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昊跟他问了好,又问他身体如何,白敬起身走过来,笑了下答:“不碍事,小毛病。”确实是小毛病,不过就是为了快点来这里,高强度工作了一个多月,过度透支身体引起的持续性低烧,还有在这边住下后有些水土不服,后颈侧和手臂上都长了些小红疹。虽不是会传染人的病,不过白敬还是有所顾忌,在身上冒出红疹后就不愿意太靠近李书意,所以才待在房间里没动静。
“你跟那位小朋友定下来了?”白敬让他坐,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
白昊想到他来前靳言想跟着,又怕被李书意当成叛徒,可怜巴巴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就带上了笑,点头嗯了一声。
白敬看懂了他这个笑容的意思,调侃道:“既然如此,你这个长假是不是也差不多该结束,回去履行一下白家人的责任了?”
“舅舅……”白昊抬起头来,面上很是惊讶,没想过白敬还会让他回去。他当初那副为了靳言什么都不要,连前途未来都抛之不顾的态度,他以为,白敬会看不起他的。
白敬没多说,只安抚地轻拍了下他的肩,又问:“李书意让你来的?”
白昊抿了抿嘴沉默下来,怕否认得太直接对方难堪,哪想白敬自己先接了话,笑道:“我看也不是,除非我真是没剩几口气了,要不然他连个后脑勺都懒得给我。”
“舅舅……你,是怎么打算的?”白昊见他神色轻松,忍不住开口问。
白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走到床头柜前,把护士按一日三餐分袋给他配好的药打开,就着水吞了药无奈道:“能怎么打算,只能先耗着。”
就李书意那臭脾气,来硬的吧,真气着他了心疼的还不是自己。来软的,也不是没试过,可无论他怎么低声下气人还不是一样心若磐石,拿他那些真心真意的话当耳边风。他愿意李书意来这里,也是舍不得跟他起争执,况且在金海,他们之间确实是没什么好回忆,换个地方换个环境,或许还有转机。其实这段时间,身边也有不少人劝他放弃,何必呢,他白敬过得跟个和尚似的清心寡欲守了李书意一年,也仁至义尽了吧?犯得着巴巴送上门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别人不理解,白敬没有多解释,也没办法解释。在此之前,他的想法跟这些人也没差到哪儿去。感情这玩意儿呢,可以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可以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甚至可以是一桩追逐快感的买卖,但绝对不是一颗不计得失,不求回报,不顾一切的真心。这种东西,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太虚幻,也太危险了。他也是花了很多时间,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才在这种虚幻中确定了一个人,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反正对于李书意,他从小到大坚持的处事原则早就不管用了,他爷爷教他的那些衡量取舍的标准更是抛之脑后。他舍不得强迫李书意,更不愿他勉强自己,既然李书意不相信他,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年……十年。之前守着一个无法回应他的人,那样遥遥无期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只要李书意好好的,他还怕什么呢。
难得白昊来了,白敬就跟他闲聊了几句,又问及他们近段时间的生活状况。提到穆然,白敬心里好笑。虽然他对易天出手阻拦,害他多耗费了几个月才找到李书意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但他知道穆然过来悉心照料李书意后,为表谢意,托人带了份挺贵重的礼给易天。结果这位易家家主原封不动的给他退了回来,只留了一句话,礼不必了,请他看好自己的人就好。
白敬无奈,先不说现在这人还是不是自己的,就算是了,这么多年来,他拿脾气上来就无法无天的李书意还不是毫无办法。
等白昊要离开时,白敬叮嘱道:“他若不问,你也不用多说什么。问起了,也不要让他担心。”他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病小痛,还不至于到李书意面前去卖惨。把话说白了,是他自己要这么折腾一番,跟李书意半点关系也无,没资格去要人家可怜同情。
等白昊回去后,果然一句也没提,只说了白敬要他回白家的事。这本来就在李书意的意料之中,他也不意外。况且白昊在这个小地方已经耗费了一个多月,即便白敬不说,他也是准备赶人的。
“那靳言……”听了李书意的话,白昊欲言又止地看向靳言。他舍不得跟靳言分开,可是如果要带走靳言,好像又太自私了些。
靳言躲开白昊的视线,跳到李书意背后,底气不足道:“我,我是要陪着李叔的,少爷你回去好好工作,我有时间再去看你……”
虽说早就猜到了结果,可面对对方毫不犹豫的舍弃,白昊还是朝靳言微迷了下眼,嘴巴里低声吐了句:“小没良心的。”他日常在李书意面前极其克制,这还是第一次当着人家的面跟靳言打情骂俏,靳言耳根唰一下就红了。
但他们两人的互动李书意完全没注意,心思全不在此处,等白昊要走了,人都已经站到了门口,他才突然问了句:“他怎么样了。”这个他是谁自不用说,可明明关心,他偏偏还一副问得冷冷淡淡的样子,好像不过只是因为两人相识,顾着人情随口一问。
白昊心底暗暗发笑,面上却不显,简单答了两个字:“还好。”说完,也不等李书意有反应,就离开了。
李书意愣在原地。这是什么鬼答案,还好是什么意思?是说他病了还好病得不重?还是说他根本没病一切还好?心里顿时一阵火往外冒,想真不愧是亲外甥,这心思学得跟他舅舅一模一样。如果他把白敬的病故意往重了说,李书意信都不会信,往轻了说,心里有了底自然不再过多关注。偏偏这么囫囵两个字,吊得人不上不下。
可明明知道人家是故意的,李书意还是上了勾,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哪怕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沉不住气,还是越发焦躁起来,也不管人家左铭远休没休息,一个电话打过去发了一通火,让他们赶紧把人带走。
左铭远在那头都快哭了,心酸道:“祖宗!你看我带得走他吗?我求你快回来吧,我是真顶不住了!”虽然白敬走前已经把几个紧急的项目都处理了,公司里每年花着一大笔钱养的职业经理人也都不是吃素的,但领头人突然就这么跑了,像左铭远这样事事都需要上传下达的人,能不累吗?可白敬是他老板,他惹不起,只得哭诉着威胁人家,好歹让白昊先回去帮他的忙,要不然,他就过来吊死在李书意面前,白敬这才松了口。
李书意原以为这人也就来蹦跶两天,听左铭远这意思他还打算长待了,不敢置信地问:“他父亲呢?其他白家人呢?就这么看着他胡来?”
左铭远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从白敬的爷爷过世后,也就只有他二叔公白伟方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可老爷子去年也走了,在白家还有谁能管得住白敬?除此之外,亲眼目睹了白敬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后,谁还不知道李书意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干什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地去拦他,白白惹得白敬不悦?
反正说来说去,源头都在李书意身上,他不出面,或者他不回来,这事就没完。
李书意真是好久都没体验过这种气得肺都要炸的感觉了,忍了又忍,才忍住不在大半夜吵醒靳言,推他这个残废去跟白敬吵架。
第88章
到了第二天,李书意吃过早餐,按例靳言该送他去康复中心的,被他拒绝了,让靳言问好白敬住哪儿,送他过去。
白敬住的也不远,就在同一栋楼里,离他们也就几分钟的路程。靳言看李书意神情不悦,实在怕他们起冲突,路上劝了又劝。
等他们到了,是白敬亲自来开的门。他见了人,脸上满是意外,看着李书意问:“怎么过来了?”
李书意从昨晚开始就窝了一肚子的气,瞪着白敬,斥责的话都滚到嘴边了,眼角突然扫到他手里拿着根棉签,滞了下,声音冷硬地问:“你在干什么?”
白敬顺着他的视线看回来,也不多说,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微微低下头,让坐在轮椅上的李书意能看清楚自己后颈上的情况,轻声解释:“过敏了。”
李书意看着那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小红疹,一下就皱紧了眉。
白敬很快站起身,视线扫过两人,最终落在靳言身上,笑着问:“你们来的正好,要不然,劳烦靳言帮我擦个药?”他也不是非得要人伺候,手臂上还好,但后颈的位置确实有些尴尬。本来平常送药来后顺便帮忙擦药的是一位年长些的护理,今天不知怎么的,来的是个小姑娘,说话间羞羞怯怯的,递药时恨不得贴到他怀里。这种戏码白敬从小到大不知经历了多少回,虽心下厌烦,但看对方年纪实在很小,也没有说重话,就冷淡打发了自己上药。
靳言一时间瞳孔都放大了,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嘴巴里“我我我”了半晌也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光让他在脑中想象一下自己近距离站在白敬旁边擦药的画面……他就差不多要窒息了。
靳言在他身后,李书意看不见他的脸,都能感受到那股战战兢兢的气息。动作蛮横地拿过白敬手里的棉签,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吓他干什么?”
白敬目的达成,也不说话,笑了笑,又转身去拿了药膏递给李书意,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李书意把他衣领往下拉了些,看那红疹没有蔓延到背上才微微松了口气。快速给他擦了药,又扭头道:“靳言,你先出去。”
靳言简直求之不得,留下一句“李叔我在门口要走时你叫我”就飞速离开还带上了门。
等李书意再回头,什么君子之交普通朋友的定义和界限都忘得干干净净,开口便骂:“你犯的什么毛病?你爷爷怎么教你的?白家这些人这么大个公司给你办家家玩呢?你以为这么做我就该感动得痛哭流涕?你他妈这么瞎胡闹外面骂的还不是我李书意!”
不怪他这么生气,他醒来后,好不容易想通了,觉得自己和白敬都三十多的人了,没必要成天坐那儿斤斤计较的计算“你对不起我多少我又对不起你多少”,好心好意给大家留了台阶下,两人也算体面平和地分开了。结果呢,这人非要逼他撕破脸。
白敬等他骂完了,才笑着说了句:“也不是多大的事,用不着这么生气。”
李书意被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激得怒火更盛,若不是碍于身体不便,真的要扑过去揪住这人的衣领给他一拳,嘴上接着骂:“你他妈真的有病!”
“李书意,我劝你最好别这么跟我说话。”白敬脸上的笑意终于没了,声音中暗含警告,看着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李书意冷笑一声,正想说怎么你这副自以为什么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游刃有余的样子终于装不下去了?就听对方道:“要不然我这么亲上去,你也别躲。”
李书意顿时一口气哽在喉中,跟白敬对视几秒,看对方没半点跟他开玩笑的意思后,气得连骂人都不知该如何骂。
白敬心里暗笑,想伸手碰碰他的脸,手才抬起又收了回来,轻叹一口气。李书意动手术前,他成天为此事烦忧,就算晚上跟人睡在一起,脑海中也挂念他的病情,根本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李书意昏迷这一年就更不要说了,除了守着人期盼他快点醒来,就是在公司家里两头跑,闲暇时至多逗弄逗弄两个小孩,更起不了其他念头。等人好不容易醒了,最初连话都说不了,看了只让人心疼。现在这人日渐好转,骂人的样子简直跟以前如出一辙,白敬看着他因染了怒火越显生动的眉眼,几乎全身上下都叫嚣着想要他。也不是他精虫上脑,他跟李书意以前还不就是这么吵的,吵着吵着就吵到床上去了。要不是顾及李书意的身体确实不能承受做爱,尚且有几分理智拉扯着,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声道:“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你心情好就理理我,跟我说几句话,心情不好就全当看不见我。公司那里我有数,你别听左铭远夸大其词。”说着他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纯黑包装的盒子,递到李书意面前道,“你今天不来,我也要过去找你。这个送你。”
李书意嫌弃地看了一眼,都懒得伸手接,问:“什么东西?”
白敬低身把盒子放在他膝盖上,嘴角带上了笑,声音温柔:“李书意,今天是七夕,要给自己喜欢的人送巧克力的。”
李书意愣住,回过神后上下打量了一圈白敬,简直怀疑这人被鬼上身了,问:“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把戏,幼不幼稚?”
白敬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承认得还挺坦荡:“幼稚。”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这种把戏,不管是我几岁,还是十几岁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玩过。”他没骗人,虽然学生时代有过收巧克力的经历,但不管是送人,还是说这番肉麻兮兮的话,他的确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做过。
这主意也不是白敬想的。他来之前,跟严维他们吃饭,逼着一堆人给他出主意,怎么才能让李书意喜欢他。正好那段时间严维他侄子干了件轰动全校的事,买了几千盒巧克力,在学校操场上摆自己喜欢女生的名字,还用无人机搞了个航拍视频,一时间在严家沦为笑谈。严维当时说完这个事,打趣道:“你要不然也送他巧克力?”边说边拍自己大腿,越想越觉得实在是太傻了。结果等白敬听完,真的开始一脸认真地向这群情场浪子打听,从哪儿能买到独一无二,能定制的巧克力时,严维的笑就挂不住了,伸手指着他,颤声道:“你,你没救了……”
白敬不置可否。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无数回了,也不知道身边的人还要过多久才能习惯,才能不要他随便为李书意做点什么,就这么大惊小怪。
李书意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他和白敬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撩拨对方,也是在床上。日常生活中,两人连句情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送巧克力,这种幼稚纯情到跟他李书意和白敬半点都不该沾上边的事。
他明明神情冷淡,甚至嘴上还能吐出几句刺人的话,可大脑跟断线了似的,一时间到底是来这儿干嘛的都忘了。李书意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了,提高声音喊靳言的名字。
靳言急匆匆推开门,见两人虽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吵得翻天覆地,但气氛莫名透露着一种古怪。尤其是白敬,竟然一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甚至在他们走前,还跟他说了句这段时间辛苦他了。
靳言受宠若惊,头摇得快出重影,等把李书意推回房间,才看着他腿上那个盒子好奇地问:“李叔这是什么啊?”
一直心不在焉的人好像才反应过来还拿着这么个东西,烫手似的丢到一边,面无表情道:“什么都不是,扔了。”
靳言走过去把盒子捡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才发现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凸起的外文,最后还带了个点,接了三个大写字母。那三个字母莫名给人一种熟悉感,靳言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不就是他李叔的名字吗?他瞥一眼背对着他看起来在生闷气的人,偷偷摸出手机,对着前面那串不认识的外文快速拍了张照,然后发给白昊,问:“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呀?”
白昊很快回了消息:意大利语,我的挚爱。
靳言倒吸一口冷气,想了下这盒子是从哪儿来的,赶忙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放回到桌子上。
他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李书意身边,趁着对方不注意,猛地把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悬空停了几秒。
李书意愣住,被迫看清了上面的话,瞬间咬牙切齿地喊:“靳言!”
靳言收回手机拔腿往外跑,嘴里喊着“哇,好浪漫噢!”砰一下关上了门。
李书意被气个半死,扭头回来时看到桌上的盒子,几乎是略带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只是就算他不看,“我的挚爱”四个字,还是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什么七夕节要送巧克力,什么鬼规定,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不要说什么七夕节,他和白敬连情人节都没有当回事过,现在又来惺惺作态干什么。李书意对着自己冷嘲热讽,可不管再难听的话,也没有让失控的心跳慢下来。
第89章
因为左铭远催得急,白昊本来七夕这天这就要回去的,李书意想着他走后跟靳言短时间内没法见面了,把人叫了回来,又打电话给左铭远,往后延了一天。
左铭远惹不起白敬,更惹不起他,只得好声好气答应了,又劝他早点回来,说回金海也不代表就是妥协了,非要和白敬在一起对吧?
李书意没吭声。他本意就是希望大家各自安安生生过日子,现在反倒搞得两边的人都焦头烂额,一想到罪魁祸首是谁,又是一肚子火。
这段时间靳言早晚都守着他,没怎么休息过,哪怕加上今天下午,他跟白昊也就只剩一天半的时间可以相处。吃过午餐,李书意便再次提起以前的话,让白昊带他出去玩一会儿,随他们是找个公园谈小学生恋爱,还是开个房把正事办了,总之用不着守着他。
靳言一个“我”字才出口,李书意就不耐地打断他,让他别啰嗦。
白昊本来也舍不得靳言,不表现出来,只是怕在李书意面前落下个没出息的印象,惹得他不悦。但既然李书意都这样说了,他也不推却,牵了靳言的手,把人紧紧锁在身边,道:“谢谢李叔。”
等他们要走了,李书意想到年轻人火气大没个分寸,忍不住又朝白昊叮嘱一句:“他禁不住折腾,你节制点。”
白昊瞬间红了脸,道:“我,我还没有……”靳言日常要照顾李书意,连一点小事都不愿意交给别人做,他从来没想过要在这个时间点要了他,又觉得在李书意面前解释这些异常羞耻,便住了口,微点了下头,把身旁一头雾水盯着他们的人拖走了。
李书意平日里见他们两人,跟看什么宠物饲养日记似的,要么靳言过去蹭蹭白昊,白昊抬手摸摸他,要么白昊向靳言投喂食物,靳言一边吃再一边蹭蹭他……看得李书意简直开始怀疑人生,要知道他当初谈恋爱那会儿……想到这儿才反应过来,他那个不叫谈恋爱,叫霸王硬上弓,叫一厢情愿,叫强迫,反正跟爱没有半点关系。
此前由于靳言在,不用麻烦护理时时刻刻跟着,但下午要外出,李书意便打电话到疗养中心说明情况,请他们到时派人过来接他。那边声音甜甜的女声答:“好的李先生,请您放心。”
李书意得了回复,便安心进行午休。
到了下午,门被敲响时他正好午睡醒来,想着是来接他去康复中心的护理,连问也没问,坐起后便伸手在床头的按钮上按下了锁。
等门开了,外边的人走进来,李书意看着这个早上把自己气到说不出话的不速之客,脸一沉,问:“你来干什么?”
白敬脚步不停:“送你去康复中心。”
李书意怒视着已经走到自己床前的人,气急道:“我叫的是护理,叫你了吗!”
白敬也不跟他争执,径直揭开被子,弯腰把他抱起来,一边朝洗手间走一边道:“李书意先生,本人经医生确认,过敏症状不会传染。目前身体健康,具有一年对卧床病人的护理经验,请你相信我。”说话间走进洗手间里,停了下,等马桶盖感应到人自动打开后,把李书意放上去,然后就要帮他脱裤子。
李书意一把推开他的手,瞪着他道:“你给我滚出去!”他虽然还不能正常行走,但下半身又不是真的残废了没有知觉,犯不着他这么周到。
白敬无奈,心想你全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就连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清清楚楚,又怕说了眼前的人恼羞成怒,便依了他的话,出了洗手间。
李书意小解完,也不叫人,借助着专门设立在马桶边的支撑架站起来,自己穿好裤子,又越想越火大,一屁股坐了回去,拿起悬挂在身侧的电话筒,就要去按求助键。这个是以防病人有什么突发情况专门装置的,只要按下去,马上就会有工作人员过来。
白敬此时正好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个电话一眼,轻叹一口气,从他手中拿过话筒挂回去,一弯腰又把他抱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怎么对着我就这么好强呢?靳言都可以照顾你,我不可以?嗯?”
李书意冷笑一声:“谁稀罕你照顾。”
白敬往外走,把他抱坐在轮椅上,调整好位置,又去洗手间拿了免洗洗手液过来,仔细喷到他手上,低着头笑道:“再不稀罕,也照顾一年了。”
李书意一愣,难听的话一时间就全堵在了嘴里。
等白敬把东西放好,又去倒了一杯温水,再从床头柜那一排小瓶子里拿了两瓶药下来,一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一瓶倒出来四颗棕色小药丸,然后把水和药都递给李书意。李书意还没有完全康复,要吃的各种种类的药多,有些是一天两次有些是一天三次,每次的量还各有不同,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楚。他看着眼前的人这副驾轻就熟的样子,差点都要以为天天守着他吃药的人不是靳言,是白敬。
他也不问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跟他分开了一个多月,还能连他每天午睡起来后要吃药,甚至要吃哪种吃几颗的习惯都这么一清二楚,却也没再做置气的事,接过水杯把药都吞了。
白敬本来都做好他要摔了水杯的准备,看他配合吃了药,暗松了一口气。又走到门边的衣架上,拿下他早上出门时穿着的外套,披到他身上,再从枕边拿过手机放到他手里,推着人出了门。
到了中心的医学康复室,接待他们的是治疗师佟安。他一见李书意,便走近观察他的气色,颇为担忧道:“早上怎么没过来,是身体上有哪里不适吗?”
李书意摇头,胡乱编了个借口,佟安才把目光落在白敬身上,笑着问:“靳言今天好像没陪你过来,这位是?”
李书意趁着白敬没出声,怕他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抢先道:“朋友。”
佟安点点头,伸手过去露出个亲切的笑,只是等他自我介绍完了,对方也没有一点要理他的意思。僵持几秒,他只得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
白敬从小家教极好,虽然出身优越,但不管面对的人身份高低贵贱,这样落人面子没有礼貌的行为也很是少见,李书意不知他又犯了什么病,朝佟安道:“你不用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