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微微摇头,轻声道:“好好的一幅画,可惜了。”
“小师叔您可真是太慧眼如炬,傅教授就是之前遇人不淑,才把好好的一幅画,给弄成这样,只要现在你肯接手,傅教授这边的酬劳一定不是问题。”
阮昭白了他一眼,邱志鸣这个掮客当的倒是称职,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于是她不紧不慢重新坐回沙发上,抬眸看向身侧的傅时浔,就那么明目张胆望着:“说起来,你们是第一次来找我修画,可能不知道我的规矩。”
傅时浔同样望着她,这次终于开口:“愿闻其详。”
阮昭轻掀嘴角,不紧不慢道:“我修画有三个规矩。第一,我不接赝品。”
这个好理解,古玩圈的人都重名誉,谁要是敢跟赝品沾上边,只怕不仅是前功尽弃,还可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第二,我不接脏路子的货。”
虽然如今盗墓之风不再盛行,但是很多古玩的来历依旧说不清道不明。
所以阮昭是绝对不会碰。
这第三嘛,她轻轻托手抵着下巴,微侧着左脸,看着傅时浔眨了眨眼睛,慢悠悠说道:“第三就是,我不接陌生人的活。”
陌!生!人!
在看清楚傅时浔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时,阮昭就明白,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这是他在扎什伦布寺时,明明白白拒绝过自己的话。
风水轮流转!
哼,男人,你也有今天!!
在面前这个男人面前几次受挫,阮昭在这瞬间只觉得有种解气的痛快。
片刻沉默后,傅时浔直接拿出手机,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加了微信的话,还算是陌生人吗?”
第七章
见状,阮昭微张了张唇,故作诧异道:“傅教授,这是要主动加我微信?”
明知她是在得寸进尺,可是傅时浔的手掌已经伸了出去。
一旁的邱志鸣再傻,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绝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有什么纠葛。
于是他思虑之下,急中生智道:“傅教授是男人,确实应该主动点。况且我们小师叔这样的大美人,能加上微信,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阮昭瞥了他一眼,压了压弯起的嘴角。
不错,这个邱志鸣是个能处的!
有话他真说啊。
不过阮昭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今天她占尽了上风,所以矜持了下,就跟傅时浔加上了微信。
等通过之后,她随意瞥了一眼他的头像。
很奇怪,居然是一棵树。
对方就在自己的面前,阮昭也没火急火燎的立即就点开他的朋友圈,反而不紧不慢把手机扣在自己的腿边,抬头看着他,轻笑了下:“抱歉,我不能接你的画。”
“…………”
相较于旁边邱志鸣张开的险些能吞下拳头的嘴,反而是傅时浔的表情没什么波动。
他问:“是因为这幅画是赝品吗?”
阮昭挑眉,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不可否认这幅画,确实是仿画里最高级的那种,能够欺骗无数人,轻易不可能被识破。而阮昭之所以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看破,只因画上的一处印章泄露了天机。
“这幅画的原画应该是明代仇英的作品,在这幅画几经易手之后,这上面不仅有仇英的印章,还有乾隆皇帝的印章。”
阮昭看着乾隆皇帝印章,摇头道:“可惜这印章的印泥却与原画主一致。”
清朝的印泥怎么可能跟明朝的一样。
所以这幅画,必是赝品。
邱志鸣低头看着画,这幅画他当时也经手过,丝毫没察觉出问题。
就在此时,傅时浔转头看着他,沉沉道:“邱先生,可以让我们单独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当然。”邱志鸣一边起身一边道:“你们聊,你们单独聊。”
等他走出去,傅时浔这才重新将视线投向阮昭,淡声问:“你有时间,来听听这幅画的来龙去脉吗?”
那可太有了,阮昭心想。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跟傅时浔朝夕相处的时间。
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她无情拒绝,但她不介意听听他的故事。
于是两人各怀心思,直到傅时浔说:“其实这幅画,是当初我爷爷给我奶奶的聘礼。
“啊?”阮昭有些诧异。
虽然知道对方是傅时浔的爷爷,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嘀咕了一句,那你爷爷可不太厚道,居然用假画当聘礼。
不过这还确实是阮昭冤枉了人家老人家。
因为傅时浔接下来就说道:“但我奶奶当年对这一切都知情。”
原来这也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爱上书香门第千金的故事,傅时浔的爷爷当年也是豪门望族,只可惜到了他这一辈彻底落魄。
家里连饭都快吃不起,更别说娶老婆。
但缘分就是这样巧妙的很,他爷爷认识了书香门第出生的奶奶,只是不管哪个年代门当户对四个字都是悬在未婚男女头上的一道紧箍咒。
他祖母的家人自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
直到他祖母的父亲无意中得知,他爷爷家里曾有一副仇英的真迹,便要求他爷爷只要拿出这幅画当聘礼,便可以同意他们的婚事。
仇英真迹何等罕见,毕竟他与沈周、文征明、唐寅被后世人共尊为明代四大家。
只可惜当初的时局那样的动荡,傅家又经历过没落,落地凤凰连鸡都不如,怎么可能还守得住那样一幅画。
“因为当时这幅画已经不知所踪,所以迫不得己之下,我爷爷和奶奶才会出此下策。”傅时浔语气诚恳。
阮昭这才明白傅时浔为什么非要让邱志鸣出去,单独跟自己说。
毕竟这说起来,也确实不算什么光彩事儿。
半晌,她突然问道:“你爷爷年轻时,一定也很英俊吧。”
一个落魄小子,能让书香门第千金爱的死去活来,宁愿搞一副假画骗自家人,都要非君不嫁,说来说去,大概也只要一个原因了吧。
脸长得好!!!!
阮昭说这话也不是没根据的,毕竟傅时浔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这要是没点出众的遗传基因,他不至于长这么撩人。
傅时浔微微抬起眉梢,没想到听了这么多,她的重点居然是这个。
“你有你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吗?”阮昭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主动问道。
她还也是真够不见外的。
傅时浔瞥了一眼,继续说道:“所以这幅画也算是我爷爷奶奶的定情信物,我奶奶一直很珍重。”
啊,珍重还把画保存成这样?
谁知傅时浔似乎看懂她心底的想法,淡声说:“我爷爷去世之后,这幅画便被带到老宅,我祖母也因为伤心过度,一直在国外休养。”
阮昭这下算是听懂了来龙去脉,老太太接受不了丈夫的离世,离开北安这个伤心地。
可是终究是年纪大了,想要回来,还特地提到了这幅画。
等家人去老宅寻回画的时候,才发现这画成了如今的模样。
所以家里人都想在老太太回国之前,将画重新修复好。
“如果你不接受修复赝品,是担心我会利用赝品得利,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以及我的家人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傅时浔紧紧盯着阮昭,那双深黑眼睛,这样认真说话时,像是藏着无尽宇宙的尽头。
诱人想要进一步去探索里面的旖旎。
阮昭心脏忍不住颤了下。
什么最可怕。
没撩胜于撩,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阮昭就觉得他在引诱自己。
说来说去,禁欲二字,重要的不是禁,而是欲。这样表面冷淡得要人命的男人,总会让人莫名想要撬开他的那层冷漠。
想看他情不自禁的模样,想看他被欲望缠绕的样子。
本来阮昭一直觉得自己从不在乎所谓的爱情,别的女孩少女怀春的时候,她成天面对的不是古画就是古籍。
相较于那些幼稚又自大的小男生,她确实更喜欢这些承载着厚重历史的老物件。
现在她对傅时浔,说爱情太早,但就是会忍不住为他,心脏砰砰乱跳。
阮昭心情挺复杂的,却还是不得不说道:“你知道规矩之所以是规矩,就是因为它不能被轻易打破。”
其实当初阮昭设这些规矩,本意是为了挡住心怀不轨的人。
毕竟赝品,一本万利,特别是书画类古玩,不像金玉和瓷器这种,有着明确的鉴定标准,专家可以靠着各个朝代的特点,精准判定。
但是书画就不然,书画的鉴定充斥着主观,很可能某个专家一句话就能将一幅画面临冰火两重天的局面。
傅时浔此时已经眉宇微蹙,他本就是个极重原则的人。
自然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可是事关祖母的夙愿,他只得说:“我知道我不该强人所难,但是自从我祖父走后,祖母一直无法走出悲痛。如今要是让她知道,这幅画毁成如今的样子,只怕她身体无法承受。”
老人家年纪大了,本来就经历着丧夫之痛,一直未能走出来。
这要是知道当年的定情信物成这模样,家里人是真怕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
阮昭看着他,轻声说:“我很想帮你,但是我曾经答应过我师傅,规矩不能轻易破。”
*
云霓端着其他点心过来,就看见邱志鸣一人站在外面,不停朝客厅里张望。
“邱老师,怎么不进去啊?”云霓笑眯眯问。
小姑娘虽然心里烦他,却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邱志鸣虽然有些没分寸,但人家也挺会做人,过来还给云霓带了小礼物。
邱志鸣摇头,说道:“傅教授想和小师叔单独聊聊,所以我在外面等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