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手里正拿着缝补了一半的破布,此时却没有继续缝补的动作,而是凑到其中一个人面前道:“赵归真倒霉,娶了个丧门星进门,那女子不是克死了前个郎君才守的寡么?刚嫁了赵归没几天,赵归铺子就做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毫无顾忌,全然没有刻意压低的意思,周梨花刚来就结结实实听到这句话。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有个人看到小刘氏和周梨花,扯了扯她的衣裳,想制止她。
王嫂朝周梨花瞧了一眼,然后看向扯她的妇人,自顾自地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有些人就是好命,便是这般命硬克夫,不还是凭着一张能勾搭人的脸过上好日子了?”
说着又低头缝手中的布料,口中仿佛喃喃自语,但声音并未压低,“若是叫她嫁给我家那口子,将这一家不是人的东西都给克死,倒也算是做了好事,可惜却祸害了赵归那样的好人,不过想来赵归或许迟早能发现某些人就是个扫把星,将她扫地出门,哼!”
王嫂近乎嘲笑的一声‘哼’,好似砸在周梨花心头的石头,她挣开小刘氏挽着她的手,勉强道:“我家里……我忽然想起家里锅炉的火还没灭,我,我就先回去了。”
小刘氏应了声好,她便转身走了。
回去路上她紧紧咬唇,心中委屈极了,回了家便趴在床上一阵痛哭起来。
她不晓得自己如何就惹到了王嫂,那日她来她家,她还大方地给她吃了两个肉包子。
只不过没将鸡卖给她而已,不过为了只鸡,她便要这般骂她?
周梨花走后,其他人也尴尬地待不下去了,各自道了句家里有事,便拿起自己的东西撤了。
其中一位年轻妇人将小刘氏拉到一边,解释道:“我们可没说周氏坏话,也不知那小王氏怎得就忽然说起疯话来,我们都来不及阻止她,正巧就被周氏听到,你可得帮我们给周氏解释解释,咱们都是邻里,可不能因着这莫须有的罪名伤了和气。”
小刘氏气道:“我早前便说,王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妇人叹了口气:“王氏本是个可怜的,如今又疯疯癫癫的,前两天还说胡话,说送子观音给她托梦,说她怀了儿子了……也是个薄命人。”
小刘氏将这话跟周梨花说了。
周梨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哭过之后,她其实已经想开了,王嫂如今是有些疯疯癫癫,她与个疯人计较个什么劲?
但便是不跟王嫂计较,对方说的‘克夫’的言论却到底伤了她。
以往她在孙家时,孙家人便总是以此为由找她茬,她心中不服,却只能憋着。
她自然不觉着自己克夫,分明她嫁过去前,孙二郎便已经病入膏肓,她不过是倒霉些,嫁的不是时候罢了。
但是她自己不信,却不知旁人如何作想。
若是旁人倒也无所谓,可赵归又会如何想呢?
她自然不敢跟赵归只说,只是这日之后,心里便开始压了块石头。
晚上睡觉时,她提出:“若不这几日便分开睡吧?”
赵归皱眉:“怎么?”
她有些迟疑道:“我……我来月事,不方便。”
女子来了月事会给男人招来晦气。
赵归却霸道地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不容拒绝地说道:“我不碰你,怕什么?”
她咬唇,声音里难免带了些委屈:“我……”
赵归直接将她转过身,与自己面对面:“今日怎了?”
她也不知为何,听他这般一问,鼻子霎时便酸了,将他揽在自己腰身的手拿下去,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赵归沉默一瞬,道:“不就是分开睡?哭什么?”
说完便起身出了被窝,又将被子在周梨花身上裹巴裹巴,直接将她裹成个长虫,又将她往床里挪了挪。
周梨花睁着有些红的双眼瞧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看见他从柜子里又抱了床被子出来,放在她边上,她才了然。
能不睡一个被窝,她自然乐意,至少今晚能保证不再遭赵归磋磨,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原本今夜应当睡的格外舒适,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因为来了月事,便是盖了厚厚一床被子,却仍旧冻得瑟瑟发抖,被窝里也没什么温度。
半夜她被生生冻醒,腹部难受极了。
以往她来月事时也会浑身发冷,腹部疼痛,但这次似乎比以往都要更严重些。
周梨花倔强地忍了会儿,大半夜睁着眼睛睡不着,眼前漆黑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安静地能听见旁边之人平缓而有力的呼吸声。
她不由想到,赵归虽然盖了床薄被,但他定然不觉着冷,他身上现在定然也跟个暖炉一样……
又过了会儿,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将脚伸进赵归被窝里去,偷些暖意过来。
然而她的脚冰凉凉的,跟冬天里的冰水似的,没有半点温度,直接将赵归冷醒了。
他用粗手抓住那只作乱的冰脚。
黑暗中刚刚醒来的人声音慵懒而沙哑,沉声质问不安分的小妇人:“做什么?”
周梨花蹬了蹬脚,却没挣开他灼热的手掌。
冰凉的近乎没有直觉的脚被温暖的手裹住,便开始回暖起来。
这股暖意让她觉得格外舒适,便也不再挣扎,反而想汲取更多温暖。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赵归,我有些冷。”
赵归闻言磨了磨牙,到底还是妥协了,掀开被子下床。
然而还没等他走开,內衫被一只白嫩的手扯了下,又极快地缩回去:“赵归,你做什么去?”
赵归道:“自是给你加床被子。”
周梨花怔了下,闷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归往柜子走的脚步微微一顿,便转身回到床前,将自己拿出那床薄些的被子胡乱卷了卷,便抱着被子走了。
周梨花咬着唇,心想是不是自己话中有歧义,直接把赵归赶出了这间屋子?
但是下一刻,便见赵归直接走到柜子前,将手中的被子塞了进去,又回来。
倒也不多言,直接掀开她的被子钻了进来。
周梨花直接被他身上的凉意冻得哆嗦了下,有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脸,过了会儿才回过神。
翻个身,往被窝里缩了缩,然后闭上双眼。
身后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身后的热意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上钻,没过多久她身上便暖融融了,就连小腹也不再那般闷痛。
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17章 兄长
赵归这日很早便起了,听说今日又多请了几个人来帮忙砌墙。
因着这次请的人多些,有七个人,都是从乡下大老远来的,所以便要管他们晌饭。
周梨花今日也是忙了起来,在西街买了不少菜,又买了些猪下水,加上之前的鸡蛋拿出来几个。
寻常人家自己都不舍得吃肉,自然不会给花钱请来帮忙的人吃肉了,她能买些猪下水,已算是很不错了。
自然她亦算不得什么大方之人,只是今日正巧西街的屠户家的猪下水卖的便宜,应是昨日剩下的,今日若不卖明日臭了就卖不出去了。
拎着这么多东西,着实有些累,她走到旁边的墙角,将东西放在地上休息会,揉一揉酸麻的手臂。
“小妹?”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周梨花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抬头看去,下一刻捏揉手臂的动作僵住。
她低头将地上的东西拿起来,转身便走。
街对面的男子冲过来,拦在她面前。
男子的神情满是愧疚:“小妹,听说你被孙家给卖了……你如今过的可好?”
周梨花后退两步,扭过头冷声道:“我过的很好,无需你操心。”
男子伸手去接周梨花手里的东西,口中道:“我是你兄长,如何能不担心?”
周梨花躲开男子的手,始终低着头,所以无人瞧见她死死咬着下唇,都快将唇咬出血了。
男子是周梨花的兄长,周大柱。
周大柱伸手接了个空,不免有些尴尬,便埋怨起来:“你嫁到孙家后也不晓得回娘家看看,你看谁家出嫁的闺女像你这般,在孙家便算了,连又嫁了人也不跟爹娘打声招呼,前几日听说你被孙家那一家子不是人的畜生卖了,你可知娘都要哭瞎了双眼,我们还当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你了,得亏今日我进了城……”
她抬头,看着周大柱,红着眼质问道:“见我作甚,莫不是还想再将我卖一次?”
周大柱说话被打断,声音梗了梗,随即训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家虽穷,但也不是平白无故卖女儿的人家!你这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爹听到了,照着他那暴脾气,怕是又要扇你耳光。”
周梨花气地浑身直抖,说不出话来。
是不会平白无故卖女儿,但却可以为了五岁的孙子不管女儿死活。
她一向嘴笨,深知自己说不过人,便紧紧抓着手里的东西,绕过周大柱就要走。
周大柱伸手欲拦,手被人扯住。
周大柱挣了挣,然他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竟是没办法挣开半点松动。
忍不住扭头看哪个不长眼的没事找事。
虽然在城里人生地不熟,但这次和他一起出来的几个人都是认识的,倒也不带怕的。
况且他自觉自己管教自家妹子,道理自是在他这边。
但是当他转过头,却瞧见多管闲事的人比他高了一个头,还是个身形彪悍的男子,而这人他半个时辰前刚见过,便是花钱请他们来做活的主顾,他们都喊他赵老板。
周大柱还没来得及回神,便见他妹子躲到了赵老板身后,而那赵老板竟是十分熟稔地将她妹子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这回他妹子倒是没躲。
这俩人瞧着关系就不一般,亲密的模样像是夫妻。
周大柱被这一幕惊得回不过神来,有个大胆的猜想,却又觉着自己定然想差了。
介绍他们来干活的人说赵老板是个有钱的,前段时间光卖的铁料便挣了上百两,更别说他在息罗县城里开了这么些年打铁铺子,那是整个城里独独的一份,少不得挣得盆满钵满。
这样的人怎能看上他妹子?
倒也不是说他妄自菲薄,只是他妹子长得再好看,到底也不过是个寡妇,怎么的就能嫁给这么有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