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徐府今日请他掌宴,你不知道吗?对了,长渊,你……长渊?!”岑南话还没说完,裴长渊早已不在卷宗桌前,他一转头,只来得及瞥见侧门一闪而过的高大身影。
待岑南赶到徐府时,只见外面的家丁比之前多了两倍不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里面都乱成了一锅粥。
正堂里,宾客被遣散的差不多,只余些关系极近的朋友。徐老爷坐在主位,拿着拐杖的手不时的颤抖。他往地上敲了几下,仍有余怒道:“我们徐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做这等心狠手辣的事?!”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沈琢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打个盹起来便被稀里糊涂的抓到这里,什么都没搞明白就给他扣一个杀人凶手的帽子,解释了也不听。
他今天真是…倒大霉。
“老爷,这人嘴硬得很,不给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招的。”徐管家在徐老爷耳旁建议道。
“那就打…咳咳…给我往死里打!”
“别打!”岑南阔步走了进来,拱手道,“徐老爷。”
徐老爷看了眼来人,起身迎道:“岑大人。”
“哎呦,不敢不敢。”岑南受邀入座,看了一眼沈琢,“徐老爷,这可不兴动用私刑。事情尚未查清,这要是给别人知道了,那徐家的脸面……”
徐老爷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青。徐管家见状,忙上前解释:“二少爷发生这样的事,老爷着急上火,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自然自然。徐老爷既然请我来,便是打定主意要追查到底…敢问二公子的尸体所在何处,可否带本官去瞧瞧?”
徐管家看向徐老爷,徐老爷的脸撇到一边,并未出声。徐管家方才道:“大人随我来。”
徐二的尸体被放在偏堂岑南招招手,让人上前查探,片刻后返回正堂。
“二少爷便是喝了那碗呈上来的瓦罐汤之后倒地而亡,那汤只有这个姓沈的厨子经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瓦罐汤?”岑南看了眼身边人。
“里头有蛇蝎草。”
沈琢抬眼,只见裴长渊夹出两片褐色的枯草来。
“确定是蛇蝎草的毒吗?”
裴长渊对上沈琢的眼睛:“双唇发紫,指甲变黑,死后尸温异常之高。”
那就难办了…“蛇蝎草虽能入药,却必须同雪苓一起。否则便会中毒身亡。沈琢,你该不会是…”不知道药效,错放了吧?
“这草不是我放的。”沈琢毫不犹豫道,“而且,我也不知道每盅汤呈给的是谁吧?”
“你知道!”徐管家异常激动,将人扯上前来,“阿阳是专门负责给二少爷端东西的人。伙厨说你中间出去过一回,便是看见阿阳端食盘给二少爷了!”
“可有此事?”岑南转头问阿阳。
阿阳嗫嚅道:“对…我端菜的时候,发现他,他跟我前后脚出的厨房。”
沈琢无语凝噎,他凉凉地看了徐管家一眼:“人有三急…你没证据证明我是去的前堂。我傻了十九年,郦水村的人都知道,前几月刚恢复神智,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更何况这种复杂的草药。”
“你不认识,自然有人认识。”徐管家冷笑一声,“来人,将人带上来。”
第32章 春宴(四)
阿烟被带了上来。她麻木地跪在地上, 脸上泪痕未消。
“这女童平日里会给回春堂送草药,她定认得蛇蝎草。今早你们在后厨看起来相谈甚欢,说不准在密谋什么。”徐管家说完, 又倏地想起什么, “便是因为这女童,你才要杀二少爷的吧?”
“哦?此话怎讲?”岑南问。
徐管家把在后院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徐老爷听完脸色铁青,只觉徐二惹出这样的事来,面上无光。他看了眼沈琢,怒气冲昏了头脑,将手里的拐杖扔了过去:“你这杀人凶手!”
沈琢来不及闪避,偏过头去闭上眼。下一秒, 他被一只有力的手拽到一边, 头顶上传来一声质问:“不会躲?”
裴长渊目光发凉,将沈琢扶起来后,又抬眼看着徐老爷:“是与不是自会有官府论断, 徐老爷着什么急动手?”
“你是谁?”一个久未出声的男人走上前, 见裴长渊未着小吏的衣服,又看着岑南,略微不满道,“岑大人,请您的时候说了此乃我徐府私事,带个外人做什么?”
岑南干笑了两声:“府衙人手不足,他暂代本官的副手一职, 徐大公子放心, 此事必不会让多余的人知晓。徐老爷, 此事本官自会彻查到底, 还请您莫要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急!”徐老爷没好气道。
“所以还请岑大人尽快找出案犯,否则……”徐大看了眼沈琢,意思不言而喻。
“自然。”
岑南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扶手,又问了些问题后,让裴长渊带人去府内搜查一番,看看有什么线索。室内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冷不丁有人小声开口:“可以问问孙大夫。”
众人一看,只见阿烟神情稍稍清醒,身体微微发抖:“这草药是晒干后的,城里里知道怎么处理蛇蝎草的只有孙大夫一个。”
“去,把孙大夫叫来。”
裴长渊恰巧回到正堂,听见这话,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丝异样。他看向沈琢,只见后者如今脸色平淡,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孙亦怀急匆匆地背着个药箱进了徐府,来到正堂不由得双腿一软。他原本还以为徐府是有人发了什么急病,看这架势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定了定神,拱手道:“徐老爷,岑大人。”
“阿烟的蛇蝎草,可是都送到你这回春堂?”
“回大人的话,的确如此。”孙亦怀不知道岑南为何这么问,不由得抬眼。岑南招了招手,便有小吏呈上一块白巾到他面前,里头躺着几片褐色的卷叶,因为吸水泡涨,此刻已舒展了半边。
“这东西可是出自你手?”
孙亦怀毫不犹豫的点头,让徐家人有些怀疑。徐老爷使了个眼色,徐管家便上前:“孙大夫,你都不看一下便认了?”
“没这个必要。回春堂里的蛇蝎草要比普通药铺的颜色深上几分,这是草民家里祖传的手艺。”
“既然是出自你回春堂,可知谁手上可能会有?”
孙亦怀想了想:“若是近期的话,草民只记得,年前徐管家腿受了伤,在我这一连抓了五副药,每一副里面都是一株蛇蝎草。”
“徐管家?”岑南看向一旁,表情耐人寻味。
徐管家脸色一白,连忙跪下道:“大人明鉴!我那五副药仍旧还在房里头舍不得用!不信您可去查验!…孙大夫,你莫不是想包庇他?!”
“什么意思?”
“大人,初二那日,回春堂丢了一味药,便是这蛇蝎草,街坊领局都听见了孙大夫的抱怨。”徐管家冷笑道,“孙大夫是想把嫌疑都转移到我这老头子身上吗?!”
“……不错,初二那日,确实是丢了一株”孙亦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沈琢,欲言又止道。
徐大不耐烦道:“什么时候?”“卯时左右。”
“可看见可疑之人?可离开过柜台?来抓药的都有谁?”
“未曾见到可疑之人,也未曾离开。至于抓药的,那日卯时…沈,沈琢来拿过药。”
岑南越听眉心越皱:“为何一定是卯时?”
“每日晨昏草民会清点药材,卯时打开药柜的锁,还未点数沈琢便来了,等他走后再点,便少了一株。”
徐老爷听完,捂住胸口,睚眦欲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既有人证物证,岑大人定罪吧!也好给我儿一个交代!”
“他没拿。”
徐老爷一凝,见是裴长渊:“怎么,你也想包庇!”
“那日他拿药,我在门口等。”裴长渊一向不喜欢麻烦,此刻却耐着性子多讲了几句,“他从始至终都在台前,未触及药柜。”
“可笑,你怎知他未拿?你难不成还能一直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考试,回来补
这是上章未走完的剧情
第33章 春宴(五)
见裴长渊不说话, 徐老爷只当他是默认了。他嗤笑一声,对着岑南说:“大人招副手可得上点心,莫要让人辱没了岑大人的名声才好…证据都在, 大人, 该怎么做…”
“不忙。”岑南伸手制止,“你可还有话说?”
“草民不解,我是因何对二公子动的手?”
“在场人都瞧见了,你与二公子因为这丫头发生口角,几次都想上前动手,却被摁住。”
“那我又是如何动的手?”
徐管家仿佛看傻子一般看向沈琢:“瓦罐汤里的蛇蝎草就是铁证,你还想狡辩什么?”
“并非想狡辩,只是有个问题。”沈琢面露疑惑, “依你所言, 我初二便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些,早早准备好下毒?”
“那…那便是碰巧。”
“那就我最开始为何偷蛇蝎草?”
“这草药价格昂贵,你一小小的村民, 自然见钱眼开。”
“那就更不对。孙大夫所晒的药材与别家不同, 我如此光明正大的偷,不是告诉大家我拿了他回春堂的东西?”
“那…说不定是你有何事急需这东西。”徐管家说到这,已经没有什么底气。
“徐管家,既然你知道阿烟懂得草药,我若要用,何须去偷?郦山深处一大片,我只需带着阿烟上山就行。”
沈琢哂笑一声, 又继续道:“无论什么, 这事都说不通。更何况我没有做, 单靠猜测就下定论, 未免也太草率了。”
一连串下来,再没人出声。徐管家被说得哑口无言,微微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此案尚有许多疑点。”岑南略一思索,和裴长渊对上眼色,“暂时先将沈琢扣押,待本官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
“大人。”徐老爷叫住岑南。
“徐老爷还有何事?”
“我儿三日后出殡,岑大人应当会给我徐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岑南一顿,拱手附和道:“那是自然,三日内必查明真凶,好让二公子无憾。”
“今日之事乃我徐家私事,还望各位莫要说出去才好。”徐老爷起身,“送客。”
岑县县衙位于城北,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潮湿阴冷的气息沁入骨髓,越往里走,年久未修的霉味越浓。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进大牢,沈琢心道可真够无语的。
“进去吧。”小吏扣锁,“晚点大人会来问你话,大人说若你有什么需要叫我们就成。”
“多谢。”
灰黑色的泥墙下是又瘪又塌的枯草,拢在一块。石床上的被子刚一掀开,堆积了几层的尘土便扑腾在空中,惹得沈琢呛了几下。
小吏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牢狱,由近及远,最后留下一片静谧。
牢里基本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