黢黑的邪灵似毒蛇般从裂口中游弋而出,在半空中撕扯着,叫嚣着,望见下面骇然失色的众仙神,便如洪潮般奔涌而出!
积攒了千万年的怨恨,似要将天地撕个粉碎,所经之处,便是妖兽都尸骨无存。
东华惶然色变,大喊着列阵迎敌,将执明扯到了身后,再度拿起泰逢剑。
众仙神被这等可怖的场景吓得猝然间慌了手脚,再想起要去拿法器时,往往迟了一步。
哭叫与痛呼此起彼伏,被关在无相之地深处的邪灵修为何其精悍,即便天兵鬼将奋起抗敌,也如杯水车薪,根本不是那些它们的对手。
总是在痛苦挣扎中身死魂散。
重黎和陵光也惊得措手不及,天裂的出现往往是巧合的,谁都没想到第三次天裂,竟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苍梧渊。
前世从未发生过的事,却在改变了诸多命数后,降临世间,湍急的战场之上,所有人都仓皇应战,数不清的邪灵如激流横冲直撞。
积攒多年的愤恨早已令他们理智全无,一朝获释,哪管眼前之人是不是将他们关押的帝君,只要杀个痛快淋漓!神挡杀神,佛阻杀佛!
陵光来不及召回寸情,只得祭出霄明,立下辟邪阵,将身后的人护住。
手中不染如雷光电掣,吞吐着烈焰绞杀邪灵。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邪灵涌出
重黎亦抽出无愧与她一同应战,但方才维系封天阵,再加上弑神的后果,他此时的灵力几乎耗竭,几度压不住自己的魔性,周身邪气随杀意怒涨,挥一次无愧,掌心便如灼伤般火辣辣地疼。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回头望去,东华与镜鸾等人正殊死相抗,这些邪灵虽不至于像无尽那般难对付,但可怕在只要天裂仍在,它们便源源不断。
神族与酆都的兵马再多,也扛不住如此众多的邪灵,迟早会被屠戮殆尽。
望着那道黢黑如墨的天裂,重黎倏地想起无尽临死前的话。
之前在苍梧渊底问他时,他应是不知天裂之事的,但以他的修为和与帝俊齐平的位阶,以死发动恶咒,代价极大,换来的后果也极为可怖。
他不敢肯定这道天裂是不是无尽留下的恶咒所致,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司幽虽未曾查出端倪,但回想起来前两次天裂其实早有预兆,只是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封天阵和杀无尽这件事上,且将那两回天裂搁置了。
却没想到……
眼前邪灵席卷如潮,他倏忽想起了那一日的嶓冢山,下意识地靠近陵光,手中长藤狠狠一鞭,抽得邪灵四散而飞。
“先想法子把这破口子封上!”司幽一面要应付邪灵,一面得护着重伤的庚辛,平日的从容自若早已不复,这一声竟是喊破了音。
镜鸾祭出沉霜,且护住退下来的伤兵,瞪了他一眼:“这么大的口子,怎么封!”
一个封天阵就拖垮了大半人的灵力,妖兽之潮才过,上哪去找那么多灵力封补无相之地!
“还有……还有长生之血!”东华反应过来,一剑将迎面扑来的邪灵斩成两截,高声喊,“陵光!取长生之血封补无相之门!裂口一合,企图逃出的邪灵会被无相之地的枷锁拖回去!”
此时在那道天裂前,还有数不清的邪灵纠缠挣扎,想要尽快出来,隐约能看到深处的锁链试图将其拽。
江疑已冲到苍梧渊之上,竭力阻拦,却因裂口太大,只能拉住边缘,不让其再度扩张,那些邪灵,却是无能为力。
闻言,陵光和重黎猝然一怔。
重黎心头咯噔了下,慌乱中竟忘了还有这件宝物。
今日的无尽还没有夺长生之血的心思,连带着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
长生之血本就是灵气鼎盛的法宝,陵光也恢复了记忆,他二人一起,说不定真能拉住这些该死的邪灵。
“陵光,我们……”他觉得此法可行,扭头看向身旁的人,却见她脸色不太好。
“长生之血的确是眼下封补天裂的唯一办法,但坏就坏在,我眼下无法将其取出。”陵光神色凝重地望着他,“这世上不可能有两颗朱雀之心,也就没有两个长生之血,你出现在婴梁山后不久,我就发现体内的长生之血消失了。”
重黎惊骇地瞪大了眼,看向自己心口。
“所以长生之血,如今都在我体内……?”
陵光郑重地点了点头:“事关重大,我暂且不曾张扬出去,但今日封补天裂,须得靠你了。”
她上前抓住他的手,目光毅然。
“我与你一起,要怎么做,且听我的。”
“你们两个!快来搭把手!要拉不出了!”江疑几乎是咆哮,指尖灵流不敢松懈分毫,天裂边沿颤动着,竟还有拉扯的趋势。
二人交换了眼色,飞身而起,一路鞭影流光,厮杀过来。
天裂之下,万丈深渊,本就接着阴曹地府,随着上古邪灵泄洪般涌出,震裂了地狱,厉鬼怨魂,全混在了一处。
司幽带来的十万阴兵奋力阻拦,几乎以身填补缺口,却仍如杯水车薪,一发不可收拾。
镜鸾和折丹只得将整座九嶷山封住,与世隔绝,把沸水盈天般的炼狱之景困在这座山岭间。
方才倒下的五座神柱此时倒是起了作用,趁着灵气未散,与霄明剑一起镇住辟邪阵,倒真护住了不少人。
东华和执明几乎杀红了眼,全然不顾自己灵力已所剩无几,身后有仙神来劝,都被他二人挡了回去。
“专心应敌!若让这些东西离开九嶷山,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人间!我们都成这副样子,那些凡人怕不是成片儿地死!”
东华一剑震得扑杀上来的厉鬼魂飞魄散,咬着牙望向那道天裂。
无相之地素来漂浮在六界夹缝中,没有年月流逝,过去未来之分,牢狱也藏得深,平素倒也不至于如此可怖,定是无意间打开的次数太多,才会给这些邪灵可乘之机。
之前两次开裂,只怕就是试探。
本以为封上便好,却不成想今日才是开始。
陵光与重黎已站在苍梧渊之上,巨大的裂口中,纠缠着无数邪灵,其中竟还有些已然修成人形的,他们才知最先冲出来的不过是些杂碎,更为可怖的正撕扯着锁链,在后头蓄势待发。
若让这些邪灵涌入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不作犹豫,朝江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后。
一路杀过来时,重黎就听她说了一遍心诀,此时站在这吞天蔽日的巨大裂口前,与她一同默念。
长袍染血,杜鹃般凄艳,灵流在四肢百骸间淌过,一缕金光自心口徐徐渡出,竟化出一枚金色圆珠,珠中血色似活物般流光溢彩,竟引得他怀中那枚瑶碧石也有感而出,与之交融。
两道灵流同时注入,圆珠金光陡然大盛,华光怒涨,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珠子在变大还是光辉过于刺眼产生了幻觉。
金光似天上日,强悍的灵力被激发,随驱策之人的心相而扭曲,变化,轰然一声,竟于半空中张开巨大的网。
这网比裂口更大,几乎将整座深渊包裹在其中,勾住了四面边缘,重重地往回拉扯。
此时重黎的心口仍与长生之血连结,浅金的灵流如锁链般牢牢攥住了他的心脏,那感觉其实是极疼的,像是有人在撕扯你的肺腑,但在封住无相之地前,他不可离开此处半步。
陵光纵身直抵九霄,紫电流窜的浓云间,猝然升起一道烈焰,随嘹亮的嘶鸣,赤红的巨翼飒然而展,浓云霎然被染作红霞,万道天光照入战场。
金红赤羽的凤鸟乘风掠下,强大的灵威重重压在天裂之上,金珠的灵泽与之相缠,烈焰滚滚而起,九天玄火附着在每一处角落,企图冲出裂口的邪灵稍一触之,便会魂飞魄散。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等我
精悍的灵气如罡刀利刃,困住那些邪灵的同时,也在每一刻耗损着庞大的灵力。
重黎屏息凝神,毫不顾惜地将体内所有的灵力源源不断地送入金珠巨网中,陵光因现出真身,精力耗损较之更大,他们谁都不能分心,身后全靠着江疑拦堵那些意欲偷袭的厉鬼亡灵。
战场之上,死去的人已不可计,人是一片一片倒下去的,耳边传来的,是似乎永无止境的哀嚎。
重黎眼前仿佛又掠过当年的苍梧渊之战,那种可怖,刻在骨血里的寒,他这辈子都不能忘。
但不同的是,当年力挽狂澜的是陵光,这一次,重担却落在了他身上。
金色巨网一寸一寸地将天裂拉回来,恶灵嘶吼着,朝他伸出利爪,又消散在炽烈的玄火中,后头的邪灵似疯了一般,趋之若鹜地扑出来,明知会死,也不肯放过重获自由的机会。
人形的恶灵已经爬到了口子上,青黑的利爪似树皮一般,泛着幽幽邪气,身后的邪灵推着他,去抓那巨网。
寒气刺骨而来,九天玄火也在倏然间冻住,抓住了金网的利爪被强悍的灵气刺出了斑驳血锈,竟没有像之前的邪灵那样魂飞魄散。
重黎心头一紧,灵流猝然增大,几乎要将他一气抽干。
他只感到身子似有千斤中,稍一松懈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寒气直逼面门,划破他的皮肉,迷蒙了双眼,他什么都看不清,紧要牙关,苦苦支撑。
裂口一点一点闭合,不断有修成人形的可怖邪灵扑上来,撕扯着要冲出牢笼。
邪气外泄,锥心刺骨的寒,已经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痛还是冷。
那些邪灵觉察到真正维系着这张巨网的人并非庞大招摇的朱雀,而是他。
他此时的模样瞧着就万分虚弱,邪灵们便不顾一切地扑过来,要将他撕个粉碎。
不要命的冲撞下,重黎嘴角流出的血愈发地多,一直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口纷纷裂开,血几乎是喷薄而出的。
全靠脑子里绷着一根弦,让他不敢倒下。
裂口逐渐缩小,涌出的邪灵也越来越少,邪气被阻断,战场上的邪灵恶鬼也相继失了助益,连连败退在天兵手下。
利爪几乎伸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划过他的皮肉,在他颈边割开长长的血口,只差一点,就能割断她的手咽喉。
蓄积了千万年怨恨的邪气,与剧毒无异,痛到让人喘不上气。
一道光影从眼前掠过,不染飒然缚住了那条胳膊,狠狠将其绞断。
温热的掌按住他的肩,精纯的灵流随即注入他体内,那是她所剩无几的灵力。
她终于同他比肩而立,咬着牙,看着那道裂口缓缓闭合。
眼看只剩一道缝隙,扒在边沿的邪灵陷入暴怒,汹涌的杀气仿佛真的化作利刃,冲破巨网,刺穿他们的身躯。
二人的热血几乎是喷在那道缺口上的,淋淋残迹,火一般耀眼。
巨网收拢,束作一团,再没有邪灵能从里头出来,所有的邪气都被无相之地的锁链拖了回去,光华最终凝出原本的金珠大小。
天地万籁,倏然寂静。
重黎已经觉察不到自己的身体,手脚在哪里,灵力枯竭,再难支撑,从万丈高空笔直地追下去。
风声簌簌,好像一切都在远去。
忽有一双手托住他的背,将他拉了回来。
他迷蒙睁眼,望见一张同样煞白的脸。
她咳着血,却是笑着的。
眼眶泛着红,眼里盛着莹莹的泪,看起来像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血污模糊里,竟笑得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
“阿黎……我们赢了。”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重黎才真正放下了悬在心口的石头。
明明伤得这么重,可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想要摸摸她的脸,再抱抱她,与她说从今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历经那么多坎坷波折,不知吃了苦头,今时今日,终将了结。
他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遍,再睁眼,还能看到她,便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