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影儿有些心机,提前打开了手机的录音键。
很久以后,她来到北城,在饭局上见到傅柏凛,联想到当年这件事,才鬼迷心窍去威胁他。
她儿子杀了我儿子,这句话她听不懂,可信息量太大了。
郑影儿联想到豪门里的龌龊事,信以为真。
录音到这里结束。
沈棠初想了想,问:“是姚思薇后来生的儿子吗?我……从来没听说过。”
北城的人提到傅家,似乎都默认傅家只有唯一一个继承人,从未提起过后嫁进傅家的夫人还生过一个小儿子。
”那是因为,当年姚思薇生下他那时,傅震宇担心臧罗那样的事再度重演,于是对外暂时隐瞒了小儿子的出生。”
父爱拳拳,傅震宇一向只看利益,连自己发妻下葬那天都没落过一滴泪,当晚就跟没事人似的赴饭局去了,对这个小儿子倒是父亲满满。
他将小儿子的出生瞒得严严实实,包括幼儿园那三年都没让他去,只请了幼教老师在家里上课。
沈棠初明白了。
这就难怪了。
她皱着眉,实在不理解傅震宇的想法,因为怕小儿子出事,就隐瞒他的存在,难道能把人关一辈子不成,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同时又忍不住为傅柏凛感觉到不公。
他的语气很平淡,一贯的情绪不外露,可能是时过境迁了,他的心也会逐渐变得冷硬。
沈棠初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摸摸男人的头。
像在摸一只驯服的大狗狗那样。
而傅柏凛只是笑了声,捉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我没事。”
即便是有什么也都过去了,他不再是小孩子,现在亲口回忆过去这些事,心里也只感觉到恶心。
有她在,连悲伤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只是忽然有些遗憾,要是早认识她就好了。
被这样一只小手摸摸头,没什么过不去的。
沈棠初犹豫了下,小声问:“那你弟弟他……是怎么回事?”
傅柏凛温热的唇从她的手背上挪开,漆黑的睫毛压了压,映出一片阴霾。
“他死了。”
死在了一个游泳池里。
那孩子出事那天,傅柏凛刚高考结束,正好在傅家。
他原本早已搬出去,独自住在老宅里,那天去傅震宇那里是为了拿点旧物。
他那时已经与傅震宇断绝关系,更懒得和所谓的继母交流,特意找了两人同时出门赴宴的日子去。
小儿子在家里,他年纪虽小,才五岁,可每天排得满满的课程,学英文学法文,学高尔夫,学马术……
傅震宇是把他当未来继承人培养的。
那天,傅柏凛到时,小孩子在学游泳,有专业的教练教授。
那孩子很少见到傅柏凛,对这个态度冷淡的哥哥非常亲近,见到他,还主动凑上来,要哥哥和自己一起上游泳课。
而傅柏凛只是淡漠地拉开了他的手,说:“这是你父亲为你准备的,你好好玩。”
他并非是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小孩子不懂事,他知道什么呢?
他只是发自内心厌恶这栋房子里所有一切,不想扯上半点关系。
傅柏凛原本的房间在二楼,被改成了儿童房,可明明这栋别墅里的空房间还很多,姚思薇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恶心人。
他从角落里翻出来自己的东西,正在清点。
佣人站在门口,就这么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少小心些,别弄乱了家里的东西,否则夫人会骂我的。”
那是姚思薇派来监视他的,或者说故意恶心他。
傅柏凛就靠在窗前,吊儿郎当地笑着,当着佣人的面,将盒子倒转过来,东西哗啦啦全掉在桌面上。
他挑衅地跳起眉:“不着急,我慢慢清点,你仔细看着。”
那时他很荒唐,没人管得了他,也没人敢说他什么,在学校里是这样,面对傅震宇时也是这样,嚣张乖戾到了极点。
佣人嗫嚅着,被少年的气场压制,一句话也不敢说。
傅柏凛就不紧不慢地,一点点清点东西。
没人注意到楼下泳池里正在发生的惨剧。
五岁的小孩溺在水里,很快吞没了他微弱的叫声,等到他被发现时已经在水里溺了快十分钟。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巧合了。
游泳教练那时刚好接到女朋友的电话,跟他提分手,教练在电话里拼命挽留女朋友,情绪非常激动,根本顾不上其他的。
加上小孩子已经会游泳,他就疏忽了。
还是来庭院里做清扫的佣人先发现的,她一声尖叫,唤醒了这屋子里全部的人。
等把孩子捞上来,人已经气息奄奄了。
沈棠初沉默了会儿。
幼子意外惨死,也难怪那个女人会疯成那样,的确是人生至痛,可是……
“这也怪不到你头上啊,为什么傅姚说你是杀人凶手?”
傅柏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因为那天是我开车送他去医院。”
叫救护车来不及了。
家里两个司机,一个请假了,一个送傅震宇去饭局,整个屋子只有傅柏凛一个人会开车。
他根本想都没想,抓起车钥匙,把小孩子抱上车,朝医院飞驰而去。
然而祸不单行,车在半路遇上了车祸。
大桥上有四辆车相撞,桥上堵得水泄不通,就这样耽误了时间。
等到人送去医院,已经晚了。
后来,这笔账就被算到了傅柏凛头上。
在医院里,姚思薇大哭出声,要他滚出去,大声喊着杀人凶手。
“如果不是你开车,他早就被救护车接走了!你是故意在路上耽误时间的!”
“傅柏凛,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恨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害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啊!”
傅震宇解下手表砸到他脸上,痛心疾首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家产也不会给你半分!”
手表尖锐,登时在少年额头划出一道血痕,他眼神阴鸷,模样甚是骇人。
傅柏凛抬脚,慢慢将地上的手表碾碎。
“不用你给,我想要的会全部自己抢过来。”
至于其他的,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分。
沈棠初明白了,一场意外,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疏忽,酿成一个家庭的悲剧,的确是惨绝人寰。
她说:“可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傅柏凛,你不是杀人犯。”
“我知道,我也尽力了。”
傅柏凛眼眸深沉,浓得看不清一丝情绪,眉宇间却夹杂着丝丝难解的戾气,“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佣人是专门照顾孩子的,要不是我故意拖延时间,她就会一直在泳池边看着他。可能,那件事也不会发生。”
沈棠初摇了摇头:“没有可能。”
傅柏凛抬起眼,静静看着她。
“一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而且,你已经尽力了,也补偿了。”
接下来的事不用傅柏凛解释,她已经猜到七八分。
傅柏凛靠自己,从傅氏集团的小股东,一步步掌权,这个过程,他靠自己单打独斗拼杀来的,那段时间,刚好是沈棠初刚认识他的时候。
他那种冷酷,整个人充满疏离和攻击性的感觉,因为那正是他最艰难的时候。
后来傅震宇去世,而姚思薇因为痛失幼子日哭夜哭,眼睛不好,精神也很不好。
傅柏凛将她送去英国,请了一个护工团队,专门照顾她。
他跟这个女人原本不想有任何瓜葛,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非是出点钱。
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对有些人来说,恨总比爱更长久,她或许是真的疯癫,或许是装的,但能在背后跟臧罗一起策划这一切,想必还有些清醒。
“你没错。”沈棠初忍住心里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捧起男人的脸,很认真地与他对视。
傅柏凛眼中沉郁的颜色,渐渐化开,被一片温柔所取代:“嗯,我没错。”
“你完全不用自责,知道吗?”
他一笑,犹如凛冬融化霜雪,“知道了。”
就算有什么心结,也在听见她维护他的那一刻消失了。
傅柏凛把她拉到沙发上,一阵天旋地转后,她闭上眼,他的吻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带着压抑而狂热的占有欲。
他们吻过那么多次,她有过不情愿,有过抵抗,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害怕再一次泥足深陷。
可爱情本就是让人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她也从最初的生涩被动,渐渐领悟了些许滋味。
这次也敢大胆地试探回应他。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傅柏凛停下来,眼眸微凝,轻轻擦去她唇上的潋滟水色,然后低声道,“我爱你。”
仅仅三个字,却让她浑身一震,呼吸越发不稳,就连眼前也一瞬间变得模糊。
就连疯狂跳动的心脏也受到鼓动。
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鼻尖发酸,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