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的三楼卧室内,厚重的遮光窗帘将所有光线与视线隔绝在外,同时也遮掩了房内男人狡黠的微笑。
“多谢你提前告知我,没白救你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笑,很严肃地说:“不客气,我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也谢谢你理解我想早日破案的心情。为了不露出破绽,我连小纪都没说。不过我很意外,你居然会配合我,之前不是很袒护他吗?”
虞度秋坐在床边,跷着腿晃悠:“因为我想名正言顺地逼他一把啊,否则真让我等一个月,我可等不及。不搞清楚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看上我的,订婚宴上都没法给宾客介绍我们的相爱过程,你说是不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虞度秋道,“他迟迟不愿告诉我真相,恐怕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过去。我最看不惯他这点,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就不能对我坦率点吗?缅甸那次也是……虽说他有把握活着回来,可万一柏志明真杀了他呢?我岂不是守寡了?”
穆浩:“守……寡?”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让他知道,无论他所隐瞒的真相是什么,我都能接受。”虞度秋轻轻一笑,“所以要逼他坦白啊,这样我才能展现我的大度,让他感动流泪更加爱我,明白吗?”
穆浩认真地听完了,说:“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耍花招收买人心,罪犯头目经常这么干。”
“……你非要这么形容的话也差不多吧。”
“行,我可以配合你,但你也别掉以轻心,我向冯队询问过柏朝的事,他的态度却有点回避,小纪也说彭局对柏朝的态度很微妙。我猜他们俩应该在守护一个共同的秘密,我思来想去,觉得柏朝或许与他们经手过的某起旧案有关,所以这阵子一直在调查。”
虞度秋漫不经心地说:“查不到的,你以为我没查过吗?他被柏志明收养之前的经历成谜,连那间福利院里也没留下多少有用的资料,不过那个年代国家的档案体系不完善,许多人和事儿都无迹可寻了,也不稀奇。”
“我知道此路不通,所以我没有从柏朝的生平经历入手。”穆浩道。
虞度秋困惑:“嗯?那你查了什么?”
穆浩先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柏志明收养柏朝,或许不是偶然?”
虞度秋摸着自己的嘴唇,眯起眼睛:“你是说……有人提前布好了局,让柏志明挑中了柏朝?”
“没错。”
“证据呢?”
“当我怀疑这不是一起偶然事件之后,我就开始调查那家私人福利院的资质和出资者。”穆浩道,“柏志明挑选养子是件很随机的事,怎么保证他刚好挑中柏朝?柏朝就算再有心计,当时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他不是有心计。”虞度秋插了句嘴,“他是聪明伶俐,注意你的用词。”
“……”穆浩略过这条提醒,继续说,“我猜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促使柏志明刚好收养了柏朝。前两天我拿到了调查结果,毕竟已经过去多年了,许多资料已经丢失,不过好在有所收获。”
“在这家私人福利院的出资人名单当中,我没有找到可疑的人物,他们都与裴家无冤无仇。但其中有一位投资的时机很巧,刚好在柏朝进入福利院之前,捐了一百万。”
“我多了个心眼,去调查了对方的背景,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董事长。除了投资那家福利院之外,从未捐助过任何慈善机构。”
这就显得这笔投资十分突兀。
虞度秋明白了他想表达什么:“商人做慈善,往往就两个目的,一是博个好名声,二是避税,真心热衷于慈善事业的寥寥可数。这位董事长只捐了这一笔,显然不是为了避税,可你说他是为了好名声吧,他却选择了捐助私人福利院,而不是用一百万盖两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希望小学,这就很奇怪了,应当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比如,想在这家福利院里拥有话语权,能够抹去一个孩子入院前的身世资料,或者,在大人来收养孩子时,推荐自己指定的人选。
真相似乎正在缓缓浮出水面,虞度秋已经能看见它影影绰绰的样子,追问道:“然后呢?那位董事长是受人之托吗?”
穆浩叹气:“我还没查到那个地步,也没有权限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把一位大老板请来警察局,问他一桩十几年前与犯罪无关的旧事,就算人家不骂我,冯队也会骂死我。”
确实,这件事难办就难办在,柏志明去福利院收养孩子的手续与流程都合法合规,而柏朝更是毫无犯罪记录,所以根本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调查人家,目前为止,他们俩都只能偷偷行动。
“我想双管齐下。”穆浩道,“柏朝那边由小纪去对付,也需要你的配合,尽量让他自己坦白,也省去我们许多麻烦了。至于那位董事长……可能要拜托你了。”
虞度秋猜到了,爽快地回:“别客气,我比你更想尽快了解真相。哦对了,在这事有个结果之前,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们在调查他。”
穆浩疑惑地问了句:“小纪也不行吗?”
虞度秋反问:“为什么你会第一个想到他?不应该是冯队或者你的同事吗?”
穆浩不明所以道:“为什么不能第一个想到他?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啊。”
可他需要的不止是你的信任。虞度秋没说出口,他才不想当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还没看够乐子呢。
“总之谁也别说,一个星期之内,我们应该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会那么顺利吗?我觉得柏朝没那么容易开口。”
“当然会。”虞度秋慵懒地躺下,笑得胸有成竹,“他舍不得让我生气太久。”
“……”穆浩似乎有点理解纪凛为什么那么讨厌这两人了,“可就算他很喜欢你……”
“错了,他可不只是喜欢我,喜欢太肤浅了,爱也太表面了,他是迷恋我,无法自拔、要死要活的那种,懂吗?”虞度秋的得意从每个字上扬的尾调中透出来,“你等着看吧,不出一周,他就会带着真相,跪在我面前,来乞求我的原谅了。”
作者有话说:
虞:本少爷谈恋爱也精着呢,看谁再说我恋爱脑。
flag已立下,小情侣进入最终对决,究竟谁能checkmate呢?
第137章
大洋彼岸。
虞江月送走了最后一批证监会的调查人员,站在自己公司的写字大楼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十月初的北部地区气温已经偏低,贾晋适时地为她披上保暖披肩,问:“虞董,需要订回国的机票吗?”
虞江月连日的疲惫奔波都是拜自己的亲儿子所赐,眼下终于收拾完了这起差点酿成大祸的经济纠纷,恨不得把虞度秋抓来痛骂一顿:以前惹祸自己承担也就算了,现在还把家里人搭进去,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好在国内目前有人能镇住他,暂时不需要她多操心。
“先不回了,等裴先勇的案子开庭了再……”话音刚落下一半,手机突然来了消息。虞江月本就是大忙人,一天能接到十几通电话,没往心里去,随意地瞥了眼,但就这一眼,她的脸色迅速变了。
贾晋心中好奇,但不敢窥探老板的信息,静静等着她开口吩咐。
虞江月仔仔细细地读完了这条占据一整页的长消息,越读眉头皱得越深,最终猛地抬起头,说:“订张明天的机票,我们马上回国。”
“好的,虞董。”
贾晋很少见她如此紧张,即便是这些日子与证监会的调查人员斡旋,虞江月也始终是泰然自若的。他担心是国内出了棘手的变故,需要人手支援,于是十分贴心地问:“需要我安排哪些人员随您一同回去?”
虞江月想了想:“心理咨询师,情感顾问,婚礼策划师,珠宝设计师……先这些吧,其他想到了再说。”
贾晋:“……?”
您这是要离婚再结婚吗?
“……好,我这就去联系。”他立刻回身进入写字楼。
虞江月拢了拢披肩,对着手机回了条语音,语气温柔得仿佛一位母亲对着襁褓中刚出生的幼儿:“你别担心,那孩子就是嘴硬而已,我和他外公都会帮你的,等我回国。”
地球的另一边,夜色已深,壹号宫会议室的灯光仍旧明亮。
“这是你要的资料。”赵斐华呈上一沓装订好的A4纸,上边密密麻麻地列了一大串信息,“一天内加班查出来的,看我这憔悴的脸色,是不是该发点奖金?”
虞度秋接过资料翻看着,头也不抬地戳穿了他的谎言:“公司都停业了,你也没别的事做,何况还有其他部门的人帮你,调查这点资料花不了几个小时,属于正常上班时间。”
赵斐华邀功不成,立刻撕下了惨兮兮的脸色,露出真实嘴脸:“呵呵,你还好意思提,最近公司里那叫一个愁云密布,人心惶惶,大家都觉得公司要倒闭了,自己要失业了,老板又不闻不问,这样下去人迟早跑光!这可是你在国内的第一家公司哎,以倒闭告终是不是太丢人了?”
虞度秋像听了个笑话,不以为意地笑了声,继续翻阅手头的资料,一心二用:“你跟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了解我的财力?这样的小公司倒一百个对我的资产都没影响。放心,我不会让它倒的,Themis项目对我、和我全家很重要,我会努力说服市长重启它的。”
“说得好听,我看你的心思已经不在脑机接口上了,又想祸害其他行业了是不是?否则为什么让我查罗老板的信息?”赵斐华朝他手里的资料努嘴,“罗茂的生物制药公司是咱们市的老牌龙头企业了,根基深厚,专利众多,你实力再雄厚,短期内不可能超越他的。”
虞度秋摇头:“谁说我把他当竞争对手了?”
赵斐华奇怪道:“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查他的合作方和人脉关系?”
“为了一些私事。”虞度秋一目十行地扫过纸上每一家公司的名字和成立日期、每一位关联人的姓名和年龄。
穆浩查到的这家生物制药公司已有三十多年历史,获得荣誉无数,常年稳居平义市药企榜首。董事长罗茂年逾古稀,近些年身体抱恙,鲜少出席公众场合,年轻一代的企业家中认识他的并不多。
赵斐华别的不说,在商界消息网方面的确无人能出其右,短短一天内,就将罗茂公司过去三十年内的主要合作对象及重要股东列得一清二楚,这也是虞度秋吩咐的要求。
罗董本人与裴家并无过节,生意上也没有竞争关系,极有可能是受人之托。
能驱使堂堂名企董事长为其办事的,必定也不是等闲之辈,普通合作方或董事以下的职员没有那个资格。
可虞度秋快速阅览下来,似乎没有一个人与杜家或裴家有瓜葛。
难道是他们草木皆兵了?
“找到你想找的信息了吗?”赵斐华见他摇头,又道,“既然是私事,查他的公事干什么,后边有他的家庭情况,你看看那个。”
虞度秋不抱希望地翻到了记载罗茂家庭情况的那页纸。
他不认为那个给福利院捐赠一百万的真正投资人是罗茂的家庭成员,因为在二十年前,罗家的资产规模是虞家的数十倍,堪称富家巨室,虽然赶不上黑白通吃的裴家,但若是想给裴家惹点麻烦,多的是办法,没必要迂回曲折地派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去办这么大的事,万一被揭穿,自家也讨不了好。
穆浩也是这个看法,所以他们合计下来,那个能说动罗茂投资福利院的人,一定与他有深交,但并非罗茂的家庭成员。
虞度秋的目光草草略过家庭成员信息,突然意外地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名字:罗源。
但奇怪的是,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却在这人身上宕机了,居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
“这个人你认识吗?”迫不得已之下,虞度秋只好场外求助。
赵斐华瞧了眼:“不认识,但我知道他,罗茂的小孙子,和你差不多大,长得还不错,往娱乐圈发展了,演过几部扑街电视剧,目前是个十八线演员。没用家里的资源,挺有个性的。哦对了,好像性取向为男。”
虞度秋听到最后一句,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我的露水情缘?”,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他过去情人虽多,但也没到记不清名字的地步。
或许只是在其他地方遇到过同名同姓的人罢了。
虞度秋寻不到有用的线索,翻回了首页,重新审视罗茂的具体资料,突然发现一个细节:“罗董的生日快到了啊……今年刚好是七十大寿?”
赵斐华一瞧,还真是。他何等机灵,立刻明白了老板问这话的用意:“一般这种大户人家,都会给德高望重的长辈过寿,我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给你搞来一张邀请函。”
虞度秋满意地敲了敲他的眼镜片:“搞到了,年终奖翻倍。”
“!”
赵斐华喜上眉梢,推门出会议室的时候还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帮你办成!不就一张邀请函吗,虽然我跟罗家不熟,但根据六人定律,我……额……”
他猛地撞见门外等候的男人,识趣地闭上了嘴。
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太好,柏朝只听见了这一句,皱眉问:“哪个罗家?你要做什么?”
跟在后头出来的虞度秋也瞧见了他,下意识地张嘴就要回答,蓦地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设定,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飞快地换上一副扑克牌冷脸,一言不发地绕过他走了。
柏朝一把抓住企图悄悄跟着溜走的赵斐华,攥着他的衣领提起来:“你们说了什么?”
赵斐华比他矮一截,又是瘦胳膊瘦腿儿的小身板,在柏朝手里就像只可怜的小鸡仔,离地的双脚徒劳地乱蹬,惊恐地高喊:“老板!救命!”
虞度秋没走出去多远,听见求救,无奈地折回来,呵斥:“放手,没规矩的东西。”
柏朝很听话地松了手,差点儿喘不上气的赵斐华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推上歪斜的小眼镜,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柏朝,我们共事好几个月了,你居然这么对我?”
虞度秋也加入控诉阵营:“别说你了,他对我也没强到哪儿去,成天算计我,是不是,小畜牲?”
“我没有算计你。”柏朝辩解,缓步走向他,“我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做出了一些必要的规划。你生我的气没关系,但你要行动,请带上我。”
虞度秋抬手撑住他的胸膛,阻止他继续靠近——免得被这家伙趁机“偷袭”。
小畜牲的偷袭可比真枪实弹吓人多了,抱一抱亲一亲就能让他丢盔卸甲、前功尽弃。他昨晚把卧室门窗都锁了,以防某人半夜溜进来,凭色相惑乱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