉小命。
她莞尔一笑,红着脸慢吞吞站起身来,洁白的肌肤展现在眼前,肤若凝脂,莹白一片,就连水珠都挂不住。
陆悯脖间的喉结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林虞挪到他跟前,轻轻把他腰间的玉扣解开,她的手湿漉漉的,在青色的腰带上留下一个明显的手印。
林虞把腰带放到一侧,将陆悯的外衣脱掉,无论天气有多冷,他永远只穿一件外衫,连中衣都未穿过。
大片白皙的肌肤展露在眼前,林虞赶紧垂下眼,这一垂眼更加了不得,直接看到一片茂密丛林。她愈加害羞,又赶紧抬起了头,这时陆悯戏谑的声音传到耳边。
林虞轻哼一声,扭头进了浴桶。待她坐好,陆悯也慢悠悠踏了进去,浴桶是单人的,两个人进去,十分逼仄。
林虞合拢双腿,往一旁挪了挪,饶是她紧贴着桶壁,也腾不出足以盛下陆悯的地方。
陆悯轻笑,踱到林虞对面,蹲身坐了下去。他半曲着腿,伸到林虞的位置,对林虞道:“分开腿,伸到我这边来。”
林虞这才明白他的意图,红着脸将腿伸了过去。二人面对面坐着,双腿交叉在一起,倒也勉强盛得下。
热气氤氲,二人虽面对面坐着,林虞却看不清陆悯的表情,只感觉到了水中的变化。
热水四溢,溢出浴桶,流了满地。
陆悯给林虞擦干身子,抱着她走回卧房,林虞捏紧拳头,在他胸口敲了两下,娇嗔道:“你、你不要脸。”怎么能在水中做那种事?
陆悯攥住她的拳头,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利落地把她塞到被窝,自己也快速钻了进去。
林虞娇柔的声音乍然响起:“二爷,您不是刚要了吗,怎么又要?”
陆悯闷哼一声,接着便是林虞的轻呼声。
六十七章 天光大亮,林虞睁开双眼,……
天光大亮,林虞睁开双眼,只见陆悯正坐在床边玩九连环,她挪了挪位置,将脑袋枕到陆悯的大腿上,温声道:“二爷,我想在外面找几个人进府照顾简诚。”
凌园的事都是林虞做主的,陆悯一向不过问,他点点说道:“你做主就可以。”
林虞狡黠一笑,轻声道:“那我就可着性子找了,到时候二爷可不能置喙。”
陆悯一哂,他才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马车驶进榆林巷,宝儿瞧着熟悉的马车对柳阿婆道:“奶奶,好心人又来买白菜了。”
说话间,马车就停到柳阿婆的菜摊前,林虞扶着芫荽,从马车上下来,她站在原地,抬眸看向柳阿婆,笑盈盈道:“阿婆,您近来可好呀?”
林虞生的标致,说话也和气,柳阿婆十分喜欢她,一看到她就觉得高兴,柳阿婆笑着答道:“好,好的很。”说完看向林虞身后的车夫,狐疑道:“您又来买白菜?”
林虞点点头,面不改色道:“家里人喜欢吃白菜,没几日就吃完了呢!”
芫荽一个没憋住,重重咳了起来,家里白菜都堆成山了,哪里能吃的完?真是近墨者黑,小姐现在日日与姑爷待在一起,性子都跟姑爷一样左了,扯起谎来,连眼皮都不眨呢。
林虞瞪了芫荽一眼,蹲下身像模像样的挑起了白菜,一边挑一边道:“我逛遍了长安的菜摊子,挑来挑去还是您的白菜最好,我夫君自从吃过您家的白菜后,就再也不不吃别家的了。”
林虞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却也不是信口胡诌的,柳阿婆的白菜虽没有别人家的大,但味道却很清甜。
柳阿婆含笑道:“我家的白菜都是在沙地里种的,沙地里的白菜长的慢,味道却比土地里种的要美味。”她是实在人,不讲究虚头虚脑的东西,白菜好看有什么用,还是味道好最重要。
林虞颔首,斟酌了一会子,认真道:“我家领养了一个小少爷,家里人手不够,没人照顾他,我平日里要料理家务,也腾不出时间,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到府里照顾我家的小公子?”
林虞气度卓然,穿戴华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柳阿婆是菜户,日日在土里刨食儿,哪里进过大户人家的门,一时有些怔怔的。
林虞只当她舍不下宝儿,温声道:“我家房间多,您要是舍不得小孙孙,可以带着他一起住到府里。”
柳阿婆的邻居张嫂在一个知州家里做洒扫,活计轻省,一个月里三十天,可以歇息五天,工钱还不少挣,是个实打实的好营生,街里街坊的没人不羡慕她,只是因着没有门路,进不了高门大户。
今日大户人家的夫人亲自寻了来,柳阿婆高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儿子儿媳在集市上买豆腐脑过活,日子也过得去,但身为长辈,总想着多贴补孩子,在大户人家当差,总比卖白菜收入可观。
柳阿婆觑了林虞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不知贵府工钱几何?”
听到她问工钱,林虞就知道事情已成了大半,她莞尔一笑,说道:“家里普通的仆妇,每月三两银子,您与她们不同,您生养过孩子,为人老道,工钱合该比她们的高,您看我每个月给您七两银子如何?”
柳家是普通农户,林虞虽想接济他们,但又怕给的太多,吓退柳阿婆,上下琢磨了一番,决定每月给她七两银子,与后院管家的分例一般多。
柳阿婆吓了一大跳,张嫂子每月挣一两银子,尚且被人眼红,她初初去做工,竟能挣到七两银子,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事情太过于蹊跷,难免让人生疑,柳阿婆不由生了戒心,她看向林虞,试探性问道:“不知贵府是哪一家?”
林虞回到:“则阳候府。”
长安豪门世家不知凡几,柳阿婆却独独对则阳候府十分熟悉,二十多年前,她和家里那个已经去世的死鬼就住在则阳候府后面的小巷子里,每日里早起拉着菜到集市上贩卖时都会在则阳候府门前经过。
要不是因为死鬼欠下赌债,日日被人追债,他们也不会被迫搬到榆林巷,死鬼也不会卖掉……
唉,柳阿婆重重叹了一口气,眸中盈起一层泪花,一想到那个孩子,她就忍不住想哭,恨不得手刃那该死的赌鬼丈夫。
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涩之意,颤声道:“则阳候府、则阳候府可是圣上亲封的侯爵府,王来的都是大人物,我这样粗鄙的农妇,怎配到府内做工?”
林虞注意到了老妇的异常,她只当没看到,说道:“您性子和善,又有耐心,家里缺的就是您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