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挤眉弄眼,言辞暧昧,在场人都一副懂得表情。
羌乌冲那士兵挥了一棍子,发火道,“太后娘娘岂是你们能非议的?再叫本将军听到你们碎嘴,本将军军法伺候!”
那些士兵立时闭住嘴,各自吃完了食物,灰不溜秋进帐睡去了。
羌乌扔了木棍,兀自坐火堆前,半晌眼中润出泪。
他至今不信虞媗死了,他答应出兵大雍,就是想去瞧瞧,雍朝新任小皇帝和太后是不是他们,为什么这边卫太后刚死,那边萧复就找到了他的皇后和太子。
太巧了,他想去瞧瞧,这一切是不是谎言。
这时已上夜,火堆也快烧尽了,时不时有几声凄厉鸟叫,他也有些困了,起身往周遭看了看,放哨的士兵都精神抖擞,看来不会有谁偷懒。
他跟一旁的副尉道,“给马喂草了吗?”
他们卫军善水,离不得马匹,所以这些马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它们找好草场,让它们填饱肚子。
副尉笑道,“将军放心,属下叫人牵去吃草了,大约明早那些马就能恢复体力。”
羌乌打着哈欠道声嗯,老气横秋的背着手进帐篷歇下了。
还没睡多久,那副尉猛然冲进帐篷,大叫道,“将军!不好了!那些马吃了草后都开始闹肚子,拉的站不起来,有好些都要死了。”
羌乌一惊,慌忙起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属下叫马夫去看了,马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副尉惶恐道。
羌乌跺一下脚,匆匆出帐篷,外面起雾了,营地这里乌漆麻黑,副尉撑着火把引他去看马匹,那些马大多数倒在地上,有些已经断气了,剩下活着的,也站不起来。
羌乌气的踹副尉,“你干的好事!这么多马都这样!你不能让他们找块好草地吗?”
“这里荒郊野外,只有傍水的地方有草……”副尉讪讪道。
羌乌暴躁起来,指着那些马道,“这全废了,我们都要走路!”
副尉缩头缩脑,“那、那……”
“那什么!你个没用的东西!”羌乌冲他发了一通火,可这马终究站不起来,他们之后都只能靠走路。
雍军虽然不足为惧,可长途跋涉,还是很累,这对他们这种擅长走水路的兵士来说,非常不利。
要速战速决。
羌乌气冲冲回了帐篷。
隔日一早,羌乌便带着卫军徒步走,中途都未停,这时候还不算热,但也不冷,顶着大太阳走一天,是个人都筋疲力尽,他们一直走到临近的宁城,本想着终于有了歇脚地,好歹是座城,怎么着也该畜养些矮脚马,可他们进城才发现。
这早已是座空城,别说马了,活的牲畜都看不到,整座城都被搬空了,一点粮食都不剩。
显然是那些老百姓得知他们要攻过来,早早逃出城了。
白得了一座城,本是件高兴的事,但羌乌领教过萧复的厉害,就怕雍军藏在城里,像在西林城那样,趁他们吃饱喝足后,将他们尽数宰杀,那可就中了萧复的圈套。
羌乌没在宁城停留多久,待将士们休息够,下午就离开这里,一直沿着官道赶,直至天黑,找了一处浅滩河流沿岸扎营。
这两日所有将士赶路赶的够呛,也没什么劲头再互相扯皮,打水做饭,吃完就都回营帐睡下,巴不得能快点冲进镐京,赶紧结束战事。
这夜也不太平静,羌乌难得睡着,不久帐篷外有人影走动,间或听到哎呦声。
羌乌叫他们闹醒,隐隐约约感觉肚子疼,还越来越疼,到底撑不住,捂着肚子起来,急着去找个地方解决,才一掀帘布,只见整个营地将士都提着裤子乱跑,有的憋不住当场就要解裤子,臭气熏天,乱的一塌糊涂。
羌乌心底泛沉,这不寻常,先是马出事,现在人出事,绝对是有人搞鬼,可他没空想这么多,他肚子太疼了,只得先找地方解手,他刚要走,便见漫山遍野黑影涌动,火光冲天,四周山林响彻喊杀声,足有千军万马之势。
包括羌乌在内的所有卫军皆惊住,他们接到的消息就是卫军只有八万人,先前卫军折损五十万,剩下的多是老弱伤残,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羌乌忍着肚子疼回去拿武器,出来时撞上副尉。
副尉手忙脚乱抓着裤腰跟他哭出来,“将军!您还看不出来吗?他们骗了咱们!”
雍军不止八万,却故意传出风声,引卫军入大雍腹地,好来个瓮中捉鳖,现在羌乌手下都腹疼,根本不可能作战。
为今之计,他们不想死只有投降。
羌乌胸口有气,他不服,他明明可以打败雍军,怎么会沦落到投降的地步,可他不服又怎么样,雍朝人才辈出,走了萧复,还有其他人,是他太笨了,带着卫军陷在这里,若雍朝的太后真的是太后娘娘,她定会暗中给他递消息,让他撤兵,可他没收到任何消息,太后娘娘可能真的去了,他、他对不起太后娘娘。
他红着眼悲痛,一时想不开,持剑便要自刎。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飞来,迅速击在剑上,那剑应声而掉,羌乌肚子更疼了,想死又想出恭。
这时那暗处传来男人阴沉嗓音,“卫军,受降。”
这是萧复的声音!
羌乌心神大震。
紧接着满山响起,“卫军受降!”
一声响过一声,那些卫兵本就军心大乱,这下都恐慌起来,有的直接想逃。
副尉眼看羌乌还愣神,早沉不住气,扬起嗓子嚎了一声,“投降!我们投降!”
羌乌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随着副尉这声喊,郭虎打着火把站到明处,冲底下乱糟糟的卫军道,“都蹲倒!”
那些将士悉数蹲地上,旋即就见有人扔了绳子过来,“臭烘烘的,你们自己捆上,省得脏了我们的手!”
将士们灰头土脸的拿着绳子互相帮忙,各自捆好。
副尉也拿着绳子要给羌乌捆,羌乌咬牙切齿道,“还不如杀了我!”
萧复从暗处走出来,抬着下颌,“把他捆住。”
副尉连连哎声,赶紧将羌乌绕了几道绳,栓紧了才松手,自觉跪地上道,“皇帝陛下,我、我栓不了。”
郭虎上前将他摁住,那满山遍野火把亮起,并没有千军万马,竟是很多稻草人,那些雍军齐聚到一起,根本不足以抵挡卫军。
萧复慢步到羌乌跟前,伸腿一脚将他踩地上,邪佞道,“她让你管好你们的皇帝,你聋了?”
第八十二章 想我了?
羌乌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脚, 跌地上恨声道,“卑鄙无耻!”
萧复嗤笑,脚往深了踩, “小子,没本事就别学别人逞强。”
羌乌紧咬牙关,脸被踩进土里, 吃了一嘴土, 他这时肚子快憋炸了, 索性没脸没皮道, “我要出恭!”
萧复一脸嫌恶,将他一脚踢开, 转身就走。
羌乌吐掉嘴里的土, 冲他道, “你给我耍阴招,有能耐咱们单挑!”
“你们卫军以多欺少,若不是陛下机智过人,提前赶来, 在水源处的青草上撒了泻药,又在这河流中倒了几百桶泻药, 我们大雍岂不是任你们卫人践踏?你们活该!”
羌乌又气又憋屈,被两个雍军拎起来, 径自带去解手了。
——
卫军不战而降, 卫国上下恸然, 过不久, 卫国便递来了求和书,萧复当着信使的面,将求和书撕成碎片, 扬言道,若卫国不归降,他就要踏平赵卫!
此声一出,卫国新帝和那些臣子当即胆怯,不日便率所有臣民跪在建邺城外,山呼着万岁,任萧复带军长驱直入。
萧复一直到公主府,公主府大门敞开,萧复冲郭虎使个眼色,郭虎连忙叫几人入公主府内。
未几,虞朝曦抱着秀秀,手搀着如姬一起被他们带了出来。
萧复坐在马上,秀秀一看到他就张嘴哭,呜哇呜哇的停不住,如姬胆怯的缩在虞朝曦身侧,小心翼翼伸手捂住秀秀嘴巴,生怕她惹恼萧复。
虞朝曦仰头看着他,笑问,“阿媗如何?”
萧复淡道,“很好。”
虞朝曦点点头,没再说话。
萧复打量着他们夫妇,身上没受伤,就是虞朝曦瘦了些,面颊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应是吃过不少苦头。
这卫国新帝能屈能伸,倒是个有主见的,就是可惜犯在他手里,他自是不会允许一个有雄心的人活在圆圆手底下。
很快来了辆马车,郭虎冲虞朝曦敬声说,“您受累,请上马车歇息。”
虞朝曦轻颔首,冲萧复笑了笑,便和如姬一起上了马车。
萧复策着马转头,缓慢行到卫国新帝面前,那新帝堪堪十二岁,哭的鼻涕眼泪一把,“朕、朕愿奉陛下为主……”
他早听闻萧复的厉害,若雍朝还是萧复为君,他想出兵都会迟疑,可萧复突然退位,大雍皇帝成了个稚儿,边境也无人防守,就像一块肉摆在嘴边,谁都会馋。
他这才明了萧复退位的原因,就是要他出兵,这样萧复才能名正言顺的攻下卫国。
萧复睥睨着他,抬腿挑起他的头,凉笑,“朕?”
卫国新帝怕的直出汗,赶忙改口,“我、我,不不,是奴……”
路道两旁的雍军都噗嗤大笑。
萧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拎起来,“敢在朕面前自称朕,活腻歪了。”
卫国新帝瑟瑟发抖,哭着求饶,“奴错了,奴错了,求您放过奴,奴就是陛下的一条狗。”
萧复微有不屑的将他丢在地上,萧复打仗,向来不杀老弱妇孺,可是这个皇帝他不能留,能如此忍辱负重,待他大了,往后必定是个隐患。
他自腰间拔出佩剑,极快一剑砍下了新帝头颅,那新帝到死还满脸错愕,一双眼睁圆,竟是死不瞑目。
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那些臣子面前,当场便有几个老臣吓晕了过去。
萧复用帕子擦干净剑上的血,阴寒着声道,“给朕清点,主战的全部杀了。”
登时满地哀声痛哭,有不少大臣朝他爬来,他骑着马越过去,慢悠悠离开,身后传来一声声惨叫。
他眼都不眨一下。
马车里如姬和秀秀害怕的趴在虞朝曦怀里,她低低哭着,小声问虞朝曦,“……他是不是也要杀我们?”
虞朝曦安抚着如姬,“他不会。”
如姬的脸紧紧贴着他,她成了亡国公主,她和虞媗一样,什么都没做,就变成了亡国公主,此生都只能依赖着虞朝曦,倘若虞朝曦有三长两短,她和秀秀都会彻底失去依靠。
虞朝曦轻轻拍着她的背,浅浅道,“怪我没有劝阻住陛下。”
如姬汲着泪摇头,抱紧他和秀秀道,“不怪你的,都是他的错,他害你生病,他死的好。”
虞朝曦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们回大雍,别怕。”
如姬嗯嗯着点头,脸埋在他怀里,把泪全擦在他身上,故土难离,可她更想跟着虞朝曦,她想和他过一辈子,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
萧复在两个月后班师回朝,京中百姓载歌载舞欢迎他,他赢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所有人都期盼着他能收回退位圣旨,继续做皇帝,可他转头却跑去紫阳观修行,自称杀孽太重,想借修行来化清自身孽障。
这一听就是胡扯,可萧复做下的决定,谁也不敢反驳,只能任他进了紫阳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