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自先帝登基后便封了王,去了南方封地,鲜少进宫。沈阅先前对周旸“非卿不嫁”之事,他尚不清楚,如今提及沈阅婚配之事,殿内显得有些诡异。
“小皇叔,小姑姑的眼光过高,朕亦觉为难。”皇上含糊其辞道。
“阅儿,这可使不得……”宁王才出声,便被沈阅打断了,“皇兄,您不惑之年近在眼前,不也尚未册封皇妃吗?”
“……”宁王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道:“这男子与女子不同,既然你瞧不上京城的才俊,那与小皇兄去南方,保准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小皇兄此话当真?那阅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沈阅假意迎合。
“南方暑热难受,殿下肯定受不了。”周旸突然道。
沈阅扭头,眨巴着双眸,道:“不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吗?南方然夏日酷热,但冬季不冷,应该适宜居住的。”
“阅儿说得极是。”宁王连忙附和,“咱南方好得很。”
周旸不便再说,只是放在桌下的双拳紧了紧。
沈阅六岁以前,四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今日共坐一堂,一边饮酒一边回忆童年往事,不觉便已夜幕低垂。
“小皇叔,今日便寝在偏殿吧。”皇上道。
“谢陛下,但是难得进京,微臣还是想去百花楼坐一坐。”沈隽一脸风流道,“望陛下恩准。”
话已至此,皇上便不好再留。
几人出了颐和殿,沈隽对沈阅道:“阅儿,皇兄送你回心悦阁,顺便散散酒气。”说着,他对周旸道:“你回府路上小心些。”
周旸:“……”
出了颐和门,拐入高墙长廊,周遭一片寂静,沈阅才小声道:“小皇兄,我上月在城东的宅子小住了一些日子,收拾得还利索,你这几日便住那吧。”
“统共便是一张帐床罢了,寝哪皆一样。”沈隽道:“我不去你那宅子了,免得落人生疑,惹杀身之祸。”
沈阅听懂他的意思,心里蓦地一紧,忙问:“你这回进京,是否安全?”
“你莫忧心,如今我只是一个享乐王爷,没有兵权,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沈隽宽慰道,“反倒是你,年岁不少,早日寻个良人成婚,好坏有个依仗,我远在南方亦能放心。”
“小皇兄不说给我在南方寻个良婿吗?”沈阅故意反问道。
沈隽摇头失笑,“倘若能带你走,我还等到今日吗?我看与其舍近求远,倒不如就挑身边人,周旸挺好的,适才喝酒,他不停地偷看你,九成对你有意。”
沈阅瞪大了眸子,道:“皇兄你肯定是喝醉了。”
“我乃千杯不醉。”
“喝醉的人皆说自己没醉。”
沈隽把沈阅送回心悦阁后,便离开了皇宫。
时候不早,沈阅沐浴后便就寝,可一想到沈隽突然回京,就觉得心绪不宁。
沈隽封王十四年以来,除却新帝登基等大事,几乎不会被召回京,如今只是每年一度的家宴,却匆匆把他召回来,事前她亦听不到半点风声,实属诡异。
太、祖在世时,最宠爱的皇子除了先帝便是沈隽。他从小睿智聪慧,本是好事,可有时锋芒太露,便招人忌讳。
他封王之时不过十三四岁,可为了自保,只能独走远方。十余年来,在南方更是韬光养晦,活成一事无成的风流王爷。
沈阅知晓,沈隽豆蔻之年与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两情相悦,她爹是重臣,倘若两人成婚,落在太后眼里便是结党营私。他担心害了小姑娘一家,在她及笄后也不敢提亲。可女子的年华耗不得,她终于在双十之年另择良人了。
沈阅睡不着,便想起身出去走走。碧桃近日替她办事东奔西跑,她不愿叫醒她,就自己穿衣,轻声踱步到院子里。
今夜虽非月圆之夜,但月色明亮,霜白的月光洒满庭院,别有一番惬意。
沈阅沿着小路前行,一缕微风拂起,把她轻捏手中的丝帕卷起。“沙沙沙”的声音渐止,她的手帕亦挂到了树上。
这手帕是与缥色宽袖齐腰襦裙相配的,后日家宴上便要派上用场,倘若等明日早晨再取,一晚上这般长,再刮几阵风,怕是寻不着了。
沈阅看着这手帕不高,她小时候顽皮也没少爬树,便把裙摆绑了绑,然后抱着树干往上爬。
虽然多年不爬树,但爬树的功夫尚在,沈阅轻轻松松爬了上去,顺利摘到了手帕。
她把手帕塞入衣袖,正想沿着树干慢慢往下,只是脚下突然一滑,她整个人失去重心,不可抑制地往后倒。
沈阅没想到自己如履薄冰地活到二十岁,没因权斗而死,倒是因为爬树致命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整个人便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周旸被沈隽打发之后没离开皇宫,等沈隽走后便翻墙进了心悦阁,静静地侯在沈阅寝殿窗外。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可就是不愿离开。
待了大约半个时辰,他准备离开,却见沈阅走出寝殿,他便悄悄跟了上去。
幸好跟了,否则这一摔,谁来接?
只是此情此景,怎么就跟昨夜的梦这么相似呢?
他看着她惊魂未定、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身子一热。
沈阅劫后余生,半晌回过神来,慌忙从周旸怀里出来,并退到他三尺之外,道:“周世子,为何深夜出现在本宫这里?”
她本想质问,可如今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语气不好太差,只是有些冷。
周旸略过她的话,一想到如果适才自己不在,她摔到地上便可堪设想。他心有余悸,开口时语气不自觉带着教训的味道,“殿下这么大个人了,不知爬树很危险?”
“与你何干?”沈阅听着,脸色沉了下去,转身就往寝间走。
周旸抬手就拉住她的手腕。
长年舞刀弄枪的粗粝手掌,触上凝脂般的玉肌,光滑细腻得让他舍不得释手。
“周世子,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沈阅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夜本来因为沈隽回宫之事睡不着,如今又被周旸一气,沈阅更是辗转难眠。不知到了多少更,她才入梦。
“殿下、殿下,你醒醒。”沈阅身子被用力摇晃,她睁开眼,便看到碧桃神色焦灼地站在床边。
“发生何事了?”沈阅的心蓦地一提。
“殿下……”碧桃再度开口时,声音带着哭腔,“宁王爷他……他暴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世子:小蜜,我何时才能梦想成真?
小蜜:大概很久很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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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周旸昨夜在沈阅那处讨不到好脸色,夜里睡觉又把她拉进梦里,狠狠欺负了一番。
最终,气泄了,人也醒了,只不过满身黏腻,又得去洗澡。
他以前曾嘲讽赵越终日沉浸在温柔乡里,如今自己何尝不是呢?只不过一切皆是泡影,一醒便破。他也弄明白为何要这般对沈阅,皆因自己对她有了男女之情。
如此后知后觉,他悔恨莫及,可一旦确定了,他便会牢牢抓住不放。
一而再地半夜起来沐浴,仇剑没娶媳妇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于是冒着被揍的危险,大胆进谏,“世子,您是否想姑娘了?小的并非夫人说客,只是您都二十四了,确实该娶媳妇了。”
他说完便垂下头,不敢与周旸对视。
半晌,他听到一句轻缓却清晰的“嗯”。他蓦地抬头,只见周旸神色淡然,并无愠色,他琢磨着自家主子开窍了,连忙道:“不知世子您看上的是哪家姑娘?是否……”
“练剑。”仇剑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周旸打断。
“……是。”
从天色灰蒙到旭日初升,仇剑总算从周旸的魔掌中逃出来,累得瘫到在地。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周旸抬头一看,只见管家进来,对他恭敬道:“世子,平侯府赵世子在门外求见,似是有急事。”
周旸闻声,眉头轻蹙,赵越平日最舍不得温柔乡,日晒三竿起来是常事,今日一早登门,怕是有事发生,他连忙道:“快请。”
赵越亦显得异常谨慎,进屋后直接把门关上,待走近周旸时,才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宁王昨夜在百花楼暴毙。”
周旸猛地抬头,“此事属实?”
“当然,我亲眼所见。”赵越道。
原来,赵越昨夜与百花楼第一才女彻夜对诗,三更时分听到外头有大动静,走出去一看才知道一厢房内的男子七孔流血殁了。由于他是个生面孔,大家一时无法确定他的身份,百花楼老板直接报了官。
他一时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呆了,此人正是宁王沈隽。赵越家世抵不上周旸,也不是读书的料,可蹴鞠玩得好,孩提时没少进宫与小皇子、小王爷比赛,所以对宁王不算陌生。前两年他南下游玩,路过宁王府时,还去拜访过宁王,所以一眼便认出了他。
王爷死在烟花之地可是有损皇室颜面之事,赵越便连同府尹,暂行把此事压下来,先向宫里禀报。
这些年人各一方,周旸与沈隽算不上多有交情,可昨日才一起喝酒谈天的人,今日却突然死了,他的心情又些复杂。特别他是沈阅的小皇兄,她与他感情深,得知此事后肯定会很伤心。
“你在想甚?”赵越抬手在周旸脸前晃了晃,“我匆匆赶来与你通风报信,可不是让你思春的,宁王此次回京,事前毫无动静,如今突然暴毙更是疑点重重。近几年国公府风头正盛,你还是小心为妙。”
“疑点重重?”周旸敛了敛神色,问。
“嗯。”赵越点头,“表面上看起来,他是服用过量七情散致死,可我打听过,他当晚只是要了一间厢房,并没有点任何姑娘。既然不为寻花问柳,为何要服用七情散?”
周旸眉头深锁,问:“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故意杀害。”
“我的确这么认为,而且我推断,应该与他此次突然回京有关。”赵越问:“你可知他回京了?是谁召他回来的?”
“我昨日与他在颐和殿陪皇上用膳喝酒。”周旸点到即止,“当朝能召他回京,不就二人。”
赵越心下了然,道:“想来母鸡要打鸣了,今日是宁王,难保明日不是那孤立无援的阅公主。”
周旸脸色一沉,问:“什么意思?”
赵越轻叹一声,道:“你这些年南征北战,又故意避着她,哪里知晓她活在四面埋伏之中。先帝在世时尚好,他驾崩后,太后不是暗地里各种刁难就是想把她送去和亲。她为了等你一直强撑,换作是别的女子,怕是早就另觅良人,免得被送去大夷受苦。”
周旸以前只想着灭了沈阅的对自己的心思而对她刻意疏离,真没想到她这些年过得这么苦。孩提时,她大事小事都爱找他善后,过去几年,她独自扛下所有,难怪性子越发沉稳,一想到这里,他似是被人掐住脖子,呼吸不畅。
“太后为何一直针对她,你知晓吗?”周旸问。倘若不是上回太后把沈阅关起来面壁思过,他还一直认为,她还是视沈阅如己出的慈爱嫂嫂。
“不知。”赵越摇头,“唉……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她,算了,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她那性子是不能接受与旁人共侍一夫的。”
周旸如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扫过去,“我周旸此生只会娶妻一人,绝不纳妾。”
“啧啧啧……你这话别让京中女子听见,否则为了你不愿嫁人的更多。”
周旸懒得与他胡扯,“如今宫内情况如何?我想进宫一趟。”
“肯定乱作一团。”赵越道:“你没事别进宫,免得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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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阅听到沈隽暴毙的消息,整个人都吓呆了,眼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太后那边已经来人请她去康寿宫。
陈嬷嬷抓着她如冰窖一般的双手,苦苦哀求道:“殿下,老奴知晓你心里苦,可千万不能哭呀。如今事态如何尚未明朗,倘若被列为与宁王爷是一党羽,怕是会惹上杀身之祸。”
沈阅的眼泪在眼眶中盘旋,眸子里饱含绝望,“嬷嬷,小皇兄都死了,只剩我一人在世上有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