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阙的侍卫柏鳞将他抱下马车,送回他自己的院子。纪瑶紧随其后踏入王府,回月梧院的路上 便被得了消息赶来的鸦青给拦住了。
鸦青对纪瑶是越发恭敬了,面露难色如实回禀道:“厨子照着王妃给的膳方做的吃食,爷说味道不对,奴只能斗胆请劳烦王妃去颐青院看看爷。”
鸦羽说是人不对,不管怎么说,让王妃至颐青院去看爷就对了。
外头的风言风语还压在纪瑶心底,闻言,她细眉轻轻蹙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带路吧。”
颐青院是个大院,东西厢各五间,西厢乃书房日常处理公务之所,东厢则是赵霁寝间。
东次间轩窗畔,修长指尖捻起一枚黑棋稳稳落在棋盘上,棋盘上龙争虎斗陷入僵局,赵霁再捻一枚白棋欲落子时,听得熟悉的轻缓脚步声。
清冷双眸微微一瞥,便见纪瑶拎着食盒进屋,将食盒放于厅堂膳桌上。
她环视一圈后向他走来,一举一动,赵霁瞧得清清楚楚。
“王爷。”纪瑶缓缓行了一礼,见他不语,略一思忖便走到他身后,推他出去用膳。
膳食是南瓜小米粥、鱼香肉丝、糖醋里脊,都是她做给赵霁尝过的,她坐在桌旁看他慢条斯理用膳,微微抿唇:“王爷觉得这膳味道如何?”
赵霁疑惑看她一眼,比之前差了一些,倒也能入口。小姑娘是一时失手,怕他嫌弃么?
“尚可。”
纪瑶闻言松了口气,见他食欲还算正常,便不再言语。
用过膳后,自有人进屋将碗筷收拾了。
纪瑶推赵霁回东厢休憩,鸦青端来一份凉糕呈给她,软软糯糯的甜糕,浇了花生碎和蓝莓酱。
原是小厨房费了心思做给赵霁的,他不喜甜,倒叫她一见便喜欢上了。
纪瑶一手吃着甜品,一手伸到赵霁面前。
赵霁见她专心致志地吃着,凝视了眼前白皙细腻的柔荑一会儿,缓缓伸出宽大有力的手掌握住它,另一只手继续之前的棋局。
屋内安安静静,纪瑶用过凉糕,将话本放在腿上翻看,离了最吸引她的吃食,再好的话本她翻着翻着也禁不住走神。
她何时被送给太子自己竟不知……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事情真相如何,她爹究竟怎么回事?
这般想着,便显出几分闷闷不乐来。万人讥讽,即便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心底却不免有些难受。
最近还是不出门了,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吧……
纪瑶神色呆呆地,耳边突地响起声如击玉,能蛊惑人心的清润嗓音。
“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第10章 受了委屈 就这般想与本王两不相干……
深秋日短,天光逐渐昏暗下来。
赵霁身上清苦的药香已经很淡,被屋内雪松香完全遮掩,纪瑶味觉嗅觉异于常人才能略闻到一点。
棋盘上白棋大势已去,他不知何时已松开她的手,正用清冷无澜的眸子注视着她。
纪瑶掩下心事收回手,不过走神的功夫,竟已过去一个时辰。
思及鸦青所言,她不由得双手微微握拳,深吸口气道:“方才的膳食是由小厨房做的,我观王爷用得也不错。
王爷觉得午膳味道不对,许是公务繁忙身心疲累之故。您大病初愈,不应太过劳累,若不好好用膳,又如何能养好身子骨。”
纪瑶说话时眉眼低垂,自知双方差距悬殊,她这番劝解难免显得自不量力,可若真如鸦青所说赵霁只用她做的膳,那必然会很麻烦。
她是他的药,他要她乖一点。
她想着只管吃吃喝喝,安安分分地活着就好,本也无意与他有过多牵扯。
她低着头,自是没瞧见赵霁一闪而逝的错愕,双眸越发地冷凉。
上晌时得知在她心中无足轻重,原以为方才的膳食是小姑娘认清事实回心转意,她嫁给他,从今往后只能依赖他。
虽意外小姑娘转变太快,又一时厨艺失手,但他心情不错,便赏脸多用一些。
竟全然不是么?
赵霁陡然生出被骗的荒谬,冷嗤一声:“小姑娘,耍本王好玩么?”
“啊?”纪瑶不明白他的意思,错愕地抬头,怔愣在他虽轻笑着却冷冽骇人的眼神里。
“我、我不明白王爷此言何意?”纪瑶下意识想往后缩。
赵霁逼近身形娇柔的小姑娘,捏住她白嫩的下巴,强迫她目光无法躲闪,声如击玉,轻缓却危险。
“何意?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又怎会不明白?”
纪瑶下巴发痛,被他这般逼问,心头压着事儿的她,禁不住双眸泛红染了湿意,嗫喏着:“不明白就是不明白,王爷承诺过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头的。”
语调娇娇软软,像小猫似的挠人耳蜗的,此刻听着却无比委屈。
她不过是劝他用膳,若这样也不允,往后她少管闲事便是。
小姑娘的委屈不似作假,那便是当真想疏远他。
赵霁深深注视她一会儿才松开,白嫩的下巴留下红印儿,他静静望着窗外遍地的菊。
“出去。”
赵霁坐在那神情难辨,笼了一身清冷犹如明月,明明近在咫尺,却遥远得不可捉摸。
纪瑶垂下眼睑,起身离去。
廊下候命的鸦青鸦羽见王妃出屋时眼眶泛红,心下惊诧不已,王妃脾性随和,爷做什么把人给惹哭了。
纪瑶前脚刚走,后脚在车上睡着的赵阙就吧嗒嗒跑进颐青院,横冲直撞的,侍卫也不敢拦他。
他脚下生风,飞奔着朝赵霁而去,大声喊着:“哥哥,哥哥!”
鸦青鸦羽着急地跟在后头:“小祖宗,您慢点儿,别磕着了!”
赵阙扒着赵霁的腿往上爬,却被有力的手臂拎回地上,赵霁清冷的眸子睨他一眼:“吵,站着说话。”
赵阙被看得发憷,不知谁惹他哥生气了,却仍忍不住急切道:“嫂嫂,是嫂嫂出事了!”
赵霁波澜不惊:“说清楚。”
“我们在顶珍坊遇到了坏人,还听到很多关于嫂嫂的不好的话。”
赵霁冷眸微眯:“你们今日出府了?”
赵阙本能地感到危险,出府怎么了,他上下学宫每天都出府。
赵霁垂眸不语。
鸦羽不用爷吩咐,转身出了颐青院,去查顶珍坊一事儿去了。
鸦青察觉爷心情不佳,将对哥哥满心孺慕之情的赵阙哄了出去,赵阙虽不甘就此离去,也不得不听鸦青哥哥的话。
室内安静下来,赵霁沉默地望着花圃,良久,发出别有深意地呢喃。
“受了委屈也不知找我帮忙讨回,区区小姑娘又能承受住多少。”
“就这么想与本王两不相干?”
寒月挂上中天,夜雾渐渐弥漫。
颐青院书房内,鸦羽事无巨细的回禀。
赵霁坐于书案后,阖上书籍,道:“季礼?”
鸦羽拱手躬身:“此人是太子门客,常日与太子形影不离,且他还是王妃娘家继母的外侄儿,与王妃自幼相熟。”
“……有意思。”赵霁神情淡然自若,随口吩咐,“给章二吃个教训,顺便查查李家那边。”
“是。”
翌日一早,鸦青端着早膳从书房内出来,鸦羽看了托盘内的剩余,与鸦青一道无声叹气。
仍是厨子照膳方做的早膳,昨日有王妃相陪,爷至少用了七分,今日这早膳却是用几口便撂下了。
鸦青想着出屋前,爷不允他再去找王妃,可爷食欲极低,他心里着急啊。
他委实不明白,爷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纪瑶老老实实窝在月梧院,白日里让小厨房做些外面难买到的吃食,遇上特别喜欢的,便跟着厨娘学几手。
到了戌时,鸦羽来接她前往颐青院时,她正吃着芝麻糖薯丸子。
鸦羽见她丝毫不受流言蜚语影响,能吃能喝,心道王妃心态胃口都挺好,是有福之人。
爷食欲倘若能有王妃的一半,他就算是烧高香了。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纪瑶面上不甚在意,心底依旧存着流言的事儿,思来想去,决定回纪府问问她爹到底怎么回事。
马车抵达纪府,纪瑶下车后直奔纪德阳书房,纪德阳刚好休沐在家,面对庶女的质疑难免心虚。
纪瑶随不如嫡女讨他欢心,但多年来对他也算孝敬,有个好吃好喝,都会给他送一份。
他一声不吭地把她送给太子,事儿虽没成吧,如今却闹得满城风雨,毁了她多年清誉。
闹得她在晋王府不得安生,晋王若因此恼她,他这当爹的也难辞其咎。
纪德阳不语眼神躲闪,纪瑶当下便信她爹真做了这事,只不知为何没成。
她沉默许久,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到花园时,碰上满脸嘲弄与讥笑的纪月纪惜姐妹,纪瑶没理她们,兀自出府离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纪瑶再恼她爹也没用,与其无意义地着恼,倒不如想想今晚吃点什么发泄心情。
回程途中,马车行到闹市口忽地停了下来,前面几辆马车挡了去路,主人家正在发生口角。
纪瑶嫌车里闷得慌,便带上幂篱同小珠一起下车透气。倒也不敢走远,就在路边等待道路疏通。
对面小巷里忽地有人骑马横冲出来,不偏不倚,正朝着纪瑶主仆奔袭而去。
“让开!马惊了!快让开!”
纪瑶怔愣在原地,慌神无措之际,旁边冲出来一人搂着她的腰远离是非之地,慌乱间她的幂篱不知被谁扯下,那人伸后的侍卫随即出来制住惊马。
纪瑶腰肢细软,她诡异地察觉对方手似乎在她腰上流连两息才松开,当下轻轻蹙眉看向来人。
“贤王殿下您没事吧!”侍卫赶过来关切询问。
赵剋面色虚白,眼底青黑,目光在纪瑶脸上流连不去,察觉纪瑶不悦,这才有所收敛,状若体贴的询问:“皇弟妹可有受惊?”
他就是贤王赵剋,大婚当日给赵霁难堪的人,此时的目光也着实令纪瑶不喜。
但他毕竟救了她,便道:“多谢贤王相救,晚些时候晋王府自有谢礼送到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