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奶奶把院门给拉上,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厨房,有点怕小谢听见这些话,也不知道小谢的什么家世,能不能瞧得上他们这样的人家。
正想着,谢沉被江语棠从厨房赶了出来,嗯,确实是赶出来的,因为江语棠嫌他在厨房添乱,又不会烧火,又不会切菜,还占厨房地方,他只好出来了。
“小谢坐吧,厨房热,院子凉快。”江奶奶去拿洗干净的枣子,“这个枣子不错,挺甜的,你尝尝。”
谢沉接过枣子,直接扔嘴里,他和爷爷奶奶感情不错,所以和江奶奶相处起来也知道怎么讨老人家欢心,咀嚼了几口点头赞叹,“好甜,还是自家种的果树甜,没打药还能这么甜,好吃。”
江奶奶笑眯了眼,“是啊,几年没回来了,也没管过,长的还不错,小谢你从哪来的,怎么想到来这边旅游?”
谢沉又从篮子里拿了几颗枣子,和江奶奶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我是西城人,家里做点小生意,之前听语棠说这边风景好,我就趁有空过来玩几天,打扰奶奶了。”
江奶奶手里摇着蒲扇,笑的合不拢嘴,“不打扰,语棠朋友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我和语棠几年前就认识了,不过各自都忙,没什么联系,也是今年才熟悉起来,本来早该上门拜访了,前段时间我出差不在西城,就来晚了。”谢沉面对江奶奶,语气平和温顺,十足十的尊老爱幼,和平常在公司的谢总没有丝毫的关系。
“哈哈不晚不晚,我们也才回家,还没收拾好呢,都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别嫌弃才是。”江奶奶这下是真惊讶了,从前都没听江语棠说过这么一个朋友,长的这么俊。
谢沉手上拿着红彤彤的枣子,“这枣子就挺好吃,城里想吃还吃不到呢。”
两人一来一回的聊着,山间的风从院子里穿过,树叶哗哗作响,越聊,江奶奶对谢沉就越是满意,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又是单身,这要是能和语棠凑一对,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奶奶,去洗澡吧,水烧开了。”江语棠站在厨房门口喊了句,打断了江奶奶美滋滋的表情。
“就来,”江奶奶挥了挥蒲扇,“小谢坐着,我先去忙。”
江语棠提了热水到厨房另一面的洗澡间,江奶奶拿着衣服进去。
谢沉看了眼距离,起身递了两颗枣子给她,“等你拍戏了,奶奶一个人住这里吗?提热水不太方便吧。”
江语棠接过咬了口,“还挺甜的,我明天去镇上找人来装个热水器,就不用烧热水了。”
“这房子要不要重修一下?我看村子里不少人建了砖房。”谢沉仰头看,黄土墙,黑瓦砾,还是老式的房子,门里没开灯,黑黢黢的。
“暂时不急,我拍完戏还是会带奶奶回西城,”江语棠啃干净枣子,把枣核扔到枣树下面,“文浩在西城找了工作,我也打算回西城开烘焙店。”
虽然西城的房子太贵,很难定居下来,可西城繁华,机会也多,像这边的县城就算江语棠的甜品做的再好吃,也卖不出去,大家还在为填饱肚子发愁,哪会买十几几十块钱的甜品,要赚钱还是得去大城市。
听到江语棠还会再回西城,谢沉的神色轻快了几分,“好,那就以后再说吧。”
“你的行李箱呢?”江语棠看了一圈,没看见,“今晚你睡文浩的房间吧。”
“在客厅,”谢沉跟上她的脚步,低声说,“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江语棠剜了他一眼,“那你在院子打地铺吧,晚上说不定还有蛇和黄鼠狼和你作伴。”
谢沉笑着耸了耸肩,“那还是算了。”
江家的房子不大,房间就更小了,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老旧的衣柜,除此之外没有家具,房间的灯也比较昏暗,只比厨房的好一些,床是硬板床,还没有谢沉家的一半大,书桌上垫着报纸也不能掩盖岁月的痕迹,因为久不住人,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霉气,好在被子今天晒了下,阳光的气息勉强抵冲霉味。
江语棠站在门口看看房间,又看看谢沉,“我觉得你还是让阿征把你接回县城比较好。”
几年前他们一家三口离开之前,家里的条件是顶级的差,现在如果不论江语棠欠谢沉的债务,那条件好了不少,只是才回来,一切东西都没来得及添置。
“没事,”谢沉走了进去,他长的高,几乎要顶到木质天花板了,“你这么多年都住过来了,我住一段时间还能受不了吗?没这么娇气。”
江语棠抿了抿唇,看着谢沉站在房间内,从天花板垂下的灯泡,能挨到他的头发,“这里房间有点小,要不你睡我房间吧,我睡这个房间。”
因为程文浩是后面才来江家的,就住了一开始这个只堆放杂物的房间。
“不用,”谢沉在木板床上坐了下来,手往上指了指,“怎么有天花板,我以为能看见瓦片。”
从外面看这栋房子是不矮的,只是好像被天花板隔开了。
江语棠抬头看了眼,“楼板上是小阁楼,放一些容易受潮的东西,从外面看是一层,其实有两层,只不过阁楼不会住人。”
“原来是这样,”谢沉点了点头,“这栋房子有很多年了吧?”
“比我还大几岁,本来这栋房子是给叔叔修来当婚房的,但修好没两年,叔叔就去世了。”江语棠来到这里还小,这些也是奶奶和她说的。
谢沉知道她口中的叔叔应该是江奶奶的儿子,看来这一家子也是命途多舛,江奶奶着一生也辛苦。
“挺好的,等你攒钱,可以推了做砖房,这边做一栋砖房应该不贵吧?”谢沉从西城一路过来,就是真的从繁华的都市到了偏僻的乡村,他在县城买的那些蔬菜水果肉类,比西城要便宜太多太多。
“二层小楼简单装修,几十万吧,我想过几年再做,以后回来……也能住。”这里是奶奶的根,虽然不想说这些,可等奶奶百年,肯定得把她葬在这里,和叔叔爷爷等人葬一块,落叶归根,老人都是这样想的。
谢沉点着头,这点钱江语棠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赚到。
“房间有点热你就到外面坐,我去看一下火。”江语棠转身走了出去,把客厅的灯打开。
谢沉站了起来,打量了下屋子,然后走了出去,在客厅站定,开了灯的客厅能勉强看清原貌,墙壁上什么东西反着光。
走过去才看见,居然是一整面的奖状,江语棠和程文浩的奖状,从小到大的,贴了整整一面墙。
谢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张张看过去,几乎都是“三好学生”,过去的奖状不像现在五花八门,恨不得每个学生都发一张奖状,过去读书的时候只发“三好学生”,完全凭借成绩才能拿到。
这上面有江语棠从小学到高中的奖状,而程文浩是从初中开始的,可能是初中后他才被江奶奶收养的。
金黄色的奖状墙,是他们两人荣耀的见证,哪怕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也没有放弃自己,坚强不息,拿下了一张张奖状。
谢沉嘴角溢出一丝笑,眼中有些钦佩,并不是因为这些奖状他没有,而是同等环境下,谢沉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有。
如果早起要去割鱼草,下午要去砍柴做各种家务,放在学习上的时间少之又少,没有任何的外物辅导,全凭借这个小山村极少的教育资源,这姐弟俩能一步步考上西城的大学,确实很厉害。
如果给两人换一个环境,未必不能有谢沉今天这番作为,不过也可能换了环境,就不能造就他们这个成绩了,时也命也,一切都是注定的。
奶奶从洗澡间出来了,脚步声传来,谢沉关了手电筒走了出去,和江奶奶在门口照了个对面。
“小谢饿不饿,天都黑了,炖鸡还要一会呢,要不要先吃点便饭?”江奶奶提着铁桶,放在了屋檐下。
谢沉摇头笑道:“奶奶,我不饿,我吃了东西来的,您先吃饭吧。”
天一黑,远处的群山变得若有若无,随着风摇曳的竹林有些鬼魅,整个小山村也陷入了寂静中,白天聒噪的蝉鸣渐渐地轻了,转而蛐蛐开始登场。
“行,我先去吃饭了。”江奶奶也实在饿了,去了厨房。
江语棠正在炖鸡,香气逐渐的飘散开了, “奶奶,还要几分钟就好了。”
她一直盯着火,大火炖鸡熟的快,要是炖鸭子就有的等了。
“我先吃饭,”江奶奶拿起锅盖看了眼锅里的鸡肉,“挺香的,比城里买的香。”
“那是,这是玲婶用谷子出来的,和超市里的饲料鸡没法比。”江语棠笑着添了一把柴火。
“棠棠,待会那把电风扇你放到文浩房间去,我年纪大了,受不了一整晚的电风扇,给小谢吹吧。”家里唯一的电风扇昨晚是在江奶奶房间,不过她只吹了一会,怕着凉。
“好,我知道了。”江语棠也没劝,其实等再晚点,山间的温度就降低了,开着窗户,山后的风吹进房间挺凉快的,不用电风扇都行。
很快鸡肉炖的软烂,江奶奶不喜欢吃肉,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装了碗鸡汤,江语棠把饭菜端到院子里支着的一张桌子上,院子里吃饭凉快,不过蚊虫多,她又点了一圈蚊香。
“谢沉,吃饭了。”江语棠摆好碗筷。
谢沉站在围墙边,江家的地势比较高,从这里俯瞰,能看见半个村子,此刻夜幕降临,这里是不可能有路灯的,除了天边逐渐亮起的星辰,就只剩下从家家户户窗户上透出来的灯光,像是一颗颗星星落在了山上。
“来了。”他转过身,看见江语棠弯腰在摆碗筷,门口昏黄的灯泡上有几只飞蛾扑棱着翅膀。
待在这里,谢沉心里有种久违的宁静之感,他回到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也很安静,但是一种死寂,这里是一种静寂,万籁俱寂,清风拂过山尖,将凡尘一切杂念都摒弃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在书上看见过很多次这句话,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触,这个时候,身处这个小山村,才有了那么点理解。
是一个辛苦,却也小有幸福的生活。
一家子住在这里,虽然为了生计奔波辛苦,可总比在西城的时候,被江家的人逼的走投无路要好得多吧。
谢沉踱步走到桌旁,嗅到一股气味,“什么味道?”
“蚊香,没有蚊子咬你吗?天黑之后很多花蚊子,咬人很痒。”江语棠坐了下来,忙了一天饿死了,直接盛饭吃。
谢沉闻言伸出手,递到江语棠面前,“有,咬了我好几口。”
江语棠看了眼,他如玉的手腕上两个突兀的鼓包,已经被挠的发红了,能想象到谢总是怎么和蚊子斗智斗勇的了,她笑道:“待会给你抹点花露水。”
第43章 “名分”
谢沉没撒谎, 他确实是吃过饭来的,主要是怕进不去江家的门,做好了饿肚子在门外等的准备, 却没想到他进来了, 还能住在江家。
还不算饿, 他就只喝了点鸡汤, “很鲜,和在家里炖的不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前不久他才在家喝鸡汤喝到撑,也是爷爷奶奶养的土鸡, 鸡是一样的, 那只能是手艺不同了。
江语棠:“是柴火味吧,用柴火烧出来的饭菜自带香气,和电磁炉烧出来的不一样,你之前没吃过可能, 我读高中的时候住校,第一次吃食堂的饭就觉得不好吃, 没味。”
“有可能,不过烧柴火要累得多。”做一顿饭就要烧不少柴火吧,谢沉刚才在厨房看见堆着半面墙的柴火, 不知道费了多少辛苦从山上搬回家。
“还行, 我家还有很多柴火, 这些都是我和我弟弟之前背回来的, 够我奶奶用这几个月了, 她也更喜欢吃柴火饭。”江语棠吃完一碗饭, 还没吃饱, 想要再盛, 但又忍住了,放下了碗筷。
“怎么不吃了?”谢沉挑了挑眉梢。
江语棠摇头,“我得保持身材,女一号到了后期被非人的虐待折磨的很瘦很瘦,我现在还不够。”
想把一个演员拍胖点是很容易的,但想拍瘦却很难,本来人上镜之后就容易显胖,除非修图,但为了电影的完成度,修图显然不如演员本身的身材。
谢沉蹙起眉心,为了工作,他没办法劝江语棠多吃,从事一个职业,就得为了一个职业付出,不过他这时才觉得,江语棠换一个工作也很好,烘焙就挺好的,起码不用想吃不能吃。
最后炖的这只鸡也还剩下不少,只有鸡汤喝的差不多了,江语棠把菜收了起来,“明天把剩下的鸡肉做辣子鸡。”
“我来洗碗。”谢沉挽起衬衫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江语棠看了眼,“你的伤口好了吗?”
谢沉把右臂袖口往上撸起,露出一条浅粉色的伤疤,和周边的皮肤完全不同的色调,有些刺目。
“早就好了。”
江语棠轻应了声,收回了视线,这个疤痕可不是钱能摆平的。
两人先后进了厨房,奶奶在院子里乘凉,江语棠不需要谢沉洗碗,不过谢沉坚持,“我也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最后她只好让谢沉去洗碗了,不过还记得他招蚊子,拿了花露水来,“你抹上一点,蚊子就不咬你了。”
“你帮我抹。”谢沉抬了抬手,手上都是洗碗弄出来的洗洁精泡沫。
江语棠抿了抿唇,“好吧。”
也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只是抹个花露水而已,江语棠把花露水倒在自己掌心,然后用手在谢沉的手臂上推抹开。
花露水的味道很浓郁,江语棠小时候闻习惯了,问谢沉,“会难闻吗?”
有些人可能不喜欢这个味道。
“不会。”谢沉清隽的喉结上下滑动,嗓音有些哑,深沉的眸子望着江语棠纤细的手指摩挲过他微热的皮肤,像是有蚂蚁爬过,痒痒的感觉从手臂上蔓延进了心口。
有人在拿狗尾巴草戳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柔软而诱人。
江语棠低着头,细心的抹开花露水,不错过一处地方,天气很热,可谢沉的手臂更热,滚烫似火红的炭。
屋内昏暗的黄色灯光落在两人身上,交迭的影子落在洗碗池里,窗外的蛐蛐声给寂静的屋内凭添了几分暧昧。
空气中明明散发着浓郁的花露水的味道,可又像是冒着粉红的泡泡,咕嘟咕嘟的从两人接触的肌肤中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