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要中午回来,陆兮便不急着上班去,伺候完老的小的吃好早饭,把晴天送去幼儿园,还好等她再回来时,刘姨提早回来了,老太太还没能从老姐妹突然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有些郁郁寡欢。
她下午才到公司,许嘉澎瞥见到她,立刻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向她打招呼,24岁年轻人的恢复力令人羡慕,即便昨晚陪她熬到很晚,还是保持着旺盛的精力,脸上不仅瞧不出一丝倦容,笑容更是媲美这头顶的阳光。
他进来等候她交代工作,她嘱咐完后,见他没有马上走,想是有话要说。
“您下次出差还会带上我的,对吧?”
陆兮望进他略带紧张的眼,卖了回关子:“看你表现。”
许嘉澎明显失望,他以为自己昨天表现不错,至少已经令她没那么讨厌他了。
他杵在她桌旁,情不自禁地被她柔美如画的侧脸线条吸引,想要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可能已被他的魅力倾倒的痕迹。
可是并没有。
她眼里只有工作,对于身边年轻蓬勃的男性完全是无动于衷的。
陆兮打算待会去仓库一趟,仓库没有存货,要尽快跟谢渝坤把合作敲定下来,那些退回去的货必须尽快再生产出来。
她终于发现许嘉澎依然杵着没走。
“还有事?”
许嘉澎点头,又很快摇头,耳后根泛出可疑的粉。
不过陆兮并没有发现新助手的异样,下巴朝门口努了努,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许嘉澎这才悻悻地离开她办公室。
一直忙到了晚上六点多,杨姿言敲门,跟前几天的丧不同,忙了一天的她还是神采奕奕,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怎么了?嘴巴都裂到耳后根了。”
杨姿言有个毛病,心情好就爱坐桌子,果然她进来以后,一屁股坐上她办公桌,“你猜谁给我打电话了?你绝对想不到!”
陆兮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把你兴奋成这样,当然是财神爷了。”
“知我者果然兮美人也。”杨姿言快人快语,“这位姑奶奶,还真就是财神爷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人?”
“顾氏总裁助理,一个姓王的女的,说留意到咱们的产品性价比不错,顾氏最近在盖一个酒店,专门用来招待客户还有举办公司会议用的,要是先期合作的好,酒店的家具定制这块就跟咱们合作了。”
“这可是笔大生意!”杨姿言并没有注意到陆兮越来越僵的脸,滔滔不绝地畅想,“之前局面打不开,就是因为我们少了这样的大客户,我是做梦都盼着有这样阔气的客户瞧上我们啊!可算盼来了。”
陆兮忍不住泼她凉水:“品牌那么多,她怎么就瞧上我们了?”
“这问题我也琢磨半天了。”杨姿言稍稍冷静了些,“后来我琢磨出关键原因了!”
“什么?”
“这个关键就是,丁璇!”
“你想,这两姐妹出了名的不和,SG是丁家最大的产业,之前丁璇想进SG,丁黎挡着不让她进,但是丁璇跟顾淮远在一起后,风向就变了,最近有消息说,SG招商总监要换人,新总监就是丁璇。兮你想想,如果换做你是丁璇,你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要怎么给你姐丁黎打脸?”
陆兮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症结,听上去逻辑也合理,丁黎强力反对弗兰进驻SG,丁璇也是目睹过她们受挫的,现在她手里最大的王牌就是未婚夫顾淮远,顾氏酒店若是大规模采购弗兰的家具,丁黎的脸肯定没处搁。
只是——
她忍不住怀疑,这真是丁璇在幕后主导的吗?
“是不是都合理了?”杨姿言洋洋得意,“他们两姐妹斗法,我们弗兰虽然是工具,但是管他呢,以后住在顾氏酒店的客人都认识我们弗兰了,我们将来不愁销路的。”
好友现在盲目乐观,陆兮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可是姿言,那晚酒会,丁璇的未婚夫对我们不怎么友好。”
“你说顾淮远?”杨姿言不甚在意,“他这种大老板,哪会去管酒店家具这档小事,还不是丁璇说了算,我们两个路人,他就算看不顺眼,至于挖个沟让我们跳进去吗?他闲的?”
陆兮抚额,没法再和杨姿言沟通下去,也没法告诉她,顾淮远就是闲的,要给她挖坑呢。
隔天下班前,陆兮果然接到王慧电话,老板约她晚上七点见面,
“好,我知道了。”知道终究躲不过,她只能选择面对。
“要麻烦陆小姐做好准备工作,资料一定要齐全,老板比较反感有人浪费他的时间。”
王慧可能不放心,在电话里对她再三嘱咐。
当晚七点,她准时赴约。
门没锁,半掩着,有一丝光从门缝漏出来。
里面的人已经在等她了。
她在门前静立片刻,这才拉开门走进。
客厅灯光亮如白昼,顾淮远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边,明晃晃的灯光洒了他一肩,他却总是能让人联想到无尽的黑夜,她的内心浮起失望,眼前这个心思复杂的男人和记忆里气质阳光的青年,已经判若两人,无法重叠。
他施施然转身,漠然瞥她一眼,语气里讽刺意味很浓:“你很难请嘛。”
“开了一家没几个人的小公司,三流品牌甚至进不了SG,就先学会耍大牌了。”他插兜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这些年除了涨了点傲气,你还有长进的地方吗?”
“我能让顾氏堂堂总裁选择三流品牌主动掉价,这就是我长进的地方。”陆兮心平气和地应答。
“听你的语气,心里很得意吧?”顾淮远站定在她面前,嘴角噙着丝没有温度的笑,“前男友旧情难忘,你矫情不来,还热脸贴冷屁-股给你送上一份大合同,你心里快要得意的上天了吧?”
陆兮终于掀起眼皮,对上他戏谑的眼,沉静道:“我没有。”
“我今天来,就是要你收回决定。”她目光坚定,“我现在的事业虽然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但所有的成绩都对得起我这几年的努力,我从来没想过借谁的东风,更没想过走捷径,我公司规模小,还配不上你的酒店,你找别家吧。”
顾淮远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倾身,与她贴得很近,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怎么?离了婚就有资格说自己不想走捷径?”
陆兮噎了一下,面上平静,心里却地动山摇。
她从没有亲口向他透露过自己的婚姻情况,他是怎么知道她已经离婚的?
那他知道她还有个女儿吗?
她忐忑不安,想着之后必须找机会跟杨姿言提醒一下,不要跟王慧透露太多她的事。
毕竟能做到顾氏总裁助理,王慧必定不是普通打工人。
他的气息太近,轻易扰乱她正常的呼吸节奏,她被他的咄咄逼人折磨得心烦,只好悄然侧过身,跟他拉开距离。
“如果你要我承认我卑鄙,我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是,我不否认,我做过什么自己很清楚,我陆兮从来不是什么好女人。”
“你放过我吧。”她垂下眼皮,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在我这样的人身上用手段,不值得的。”
身后有热源悄无声息贴了上来,借着身高优势,用温热危险的唇描摹她侧脸的曲线,缓慢又磨人。
“张张嘴就想我放过你,未免太便宜你这个坏女人了。”
危险的唇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她发烫的耳垂,他低哑暗沉的嗓音令人止不住战栗。
“你让我痛快了,我就放过你。”
第16章 荒诞(下一章16号零点……
陆兮心头震颤,呼吸不稳地和他拉开距离。
像是快窒息而死的人终于得到一口宝贵氧气,她悄然深呼吸,终于得到一点反抗他的勇气:“如果你所谓的痛快是建立在给你未婚妻带来痛苦的基础上,那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你又是什么人?”顾淮远又用沉沉的视线压迫着她,“轮得到你来指教我?”
陆兮咬牙与他针锋相对:“我当然什么人都不是,但我起码知道人应该珍惜当下的平静生活,你想要扰乱我的生活,当然很简单!但你别忘了,你自己的生活也会被搭进去。”
“我的生活早在五年前就被你全毁了!”
顾淮远一声比她更响的怒斥,终于结束了两人之间的激烈争执。
气氛凝结,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冰层,无法被捅破,换来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四目相对。
当他真情实感地说出这句话,陆兮才恍然意识到当年的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混账的决定。
她颤着心房,晶亮的眸里渐渐氤氲出水雾:“对不起,我……”
除了抱歉,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错误已经酿成,如今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顾淮远对她的眼泪已经免疫:“你只会说对不起吗?说点别的,我爱听的。”
他的眼神逐渐疯狂,里面有陌生的情绪在燃烧,这双眼她当然熟悉,两人情浓时,当他渴望她时,就会这样静静地盯着她,盯得她渐渐口渴。
她吓得一连后退好几步,混乱地摇头:“我不知道你爱听什么——”
顾淮远却不允许她再后退,霍然抓住她的手腕,声线发紧:“说你要我的钱,你这样的坏女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
陆兮吓坏了,他手上的温度太烫了,灼得她想快点挣开。
她一边挣脱,一边激烈摇头。
“别否认!”顾淮远步步紧逼,拽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你不是为了钱连婚姻都可以出卖吗?你现在又在犹豫什么?我比你前夫更富有,富有得多,以前在一起时我给不了你的,我现在都可以给你——”
陆兮挣不开他的钳制,他倾过来不管不顾要吻她,她转着脸躲避,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不行”。
她的拒绝令顾淮远眉宇间的戾气更重。
他想起重逢后不多的几次见面,有两次被他撞到她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她和他们谈笑风生,唯独对他,她满面疏离,恨不得跟他这辈子不打交道。
恨意在凝聚,终于在这一瞬爆发:“不是要放开玩吗?跟别的男人就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
陆兮面色狼狈,这中间误会重重,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眼下,他也不会给她机会解释。
她只能竭力道:“因为我有道德感!”
顾淮远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手里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想要扯下她的伪装,至少她不会再有力气对他撒谎。
“你伤我的时候,你该死的的道德感在哪儿?”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只想要埋首在她纤细的脖颈中,咬破她的血管,吸她的血,看看这血是不是冰冷没温度,不然她为什么当初能那么狠下心?
但又舍不得。
她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是他苦苦想念了五年却始终寻觅不得的,矛盾的情绪在激烈碰撞,以致毁灭她的想法更甚以往。
眼看他霸王硬上弓,一个绝对跟美好无关的吻即将送上门,陆兮失控大喊他名字,“顾淮远!”
心里一急,手里的公文包雨点般砸向他。
“你给我清醒点!”
顾淮远如梦初醒,一脸灰败地停了下来。
眼里的那把火熄灭,那个深沉寡言的男人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