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贞娘把这两个字含在口中,舌根有些发烫,她原本不甚在意,不过是一个称谓,但当她的视线与祁明轩隐隐带着期待的眼神对上,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嗫嚅般吐出这两个字:“郎君。”
姜贞娘的脸颊涌上热意,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如果她不是遇到秦寿楠这样的人,她的孩子可能都六七岁了,她这个年纪早该被磨平了对郎君这种爱称的羞涩,她也不知道为何在对上祁明轩脊背挺直故作淡定的模样,她出口的话竟然带着欲说还羞的意味。
刚才她的声音那么小,他应该没听到吧?姜贞娘默默的想,她心中正为她矫揉得语调而懊悔,恨不得让时光倒流时,一声带着温柔而满足笑意的应诺在她耳边响起。
“嗯,我听到了,”祁明轩含笑看着姜贞娘泛红得脸颊,他说道,“还不错,就是声音小了些,这一路上你多练练。”
姜贞娘脸更烫了,她像是受不了祁明轩灼灼的视线,有点狼狈的移开视线。移开后,姜贞娘又觉得有小题大做,不过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她又转过头毫不退缩得直视祁明轩的眼睛,出声问道:“公子,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
其实不止是今日,那晚祁明轩夜探忠勤伯府的时候,说得话就有些不对劲了。
祁明轩从桌几下抽出一本书,他神情淡然的说道:“有吗?”见姜贞娘神情肯定得点头,他手中握着书卷,想了想回道,“可能是因为我现在面对的是我的心爱之人吧?”
姜贞娘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祁明轩话中的意思是她现在扮演的是绿娆夫人,所以祁明轩的态度才会不一样。
她没必须太过在意祁明轩态度的奇异之处。
姜贞娘想明白过后,她问道:“公子你让我假扮绿娆夫人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信阳是有绿娆夫人认识的人吗?”毕竟荣王身边有名的红颜知己那么多,而以荣王在外的名声随时多了一位新欢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所以姜贞娘想要事先问清楚,免得坏了祁明轩的正事。
祁明轩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见姜贞娘是真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思忖了片刻,终于想出合适的解释了:“绿娆夫人名声在外,外人不容易猜到有人敢假冒她,这是其一。其二,绿娆夫人是荣王府有名份的姬妾,有正式的身份地位,旁人不敢随意轻慢。最后,绿娆夫人是个寡妇。”
前两点姜贞娘听着也觉得认同,到最后一点时却有些听不太明白了,绿娆夫人是寡妇这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难不成是身份穿着气质与她比较相符合吗?
姜贞娘也没太过怀疑祁明轩的话,她哪里知道前两个理由是祁明轩临时想出来的,真正让他做出这个决定得其实是因为绿娆夫人的寡妇身份。
祁明轩嘴角轻轻勾起,他的手指摩挲着桃木莲花刻流珠,其实就算没有信阳的事情,他也不打算让姜贞娘继续在待在忠勤伯府了,如果姜贞娘是真的对秦寿楠有感情,那现在秦家应该都已经在为秦寿楠办丧事了。
秦寿楠应该庆幸姜贞娘不喜欢他,祁明轩想让姜贞娘亲手报仇,才让秦寿楠能多苟活几日。
“咦?”姜贞娘的视线被祁明轩手腕上的木珠吸引目光,“公子,这是我送你的那串的桃木流珠吗?”她送给祁明轩之后,除了她亲手把木珠给祁明轩戴上时见他戴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祁明轩的手腕上有过木珠的影子。
想想也不奇怪,祁明轩的衣物都贵气逼人,简朴到寒酸得木珠是与他不太相配,他不戴是正常,他戴在手腕上反而有些惹人注目。
祁明轩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前几日翻出来觉得有些古朴禅意,就翻出来随便戴戴。”他没告诉姜贞娘,这串桃木珠在他知晓姜贞娘秦家二少奶奶的身份时,就被他扯下来扔了,透明的牛筋线被他扯断,还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之后他又让宫人一颗一颗的找回来,当时有一颗木珠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身边宫人劝他少了一颗木珠可以用其他珠子补上,让他息怒不必介怀,但祁明轩却一直耿耿于怀放不下,他虽然觉得不会再戴这串木珠,但却不能容忍姜贞娘穿好的珠子少了一颗,好似这样就算结束了也有缺憾。
后来他让宫人把殿中所有的陈列摆设都清空搬出去,才找到这一颗小小的珠子。
他费了那么大周折把木珠复原后,因为心中的介怀就把它扔给为庸,没再管过它。
但在这次出宫前,祁明轩却把这串桃木珠寻了出来戴在手上,只有他自己知晓其中的含义,所以他没对姜贞娘说太多关于此的话题。
姜贞娘发现木珠上的线条好似有些不一样了,她前倾着身体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马车忽然颠簸一下,姜贞娘的身子往前跌去,祁明轩伸出手臂,手掌垫在了姜贞娘的额头与马车壁之间,避免了姜贞娘的头撞上马车壁而受伤。等马车平稳后,他拉过姜贞娘的身躯让她侧身坐在了他的怀里。
“又叫错了,你该叫我郎君,”祁明轩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他微微摇头说道,“这样下去不行,旁人很容易怀疑我们的关系,你要习惯与我亲密才对。好在还有几天,你还可以多练练一下。”
姜贞娘却信以为真,把这件事认真地放在了心上,祁明轩让她来假扮绿娆夫人是信任她,要是她坏了祁明轩的事情,她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而且这件事也是她自己答应的。依誮
这样一想,姜贞娘改掉自己过于端正的态度,想着府邸里她见过的得宠的姨娘姬妾,柔下身段,像一株柔曼的绿柳软软倚在祁明轩怀里,嗓子也像是掺了蜜一样,甜软的唤道:“郎君——”她仰脸看着祁明轩的侧脸,抱着祁明轩的手臂道,“我知道错了,你不会生缕儿的气吧?”
祁明轩没听过姜贞娘这么甜蜜的嗓音,她摇着他的胳膊好像他是她最亲密最依赖的存在,挨着她的半边身子都透着酥痒微麻,如果不是姜贞娘的那句缕儿,祁明轩差点就要沉溺进这种温柔中。
会肆无忌惮撒娇的人是荣王的饶缕儿,而不是他的姜贞娘。
祁明轩眸光一闪,他顺着姜贞娘的动作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的说道:“爷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可是我的心尖子!”
在知道姜贞娘的过去后,祁明轩清楚姜贞娘热情面孔下的疏离,现在十三娘还不信任他没关系,他会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以姜贞娘的身份对他相信依赖。
“荣王”到了后,一行人的形迹比才出行时张扬不少,虽然一路上祁明轩刻意让随行的人隐瞒身份,但他刚到太原的境地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在探查他们的真实身份。
太原多平地,素有中原粮仓的美称,马车一路走来,葱郁的山林变成连绵的麦田,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太原的地界。
再走了半日,满目的绿意褪去,车马外是商户林立一片繁华热闹的场景,他们已经入了太原城了。
“郎君,我们不是要去信阳吗?”一路上姜贞娘都在学着如何扮演好绿娆夫人,一个出身高贵又深得郎君喜爱的女人,在祁明轩的从旁指导下,她渐渐有了些心得,在面对祁明轩时没那么多拘谨客气,多了些随意。
祁明轩手里拿着描金纸扇,优哉游哉的说道:“先进城,其他的事情不着急。”他说话时的姿态恣意,如果不是见惯了祁明轩端正如玉的模样,还以为他原本就是一位矜骄的富家公子。
一行人驾着马车来都了太原城中的一处豪华的客栈。
客栈老板一见他们马车的车辕与马匹,就知道这行人非富即贵,他连忙殷勤去招呼祁明轩他们。
祁明轩下了马车后站在马车一侧,伸出手臂去扶车上的人,他原本就生了一副好相貌,只是眉梢带着傲人的矜贵,此时却温情款款的去扶马车中的人,周围的人见了不免也有些好奇马车里到底坐着谁。
最先从马车中伸出来的是一双染着豆蔻的玉手,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从马车中探身出来,她带着些许娇气把手放在了男子的摊开的手掌上,头上带着的帷幕遮住了她的五官,但男子爱恋的神态,让人忍不住遐想帷幕下面到底是怎么样的花容月貌,才能让男子如此疼爱。
“客官您几位往里面请,本店有上好的美酒野味,楼上的天字号客房都能住人,客官们舟车劳顿可以先点菜,再上楼梳洗一番。”客栈老板围着祁明轩殷勤的介绍着。
祁明轩没理会客栈老板,随行侍卫上前一步挡在掌柜面前,与掌柜交谈住店问题。掌柜迎来送往的,也见过不少富家公子的盛气凌人,祁明轩的轻慢他也不在意,心中更认定祁明轩身份不凡。
等听着侍从说把二楼的上房都包了后,他顿时笑得更殷勤备至。
随从们把马车上的随行用品搬下马车后,又搬到二楼的房间布置妥当。
掌柜一面与侍从商量今晚的菜品,一面用余光观察着马车从搬出来的用品,他眼睛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用具件件都是珍品。
祁明轩正低头哄着姜贞娘:“一路奔波了,累坏你了吧?太原不比在家,只能先委屈你住在这里几天了。”
姜贞娘没说话,轻哼了一声,背对着祁明轩,显然还有些气不顺。
掌柜听见祁明轩的话带着京城口音,心中一动,让伙计都手脚伶俐些赶紧去帮忙,并拿话试探侍卫:“几位的大爷看着眼生,都是从外地来的吧?”
侍卫有一搭没一搭与掌柜说着话,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搬动物品的随从身上,
听见侍卫应了,掌柜又喃喃说道:“难不成是太原城出什么事了?最近怎么老有京城人的来我们这地?”
侍卫听到京城警觉起来,不再随意闲聊,而是说道:“我家公子是从利州来太原寻友的,不清楚京城的事情,掌柜的你莫要胡说。”
说完让掌柜快些准备热水酒菜,就不再搭理掌柜的搭话。
姜贞娘好久没出过远门,一路上即使一直坐着马车,还是有些劳累,配合着祁明轩说了几句话后,她就上楼回了房间休息。
泡进浴桶中后,温热的水冲淡了她的疲惫,她脑袋也清明了一些。
她趴在浴桶边缘,有些想不明白,一路上为什么祁明轩表现得想要隐藏身份,又刻意的露出破绽呢?
第四十九章 可是那位荣王殿下?
姜贞娘出神想了很久, 目光怔怔的虚空中的一点。屋外陌生的声响惊醒了她,她才回神想起现在她在形势不明的太原而不是在京城。
姜贞娘把自己沉进浴桶,仍由水漫过她的双眼,等心口因为无法呼吸变得刺痛, 她才披着一头湿发从水中坐起, 眼神已变得清明。
等祁明轩休整好后来寻她时, 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异样了。
她现在扮演的是祁明轩的姬妾, 两人自然是同住一屋,好在一路上姜贞娘都和祁明轩朝夕相对, 如今共处一室姜贞娘也没有任何不自然。
她正端坐在梳妆镜前擦拭着湿发,祁明轩进来后,她记着绿娆夫人的身份没起相迎, 只随意的唤了声郎君,就自顾自擦拭着头发。
祁明轩没在意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踩着懒散的步子走到了姜贞娘的身后:“和我来这种穷乡僻壤,真是委屈夫人你了。”
祁明轩拿过白色棉布温柔细致得给姜贞娘擦着乌黑得长发。
姜贞娘没有料到祁明轩会有这样的举动,清亮的眼眸有些呆愣,不过祁明轩显然是很好做这种事情,姜贞娘能感受到祁明轩温柔小意的态度, 但是他动作间还是把姜贞娘的发丝拉扯得有些疼。
姜贞娘察觉到祁明轩应该是在做戏,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那郎君要如何补偿我?”
姜贞娘没露出异样,祁明轩却先蹙了蹙眉, 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些。
他手上动作没停, 口中慵懒的说道:“明天爷带你好好去城里好好逛逛, 你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姜贞娘瘪瘪嘴,兴意阑珊的说是:“太原城哪比得过京城,能有什么好东西。”
祁明轩拨开姜贞娘额边的湿发, 换了一缕头发继续擦拭:“等离了太原城,越往后越是没什么繁华的商铺,你忍耐一下。”
姜贞娘迟疑,不管祁明轩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来太原城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她压低声音:“这样不会耽误郎君你的正事?”
祁明轩见姜贞娘小心谨慎的模样,他没忍住,眼里带着笑意用唇轻轻碰了碰姜贞娘的额头。
“别担心,误不了什么事情。”他态度散漫,似乎完全不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就听到外面有侍卫的声音传来:“你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
姜贞娘立马止了话头,目光看向门口,才发现有人影站在门外.
刚才一直有人在门外,姜贞娘回想她和祁明轩的谈话没透露什么重要的信息,她松了口气,难怪一路上祁明轩都要她早日习惯他的亲昵扮演好荣王宠姬的身份。
“大爷你误会了,小的只是为客官们送上饭菜,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祁明轩出去随意问了几句,让小厮把饭菜送了进来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姜贞娘以为祁明轩只是说笑,结果到了第二日他竟然真的陪着她去了城中热闹的坊室商铺。
太原城或许确实不如京城繁华,但姜贞娘没在京城逛过无从比较,但就她自身而言,太原城应该还是富庶的,街道上商阜琳立好不热闹。
祁明轩带着姜贞娘把城中最大的几家商铺都逛了,只要姜贞娘都看了几眼的东西全都让店铺打包送到客栈。
以姜贞娘原本的性子是不会接受祁明轩这么大手笔的送她东西,但她现在的身份又不能直接拒绝祁明轩,干脆就什么不看。
祁明轩见状,对着商铺老板不满意的说道:“你家铺子连点好东西都没有,就这也称得上太原城的第一大首饰铺子?”
说完他对着佳人歉意一笑:“你莫不高兴,等回了府爷带你去御和楼逛逛,到时候随你挑选。”
御和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首饰铺子,这样如雷贯耳的店铺,姜贞娘也听府里的人提过,知道祁明轩不是不谨慎的人,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郎君你可能不能哄我,我不稀罕御和楼的首饰,但需得郎君你亲自陪着我一起去。”绿娆夫人应该是不缺这些俗物,姜贞娘想了想回道。
掌柜一听眼睛一闪,有店小二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连忙把要走出铺子的人拦住:“客官稍等,本店还有一批款式新颖的首饰在二楼,若两位客官有兴趣,可随小人去往二楼一观。不过只能两位贵客上去。”他的目光扫过跟着两人的护卫。
姜贞娘看向祁明轩,祁明轩合上扇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似乎不相信这家店铺能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珍品。
掌柜思索了片刻,躬身在祁明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祁明轩脸上终于来了点兴趣:“哦,那还有点意思,带路吧。”说完他亲昵的拉着姜贞娘的手,声音劝哄,“夫人你就随我再去一趟,如果这老货没说谎,这店里说不准真有与你相配的首饰。”
姜贞娘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祁明轩轻轻捏了捏,她心领神会,面上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去看看吧。”
掌柜亲自把两人领到装潢雅致的二楼包厢,姜贞娘的目光扫过包厢内的装潢,心里也有些惊讶,整块的楠木做得八仙桌,檀木雕刻的四季屏风,花瓶摆件样样都不是凡品,就是在忠勇侯府也不是每间房屋都能做如此的装扮。
正想着祁明轩已经牵着她神色如常的坐在上首的位置,姜贞娘见他胸有成竹,也摒除杂念,顺着绿娆夫人的形象继续演下去。
掌柜见两人模样不再拖延,把放置在多宝阁上的宝盒一个一个取了下来。
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串红宝石手串,每块宝石都有拇指大小,而且颜色深邃明丽带着夺目的光彩,一看就不是凡品。
姜贞娘扫了两眼就收回目光,祁明轩则是视线轻飘飘的略过,声音有些不悦:“掌柜你方才给我说的不是这个吧,这宝石手串虽然比下面的好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让人大开眼界。”
神情带着被人愚弄的怫然。
掌柜得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公子会有如此凌人的气势,他的背弯得更深了一下:“公子你莫要生气,鄙人哪敢欺瞒贵客,公子你看这个算不算得上珍品?”说着掌柜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中垫着绸缎,居中镶嵌着一枚鸡子大小的金色珍珠,四周散落着全是龙眼大小的紫色珍珠。异色珍珠本来就少见,更不要说这些珍珠的珠体圆润无暇,光泽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