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但笑不语,湿漉漉的头发垂落了几许,伸出手,微微颤抖地抚摸着黑袍的质地与纹路,心中延绵着战栗和惶惑。
连翩打量着店里黑压压的一片,撇撇嘴不满地说:“汐汐,那个人不过说了几句话,就真的改变了你这么多年的观念吗?你这也变得太快了吧?她的话的确是有她的道理,但我们也没错。要知道,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穆斯林,思想观念早是如此的,但你难道一辈子也要披着黑袍吗?”
我拿出一件修身版的黑色长袍,在身上比了比长度,垂下眼轻声道:“改变观念么?不。二十几年的世界观,一夕改变,换做谁都不容易。”
连翩微微一怔,舌头像是打了结:“那那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通过她的话,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我轻轻甩了甩头发,把小包递给连翩拿着,对着镜子,缓缓地披上了黑袍,压低了声音说,“或许,其实我一直都在试图理解并且尊重穆萨,只不过找不到妥协的支点和理由而已。我的内心不一定完全认同那女孩的话语,可我爱穆萨的潜意识,已经在这份理由下,说服自己为他做出一些改变。”
手指向下游移,一颗一颗,系上黑袍的暗扣。我所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一个秉持自我、守护爱情的借口。至于那个回族女孩说的话,我到底从心底认同了几分,只是次要。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眼睛为他下着雨,心却为他打着伞,这就是爱情。”连翩酸酸地说,“汐汐,我真担心你这样下去,会妥协到无底洞里。”
“会吗?”我黯黯想着,拿过黑色的头巾,覆在头发上,“放心,我知道分寸。”
连翩急急追问:“工作的时候,你不会穿吧?我们俩分到的是同一家公司,云宇树和尹千言也在,我们可不愿看着你裹着个大黑袍工作。”
由于我们当年是签了协议留学过来的,因此工作也是指定分配的石油公司,无需自己找工作。跟项目有合作的迪拜公司总共只有三所,能和他们分到一处,机率并不小。
我想了想,说道:“工作的时候,再看情况吧,我现在也不知道。”
对着镜子照了照,这件修身款的黑袍长及脚踝,袖边有隐隐的蓝色图纹;头巾间或镶了几颗水钻,亦不明显。我整个纤长的身体,就藏在这严实的黑色中,窥不见原本的形态。而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表情,有着隐藏情绪的不悲不喜,连自己也瞧不清。
“这黑黢黢的衣服比黄金还贵,一套下来四千迪拉姆,太夸张了吧。汐汐,你怎么挑的地方?”连翩惊讶得咂舌,我则毫不犹豫地刷了卡,“这地方不是我挑的,是穆萨挑的。没事,反正也是给我自己买的,能让他开心些就好。”
连翩拿着单据看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我,看着看着,眼中涌出心疼的泪水。但她背过身去,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店面,我没有褪下黑袍,就直接穿着这一身,走入茫茫的黑夜之中。心中有苍白的悲哀蔓延,又迅速被我强制按捺下去。浮沉夜色,皆是空渺。
回到棕榈岛的别墅,穆萨正在看书。书房的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进去,发现一角窗帘被海风吹得飘动。整个屋子除了窗帘卷动的风,没有一点声音。
我知道他还在闷气,这几天,他从未开怀过。今晚我又提出要和连翩去女士之夜,这么晚回来,他应是不开心的。
我走进屋,关上门,慢慢走到他身边,定住。他这才抬眼看我,手中的书页微微一抖,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
“cece?”他站起身,将书扔在桌上,走过来抚摸我的脸,又轻轻覆上黑色的头巾,欣喜地问:“你自己去买的?”
我踮起脚尖,轻柔地吻他的面颊,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冷战几天,两人之中,总有人需要让步。而我知道自己爱他,是爱情使我找到妥协的藉口,而不是那所谓的信仰。
穆萨后退了一步,再次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他眼中的欣慰和激动让我低落,可低落之后,又为他的开心而开心。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底,一浪迭起一浪,面上却仍波澜不惊、强作平静。
“谢谢你,cece。”穆萨将我连人带袍抱在怀里,用细细的胡渣摩擦我的脸,又搂着我坐在沙发上,“我们越来越往好的方向前行,对不对?你会慢慢适应并融入的,安拉一定会保佑我们。”
他吻我的脸,吻我的唇,而我因着他那句“谢谢”的感激,浑身近乎瘫软。他知晓我的付出、内心怀着感念,或许,便是值得了吧。我心中想着,从打湿了的睫毛底下看他,听得落泪,捂住胸口说:“对,一切会好的。穆萨,这样,我是不是离你更近了?是不是可以留在你身边了?这是一个开始,还是已经过了最重要的环节?”
他继续吻我的嘴角,吻我的泪珠:“这是最重要的开始,是好的开始,我觉得安心。”
我听了,身体有些僵硬。闭上眼,回吻住他,不愿再想得更多。越思考,越惶恐。就像很多东西,如果只停留在表象,便不会觉得难过了。
穆萨抱住我,伸手解开我的衣扣。黑袍扯下,露出里面的便装,快速如同幻梦一般,就好象电影拍摄,更衣的过程被删剪掉了。透过窗外吹来的海风,我凝视着穆萨,任他的手在身上肆虐,用他的抚摸缓解我内心的烦躁和恐惧。我埋在他的脖子里,皮肤挨着他的皮肤,他像是要把我燃烧殆尽的火焰,从我的四肢百骸散去,忘却了所有隔阂。
当他在我身体里安静下来后,我想,我是真的爱他,我竟然不忍心看到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只愿他安心。
这个暑假只持续了一个周,便迎来工作的新征程。
穆萨送我的跑车,我私下开过几次,但不敢上公路。若是被逮住无照驾驶,迪拜的罚款,说不定能赶上再买一辆车的钱。那些网上盛传的废弃豪车,多是因为罚款太高才被迫丢弃,而不是像传言中那样因为有钱才随意乱扔。
阿联酋的驾照,一直是出了名的难考。虽然我在国内考驾照都是一次过,平日里开车的技术也不错,却仍然免不了心虚。更何况,我刚刚入职,没什么时间学驾校,便迟迟没有报名。
但是,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大中华人民的事。我去淘宝上找个中介公司,花一千多元把大陆驾照换成了香港驾照,而香港驾照基本上是国际公认的,直接就能在阿联酋使用。只到警察局花了一刻钟,就搞定了所有步骤,不禁深深地感叹到自己的机智。
上班的第一天,穆萨再三吩咐我穿好黑袍。我轻轻点头,默声应允,同他道别后,自己开车去了公司。
入口处的玻璃自动滑门在我身后关上,心也不禁担忧起来,有些害怕熟人看到自己这副装扮。不过,我来得较早,人迹也很稀少,独自进了电梯,也没瞧见中国面孔。
“等一下!”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声急切的呼叫窜了出来,那人按下门外的上行键,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正是云宇树。
我的手指发僵,愣在原地。而他扫了眼我的黑袍,根本没往脸上看,只微微颔首,极有礼貌地说了声“不好意思”,靠着角落站了进来,与我尽可能拉开距离,抬起头,只观察着楼层的变化。
我张了张嘴,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欲言又止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或许是我反常的气息引起了云宇树的注意,他透过电梯的镜面瞟了我一眼,收回目光后,又忍不住再瞟了一眼,便盯住不动了。我心知逃不过,手指拧成一团,尴尬地说了一个字:“嗨……”
听到声音,云宇树终于确定是我,愕然转过头,皱紧双眉,惊讶地问道:“闵汐汐?”
“对的,是我,我和连翩都分到这所公司了。”我勉强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但他此刻愕然的面容,已令我的心跌入谷底。
“我知道你分了过来,可是……”他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迅速找了个理由:“天气热,这样防晒。”
“原来是防晒啊,对,你向来注意这些,以前还总说要减肥。”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相信这个理由,说道:“不过,这都室内了,不用防晒。你这样,让人怪不习惯的。上班就脱掉,行不?”今天还有一章,往后戳。
第149章 误解
我亦觉得尴尬,本能令我迅速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我一会儿到了办公室就脱下。”心里默默想着,就算穿黑袍,也得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吧。更何况见面第一天,还是不要因为这个把同事关系搞得太疏远。
云宇树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笑了笑:“你不知道,刚才我发现电梯里只有一个黑袍女人时,都在犹豫要不要进来,害怕两个人同处在电梯里,会冒犯到你,所以躲得远远的。”
我的心因为这句话微微抽疼,却还是睁大眼睛,貌作惊奇地说:“是吗?这么严重?你平日看到穿黑袍的女人都这样吗?”
“是啊,被这里的文化感染,总觉得直视她们是不太好的行为。”云宇树摆摆手,“也怪我们公司大多都是外国人,女人也少,电梯没分男女,让我差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听了,配合着他勉强笑起来,几十层楼的高升后,电梯门终于打开,我和云宇树走出去,发现他依然条件反射地与我隔着疏远的距离,心里难受,便同他说了一声,折回身,去卫生间把黑袍褪了下来。
后来,我不禁深深感慨褪下黑袍这个决定的正确性。入职第一天,培训和交流是主要的环节,跟着前辈熟悉业务,与同辈相互介绍,都少不了豁达亲切的交流。我在工作和学习中其实是个相当干练的人,可如果披上一层黑色,总会觉得心里别扭。
云宇树作为我的直系学长,已经入职一年,小领导便将我抛给了他,嘱咐着有什么琐碎问题,都可以问云宇树;尹千言和严华已经结婚,也与我们工作在同一部门,距离很近;至于连翩,她虽然跟我在同一公司,但因为专业不同,隔了四层楼,见面相对不易。
“汐汐,我们老熟人,就不多客套了,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是。”云宇树拍拍胸脯,对我说道。
“有,当然有。”我嬉笑着,问他,“我想知道这里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有当初我们签合约时那么多吗?”
迪拜的教学质量,其实并不太高,当初我们来迪拜留学的这批人,有不少都是看中了工作时期的工资待遇,作为刚刚毕业的学生来说,的确相当**人。
云宇树点点头:“薪资能够达到那个水平,是真的,没骗人。”我刚是欣喜,他又补充道,“不过,人比人,气死人。我们要是跟本地人或者欧美人比,薪资就落了一大截。迪拜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的工资不是按劳分配,而是按国籍分配的。”
我很是困惑:“这话怎么讲?”
云宇树说:“打个比方,如果各个国籍的人做着一样的工作,工资待遇最好的是本地人,其次是欧美人,中国人的工资会比印度和巴基斯坦这些国家的高一点,最低的是黑人。哪怕本地人什么都不做,工资就会比外国人高出一截。美名其曰,按照‘各国人民在本国的薪酬待遇分配工资’。
皱起眉头,我试探着问:“可是,工作量是可以衡量的,难道不以这个为发放工资的标准吗?”
云宇树摇摇头:“就连公司裁员的时候,国籍也占了很大考虑。反正,本地人是绝对不会被裁掉的,很多保护。你想想看,就连政府开了家超市,本地人办张卡都能分红。外国人在这里,会辛苦很多的。”
这番话听得我心中一阵惊诧,喃喃道:“怪不得……乔治走了,辛格也快走了,应该是过得不轻松吧。”
听了云宇树的话,我对这个城市的规律有了更深的了解,突然染上一种对未来惶惶不明的忧伤。穆萨不需要努力什么,就可以拥有这个国家优厚的福利待遇。而今后的我,难道要一直活在他的庇护下吗?结婚后,他会不会不允许我工作,不允许我实现自身的价值?他父母又是否会认为,我是为了迪拜人的优厚待遇,才愿意和穆萨结婚的?
我甩甩头,摒去混乱的遐思。多想无用,现在他父母那一关还没过,我也得继续按照合约工作。若有一天能够尘埃落定,再论吧。
下班时,我原本想先去这层楼的卫生间换上黑袍,再坐电梯下楼。可我刚刚离开座位,就听到云宇树在身后喊道:“汐汐,等我,一起坐电梯下去。”
我怔了一瞬,想着去一楼换也一样,便点了点头,同云宇树一块进了电梯。
“第一天,还适应吗?”他问我。
“还好,这不有你指导么,倒是不觉得陌生。”我笑着回答。
“那就好。”云宇树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租的哪儿的房子?公司附近的房价似乎都挺贵。”
我哽了一下,顿了顿才慢慢说:“我……没有租房子。”
云宇树只思考了两秒钟,立马明白过来,神情若有所失:“对呵,你不需要租呢。”
气氛有些微的尴尬,一度陷入沉默的寂静。他咽下一口水,赶紧转移话题,讲起尹千言和严华的八卦,说他们结婚后感情反倒没有之前好,时不时看见他俩憋成包子,互相生闷气。一切水到渠成了,反倒没了从前的珍惜。
我点头应和着,气氛也有了些许缓解,和云宇树有说有笑地走出电梯。我心中还惦记着换黑袍的事,正准备同他挥手告别时,抬头向前一看,整个人不禁僵住了。
我没有想到,穆萨会来接我,而且,是等在了公司内部。
而现在,我旁边有个云宇树,身上还没有穿黑袍。就这样惶惶不安地面对着穆萨,感受着他眼中显而易见的阴寒与失望。
“穆萨……”我心下不安,走到他的身边,轻唤他的名字,在慌忙中问道,“你怎么来了?”
云宇树见状,识趣地默默离开,把空间留给了我和穆萨。
穆萨挑了挑眉毛:“我不能来吗?”
“不是的。”我的声音像是蚊子哼哼,“今天是入职第一天,很多与同事的接触交流,所以我暂时脱下了黑袍,本来就准备现在再去换上的……”
穆萨打断我,目光像是要喷火:“cece,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我原本是觉得愧疚的,可他的愤怒令我心寒,反倒把我的骨头戳硬了,重新抬起头说:“我的确想通了,在外面也愿意穿上,但我不能因此影响我的工作啊。”
“不,你没有明白。”穆萨摇着头,字句忿忿地说,“遵守教规,遮住羞体,原本就是公共场合需要注意的事。既然决定了开始,就应该好好遵守。人越多,交流越难免,越应该注意;可你却是反着的,越需要交流,却越放弃遮掩。而且……”穆萨瞟了一眼云宇树离去的方向,“他为什么还跟你一起?”
“只是工作接触而已。”我的内心坦坦荡荡,想起从前他逼我深夜给云宇树打电话的事,不禁反问,“难道你现在仍然不相信我?”
穆萨咬了咬下唇,重重地说:“怎样相信?就算我相信你,我也不能相信他。你和他走得这样近,还不愿遮住美丽,他心中恐怕已有了不轨之心,我又如何能放心?”
他沉重的语气,一句又一句捶打在我心上,一瞬间疲惫不堪。我觉得自己已经步步退让,全心忠诚于他,他为何还要这样说?心神瘫软成泥,我忍不住红了眼睛,埋下头,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却依然制止不了破碎的情绪。
风拂过,凉到心扉,我的胸口闷得厉害,嘴角颤抖着呜咽:“穆萨,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你想让我遮住自己、想改变我的生活方式,也得有个过程,对不对?以前,我们两个人遇见什么事还能好好商量,有困难两个人都会各退一步,彼此都有妥协;可是现在的你,这么不由分说,连缓冲的过程都不愿给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滚烫的泪水从脸颊划过,眼前的一切被浸得模糊不清,我胸中是无尽的悲伤,整个人快要溃散。
穆萨看着我痛苦的神情,强硬的目光也渐渐软了下来。他喘了几口气,拉着我走到了无人的死角,这才弯下腰,替我抹去泪水,声音亦是哽咽:“cece,对不起,我……我也不想这样逼你……”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cece,以前,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什么。这段时间越来越着急,其实是因为……我父母催促着我再次考虑结婚的事,甚至已经给我物色了好几个人选了。”
我的身体一震,猛地抬头,颤声问:“你又要结婚了?和别人?”
穆萨摇摇头,那双眸子,和我一样痛苦、一样纠结,艰难地咽下一口水,缓缓说道:“我当然不会同意,但是,父母之命,抗衡很难。他们只接受信仰虔诚的穆斯林,完全不相信你可以做到。所以……所以我才突然这么心急,想要你迅速融入到这种生活中。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让他们接受你。”穆萨将我拥入怀中,“对不起,我只顾着结果,忽略了你太多感受。cece,对不起,别再怪我,好不好?”
第150章 主意
突然觉得眼花,他的面孔在模糊的光线中看不清晰。我将头偏开,想着他的话,有些无奈的滋味。
身体在他的怀抱中疲软下来,我仰着头,逆光看他,轻声说:“穆萨,我不怪你。”微微垂下眼睑,喃喃说道,“可是,如果是这个原因,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知道是父母之命,我也不会这样难受。”
他牢牢握着我的手,连日的失望与阴寒卸了下来,化为一声叹息:“你最无法接受我另娶了她人,说出来,怕你灰心丧气,想要放弃。”
“灰心丧气吗?不,最艰难的一程都熬过来了,我没有再想过放弃。”我苦涩地笑了笑,“只是,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讨得你父母的欢心……”
穆萨沉默了一会儿,我的境况或许令他感到无能为力。虔诚是需要时间磨化而成的事,也许连他也不相信我能够做到。
一阵熙攘的喧闹声响起,又一大波下班的人陆陆续续走出,谈笑的氛围削薄了我和穆萨之间沉滞的氛围。他依然沉默,瞧见有人朝这边走来,放下了我的手,轻声了句“走吧”,我跟在他身后,默声离开。
踏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阳光穿过空气呼啸飞来,携着悬浮的尘埃,是落日橘红的色彩。穆萨开车带着我回到了棕榈岛的别墅后,不多时空中便响起了清真寺的宣礼声,祷告穿过暮色一层一层地传来,海潮的风吹动不远处的棕榈叶。这是一天五次礼拜中的“昏礼”,穆萨洗了“小净”,不动声色地叩头跪坐。而我则像往常一样,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或是别过头,安静做着自己的事情。
厚重的日光散发出一片庄严的气息,我在滞重的呼吸中想起了从前的很多片段。沙漠测绘时,他在广袤无边的黄沙中叩拜;大婚前夜时,我在清晨混沌中醒来,望着他虔诚礼拜的背影;还有许许多多的细小剪影,与他此刻的身形重叠在一起,缥缈在远处的光晕里。
我曾经觉得,每天的礼拜时间,是他离我最远的时候。后来,随着彼此生活的侵入,渐渐变成习以为常的事。而如今,我知晓,我亦必须融入这曾经渺远的生活,否则,我们将没有未来可言。
我对自己说,我们已经为此付出了这么多,不能因为几个动作和习惯就放弃了两年的感情,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空气中有浓腻酽稠的水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直入肺腔,借此坚定自己的决心。有些惶然,有些迷茫。窗外,阳光正一寸一寸地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