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疼的地方在心里,是为了他疼!
招平安抽泣着下巴颤动,泪珠子不断,“滴答滴答”颗颗烫进阿择的魂体里。
他心疼地替她抹泪,“平安,给你出气好不好?别哭了。”
不好!她摇头,胸口急遽起伏,唇瓣也抖起来。她突地深深咽进去呜噎声,抢过断了一半的锹,继续挖。
阿择按住招平安的肩膀,拖到怀里,想让她看着自己,“你说话啊,想做什么?我帮你好吗?”
她松开撰起的拳,不再咬唇忍着,而是蓦然放声大哭。
掌心抓着的是沾满灰尘的铜钱,阿择突然明白她今晚的异样,是为着自己。
他抱紧平安,不顾不停落在自己胸膛的拳头,狠狠地将她纳入怀中。
他就像个孬种,只能将那些藏起来,在漫无边际的夜里压垮自己,而不敢再奢望多一些些。
平安她......将老宅的阵局破了,他们之间没有退路了,而他却忘了自己早已将自己的退路斩断。
她哭得那样伤心,反复地问:“还疼吗?还疼吗?疼不疼......疼吗?阿择......”
阿择吻她,带走珠泪,“不疼了......不疼!不疼了......”
招平安嚎啕的哭声又变成啜泣,如果不是昨天的一席话,她至今还不知道阿择忍着什么样的痛苦,即便现在知道了,她也不敢细数那些痛苦有多长。
夜无声寂寥,淡漠的月色下,是密不可分融成一道的影子。
他们互相拥着,招平安慢慢平静下来,背部时不时抽搐一下。因为鼻腔酸涩而张口吸气,痛哭过后的呼吸声尤其粗重。
阿择一直抚摸着她的背,所有的感动化作烫水在他胸间滚过来滚过去。奇迹般地,魂体里连细致末梢都暖和起来。
她的呼吸湿黏沉重地撞在他心口的位置,好像心跳动的频率,他真的有了活人的感觉。
时隔许久,阿择再一次能在老宅过夜的今晚,象征距离的那道墙,缩短至薄薄衣料的微毫。
他躺在有着好闻香味的女孩子的被窝,身上趴着无尾熊似的,贴着他脖子不肯下来的招平安。她一会抬头观察他的神情,一会放心地将手搁在他的掌心,挠着玩。
她很乖,没有乱动,却助长了某一处无法阻挡的趋势。
“平安,我在这守着,不会让鬼进来,下来睡觉好吗?”
招平安顶着滑稽的半张肿脸,指头戳他胸膛,耍赖道:“不要!这样舒服。”
秋天已不是微风不燥的秋天,而是携着浮于空气中的冷露串门走巷。幸好天还不算太冷,她依然能和阿择亲近。
可他不行啊!阿择微微侧着身子,想利用惯性让她滑下来,在自己怀里总比这样贴着,不那么让他浮想联翩。
他这样不打招呼,招平安惊怕地揽紧最近的脖子。氵需 软的唇擦过鼻尖,柔软的胸脯停在略略滚动的喉结上。
她对此时的体.位不觉什么,气得蹬脚,“你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
阿择的手在未被察觉下解开睡衣的一粒扣子,一片白皙毫无遮掩地印入瞳孔。
他不回复,招平安要起身看他怎么了,胸口轻轻地滑过什么,她心尖骤.紧,人抖了一下,软在始作俑者的怀里。
阿择翻身伏着,眼神陷入她雾气弥漫的眉眼中。他的身影完整地印在其中,还是那张轮廓柔和的脸,惊喜参杂。
他的手臂压住她的手,招平安没有借助外力的地方,去忍受陌生的感官异样。她僵紧的手指只能用力内扣着,就势抵抗窜过身体各处的电流。
冷,很冷,她恍然置身在凛寒的冬季,瑟瑟发抖。转瞬间,忽又觉得很热,比炎夏多了些燥,期盼能来一场雨,带走不耐。
阿择已经不满足于以前的隐忍,口勿蜿蜒而下,大掌就要顺势而潜,突兀响起的怪笑让他一怔,顿住。
不舍地抽手,扯过被子将自己和平安一同盖住。他指尖一弹,扒在玻璃上的鬼影惨叫一声离开了,也及时扑灭干柴.烈火燃烧的窒.息暧.昧。
阿择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许久后才低头,唇.触了触红肿渐褪的脸,“很晚了,睡觉吧。”
躁.动平复下来后,才记起深秋里的魂体会更冰冷。他伸臂掀开自己的被子,全都裹着她再抱住。
招平安扬起头,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有不明的东西闪耀着。她挪出些距离,手脚并用一踢被子,被子展开后趁势滚进,虽冷尤让人安心的怀抱。
鼻间蹭着他锁.骨的位置,手臂攀到颈处,她瓮声低喃:“阿择,我暖不暖......”
“暖。”
“想要吗?以后都这样暖你好吗?”
他吁叹:“不怕冷吗?”
“不怕......”她牵起他摆放两侧的手,重新扣在自己腰间,欲语还羞说着大胆的话,“都给你......整个人都是你的,这点冷不算什么。”
空气中的女儿香,让他错以为置身于缠绕不断的梦中,他闭上眼睛又张开,确认是美梦成真的现实。
压下又重燃的情谷欠,他伸舌舔她唇瓣,沙哑的声音暧昧抚过相融的气息,“嗯,记着了,都是我的......”
招平安想看又不敢看那双过于热切的眼睛,只好捧着他脸颊,额贴额,垂着眼睫目光放在他抿直的唇上。
“阿择,你已经记起以前的事了吧。”
是陈述句,他当初跟着进老宅时,话都还说不齐,后来会认字,还知道城市里她不知道的东西。
“嗯。”阿择答得坦然,没有了上次被她窥探到的恐慌。
“阿择,你的全名是什么?”
“时天择。”
“哇,真好听,和招平安很配呢......”
招平安一时惊奇,眨了几下眼睛,扫过阿择的眼睫,他微抬下巴,愉悦地亲她翕动的唇。
“阿择。”招平安指腹缓缓划过阿择浓黑而长的眉,亲上高挺的鼻梁,“你想不想也拥有这样的体温?”
月光照进窗户的影子逐渐倾斜,阿择的睫毛映出两道弧形阴影。阴影颤动,他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招平安枕在他肩窝,斟酌着该怎么讲出来,越纠结胸口却越是堵着一口气。她咬住下唇,感觉到痛意后方开口:“你一直以来就跟别的鬼魂不同,我道行浅不明就里,覃爷爷却是知道,他说你是生魂,也有......还阳的可能。”
“生魂?是不是......不一定能成功还阳。”阿择了解她,如果这是件极好的事,她不会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说出来。
“是......”
成功与否都只是作为鬼而已,和现在的处境一样,那她顾虑的可能是别的东西。阿择很聪明,他猜到了,“即使成功了还有后遗症吗?”
招平安埋首更深,长睫折在他皮肤上。她缓了语速,“还魂后或许会失去作为生魂的记忆......”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明显感觉到下面紧绷的力度。适才还淡然自若的阿择,长久沉默着。
时间的流逝,好比将他们都放在烧干的蒸笼里,炙烤。招平安的呼吸越来越轻,到刻意地屏息,等待。
“现在这样不好吗?”他犹豫了,尝过太多艰辛,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一点点的意外他都无法接受,“我会忘记你的。”
招平安的心丝丝抽疼,对她来说四季更替是素常,除去植物繁荣枯败的轮回,还有天气预料不及的变化。阿择却永远都是冰冷冷的,不闻人间五味,不识人间烟火,只能透过她的眼睛去看世界。
她的阿择也应该是明亮鲜妍的,而不是只能围绕着她,以低位者的姿态去讨好这段感情。
招平安也想陪着他一起去体味夏伏冬久,去仰望朝阳,去迎接雨露。雨水打湿他们的衣裳,阳光下也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影子。
“阿择,我爱你,无关是人是鬼。曾经这些距离也是你却步的原因,如今有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阿择萦着幽光的眼眸徐徐合上,手臂越收越紧,要把盈细的腰肢掐断般。
“平安,我怕......”他缓缓吐气。
“别怕!阿择,我一定会去找你,跟你说我有多爱你,即使你不认识我了,我也会死皮赖脸地跟你表白,说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如果......如果可以成真,这一次换我来先爱你好吗?”
泪才淌过眼角,招平安迅速抹掉。只要他说不,她仍旧会顺应他的意见。
阿择突然想到那张照片,想到子母泉,想到在山上碰到的新婚夫妇。
成为人后,属于他的凳子就不会被拿走。
他也可以和平安一同出现在照片上,而不再需要剪开或焚烧。
他可以在冬天抱着她,他们可以去祈福喝泉水,也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活着,原来可以这么美好......
“那就试一试吧。平安,你也答应一定要来找我。”
“嗯!我一定会去。”
第73章 对他好一点
周一的历史成绩发下来后, 招平安得了年级第三的排名,妥妥的三班第一。李晋以一种恨铁已成钢,铁树终开花的心态, 带领全班表扬这迷途知返的榜样行为。
招平安尴尬地举手拍掌, 谦虚地笑着环视过同学们欣赏的目光。
人常说打蛇顺棍上,她趁着李晋和颜悦色时说了请假的事。李晋标准的十颗牙微笑刹那减半, 阴森森地扯起一边嘴皮子。
“你这孩子不禁夸啊!在我心里的好形象从来维持不过一节课。”
“嘿嘿......我这真的是有要紧事。”
李晋瞟她一眼,“不是搞什么封建迷信?”
是也不能说啊!招平安硬着头皮瞪大诚恳的眼睛,“哪有,就是长辈年纪大了, 不好奔波,所以让我去住几天联络联络感情。”
“写假条吧。”李晋半信半疑地批了假。
放学后, 招平安拿着签名条走在操场上, 心头萦绕的淡淡愁绪也变成一抹浅笑。万事开头难, 现在解决了这个问题,是不是也预示他们这次去岑西也会顺利。
在升旗台不远像个无头苍蝇乱转的万晟,视野中忽然出现熟悉的身影,他睨了睨升旗台后面, 夸张地抖肩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林盛财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连带着自己成天的被迫塞狗粮。万晟觉得自己要去看看美好的风景,洗洗眼睛。
他离着十几米挥手, “招同学。”
招平安循声看去, 随即弯了圆杏眼,“诶!”
现在不算晚的, 她应该往好的方向想的,世间这么美好,总不至于噩运会一再降临他们身上。
万晟愣住了, 张口忘了说话。
晚秋掺着灰白的天,树叶黄绿参差各半,风时不时刮过晃落数枚不算干枯的叶儿。少女的笑可比春风的温柔,时光好似会因为这个笑容,而一瞬重返方心未艾的春夏。
以为只是简单的打招呼,招平安轻轻一点头路过,万晟的手臂还在机械地挥着。回过神来后,自顾懊恼错过。
准备了两天,周三起个早,招平安和阿择要去车站赶一天一个班次,去岑西的车。
还未出门就听到巷子里哐里哐当的响动,包婶子指挥自家男人搬行李到路口的卡车,好几个青壮年邻居都来帮忙。
红白巷不算宽敞,炊具和纸箱子摆在包家门口,占了不少的道,帮忙的人穿梭其中,不免碰倒些小东西。
招平安一时过不去,只好帮着把散乱在地的小物件归整好。
屋里还有一个竹蒸屉没拿,包婶子正要回身,余光瞥见话总是很少的女孩,她想到昨晚一直回旋在脑海的那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