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片刻,沈戈倏然一笑,对凌笳乐说:“乐乐,我们去国外玩一圈吧?”
听见“国外”俩字,凌笳乐眼皮都跟着颤了一下,“去哪儿?”
“北欧,想去吗?现在过去可能还能抓住一个极光的尾巴。”
极光?极光里的星星?凌笳乐眼睛一亮,马上就要同意的样子。
如果是拍电影,这里就可以用那种轻松的电影里惯用的镜头了——画面在凌笳乐甚感兴味的脸上做停顿,画外响起王序不赞同的声音:“怎么这么没出息?出了事儿就要躲出去?”
画面切到王序的病房,这人虽然是倚坐在病床上,脸色也不太健康的样子,可气势依旧是有的,对着电话有些不悦地说道:“刚出事那会儿就该告诉我,早告诉我,早就没事了。”他有些不屑地翘起半边嘴角,像是完全不把那些事儿当成事儿,“不过现在也不晚。”
第140章 出手
“怎么可能!”这是沈戈的第一反应。
任何人听说《汗透衣衫》将会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都得是这个反应。
很多观众也许不知道一部片子不能参加两个电影节,但普遍会有这样一个印象:不管多好的片子,绝对不会同时又拿金熊又拿金棕榈。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影片,必须得在该电影节首映,这是硬性规定,所以在选择电影节时一定要慎重,挑选和自己影片气质相合的那个,免得留遗憾。
沈戈留意到王序刚才的说法,“将会入围”。现在戛纳的入围名单还没公布出来,王序所谓的“将会入围”,保不齐只是他单方面的期望。他甚至有些怀疑王序可能是病得太厉害,有些精神恍惚了。自从他拒绝进一步治疗、还不听医嘱坚持要吃素开始,沈戈就觉得他的精神越发的失常,毕竟以前就有这个苗头。
王序看出他的腹诽,也不恼火,反而面露得意,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模样。
“是规定就有漏洞,我们片子重新剪过,已经是另一个故事,还换了名字——”
沈戈不由打断他:“什么名字?”
王序在视频那头顿了顿,“电影名换了,改成,《挚爱》……”他说完新片名,视线向下落了一瞬,随即又抬起来,“所以,这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新影片。”
挚爱……沈戈沉默了片刻,随即语气如常地问他:“可是这样钻他们的漏洞,电影节方面会不会觉得恼火?毕竟戛纳和柏林是竞争关系,他们很有可能认为自己受到愚弄,干脆就不让我们入选。”
王序微微扯了下嘴角,过度的憔悴都无法阻止他露出介于狡猾与机敏之间的笑容,“你也知道他们是竞争关系,所以搞这个首映的规定,目的是什么?”
“吸引电影人和媒体的视线。”
王序一抚掌,“对嘛!电影节的本质可还是商业活动,它是要赚钱的,想赚钱就得有流量,我们帮它制造话题、吸引关注,它当然欢迎我们嘛!”
沈戈不太认可他的说法,电影节在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神圣的,结果被王序一说,和网上那些炒作造星的行为没什么两样了。
王序志得意满地向后一倚,两手悠闲地搭在肚子上,“你等着吧,戛纳今年的评委主席已经联系过我了。”
这时沈戈才有了几分相信。
王序确实是块老姜,他给沈戈想出的公关策略是这样的:和AG签过约的事瞒不住了,干脆就光明正大地承认,只不过不是因为缺钱,而是为了拍电影,是导演王序的要求。
沈戈拍《晨曦与晚灯》前,回自己的高中和学弟学妹们一起上课、吃食堂、上自习;拍《福签饼》前,他在广东渔村住了两个月,住在当地渔民的家里,和他们一起出海捕鱼。
他给观众的印象一向是专注敬业的,而他确实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说他是为了拍亲热戏时能克服害羞心理,专门去AG观摩学习,也就没什么好质疑的了。毕竟他演张松时才十八岁,本就是害羞纯情的年纪。
而且那是王序啊,王序善用素人,就是因为他调教起演员来毫不含糊。他曾经为了让闵淮安建立人物关系,让那样一个年轻腼腆的帅气男人天天去发廊找小姐聊天。这样一想,他只是让沈戈去AG听几节培训课也就不足为奇了。
沈戈低头想了一会儿,问他:“这不成撒谎了吗?”
王序回他一个语气词:“嗤!”
郑经纪他们也认为这招可以用,“不管最后能不能获奖,先把势造起来。”电影节在国内一向是有口碑缺流量,而沈戈此时很有流量,二者正向关联,结果将会所向披靡,到时候谁还在乎所谓的新晋偶像的“贞洁”。
但是不能立刻行动。AG的丑闻刚被曝光时,沈戈这边没有立刻澄清,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再发声会显得过于刻意,缺少信服度。所以要等戛纳公布入围电影名单,到时候借宣传电影的机会顺便澄清,就显得真实很多。
自戛纳将举办时间改到六月份,入选名单就改在五月初公布了。
“还有一个星期,我们沉住气。”郑经纪在会议上拍板道。
这期间娱乐圈要是能出些别的事把沈戈这边的热度压过去就好了。
为此,中城公布了一个艺人的恋情,可惜艺人咖位有限,没有激起太大浪花,停留在网络的最大的瓜还是和沈戈有关。
王序说:“要不我开发布会说我生病得了。”
闵淮安说:“不是我故意打击你,你的关注度可能没那么大,毕竟他在台前,你在幕后。”
王序有些悻悻,又听闵淮安说:“我觉得,我公开出柜的新闻可以……”
他说这话时,正在给王序晾粥,用勺子舀起一勺煮得糯糯的小米粥,在碗的上方左右晃动着,只敢盯着勺子,不敢抬头看王序的表情。
“行了,我没那么怕烫。”王序伸手将勺子和碗都拿到自己面前,没有问他出个什么柜。
郑经纪在会议上试探道:“遇到这种情况,有的公司就买对家黑料给自己引流……他们买沈戈的照片公布出来,我们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蒋老板回他一个:“屁。”
此方案只得作罢。
正当郑经纪他们抓耳挠腮之际,微博终于又出现新的大火话题:#凌笳乐炸号##凌笳乐解约#
次日上午,凌笳乐十分高调地出现在中城公司的大门口。
当然他的“高调”只是相对而言,很随意的休闲装扮,并戴了墨镜和棒球帽遮挡面部,由一人陪同着,从一辆轿车上下来。
但是他的身形体态一看就不普通,还是出现在这么敏感的场所,刚一下车走了几步路,就将蹲守在中城门口的记者们吸引过来。记者们再定睛一看,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得极其优美的下颌线,还有因为唇珠饱满而使嘴角天生上翘的嘴——
“凌笳乐!是凌笳乐!”枯守几日却一无所获的记者们终于看到猎物,疯了似的举着摄像机向凌笳乐冲过去,生怕自己被挤到后面失去最佳的拍摄角度。
凌笳乐早有准备,利落地跃上中城门前那一大段气派的台阶,将一众记者甩在后面。同时有几名安保人员从中城里面奔出来,迅速护在凌笳乐周围,将赶过来的记者拦在可能会碰到凌笳乐的范围以外。
记者们七嘴八舌地提问,有的问他炸号的事,有的向他确认是否已经正式解约,有人问他为何会出现在中城,还有很多人问他和沈戈的关系,问他怎么看待沈戈吸毒和拍三级片的事。
别的问题还好,最后这两个问题让凌笳乐极为恼火,想开口又被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让他之前对着镜子演练好的表情险些失控。
故意问出那些恶劣问题的记者见他板起脸,隐约露出怒火,俱是一喜,在心里默念道:“快发火、快发火!”并拼命将话筒向前伸去,像是要往凌笳乐脸上怼。
可惜凌笳乐已经不是十八、九岁时的凌笳乐了。
他在安保人员的保护下往后走了两个台阶,站到最高处,慢悠悠地摘掉那顶样式独特的黑色棒球帽,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拢着头发,将被帽子压得挡住额头的头发拢到后面。配合着这个拢头发的动作,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来,眼睛向下看着那些矮他一头的镜头和话筒,颇有几分睥睨的样子。
沈戈早就感受过,凌笳乐化上强调眼型的妆,再将整张脸完全露出来,那样的美貌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不再有人发问了,只有闪光灯争先恐后地亮起来。
明明是在白天,闪光灯却连成一片,围在凌笳乐身前的安保人员被晃得侧开脸,只有凌笳乐毫不闪躲地面向众多镜头。他虽然已经习惯这种闪光灯暴击,可也被晃得微微眯起眼,趁这一瞬的安静说道:“第一个问题,不是炸号,是我自己把微博号注销了。”
他终于开口说话,记者们忙问:“为什么?”是不堪网络暴力,还是心虚?
太吵了,凌笳乐微微皱起眉,将食指立在唇前,“嘘——”
竟然真的安静下来,凌笳乐觉得稀罕,面上却还要绷住了,“注销的那个号一直是前经纪公司在管理,算是工作需要,不是我个人需要,既然合同已经到期,我也不再是艺人身份,所以就不需要那个工作号了。”
半秒的寂静后,记者群沸腾起来,“什么意思?是要退圈吗?”“以前的微博都是公司代发吗?”“准备签新公司吗?是不是要签中城?”“是因为沈戈的缘故吗?你确实在和沈戈谈恋爱吗?”
凌笳乐微微敛眉,再次做出那个“嘘”的动作,这下立马就安静了,记者们激动而紧张地等他解释。
“你,过来一下。”凌笳乐冲叫得最响的那个男记者招手,对方愣住。凌笳乐抬腿往下踏了级台阶,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抓着他伸到最前面的话筒将人拽进安保人员的保护圈里。
那名男记者下意识要跑,他刚问过一些冒犯的问题,本能地觉得凌笳乐是要趁机整他,而且一向都是他拍别人,现在是那些闪光灯冲着他的眼睛闪,晃得他心头生怯。
然而凌笳乐这样一个看起来单薄的艺人,力气竟然不小,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逃脱不开。其实他比凌笳乐还要高一点,但是他在凌笳乐的手底下,腿是打弯的,脊梁也是打弯的,在那些刺眼的灯光和黑洞洞的镜头前战战兢兢,看上去比凌笳乐矮了一头。
凌笳乐搂住这个受惊的男记者,问其他人:“是不是我和谁站一起,都让人觉得是在和他谈恋爱?”
一直显得格外紧张的气氛忽然被哄笑打破,被凌笳乐强行搂住的男记者也讪笑起来。
凌笳乐也笑了,松开手将男记者轻轻地推出安保人员的保卫圈,冲那些记者们挥了挥手就要转身离开。
记者们忙追着他往里冲,安保人员在人数上落了下风,保护圈被记者们压着后退。
凌笳乐转过头来,他的嘴唇刚一开启,记者们就安静了。他们已经知道了,凌笳乐一改往日风格,说出口的每句话都不再是公司教给他的场面话,就算是打太极,也打得风趣有个性,让他们有东西可写。
“我来中城确实是要签文件,不过不是签约。”
“那是什么文件?”
凌笳乐微微歪了下头,眼睛着重看向几个问他关于沈戈吸毒事件的记者,脸上现出一个有些顽皮的笑:“委托书,委托中城帮忙处理造谣诽谤案件的委托书。”
第141章 谢谢你,凌笳乐
凌笳乐迈着大步往里走,穿过大厅后猛一止步,回头冲接自己过来的中城的工作人员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问道:“我们去哪儿?”
沈戈最初说要找一个助理去接凌笳乐,但蒋老板说这样太失礼,然后在公司找了一个资历不错的经纪人。
这名经纪人自然对凌笳乐早有耳闻,来的路上凌笳乐也表现得很沉默,面容更是极其严肃,让这经纪人更确定了凌笳乐如传闻所说的“坏脾气”。
此时凌笳乐对他这样笑着,表现出迥异于刚才面对记者时的开朗与随和,以及极力想掩盖但显然不太容易的自得与欣喜,竟让他瞬间发掘出凌笳乐藏在冷艳外表和诸多绯闻背后的可爱,不由也跟着笑起来,向右边伸出手:“这边请。”
中城的经纪人将凌笳乐请至一间空着的小会议室,告诉他沈戈这会儿在开会,请凌笳乐在这里稍等,他去叫沈戈。
已经四个月没有见到沈戈了,虽然两人每天都视频,但那是不一样的。
一想到马上就能抱一抱沈戈,凌笳乐激动得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沈戈没让他等太久,凌笳乐很快就听到敲门声。他跳起来往门口走,不需要他喊什么“请进”,门被急促地敲了两下就自己开了,他看到一脸笑容的沈戈。
沈戈大步走进来,凌笳乐见他身后没人,以为刚才那个经纪人没跟过来,便撒了欢地跑起来,往沈戈身上一跳,兴奋地低喊:“想你了!”
沈戈下意识将人接住,眼里闪过些许讶异,但下一秒便化作一汪春水,笑着托住凌笳乐的屁股将人抱稳,并旋了半圈,让凌笳乐背对着门的方向,仰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我也想你。”
凌笳乐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我觉得我刚才表现得特别好……”又给沈戈看自己手里的帽子。
沈戈感到几分惊喜,“你把它戴出来了?”
凌笳乐把帽子戴好,向沈戈展示一下左边,再扭脸展示一下右边,“好看吧?”
沈戈仰头看着他,余光往门口方向掠了一下又移回来,笑着回道:“好看。”
两下敲门声响起,听频率不疾不徐的,但因为紧紧踩着沈戈说话的尾音,暴露出敲门的人很想马上进屋的事实。
凌笳乐忙从沈戈身上滑下去,回头看去……他脸上有妆,还不显什么,而两只耳朵则已红透了,小声与门外站着的两人打招呼:“蒋先生,郑哥……”
蒋老板甚是促狭,冲沈戈眨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打扰了。”又走至凌笳乐跟前,向他伸出右手:“非常感谢你能过来,凌先生。”
凌笳乐刚才对记者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虚张声势,他确实将自己的案子委托给中城了,而他之所以要起诉那些人,则是受中城所托。
中城这边的意思是,既然要玩,那就玩个大的。
入座时,凌笳乐偷偷冲沈戈挤眉弄眼,意识是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外面有人?”
沈戈冲他眨眨眼,很有些调皮的样子,像是在说:“好玩吗?”
蒋老板和郑经纪假装没看到俩人眉来眼去地演默剧,只是脸上都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这场一波接一波、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公关危机总算有了突破口,大家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下来。
郑经纪将文件在凌笳乐面前摊开,一条一条地讲解,讲了一会儿,这工作不知不觉就被沈戈接管了,并且两人的脑袋越挨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小。
郑经纪感觉自己受到了排挤。
他就这样闲下来了,左右看看,见蒋老板竟在一旁玩起手机,便也拿出手机刷一眼最新的动态。
“漂亮!”郑经纪突然一声欢呼,惊得正投入的三人齐齐抬起脑袋。
郑经纪将手机转过来给他们看,是凌笳乐刚才的那句“委托书”,已经有完整视频流出,还有成型的话题——#凌笳乐委托沈戈公司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