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想起前几天饭局后面发生的事情:“不是跟舒尔聊过了吗,你俩怎么说的?”
不提这事儿还好,猛地提起这事情,程昱睁开眼,宋延感觉屋子里的温度直线下降。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程昱收回胳膊看着桌子,脸色漠然,不过片刻眉心就紧紧拧在了一处,好像是遇上了千古大难题令他难以琢磨。
宋延的手指似有若无的敲着桌面。
“前几天,我跟她说了。”程昱缓缓掀起眼皮,“我说想跟她重新开始。”
闻言,宋延诧异不已:“她怎么说?”
其实不等他问,程昱的脸色就已经变了又变,难看的好像调色盘。
他的那句“我们重新开始”对舒尔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影响,因为他听人说,前几天舒尔接了个秀展邀请,到处奔波忙碌不已。
反倒他最近郁闷得很。
而至于舒尔的回应。
程昱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半开的窗外夜色逐渐笼罩,走廊里亮起了灯。
舒尔眯着眼,神情奇怪:“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程昱弯腰拉住她的胳膊,抿唇重复:“我说我们重新开始。”
“……”舒尔想也不想的就甩开他的手,“回去洗洗睡吧。”
当时他愣住没有深想,但这几天闲来无事就会想到,越想越觉得受到了侮辱。
那会天色还不晚,可不就是讽刺他想做白日梦吗?
宋延听了舒尔这句话,嘴角颤抖:“这也太不像话了。”
“你想笑就笑吧,没必要忍。”程昱俨然已经是副看淡一切的模样。
宋延哪里敢当真笑出来。
他轻咳,挠挠眼底问:“那你就这么算了?我都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程昱重新靠回去:“我也不知道。”
“你是觉得不甘心吗?”宋延太明白男人肚子里的那点东西了,犹豫半晌后问道:“是觉得舒尔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你,你心里不甘心是吗?”
程昱眼神有点空:“我只是觉得,好像再也不能从她眼里找到我的影子了。”
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那天在酒会上,他被宋青栀挽着胳膊进入会场,舒尔波澜不惊的看过来。大抵是因为正在跟季明许说话,所以嘴角还带着温和的笑,可看向他的时候笑意却克制着,丝毫不达眼底。
灯光细碎斑驳,似乎他这个人已经再无法吸引她的注意了。
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烦躁席卷而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他明白,但心理作祟,他说不出口。
办公室内安静,程昱忽然起身。
捞起手机往出走。
宋延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赶紧跟上去:“你做什么去?”
“找她。”程昱大步流星。
“现在?”
程昱偏了偏脸:“老子等不了了。”
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
现在就想去她身边。
然而车开到一半,程昱手心生汗的拨通舒尔的电话,音筒里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十字路口,闯红灯的黑色轿车冲出,程昱将车头朝左打去,两辆车还是不受控制的撞在一起。
安全气囊弹开护住了程昱,他的脑袋撞在方向盘上,右胳膊被碎了的挡风玻璃划破。
白衬衣上全是血迹。
怕他出事的宋延开车在后面跟着,看见这幕心脏狂跳。
停好车后赶紧快步过来,拉开程昱的车门,看见他眉眼低垂着才松了口气。
报了警,宋延想想又给舒尔拨了个电话。
程昱神色戾气深重,沾着血迹的脸衬得他愈显冷厉。
-
市中心医院。
舒尔单手拿着包按下电梯按钮。
这是她这个月第二次来医院。
刚才接到宋延电话时,舒尔还有些惊讶,两人认识,但私底下从来没有联系过。
还不等寒暄,宋延喘着气:“程昱出车祸了,你能来看看吗?”
舒尔皱眉:“他又闹什么幺蛾子?”
那头停顿了好几秒,听见警车鸣笛响起,宋延囫囵道:“市中心医院,你有时间来一趟吧。”
挂了电话舒尔将这事情搁置在一旁继续工作,然而宋延并非是他说的那样。
手机不停地响,舒尔摔了手上的笔。
“叮——”
电梯门开,舒尔漫步走出去。
正打算去护士台,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宋延。
两人隔着距离对视,宋延无声叹息:“我带你过去,走吧。”
舒尔冷淡出声:“他怎么样?”
“还好。”宋延下意识看她,“有些轻微脑震荡。”
走到病房门口,舒尔看向靠在床头的人:“我还以为缺胳膊少腿了,原来没事啊。”
程昱抬头,没说话。
从小到大舒尔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他。
他哪怕是小感冒,舒尔都会急红眼,可现在他都已经躺在了这里,她却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宋延将药放在桌面上,小心的退出去合上门。
病房里头安静,舒尔踱步几下回头看他:“要说什么今天一次说个清楚吧,这么纠缠着真的挺烦,而且我回海城从来都不是为了跟你再续前缘。”
程昱坐起身子,眼里翻滚着暗色:“我们之间……”
“没有我们。”舒尔面色一片平静,“程昱,现在只有我和你。”
程昱沉下了脸色:“为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以后就不会再缠着我了是吗?”舒尔应对这样的程昱已经累到极致,她真的无力招架,也没有精力再应对。
于是抬起眼:“是我不爱你了。”
“不可能。”程昱偏头不与她对视,抿着唇角否认。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有些事情他猜测是一回事,被人挑明说破又是另一回事。
舒尔好笑:“你以为我还必须得在原地等你吗?”
“谁都不是小孩儿了,况且你不爱我这件事,也还需要我戳破那层膜再被羞辱一次,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才知道吗。”舒尔伸手拂了拂落在锁骨的发,“你现在这样,要不是我对你了如指掌,可真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
程昱呼吸急促,他咬了下牙齿,嗓音发颤:“但是你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是啊。”舒尔笑的面不改色,“放下你简直轻而易举。”
她这话说的轻巧,好像彻夜痛哭的不是她,辗转反侧的亦不是她。
“现在满意了吗?”舒尔勾起嘴角,伸手摆了摆:“那我要走了,希望你早日康复。”
程昱闭紧了眼,被懊悔与再也抓不住她的心慌感猛地击中心脏,整个人坠入深渊,仰头去看,舒尔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趁着舒尔开门,程昱额角青筋细微跳动:“对不起。”
舒尔背对着他,面色却毫无笑意:“余生我想被人对得起。”
“程昱,我原谅你了。”
-
月色撩人。
半开的窗户涌入呼呼作响的风。
程昱靠在窗口的软垫上,看着窗台边缠绕进来的花枝。
这些天他总是会想到以前的事情。
但当将自己置于舒尔的位置时,越想心里就越心痛。
回到七年前,舒媛青手刃了林跃长入狱后,葬礼上舒家无一人出席,20岁的舒尔穿着黑色小洋装,低着脑袋站在人群中。
程昱跟着程家人一起,他放下白菊花后,走到她跟前。
小雨淅沥,舒尔半眯着眼睛仰起头。
她素净的小脸泛着冷白,靠的太近,程昱甚至还能闻到某款香水的橘子前调。
程昱弯下腰与她平视,五指并拢挡在她眼前。
看着她那样,程昱脑子里面闪过很多。
都说人心总是肉长的,面对舒尔通红到充血的眼,他安慰的话临到口却变成了“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这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喊着“程昱哥”的小女孩儿;在14岁生日聚会上,身穿公主裙红着脸想要与他一舞的少女;20岁失去父亲,被他承诺要好好照顾的小女人。
终是在次年的生日前夕,程昱询问想要何礼物时,握住他的手仰头笑的明媚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