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丰年是萧复的门客,门客的妹妹过生日就算请,请的也该是女眷,这请柬请萧复,用意倒是明显。
“去,”萧复将虞媗放到旁边香案上,卷了城防图放到书桌下的柜子里,跟虞媗道,“你随我一起过去。”
虞媗低应了个好字,心神都在那个柜子里,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萧复瞟了她一眼,开门出去。
虞媗侧耳听外面动响,他应该是去换衣了,明涧在门口守着,只有这点空隙,她不能拖延。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将那幅城防图拿出来,粗粗看一遍确定没拿错,这图她带不出去,最好当场销毁。
她一下想到香案上的香炉,忙挪回去,将图纸撕开,极小心的塞进香炉,炉火一瞬引燃,噌的烧起来。
虞媗不由笑起,她总算做了件好事。
书房门唰的被推开,虞媗一阵惊慌失措,直起身道,“现,现在要走吗?”
萧复慢慢踱到她面前,歪头看香炉,“你烧什么?”
“……废纸,”虞媗撒谎道,他书房内有很多废弃的纸张,都装在纸篓里,她刚才就见到了,这个借口没准能糊弄他。
萧复冷冰冰的笑,蓦然伸手到抽屉前。
虞媗登时将他手抱住,绵声道,“时辰不早了,还要去薛府,不要耽搁了。”
萧复目露郁色,猛地挥掉那两只手,一把拉开抽屉,里面的城防图没了踪影,他啪的关上抽屉。
虞媗趔趄一步,撞到香案上,香炉晃了晃,落到地上,砰的撒一地灰,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呛得人想冲出书房。
“都学会骗人了,谁教你的?”他轻柔问道,眉宇还蕴着笑意,看不出一丝怒意。
虞媗禁不住颤栗,两手强撑着案桌,愣是不让自己腿软的站不住。
萧复叹息一声,“你以为这城防图没了,我就画不出来?”
虞媗急呼着气,眼眶在湿润,她咬紧牙不让自己哭。
萧复重新坐到桌前的椅子上,两手交叠,唇半勾起,“我放了你的张嬷嬷,按照约定你应该乖顺的做我枕边人,可是你跟我玩捉迷藏,好处都让你占了,仗着我对你的那点兴趣,你当真是无法无天。”
“是你先骗人的!”虞媗忽然叫了一声,泪水从她眼里流出来,片刻就淌湿满脸。
萧复那翘起的唇垂下去,露出凶狠来,“我骗你?我骗你什么?”
虞媗压抑在胸口的怨气刹那间爆发,“你把我扣在幽州,让你的部下编织谎言,害我以为你对皇兄还有一丝忠诚,是你先骗的我!你占领了青州!你比王觉更可恶!我为什么要顺从你!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混蛋,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第二十一章 救命!
萧复手中扳指转了一圈,指节压在鬓角,额际青筋暴起,“我用得着骗你?莫忘了是你皇兄将你送到我手上的,你自己上赶着亲近我,无理取闹也该有个限度。”
虞媗挺直脊背,一字一句的回他,“是我自作多情,我不该相信你是个好人,我竟自甘下贱到愿意没名没分的任你戏耍,你是不是很得意?一国公主成了你的玩物,你毁我名声,夺我大雍疆土,你不得好死!”
扳指咔的断成两截,萧复从座上起身,缓慢的朝她走来,“好样的,敢咒我,到底是觉得我舍不得杀你,便能一再试探我的底线。”
他走到虞媗面前,虞媗梗着脖子和他对视,再不愿示弱一分。
萧复张开手将人带近,眯眼轻笑,“怪我太纵容你。”
其实杀她很简单,这样细的脖子,他甚至不用出太大力,只要稍微一拧,她就死了,可是死了有什么劲,他再想找个这么娇贵的宠物,只怕难称心了。
他骤时舒展眉,跟她道,“既然还这么硬气,那我再带你去兽房转转。”
虞媗本能的一惊,那些恐怖的记忆回溯进脑海中,饿狼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抵在她的喉管上。
“不!我不去!我不去!你放开我!”
萧复哼笑一声,抓着她出了府,骑着马带她出城,她挣了一路,萧复将她扣在马上,根本不容她逃。
直至兽房前,那房门打开,萧复猛一把将她推了进去,跟两边守门将士道,“锁门!”
虞媗反身想往出跑,大门立时紧闭,她趴到门上大哭,“放我出去!来人!救命!”
四周一片漆黑,她在黑暗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来救她,身后狼豹齐齐盯紧她,伸着爪子扑过来。
兽房内瞬时一声惨叫,“啊!”
萧复阴着脸站在门外,那两将士惴惴不安道,“卑职等给那些野兽都拴上了铁链,夫人在里面应是安全的。”
最多在精神上受折磨。
萧复脚踩着马蹬,翻身上马,凉薄道,“不准放她出来。”
两将士忙称是。
萧复驱着马重返回城,去薛府参宴。
虞媗缩在门边,那几只狼和豹子一次又一次的向她扑,它们的爪子离她只有半寸远,又被铁链栓住无法再往前一步,但它们一遍遍的扑,时不时能抓到虞媗的衣角,虞媗退无可退,只能拍打着门,尖叫声迭起,最后都成了呜咽。
——
薛府这次的生辰宴请了许多人,男客女客都有,多是萧复的麾下将领及其女眷。
萧复坐在上首,兴致缺缺的听座中人说笑。
高仲在他左下首,捧起酒杯跟萧复敬酒道,“属下敬主公一杯。”
萧复抿口酒问他,“离入冬没几日了,能尽快拿下朔州吗?”
朔州是到镐京的必经之地,攻下它就能切断其他地方节度使入京援助,镐京被萧复兵力团团包围,或迟或早都能攻破。
北地到了冬天异常寒冷,天寒地冻,不利于作战,但是拖久了又容易生变。
高仲道,“主公不必担心,属下已派副将先行入朔州,朔州没有兵力驻守,应该能劝降。”
萧复嗯声,亲自为他斟酒,“辛苦了。”
高仲忙道,“没有主公,臣只不过是路边的一条野狗,能为主公出生入死,属下很荣幸!”
萧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会亏待你。”
刺史王传瑾往女眷的桌上看了看,没见着虞媗,他咳了一声。
萧复望他,“天凉记得加衣,在宴席上咳的阴阳怪气,扫兴。”
王传瑾连道了几个是,才提着胆子告诉他,“主公,镐京那边,陛下……虞朝曦传旨给臣,要、要您将晋城公主和荀钊送回去,他说纵使只有他们的尸体,也决不允许他们留在幽州!”
萧复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默了片刻,思绪里在想着那女人现下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吓晕了,又或者在哭,她哭的时候太多了,次次都停不下来,很烦,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烦,这么烦的女人他竟然还想养在身边。
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王传瑾观摩不出他的神态,只能接下去道,“虞、虞朝曦说,您的父亲被他接去了镐京……”
萧复喝掉杯子里的酒,淡淡道,“用我父亲威胁我,他倒是有点脑子。”
王传瑾讪讪道,“那您……”
“可我已经被我父亲逐出家门,他的死活与我何干?”萧复笑道。
王传瑾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薛丰年恭敬道,“主公,他毕竟是您的父亲,有朝一日您登大统,天下人都知道您的父亲是谁,当下不救,往后恐会被人诟病。”
“谁敢诟病我?”萧复问他。
薛丰年微滞,“主公只手可得天下,美人何其多,晋城公主纵然绝色,也不值……”
“值不值轮不到你来评判,”萧复打断他的话,杯子放桌上,他抬起酒壶倒酒,“我说过,她是我的人,任何人都没资格插手我的后宅,这话你又忘了。”
薛丰年一噎,他没忘,这次是个好时机,那公主终究是颗毒瘤,留她在萧复身边,迷的萧复根本不看别的女人,往后等萧复登基,后宫总要进妃嫔,如果能将公主送回镐京,就不用担心萧复会沉迷美色。
另一头女眷那桌,薛棠柔见她哥哥被斥,那上首男人寒着一张俊脸,眉目冷厉,可甚是吸人,今晚是她的生辰宴,他能过来,说明他对自己的印象不算差。
她端起酒杯离了席,朝萧复走去。
同座的杨连娇和王有芳嗑着瓜子看好戏。
薛棠柔近前福了福身,冲萧复柔柔一笑,“哥哥只是为主公着想,我替哥哥敬您一杯,还望主公勿怪。”
萧复眼皮都没抬,半冷不热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薛棠柔顿时尴尬,踌躇着再说什么,薛丰年对她道,“还不下去。”
薛棠柔眼一红,转头坐回了女席。
杨连娇凑她跟前,语重心长道,“我表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除了晋城公主,他连我都不看在眼里,棠柔,你没事别往他跟前凑。”
薛棠柔做好奇状,“主公真那么宠晋城公主,岂会让她做婢女?”
王有芳笑道,“说不定是……主公的乐趣呢?”
这话说的晦涩,几人当即心照不宣的止住了声音。
萧复这里无人敢吱声,萧复吃了几口菜,只觉得索然无味,散漫道,“丰年,你妹妹大了,该找婆家了。”
薛丰年说道,“棠柔和卑职自幼相依为命,卑职想再留她在身边几年。”
萧复撂了筷子,起身道,“那就管好她,歪心思太多,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罢就走了。
薛丰年黑下来一张脸,这宴是白设了。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萧复从薛府出来已是深夜,这时离他送虞媗进兽房约有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够一个人睡一觉,四个时辰也能将一个人的意志彻底折磨崩溃。
萧复没思考多长时间,让马车调头去了兽房。
到地方后,萧复从马车上下来,那两个将士靠在门边打瞌睡,听见脚步声慌忙睁眼,见着他立刻跪下行礼。
萧复望着那扇铁门,里面没有女人的叫声,只能听见野兽的嘶吼,他陡然生出心慌,“快开门。”
两人急忙开锁,将门拉开。
萧复伸脚进去,那几只狼和豹子飞速退却,缩成团不敢上前。
房内太暗了,萧复看不清她在哪里,侍从点了蜡烛照进来,就见离笼子很远的墙角里蜷着一个瘦弱的人影,她寻着光望过来,眸中水雾朦胧,脸上还有泪迹,她目光有些涣散,但还是定在萧复面上。
萧复走过来,蹲身道,“知道错了吗?”
虞媗呆呆傻傻的点头。
萧复伸手抱她,她乖乖窝进他怀里,两手攀紧他的肩膀,整个人靠着他发抖。
萧复怔了一下,很快将她抱出兽房,上了马车带人回府。
马车停在前院,萧复下马车时仍抱着虞媗,这一路她都在打颤,萧复本想让她自行回小楼阁,可是刚将她放开,她就瑟缩着往他怀里躲,手脚并用扒着他。
很难得这么黏着他,看来是真的不敢再忤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