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活着。
或者说,凭什么就得他死?
他从来就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凭何别人为了坐稳位置就得杀他?
林驿抬头,大口喘着气。
任林向晚和叶家有何恩怨。
任石紫山今后由谁接手。
干他何事!
他只想做自由天地间的林驿啊。
然而现在,自由没有了,连带着“林驿”也钉在了罪人柱上,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想到这里,林驿笑了起来,笑声越发凄厉。
早在那场大火中,在那些被他捡回一条命的愚人眼里,他就清楚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势单力薄的善意,换来的是恩将仇报。
若他退让,只能是死路一条。
如此,死人最听话了。
林驿继续朝金筱走去。
在她有嫌疑时,他就该杀她了。
“林、林……”
林驿勾了下嘴角,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她知道是他。
这段日子的相处,只为让他放松警惕,方才点火,也是为了暴露他的行迹。
可笑的是,在她点滴的善意中,他总怀着一丝希望。
这希望随着金筱说出他名字的一瞬,破碎了。
没有人相信他,金筱也不可能例外。
林驿停在金筱面前,抬起了剑。
金筱清着口中的淤血,抢着未说完的话:“林、林驿是,是无辜的。”
夜风回到了林中,将林驿抬剑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又掠过金筱身侧,加重她伤痛的同时,还了思绪清明。
金筱捕捉到了少年的迟疑。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多活一会儿,将自己的遗言补充完整。
她忍着鲜血上涌,艰难道:
“公……公子,林、林驿救过我,是好人,我——我相信,他不会弑父纵火。”
金筱见少年没反应,仍旧保持着抬剑的姿势,只庆幸自己的话没有激怒少年。
她知自己无逃生可能,只想竭力为林驿证明清白:
“公子,请你不要错怪林……”
金筱瞪大了眼,甚至被惊得忘记了伤痛。
她被林驿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半晌回不过神。
又或许生死一线间,她吓坏了,除了感觉到抱着她的身体在颤抖,脑中一片空白……
后来,她隐约听到耳边响起轻柔又沙哑的声音。
可那声音究竟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一点印象也没有。
只知道少年的手放到了她的后颈处,抬起,又落下……
……
亦如现在,醉酒的林驿紧紧抱着她,手砍着她的后颈,问她:
“想起来了吗?”
当然。
金筱记得,少年砍晕了她,再醒来,她已经躺在自己房里了。浑身的伤痛让她呼吸困难,听金子源在她床边保证:
“你别怕,那畜生已经死了。”
金筱从儿时的噩梦中惊醒,蓦地双手抵住林驿的肩,将人推离了自己怀中。
她难以置信地瞧着林驿。
消化着那个金子源向她保证死了的少年,就是她从小寻到大的人,就是这个,她眼前的人。
“啪——”
额间一缕碎发滑下,落在了林驿的侧脸,很快,那处泛起了红掌印。
林驿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对不起。”
“谁想听你说这啊!”金筱怒不可遏。
林驿缓缓伸手,小心触碰着金筱的手,凝视着金筱的眼睛:“你打我吧,怎么着都行,别……别离开我。”
金筱立马抬起了手。
她见林驿不躲,继续注视着他,心中一阵揪疼,把人拉进了怀里。
她抱着林驿的头,下巴摩挲着林驿的发,“傻瓜,我不是孩子了,你也不是了,怎会和你计较当初的事。”
林驿叹气,摇了摇头,“你生气了。”
金筱:“……”
她当然生气了。
生气他这么多年背着心理负担,独自承受着一切,那么小心翼翼地和她相处。
可是看样子,怀里这个醉了的人,已然弄错了她生气的真正原因。
金筱:“事到如今,你觉得,我是在气你瞒我?”
林驿点头,又摇头,“你一心为我,我却……差点杀了你。”
“我说了,都过去了,我是气你什么都自己扛……”,金筱无奈,“也怪我当时太小,一点用都没有。”
林驿:“……阿月,我杀了很多人。”
金筱又重复:“都过去了。”
然而林驿还是摇头,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他环住金筱的腰,不断认着错,让金筱不要离开他。
金筱说好,不离开他,他不信,金筱说真的不怪他了,他还是不信。
金筱无法,索性不说话了,腹诽自己,和个喝醉的人谈什么道理,何况林驿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说出口,让他说个痛快吧……
圆月,一方院落,台阶下的火堆噼啪作响。
台阶上的二人,拥着对方,一人喃喃低语,一人默然听着。
林驿好似察觉了金筱的沉默,从金筱怀中抬起了头,金筱见他被打的脸颊泛着红,有些后悔方才的气急,抬手想要触碰。
可她怕他疼,又把手放下,倾身靠了过去。
她小心吹着那泛红的侧脸,冷不丁对上了林驿转来的视线。
二人鼻尖相触,呼吸都滞了一瞬。
好久没有……
金筱的心跳快了起来,脑中忽而闪现起尹一弦那本“兵法”中的插图。
她羞红了脸,吓得身子后仰,被林驿一把扣住了头。
林驿唇间的酒香氤氲着她的脸,“阿月,别离开我。”
金筱强留着脑中的清明……
林驿与她额头相抵,“阿月,我爱你。”
金筱:“……”
“阿月,我……”
废话真多!金筱低头,将林驿未说完的话封在了唇齿间……
良久,她眯眼瞧林驿,被对方无辜又无措的眼神逗笑了,她离开他的唇,把脸埋进了他的脖颈间,嗅着他身上的酒香。
她等不及他酒醒了,诉起这一年压抑着的相思:
“林驿,我好想你。”
“……”
金筱明显感觉林驿的身子僵了,与她贴着的胸口,心跳声盖过了她的。
她红着脸,离开了林驿怀里,起身,背对着林驿,往前走了两步,深吸了口气,忽而转身,拉起林驿,推开门,走进了屋。
这是她住过的院子,是她住过的屋子。
未掌灯,就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金筱拉着林驿穿过外屋,进了里屋。
她将人推到床上,倾身吻了上去,回忆着“兵书”里的细节,扯着林驿的外衫。
她的手被按住,她以为林驿紧张,亲了下林驿的侧脸,“乖。”
黑暗中,她继续摸索,这下手被紧紧攥住。
她察觉不对,撑身瞧他,隐约看清了他眼中的讶然。
林驿:“……阿月?”
金筱眨了眨眼,“嗯?”
“……你……你这是作甚?”
金筱脸颊滚烫,小声嗔道:“装什么装,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