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松道:“对本国人尚且如此,且别说我乌斯藏人了,若无正经身份入唐,怕是要被流放至边关战乱之地啊!”
葛巢想还真是这回事,于是问:“那用何种方法才可入我朝?”
高长松想你这就问对人了,他可是有移民大唐、魂归故土梦想的,入唐方法研究得透透的,他眼下行商便是为了能以胡商身份入唐。
“在乌斯藏,只有三种人能得往返唐国的公验。”他与葛巢面对面坐下,伸出手指细说,“其一便是遣唐使,我国每年会派出十人左右队伍往唐国去,学其文化,待回国后教化百姓,惠及众生,然若想成为遣唐使,少不得要入读国子监,且只有头一两名才有选入资格。”
这是当然的了,还要留七八名额给官宦子弟呢!
“我资质愚钝,于读书一道上是行不通的。”
葛巢忙问:“那第二条呢?”
高长松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比划道:“第二条乃大同小异,若成为遣唐使随性的官员也能往唐国去领略一番上国风采,可这随行官员停留时间颇短,且若想在成千上万学子中脱引而出被钦点做官……”
葛巢从高长松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中读出,这对他来说也很难。
“其三便是做胡商入唐。”他侃侃而谈道,“此法眼下最有胜算,可胡商也不是人人可当得的,否则大街小巷的商贩岂不一股脑涌去了?”
“在乌斯藏这方需州父母官的举荐,再层层上报加盖公章,唐那审核却严密许多,其第一要义是胡商所售之物乃是唐地不产之物。”
葛巢听得心都要颤抖了,他问高长松:“那十二郎目前所售之物……”
高长松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都是豆腐一类。”
葛巢眼前一黑,此时他甚至想是否能用缩地成寸之类的术法带高长松入唐,可据他所知那是万万不可的,唐国土地上笼罩着结界,外界妖魔不得入侵,这可是人类修士力量的结晶。
此结界以商周传下的鼎为基石,全国上下连成一线,本是为了挡妖魔,可若修道之人在国境线上用小术法,也会暂时失灵。
此外,若被发现了,定遭重惩。
这样想想,所有违规偷渡之路竟被堵死了,除非葛巢胆子够大。
他表情略有些严肃,想:师傅啊师傅,这非人力所能及,以我之能实在处理不了啊!
于是当机立断想晚上再书一封,由驿驴带了去找师傅。
他对高长松道:“此事容我再找师傅商谈。”
高长松想:若对方能有什么神仙门法让他跟仨妹摇身一变成大唐公民也是极好的,哎,都是一门派之长了,或许能把。
他说:“劳烦道长了。”
葛巢慈爱道:“此时叫什么道长,叫大师兄便可。”
高长松怪道:“我尚未入灵宝,且居士也要称您为大师兄吗?”
葛巢斩钉截铁道:“当然!”
他可是灵宝派所有希望的大师兄啊!
……
葛巢说要挑黄道吉日引他们一家做居士,此外他闭关醉心于写信传师傅,一时间人又不见踪影,高长松干脆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他这几日颇为忙碌,修行方面不仅自己要持续吸天地之精华,练让白仙软乎乎称赞“十二郎好厉害”的幻术,还得给三妹妹启蒙。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赶鸭子上架”。
他也不怕教错了,上回给葛巢看过自己训练方式,对方直呼他不仅一举一动合乎规范,还日进千里,进展神速,很能教到他人。
高长松虽怕他吹捧过头,听后决定了口气,决定将几身经验教给妹妹。
但目前看来,饶是他耗尽九牛二虎之力,成果却并不喜人。高香兰在这方面倒是有些迂,憋到小脸涨红都未引气入体,高玉兰倒是懂了些,可她筋脉细弱,丹田又小,攒不了多少灵气。
在此道上高翠兰偶尔会让高长松惊讶两下,她是真天资聪颖,问题是她年纪太小,理解力不行,因此总在“吸收日月精华”“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呀”间反复横跳,令人头疼。
生活方面事情也颇多,他那面筋粉研发已至尾声,若成了便不用日复一日洗面筋,而可以速速做了。李铁牛带于阳、于朗做的不错,可他却来暗示过几次,眼下工作三人做堪堪够了,可若有别的奇思妙想,那得多来俩学徒。
高长松:在招了、在招了。
哎,真想学学撒豆成兵啊,或者拔根猴毛便能幻化为分身之术,他没猴毛却有头发啊!
此外……
高长松想那泡在冷水盆里的凉皮,想那还没拿给进沙楼与顺德楼之掌柜过目呢!他觉着能卖不少钱。
最后七月半将至,得早一日将货备齐了,带高香兰她们去镇上听书评。
哎,想想他事情还真多,忙死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时至七月半,饶是于四娘她们念叨“恐孤魂野鬼冲转了孩童”,他还是决定带高香兰他们去玩。有他这想法的不占少数,他家那太平车一早就被借走了,说是要带一串小萝卜头去。
高长松感受迎面而来的凉爽的风,颇感惬意,回头只见高翠兰已晃起了小短腿。
高长松:这小风吹得呼呼的,巴适。
让高长松没想到的是,在他享受夏日难得凉风时,远在长安的葛朝阳接到了葛巢的第一封信。
葛朝阳:!贫道喘不过来气了!
第30章
驿驴传信之速并非恒定,以往都是积攒到一定金额便送,今次他运气可好,恐是节日将近,往长安传的书信都变多了。
因此两封信前后脚至,白日来了一封,城门落下前又来了一封。
第一封拆开看几句后他喜气洋洋,想那高长松之才果真难得一见,天生慧眼,多好的苗子。但往后看去,表情却逐渐扭曲,最后归于无。
待侍奉弟子来添茶时就见葛朝阳以安祥的表情双手交叉安放腹上。
弟子大惊,托盘直接打翻,叫着“师傅”便扑至葛朝阳身上,引得后者“嗷”地尖叫出声,当即大怒道:“逆徒,你在做甚!”
从坐具上跳了起来,一蹦三尺高。
奉茶童子这才松口气道:“哦,师傅,无事就好、无事就好。”他还以为师傅登天了呢!
这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葛朝阳也没察觉到,他先喷了奉茶童子几句:“如此冒失,真是毫无方外之人风范!”随后摆摆手道,“先退下吧。”
让我再回味一下此前的愉悦。
奉茶童子大惊:天呐,师傅今日心情也太好了吧!自己可是打破了他最喜的一套茶具,竟未出声训斥!
哎,溜了溜了,若一会儿他记起来就不好了。
*
葛朝阳的狂喜持续半日有余,余信纷至沓来,他听门童传送,甚至不及让人送进来的,直接自己冲出门去一把夺过来拆了。
本以为会见他们已往长安出发的好消息,哪想得信件内容让他胸闷气短,都跳脚了。
“岂有此理!”他猛地跳起来,“不过是想带人往长安来罢了,哪有这么难!”
随即又想热锅上的蚂蚁,在院落中团团转了,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一定有其他方法,待我来想想……”
灵宝派大小不一的徒子徒孙们躲在门框后看葛朝阳这模样,议论纷纷。
“是左师叔又出何事了?”
“不一定,怎不说是那正一派的伪君子来信嘲讽?”
“那还要传信多麻烦,直接派人来跑腿骂阵不就结了?”
忽又听见一温柔平和之话语声自身后传来道:“发生何事?”
这声实在温柔,像在心田上涓涓流淌的春日泉流,众人一机灵,回头看向才来男子星星眼道:“二师叔!”
只见来人相貌清隽,用“弱柳扶风之资”来形容男子,略有些不适合,可此人便给人此之感,也有徒孙说他像棵青竹,只是这竹竿太细弱了些,风一吹都要倒似的。
众徒:二师叔人真好看,声音也好听,心~
在场人中较稳健的人出列,对二师叔陈子航拱手行礼道:“是师傅不知所欲何事,弟子等看他模样,颇为担心,又恐触师傅之威,故而在此。”
陈子航道:“啊,原来如此。”眼睛睁大作恍然大悟状。
众人不由心疼一秒,向那睁眼说瞎话的投以谴责眼神:大胆!你竟然蒙骗师叔!
此人一一回敬佩白眼:要不然呢,难道说我等看师傅跳脚觉得好玩?师伯如此柔弱,怎能听这类不雅之言!
陈子航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们的暗中交锋,只说:“我去看看师兄出了何事。”没错,在灵宝派亲世代中,葛朝阳为大师兄,他为老二。
在他身后,徒子徒孙们情不自禁伸出尔康手,不要啊,二师珠!
师傅那么残暴,您怎能去?!
葛朝阳:???
*
陈子航的到来确实解了葛朝阳的燃眉之急,他一见陈子航眼就亮了,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我竟没想到还能如此……”
“……若来不了,也得戳上我派标记才可,葛巢还是太嫩了,自己都学个一知半解,怎能指导他人……”
“嘻嘻,只要有师弟在,希望一个都跑不了……”
不知怎的,陈子航竟觉此人目光略有些猥琐,竟不像是平日里的师兄了,他不由打个寒颤又强撑道:“敢问掌门师兄为何忧愁,可有子航能帮排忧解难的?”
“有!”冷酷无情的掌门师兄葛朝阳道,“我需你去乌斯藏帮我培养几名弟子,我灵宝派的复兴大业就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陈子航:?
乌斯藏?他脑袋向左偏。
培养弟子?他脑袋又向右偏。
就是说要出长安?!陈子航后知后觉地得出这一结论。
葛朝阳冷眼看着消化此消息的陈子航开始抖,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躲藏在暗处的众徒撑不住了,一窝蜂地从那拐角处涌出来,谴责葛朝阳道:“掌门万万不可!”
“二师叔、二师叔他不敢出长安啊!!!”
陈子航,葛朝阳之师弟,在灵宝派内行教书育人的长老之职,用现在话来说,是个不敢出家门的宅男。
……
乌斯藏国内七月半终至,阿毛踏着哒哒的驴蹄送高长松等人往镇上而去。尚未至城门,便听见空灵的佛音钻入耳中,一时间,只见空气中香烟袅袅,佛音融入风中。
“十方众僧,七月十五日,僧自恣时,当为七世父母及现在父母厄难中者,具饭、百味五果、汲灌盆器……”
高翠兰双手扒拉着奚车木边,眼带好奇之色道:“大兄,他们所念为何?”
高长松还未来及回答,便听他们家的小才女高玉兰道:“怕是《盂兰盆经》。”
高翠兰顺势开启十万个为什么环节,又问为什么要诵《盂兰盆经》,那经文说了什么,高玉兰一一解答了,将《佛说盂兰盆经》内容细致地梳理一遍,高长松都听得入迷了。
《盂兰盆经》整段经文言说了佛陀之大弟子目连,因不忍其母亡后堕入恶鬼道受苦,问法于佛之事。佛说若在七月十五,用饭食五果供奉十万僧众,便能令其母脱离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