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查尔斯却柔声说：“这是你的理想，那么现在呢，现在你最想做什么。”

　　她脱口而出：“见到你。”

　　那时候，她想到了睡莲池畔那个为她打开大海的开关的查尔斯，隔着窗户笑着邀请她吃披萨的查尔斯，以及悄悄在她门缝底下塞纸条的查尔斯。

　　纽约与西切斯特并不算远，甚至对于皮特罗和科特来说，只是几秒钟的距离。

　　然而“想念”这种情绪，却比快银和夜行者都要迅速，让她的思维在瞬间回到了西切斯特镇远郊那座学校里，透过小花园的那扇玻璃窗，窥见了在台灯下批改学生试卷的查尔斯。

　　查尔斯的头发，他的眉毛，他的眼睛，在她的想象中清晰得如同亲见，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改到迈克尔的试卷时会挑挑眉，笑着摇摇头，发丝会在他的眼角轻轻摇晃，在并不算明亮的台灯映照下，在他脸颊上投射出一道并不清晰的阴影。

　　然而这些却并不能满足她。

　　无论是通过电流传到她耳朵里有些失真的声音，还是通过日常一帧一帧组装起来的想象。

　　她第一次如此想见到一个人，于是坦然开口：“见到你。”

　　她在深泉星系所受到的教育中，没有这种令人抓耳挠腮的感觉应该如何定位，也没有遇见这样令人有抓耳挠腮之感的人应该如何对待，于是她选择坦诚她的所思所想，然后就听见电话对面查尔斯带着无奈的笑声：“金克斯……你真是……”

　　她真是怎么，查尔斯没有说，她也不知道，或许正如安东尼所说，地球人总是让人无法理解。

　　查尔斯揉了揉小猫的额头，然后站起了身，他朝金克斯迈了几步，那只小猫也缠着他的脚踝，跌跌撞撞地跟着他朝前走去。

　　“演奏结束了。”金克斯说。

　　她面上表情非常平静，然而却感觉到心跳如同她之前敲的定音鼓节奏一样，漏了一拍。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查尔斯，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别怕。”查尔斯笑着说。

　　金克斯微微睁大着眼睛看他靠近，看着他眼中自己越来越清晰。

　　“你……”她开口，“怎么能站起来了？”她眨了眨眼睛，“你又进入了我的思维吗？”

　　“没有。”查尔斯咳了几声，无奈地笑笑，“这是一点亨利的小发明，可以让我在短时间内站起来。”

　　金克斯歪了歪头，亨利还有这种操作？

　　“那么……”她想说为什么查尔斯不靠这种药剂过健全人的生活，但只两个字，她就明白过来，任何事物都是双面的，有得到，必有失去。

　　“曾经，我靠着这个药剂来逃避现实。”查尔斯说，“但后来，我知道，现实是无法逃避的。”

　　“那你为什么又使用了这管药剂。”金克斯问道。

　　查尔斯看着她，笑了笑，眼中仿佛盛入了阳光，清澈而又炽热，他伸手摸了摸阴郁美少年打扮的金克斯的头顶：“因为有个小姑娘想见到我。”

　　“哗”的一声，平静的海面上跃出一条欢快的暗色斑纹海豚，甚至还能听见海豚欢快而调皮的鸣叫声。

　　“所以……你就……”金克斯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瞳孔微微放大，“从西切斯特走到了纽约？”

　　查尔斯：“……”

　　查尔斯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话时，忽然看见金克斯身后走来了两个人，他眼中几乎可以将人溺毙的温柔慢慢收回，然后朝金克斯身后的人笑着点头：“帕斯太太……”他顿了顿，“哈里斯先生。”

　　金克斯也察觉到了身后来人，她回过头，看见迈克尔的奶奶阿什丽正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那个中年人相貌英俊，鬓发花白，正是中城高中的一代传奇霍根.哈里斯。

　　“泽维尔教授，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你。”阿什丽看见查尔斯相当意外，“你……”她想问查尔斯为什么能站起来，然而查尔斯已经微笑着接过话头：“帕斯太太是来参加返校节活动吗？”

　　阿什丽知道查尔斯并不像谈论这个话题，便笑着说道：“对，已经许多年没有来参加过母校的返校节了。”她顿了顿，“你也认识霍根吗？”

　　查尔斯礼貌性地笑笑：“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霍根.哈里斯也笑着点点头：“那时候泽维尔教授还在耶鲁大学攻读心理学博士，还是我的学弟，年纪轻轻便已经颇有成就了。”

　　“原来霍根跟泽维尔教授也是校友，那真是太巧了。”阿什丽笑着说，又朝金克斯说，“这位霍根.哈里斯就是我曾经向你提到过的，曾经将中城高中交响乐团带向辉煌的学生团长，现在任职于神盾局。”

　　她说着，又向霍根介绍金克斯：“这位是金克斯，是现在中城高中交响乐团的定音鼓手，我想刚刚你已经听过她的演奏了。”

　　霍根看向金克斯，笑了笑：“第二段的第三小节漏了一拍，不过还是非常精彩的表演。”他朝金克斯伸出了右手，“还是需要再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第56章 056

　　“所以前几天从九头蛇特工手中救出霍根的就是金克斯呀？”阿什丽看了看霍根, 又看了看金克斯，有些惊讶道。

　　她知道金克斯与安东尼一样，都是来自外星球，但她并不知道金克斯来到地球之后的经历。

　　“岂止，阿什丽老师你一定不知道, 前段时间非常有名的章鱼女侠就是金克斯。”霍根似乎想了想，又笑着道，“以及一度引起人类生存危机的天启, 也是由金克斯解决的。”他想了想, 又补充了一句，“企图杀掉所有普通人类的变种人之祖，天启。”

　　金克斯听霍根说着，只觉得有些意外，虽然她知道霍根任职于神盾局，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却这么了解, 而他最后的那句，更像是对着查尔斯说的。她用略带探究的目光看向霍根，霍根朝她笑笑，与一般长者的温和笑容并没有什么不同。

　　金克斯收回视线, 看向查尔斯。

　　查尔斯脸上带着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 道：“那起事件也是因为有复仇者联盟协助，才能平安解决。”

　　“但是，人类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泽维尔教授, 不是吗？”霍根微笑着说，“毕竟，是大义灭亲。”

　　“如果按照哈里斯先生所说，那么神盾局搜捕九头蛇特工……”查尔斯嘴角轻轻往上翘，“也是大义灭亲。”

　　霍根脸上的微笑稍稍一敛，查尔斯面不改色，金克斯看了看霍根，又看了看查尔斯，直到她看见查尔斯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她只觉得心脏忽地向上提了提，立马拉过查尔斯的手，迈开长腿，将还有些困惑的查尔斯从霍根和阿什丽面前拉走。

　　查尔斯猝不及防之下，跟着她跑了一段路，一直跑到了小礼堂后面。

　　这边靠近实验楼，此时大多数学生都在庆祝返校节，要么在小礼堂观看表演，要么在三五成群聚在田径场自拍，实验楼的楼道空荡荡一片，只能听见小礼堂中《仲夏夜之梦》的音乐声。

　　此时的《仲夏夜之梦》已经演到了高潮部分，被魔水混淆了感情的拉山德和狄米特律斯正在相继表达着自己对海伦娜的爱意和赞美，而拉山德原本的爱人赫米娅正在痛苦于爱人忽然的变心，海伦娜则认为赫米娅指使拉山德和狄米特律斯羞辱自己。

　　仙人的玩笑使得原本就矛盾重重的四个人更加纠结，音乐声激昂又紧张。

　　而这样的背景音乐下，查尔斯靠着墙壁，轻轻地喘着气，他看向金克斯，阳光使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但他嘴角却仍带着笑意。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地跑过了。”查尔斯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看来坐在轮椅上确实要舒服些。”

　　与查尔斯不同，金克斯除了头发稍稍有些凌乱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跑了会儿，只觉得衬衣缠着脖子有些难受，便又松开一个扣子，将衣领扯到了锁骨下方。

　　查尔斯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然后道：“你怎么突然把我拉走了。”

　　金克斯看着他，说：“你脸色不太对。”

　　查尔斯侧过头去看她，金克斯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是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没有平时特有的煞气，也没有面对霍根时那样的探究，他笑了笑，说：“小姑娘应该有礼貌一些。”他说，“走之前，应该跟对方道别。”

　　“我不要跟他道别。”金克斯说，“你不喜欢他。”

　　查尔斯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

　　他的笑与面对霍顿时的冷淡疏离不同，也与平时的温柔博学不同，更接近于金克斯在那张老照片上所看见的那样，笑得并不含蓄，少年气十足。

　　她歪着头看着笑得酣畅淋漓的查尔斯，竟开始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笑起来都会更好看一些。

　　她跟着查尔斯，扬了扬嘴角，又觉得自己笑起来肯定没有查尔斯好看，立马低下了头。

　　查尔斯看着她轻轻翘了翘唇角又立马低头的样子，只觉得心像是在晒在烈日底下的冰激凌，迅速地化开来，又黏又甜。

　　他眯着眼睛，伸手揉了揉金克斯的头顶的发旋儿，柔声说道：“扶我坐下吧。”

　　金克斯听了他的话，伸手扶着他的肩膀，而在他靠过来的时候，金克斯才发现，查尔斯的腿几乎没有了力气，他将整个身体靠在金克斯怀中，而金克斯也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两个人靠着小礼堂的后墙，慢慢坐下。

　　后墙少有人来，地上并不脏，但两个人也并不在意，就这样席地而坐，晒着太阳，看着对面实验楼空荡荡的楼道，与蓝色天穹上慢悠悠漂浮着的薄云。

　　“这副药剂能使我短时间内不再依靠轮椅，像个健全人一样生活，但是，也是有副作用的。”查尔斯说，他侧头，看着金克斯，笑着说，“现在的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变种人的能力。现在一个人告诉我他想炸掉整个纽约，我都无法通过心灵感应来验证他的话是对还是错。”

　　金克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却有些沉。

　　用失去异能，来换取行走的能力？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丢掉了理想，用它来逃避现实的那一段时间。”查尔斯说，“你说过，我是你第三个尊敬的人，因为我做到了许多健全人都无法做到的事，但其实，我并不是如大家所想的那样，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上的缺陷。”

　　“我很在意，金克斯。”查尔斯虽然这么说着，眼中却仍然带着笑意，“我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双腿，我依靠药剂勉强行走，甚至不惜失去能力，在那个时候，做一个正常人，在我心中比我的理想重要得多。我年轻的时候过得很顺遂，所以非常骄傲，那一次打击不但使我无法站立，还让我失去了所有生存的意义。”

　　他顿了顿，又道：“后来，为了变种人的未来，我又停止了药剂的使用，成为了坐在轮椅上的泽维尔教授。”他低头，看了看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笑了笑，又看向金克斯。

　　这时一片云悠悠飘来，遮住了太阳，短暂的阴暗使得他不用再眯着眼睛，金克斯又重新看见了他眸中那片幽幽的蓝。

　　“有个小姑娘说想见到我。”他笑着说，“所以我就像，那么，我就让她如愿吧，至少在她见到我的短暂时间里，我不是为了变种人生存空间努力的泽维尔教授，而是也想见到她的查尔斯.泽维尔。”

　　金克斯愣了愣。

　　她愣住的样子与平时杀气腾腾的样子差距颇大，看上去还有些傻傻的，查尔斯笑着看着她，摇摇头无奈道：“我倒忘了，你大概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

　　他话还没说完，金克斯却已经点头道：“我懂！”

　　这下，换成查尔斯愣了愣。

　　此时，小礼堂中传来了扮演赫米娅的演员声声悲泣：“黑夜使眼睛失去了它的作用，但却使耳朵的听觉更为灵敏；它虽然妨碍了了视觉的活动，却给予听觉加倍的补偿。我的眼睛不能寻到你，拉山德；但多谢我的耳朵，使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你为什么那样忍心地离开了我呢？”

　　而小礼堂外，金克斯看着查尔斯，笃定地说：“你说，你也想见到我。”

　　查尔斯笑着点点头。

　　阳光又从云层之后逐渐撒了出来，将两个人包裹其中，金克斯在阳光下扬起了下巴，唇角高高翘起，像是那张旧照片上的查尔斯一般笑着，孩子气十足：“你也想见到我，所以你从西切斯特，徒步走到了纽约！”

　　查尔斯看着笑得跟曾经的他如出一辙的金克斯，脸上笑意更深。

　　查尔斯此时也已经不打算纠正她对于“从西切斯特徒步走到纽约”的想法了。

　　金克斯虽然单纯，却很固执，所以他更愿意去引导她发现这个世界，而不是向她灌输所有这个世界的规则。

　　她能发现他话中显而易见的小秘密，都让他内心窃喜不已。

　　他伸手揉了揉金克斯的头发：“开心吗，罗密欧小姑娘。”

　　“开心。”金克斯说。

　　他笑了笑，正打算再说什么时，忽然听见一声咳嗽，他扭过头，拐角处正站着亨利和瑞雯，亨利旁边还放着一架折叠轮椅。

　　“我盘算着药剂失效的时间也到了所以就……”亨利咳了一声。

　　“查尔斯。”瑞雯双手环抱胸前，“现在有很紧急的事情，你可以从想见金克斯的查尔斯.泽维尔，变回为了变种人生存空间而努力的泽维尔教授吗？”

　　金克斯：“？？？”

　　查尔斯捂脸无奈笑道：“你们俩……”

　　作者有话要说：　　文艺版——

　　他教会了她怎样去微笑，她连笑着的样子都与他如出一辙。

　　现实版——

　　人家在哭泣爱人为什么远离自己，你们两个在外面谈恋爱？？？

　　变种人偷听版——

　　瑞雯：这家伙在轮椅上坐了这么多年，撩妹手段看来没有退步啊。

　　亨利：不敢相信，查尔斯居然是这样的X教授。

　　瑞雯：我全身的蓝色鸡皮疙瘩已经冒出来了。

　　亨利：我全身的蓝色鸡皮疙瘩已经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