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瞥了眼树下相依相靠的两人,仙鸽难得学乖了些,识趣地摇身一变,径自飞上树梢了。
篝火曳曳,摇晃的暖意落在肩头姑娘红扑扑的脸颊上,晕出泛黄光影。
赵既怀仰头倚在树干边上,手指缓缓拂过唇瓣,魇足地噙了些许笑意。
第二日天一亮,钟白就带了赵既怀和小孩去了猎户家中道谢。
而那憨厚猎户醒时发现钟白不见,才知道她昨夜偷偷下了山,这山间狼群的凶悍他是知道的,夜间行路,无异于狼口送肉,钟白此行必定凶多吉少。
又听虎子欣然道是他给指的路,猎户顿时点了火,责备虎子不该给她指路,这一指,反而给人家害死了。
正责备时,那圆头圆脑的小孩忽然眼前一亮,欣然大喊,“神仙姐姐!”
虎子原也自责愧疚,当是自己害死了神仙姐姐,当下见着人安然无恙,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跃到钟白身上。
“神仙姐姐,我还以为你被狼吃了呢!”
“开玩笑,我可是神仙姐姐,怎么会被区区狼群吃掉。”钟白脸不红心不跳。
赵既怀含笑望着她,随即迈步上前对那猎户抱拳作揖,真挚道,“这几日多谢阁下照顾夫人了。”
“夫人”二字从他嘴里吐出时,钟白又悄悄呼吸一滞。
“不客气,不客气。”
猎户这时才见着赵既怀身后跟着的小孩,惊讶道,“公子夫人瞧着年纪轻轻,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啊!小娃娃,你几岁了啊!”
碧衣小身影恨恨瞪着钟白怀中小孩,一时没有应声。
赵既怀弹了弹他的脑门,“应话。”
许是演得久了,仙鸽自然而然地适应了赵既怀儿子的身份,被人这么一敲脑们,竟然丝毫不恼,还迅速换上了乖巧的笑意,“叔叔,我七岁了呢!”
“哦哟,那比俺们虎子小两岁呢。”
“叔叔,明明喜欢你!”
仙鸽素来不喜欢与外人亲近,这回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主动奔了上去,亲昵地扑进猎户怀中。一面在那猎户怀中娇蹭,一面又扭头瞪来钟白怀中的小孩,眼神中含着几分攀比的意思,也不知在较什么劲儿。
钟白对这小孩的情绪变化浑然不觉,反倒是赵既怀淡淡地瞥了眼钟白怀里亲昵的小男孩,心下了然。
午时,猎户留了人在家中吃午饭,钟白进了厨房给他打下手,仙鸽又兴冲冲地跑出了院子追兔子,院子里一时便剩了赵既怀和虎子两人。
虎子昨日听钟白说了那么多赵既怀的英雄事迹,当下见了真人,自是仰慕地缠着人问个不停。赵既怀本是对小孩没什么耐心的,却听着虎子道,“神仙姐姐说,她可喜欢你了呢,我也喜欢你!”
“哦?”
赵既怀忽然挑眉望来,朝虎子伸出手,将人亲昵地抱了过来,低声询问,“那神仙姐姐还说我什么了?”
“嗯……还说哥哥长得天下第一好看,还是英雄侠客,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出现救她。”虎子歪着脑袋认真思索,“姐姐还说她对不起哥哥,曾经负了哥哥,这辈子会好生补偿哥哥的。”
赵既怀微微扬了嘴角,再问,“是吗,还有呢”
说话间,碧袍小影提着一只兔子兴冲冲地跑回来邀功,一进门便见着赵既怀亲昵地抱着虎子,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小掌颓然一松,仙鸽的小脑袋嗡地一下炸毛了。
赵既怀还没有这么抱过他!
赵既怀也从来没有和他这么有说有笑!!
“你们在干嘛!!”
那一声吼,吼出了被背叛抓包现场的理直气壮和荡气回肠。
赵既怀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午后,猎户在前头引路带着他们下了山。
这密不透风的林子隐隐也被猎户踩出了一条小道,循着隐蔽的小道行了两三个时辰,他们终于从茂密不见天日的林子里拐出。
外头乌云密布,明明才到申时,天色却似被打翻的墨水一般稠黑。
那猎户一瞧这天气,料定他三人今日是走不掉了,便热心地领着他们去了山脚的一处陈旧农舍,他从屋前枯萎月季的花盆里掏出一根钥匙,推开门,一股厚重灰尘扑面而来。
“这是俺大伯从前的房子,他们后来搬了家,这儿便荒废了。咱们镇子小,没有客栈什么的,若是下了雨,三位便在这儿避避雨吧,别嫌弃。”
“劳烦了。”赵既怀从袖中取出一袋小锦囊要作谢礼,那猎户确实死活不肯收,只道,“相识一场,也是夫人与我有缘,不必如此客气。”
又道大雨马上落下,自己该赶在下雨前回去,便匆忙离开了。
送走了人,赵既怀站在廊下,抬眼凝望压城乌云,眉角尽是掩不住的笑意,“天公不作美,今夜我们便宿在此处吧。”
“是啊,真不巧。”钟白拂着灶台上的尘埃,嘴角也暗暗翘了起来。
仙鸽抱着胳膊杵在门口,冷眼瞥着二人。
与其在这你侬我侬,不如马上原地成亲,好放他痛快回天上。
幽莹光华点缀的碧色持镜里,少女怀春抬头,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心意。
——小白喜欢大师兄。
哎哟。
太虚抱着酒坛子在云层上打滚,乐呵得吃吃暗笑。
不枉他等得抓心挠肝、日夜难眠,这小两口可终于开诚布公了!
幽幽凉意自身后飘来,“看什么呢?”
太虚头也不回,“看啵嘴呢。”
才说完他就猛然变了脸色,连忙把碧色镜子一收。
讪笑着坐起身子,故作惊奇,“奔月啊,好巧。怎么的,不在家织网,有空出来遛弯儿?”
“呵呵。”
那红衣仙君定身在他身侧,皮笑肉不笑地冷冷俯视着他,故意问道,“地上那位的名字亮了,人呢?”
太虚处变不惊,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雀儿向来调皮,净爱往凡间跑,她肯定是瞅着哪儿好玩,流连着不肯回来呢。”
“哦?”奔月冷笑着弯下腰身,美艳的五官急剧逼近另一清冷的脸,审视打量。
太虚这混了几千年的脸皮可不是叫他这么一吓就能露出马脚的。
成心的,他吐气如兰,语调懒倦,“怎的……看上我了?”
奔月果然面色一变,猛地弹开了去,“滚!”
太虚后仰着身子,笑得花枝乱颤,“害羞了?”
奔月拢起胸口松垮的衣襟,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闭嘴!你这忒不要脸的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那傻雀儿重开了一世,照上一世来看,她与惜槐并未修成正果,所以算我赢了。”
听着奔月知道了真相,太虚却丝毫不显惊慌,俨然是个赖皮出千老户儿了。
他慢腾腾地啧了声,“哎哟,急什么,雀儿都没回来呢。”
奔月冷笑,“是不是玩不起?愿赌服输,识相点把宝贝给我,别和我扯皮。”
脸皮是什么,太虚言,不知。
只见那星眸朗目的仙君一手捧着酒坛,另一手恣意地朝他勾了勾。
“要不要再赌一把?”
乌云凝积了半日,终于在这夜下了个痛快。
屋外狂风骤雨,屋子里点了两只蜡烛,昏黄的烛光照着并不宽敞的小屋,两人相对而坐,白鸽揣着翅膀落在梁上,闭眼不看。
傍晚趁着雨点还未落下,赵既怀疾步去了附近农户家中买了些米盐蔬菜和碗筷,又借来一个木桶。这屋舍虽然荒废已久,可门前的小井流水叮咚,并未断流。
从小井里提了水,扯了一块废布匹将灶台擦洗干净,再从廊下取了些没用的干柴火——起灶烧饭,井井有条。
过去钟白只知道大师兄擅长剑术、出身名门,琴棋书画骑马射猎都擅长,可从未见过他洗手做羹汤的凡人模样,这切菜劈柴的农家生活落了他的手,竟像是一件件精雕细琢可供观赏的画卷。
男人掌勺垂首间,额边一缕青丝垂了下来,松散地落在高峻起伏的侧颜边。
钟白坐在灶口看火,一时盯着赵既怀出了神,灶洞里的火熄灭了都不知道添柴。
赵既怀察觉到了这儿的视线,戏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口水都流出来了。”
吸溜——钟白垂下头吞了口口水,秀色可餐,说得便是如此了。
赵既怀虽出身尊贵,却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小时候钟白挑食,唯独爱吃小厨房王师傅做的米糍粑,赵既怀便偷偷去小厨房里学了一手,也算是会些做菜的技巧。
一碗清爽可口的青菜粥下肚,钟白心满意足地往后一仰,“吃饱喝足,睡觉!”
说着,她睁开眼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皱眉,“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仙鸽可以睡梁上,可地上这常年积尘,大师兄断不能直接躺上去的……若是铺稻草,就怕里头有蟑螂老鼠,若是有草席——”
“小白不用费劲寻借口。”对面男人忽然出声。
钟白愣了下,“诶?”
“我的意思是——”赵既怀背对着她,忽然解下了外袍,语气里覆上了些许玩味:“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和我睡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啧
赵既怀真的臭屁一样自信噢
第56章 你不对劲
烛火曳曳,晕黄的光轻轻晃动,浅浅勾勒出男人明暗分明的轮廓。
他屈膝垂首,眉眼低敛,粗砺的掌心将那莹白攥在手心细细研磨。
他抬起眼,透过垂落的细碎墨发,漆黑灼热的瞳里尽是眼前姑娘的模样。
“痛吗?”
钟白双手撑着小凳,香腮泛红,额边冒汗,难耐地溢出一声娇吟,“大师兄,用力点
我脚心怕痒。”
……
指尖一弹,赵既怀佯怪道:“怎么摔的?脚踝都磕肿了。”
“就那天天色晚了,我不小心把一只狐狸看成大师兄了,刚要走过去,就一脚踩进猎户的陷阱里了。”
赵既怀愣了下,抿嘴不言,眼底光彩迅速变换,终剩下些许欢喜。宽大掌心轻托着那莹白玉足,转手去掀垂落脚边的裙摆。
钟白面上一燥,伸手要挡,“大师兄,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