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搂紧怀中人,“你想说什么?”
纪瑶默了默,慢吞吞开口,“恭喜夫君得了这趟差事。”
“呵……”赵霁漫不经心轻笑,“心底不高兴,嘴上还说着恭喜,言不由衷的假人儿,为夫可不喜欢。”
黑暗中,纪瑶浓密的睫羽颤了颤,双臂慢慢环住赵霁的劲瘦的腰身,再开口时已然带了细细的哭腔,似小猫的呜咽。
“夫君说得对极了,我就是不高兴。怎的两日后就要启程,我能和夫君一起去么……”
回应她的自是一阵沉默。
纪瑶担忧道:“夫君离了我,万一发病了如何是好?不是要和我接触后,病才会好转么……”
赵霁无声笑笑,“夫人不必为此担忧,今日为夫不也好好地回来了么,也无病发的迹象,估摸着病已经痊愈了。”
是啊,他的怪病已痊愈,在与小姑娘行房后的第二日就痊愈了。
今日被罚受伤,回府时并未感到体力流失,亦未有头晕目眩质感。
而小姑娘便治他病的唯一良药。
纪瑶诧异不已,呐呐道:“夫君的病好了……这样也好,夫君与我离得久了不会再病发,出门在外会省去诸多麻烦。”
他的病本就是天意,天意难测。如今怪病痊愈,纪瑶自是替他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思及即将要与他分离,纪瑶心情急转直下,左手攥紧赵霁的寝衣,右手不停捶打他胸口,口中愤愤道。
“怪道是你今早一定要考考我够不够聪明,你必是早就知晓陛下会将这差事指给你,你早料到我与你会分隔两地对不对!”
赵霁浅浅地应了声。
纪瑶心底更难受了,闷闷地鼻音低声询问,“……要去多久?”
“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赵霁顺手将被子帮她往上提了提。
太子暗中蠢蠢欲动,如今他病愈,的确要有所行动。
他亦不忍将小姑娘留在京中,指不定那混账能干出什么事来。
可南境形势复杂,危险重重,亦不是她能去的。
京中尚有舅家替他帮着小姑娘一些。
纪瑶听他此言,心底凉凉的好似浸了水,不禁呜咽出声。
她与夫君拜堂成亲到现在从未分开过,怎的这一去就要这么久。
纪瑶把头埋进赵霁胸膛,湿热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沾湿了他的衣衫。
赵霁抬起手欲宽慰小姑娘,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会尽快回来。”
纪瑶闻言顿住了声,不死心地问道:“很快是多快?”
赵霁默然。
“……尽力而为。”
纪瑶心底越发冷凉,她不能阻止他去南境,他筹谋许久,又岂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况且,圣命难为。
纪瑶忽地离开赵霁温暖的怀抱,背对着他,紧了紧被子,阖眼睡下了。
似是无声地抗拒,尽管已成事实,她仍不愿接受。
黑暗中,赵霁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拍了几下,似是带着安慰的轻哄。
窗外风雪潇潇,一夜无话。
翌日
风雪依旧潇潇洒洒,纪瑶尚在睡梦中,远远地听到几声呼唤。
“嫂嫂,嫂嫂,嫂嫂起来了。”
小家伙守在床榻前,肉脸粉嫩圆润大眼睛炯炯有神,见纪瑶艰难睁开双眼,便道:“嫂嫂,今日是要去给吊唁皇兄你忘了?”
纪瑶睡眼惺忪地起身,“时辰尚早呢,急什么?”
赵阙眨了眨水润大眼,“嫂嫂,已经巳时过半了。”
“……哦”纪瑶面无表情地在丫鬟伺候下榻,梳洗更衣。
都赖赵霁。
昨夜得知他要远行,她心里呸不是滋味,阖上眼辗转反侧,愣是折腾到下半宿才睡着。
“哎……”
正摆膳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小珠见她神情蔫蔫地,犹豫了下问道:“王妃可是怕冷了?”
纪瑶微微摇首,颇有些食不知味。
赵阙小小年纪,见仙女嫂嫂美若天仙的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怕嫂嫂嫌他多事,又想着即使问了嫂嫂也不会告诉他,只得低头扒拉膳食。
用过膳后,纪瑶带着赵阙乘马车前往贤王府,贤王好歹是一朝王爷,尽管私下名声不好,但他的死始终关乎天家颜面,没人敢不放在心上。
一路上,纪瑶见到好几户官家女眷,驱车前往贤王府,具皆穿着素净,看不清喜怒。
纪瑶抵达贤王府时赶巧宏国公府的马车也到了,而马车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赫然是国公府世子越映。
下车后,纪瑶带着赵阙过去与越夫人相见,越夫人抱着赵阙心肝宝贝的疼爱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在周围形形色色的目光中踏入贤王府。
贤王府内丫鬟随侍做事一如往常,可见主子陡然去世后,内务府将这摊子管得不错。
领路的丫鬟将他们带去灵堂,一路上,纪瑶偶尔见一两个下人形容悲戚,约莫是贤王死后的兔死狐悲之感吧。
灵堂设在贤王府偏院,纪瑶进入停放贤王夫妻的灵柩的大堂,里面站着不少前来吊唁的夫人小姐,皆争相簇拥在太子妃左右。
见了她们一行,堂中安静下来,众夫人小姐规矩地向纪瑶行礼问安。
纪瑶微微莞尔,“免礼。”
章大夫人还记着她儿子的仇,当下便将不待见摆在了脸上,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纪瑶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随越夫人越映一道上前向太子妃行礼。
而后,内务府的公公呈上三根燃香,纪瑶接过香,举止得体地拜了拜,而后将香递给那公公。
“劳烦公公了。”
“还请晋王妃节哀。”公公接过香的同时道了句。
纪瑶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垂着,远远地瞧去,倒真有几分为贤王夫妻猝然长逝而哀伤的样子。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晓此刻有多敷衍。
她被贤王掳走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在座除了越映,恐怕没一个知情的。
赵阙随越夫人越映一道上过香后,便拉着纪瑶去顶珍坊品尝吃食。
旁边久候的太子妃忽而浅笑出声,“七殿下仍是这般贪吃食,到了自家兄嫂的灵堂上,都还念念不忘地惦记着。”
这话说得有意思,传出去,外人该说赵阙不敬兄长了。
纪瑶微微莞尔:“七殿下年幼,早膳用得少,这会儿约莫是饿了。童言无忌,太子妃莫怪才是。”
太子妃不动声色,“晋王妃说的哪里话,七殿下年幼言行无忌,便是有错也轮不着本宫过问。”
既是贵为太子妃,但七殿下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如何也轮不着她插手。
纪瑶远山眉微垂,太子妃此言是认定赵阙有错,可她却并不如此认为,贤王本就不是东西,不值得半分礼遇。
可眼下大庭广众,的确是他们理亏,总不能当着众人面指出贤王累累罪行,没人会信不说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可太子妃为何执意要让赵阙臭掉名声?放在往常,孩子犯错无事便是。
思疑间,纪瑶恍惚明白过来,天子大位未定,贤王夫妻死后,在朝中能与太子一争高下的便只有赵霁,而赵霁让太子失了南境海贸的机会,太子妃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太子妃此番为难赵阙,约莫是得了太子的授意。
如此看来太子和赵霁的争斗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纪瑶思忖着,如此,她也无需对太子妃客气。
只见灵堂中瞧着柔柔弱弱的姑娘开了口,“太子妃所言极是,阿阙如何确实与你无关。”
纪瑶话音刚落,场面蓦地陷入凝滞,原本围绕太子妃曲意奉承的夫人小姐都默默闭了嘴。
太子妃与晋王妃之间剑拔弩张,谁在此时多话便是自找不痛快。
想通了某点的纪瑶略扫一眼在座的夫人小姐们,便直接无视太子妃难堪的神色,竟自带着赵阙离去。
晋王妃和七殿下既已离去,越夫人和越映久呆也无趣,将欲离去时,太子妃身后的某位夫人讪讪地唤了一声。
“宏国公夫人……”
越夫人识得那位夫人,双方来往过几次,是为很和气的夫人。
因着这点,越夫人带着浅笑,“夫人安好,恕不奉陪,告辞。”
那夫人只觉越夫人虽笑着,对她却比往常客气疏离许多,待越夫人离去,她看了眼前方高贵典雅不动声色的太子妃,心底诸多计较。
经这番晋王妃与太子妃的交锋,她算是瞧出来了。
贤王死后,太子与晋王的争斗已然摆上明面,与此同时各家的站队哪方十分重要。
那夫人心底直打鼓,她家夫君是个中立派,她不过是瞧着太子妃在场前去奉承一番,顺势得个赏赐什么的,哪里是要站队。
那夫人思忖,以后与太子妃来往怕是要问过自家夫君的意思。
与此同时,在场不少夫人皆不约而同有此想法。
第42章 42 。
贤王府外, 越映扶着越夫人上了马车,他翻身上马,刚要策马扬鞭, 便有一侍卫过来请他。
“越世子, 王妃有请。”
越映没料到纪瑶会单独寻他,见晋王府马车停在那, 同越夫人说了声后过去了。
纪瑶单手支颐倚在车内小桌旁,赵阙在旁边不依不饶,执拗地想去顶珍坊。
“知道了,待我问明越世子一些事, 便同你过去。”
赵阙圆润五黑的双眸盛满疑惑, 不明白仙女嫂嫂有什么事要找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