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罗狐疑地问：“真的吗？”
他学这见鬼的舞可是学了整整半年，还被家庭教师批评了个体无完肤。
黎曼有些无奈地起来示范了遍舞步，他的动作没放得太标准，只是示范个大概，但看上去别有一番随性之美。
小波罗一向强大，或者说迟钝的心灵罕见地感到了一丝受伤，但他很快甩甩脑袋，并安慰了好了自己——人家是魔法师嘛……学东西快点怎么了QAQ……
“最后一步是现在时兴的话题，只要将这部分解决，你就可以完美地混进这场晚宴了，除非雷德蒙想要冒着做雷德蒙这个姓氏背上恶待客人的名声亲自出来为难你。”
“最近被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市中心新开的剧院——火焰玫瑰了，那是由大陆来的富商几个月前开始建造的剧院，构思新奇，整座剧院神似一朵玫瑰，而且不是精致的死板的玫瑰，远远看去，就好像火焰在跳跃时恰巧形成了一朵玫瑰的形状……”
“不仅外表新奇，里面的表演也是大陆上最新鲜的玩意儿，比如从剧院新开那天就一直爆满的剧目《龙指环》，讲的是一名勇敢的骑士救下了一名少女后，少女送了他一枚指环作为报答，那枚指环其实是召唤龙的信物，这之后，骑士差点在与邪恶搏斗中失败时，他的鲜血浸染了那枚指环，巨大的银龙现身，将邪恶铲除，救下了骑士，从此以后，骑士就拥有了一只龙作为伙伴，最最最最后……原来这条龙是少女的原型！”
“羡慕死我了……”小波罗越讲越入神，最后讲得懊恼，满脸“怎么这个骑士就不是我呢”。
黎曼则认真记下了他的话，不仅仅是为了应付雷德蒙可能有的刁难，主要还是想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
第15章
雷德蒙家的晚宴很快就到了。
正如雷德蒙所说，他邀请了罗德公学的不少同学，他们大部分也到了，但是他们本来不算少的人，在这里就像滴水进入河流一般没入人流中了。
真是盛大的晚宴。
门口的侍从检查了黎曼的请柬，就恭敬地目送他进去了。
金公爵庄园和罗德公学的面积差不多，黎曼混在人流里，沿着草场间的小道一直往里走，小道两边是精心培育的藤萝，上面点缀着连片的淡紫色花朵，黎曼虽然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但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情欣赏美景，他装作不经意地透过藤蔓之间的空隙向后望去，试图在不那么明亮的光线中找到那片传说中的金公爵。
但是怎么看都没看到那标志性的金红色。
这条小道看起来长，但或许是因为黎曼寻找烈焰草太过专心，导致他的感知里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走到了头。
他只好收回望向黑暗的目光，先踏进了正厅。
跟他想象中差不多，宾客三三两两成群，端着酒杯或者啥都不端凑在一块闲聊，他走进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从长桌上拿了个盘子，装了点肉和蛋糕，就找了个角落呆着。
“你是维托的同学吗？”
黎曼转身，一个金灿灿的身影映入眼帘，其实对方明明穿着身暗色的礼服，但黎曼的第一反应仍旧是“金灿灿的”，或许是因为对方那头金发，灿烂的笑容，和一看就是骑士的体格。
对方伸出右手，朝黎曼灿烂一笑：“我是维托的哥哥，维托是个任性的孩子呢，在学校里没给你添麻烦吧。”
黎曼脑子缓慢地转了转，意识到，这位金发青年口中的“维托”可能是雷德蒙，他差点都忘了，雷德蒙也有自己的名字……
“你好。”他伸出右手，放到了对方的手中，金发青年掌心有些许粗糙，指节和虎口处都摸起来都是茧，黎曼看了看他配在腰侧的长剑，觉得这大概就是这些茧的由来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维托和同学们都在壁炉边呢。”
黎曼还在犹豫该怎么向雷德蒙的家长委婉地说明，他们关系不咋地，他一个人呆着就挺好——
“你是不是来晚了，维托那孩子真是没耐心，同学还没到齐就自己去休息了，我带你过去吧。”
黎曼没说出口的话随着对方的转身和大踏步彻底胎死腹中，他只好叹了口气，跟上了金发青年的步伐。
“这周我父亲终于同意带我去看《龙指环》了，真过分啊，明明说好古乌朗文拿到A就带我去的，上周就满足了，结果又非要我拿到A+，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哈我早看了，上映第一天我就去看了哦，女主角超漂亮的，还会变成龙，战斗的时候——”
“快闭嘴！我还没看！”
黎曼跟着金发青年朝里走去，拐过楼梯口的弯，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而且越来越清晰，又跨过一道门，一个巨大且华丽的壁炉出现在了他眼前，黄铜围栏组成了优雅的形状，壁炉边挂着两片金红色的挂毯，前方则是围起来的几条沙发，除开周围零星站着的，沙发上的人显然是这里较为核心的部分，坐着的人里，既有黎曼眼熟的，也有他完全陌生的。
眼熟的是以雷德蒙和他的跟班，还有几个罗德公学的熟面孔，大概也是因为和雷德蒙常混在一起才让他觉得很眼熟，不眼熟的有穿着大裙子侧坐在单把椅子上的美丽小姐，也有几个看上去和雷德蒙差不多大，但应该不属于罗德公学的贵族少爷。
他们正围坐在一起讨论《龙指环》，雷德蒙的哥哥一脸笑意地上去拍了拍雷德蒙：“维托，瞧你多粗心大意，你的同学被你落在主厅了。”
雷德蒙一脸迷茫地抬起头，一个黑发黑瞳黑衣服，一身黑的家伙映入了他的眼帘，他觉得这家伙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哪来的这么个同学。
侧坐在扶手椅里的美丽贵族小姐本来正意兴阑珊地听着他们聊已经聊了八百遍的《龙指环》，听见雷德蒙家大少爷的声音，就随大流歪头瞧了这边一眼，这一瞧，眼里便闪过了一丝惊艳。
她身边的一个棕发少年，因为一直紧盯着她，所以这点微妙的神情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立刻沉下了脸。
他表现得足够明显，明显到蕾娜想翻白眼，这是蕾娜的第一个社交季，她只是想来出来玩玩，结果巴特雷这家伙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在自己家的舞会上邀她跳了一支舞，从那之后就把自己当做他的所有物一样，让蕾娜烦的得够呛。
雷德蒙家的晚宴本来应该没邀请对方，蕾娜本来想着终于能好好放松一晚上了，结果对方还是这么阴魂不散，让她好不扫兴。
这样想着，蕾娜轻飘飘地站起了身，她穿着巨大的裙子，整个人却轻盈得像蝴蝶，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黎曼身边。
“要邀请我跳一支舞吗？”
与此同时，迷茫的雷蒙德也终于从黎曼的眉眼中想起了他是谁。
“等一下！”
蕾娜优雅地转身：“怎么了，小雷德蒙先生？”
她虽然掩饰得极好，但淡淡的不悦依旧从她本就偏冷的神情中透露了出来。
雷德蒙才后知后觉地流下冷汗，之前蕾娜小姐太过平易近人，他们聊着聊着也逐渐放开，他差点就忘了，这位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
但是，但是，这不是那个贱民黎曼吗？！
他会个屁的舞？！雷德蒙觉得自己背上的冷汗更多了……如果，如果蕾娜小姐因为这家伙出丑，他绝对会被迁怒的吧！
他突然有些后悔，他没事干邀请这个贱民干什么，他是出丑了，他雷德蒙却也要承受蕾娜小姐的怒火了，这一切，值得吗……
而蕾娜小姐的眼神里不耐烦已经逐渐堆积，他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一句：“黎曼同学一贯沉迷学习，可能不太擅长跳舞，希望蕾娜小姐多担待。”
蕾娜闻言展露了一个温和而美丽的笑容，像是冰雪消融：“真羡慕你们同学之间的感情，我从未去过学校，只有家庭教师为我上课，很羡慕你们有这样朝夕相处的伙伴，是不是就像多了很多兄弟姐妹？”
“被迫多了个兄弟”的雷德蒙脸色宛如吃了屎——谁要和这种贱民做伙伴？！更别说兄弟了！
黎曼看着他一脸气得不行但又什么都不能说的表情，突然有点好笑。
蕾娜小姐倒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没太注意雷德蒙的言不由衷，轻叹了一口气后，才扬起一个笑容：“放心，小雷德蒙先生，我不会对你的同学怎样的，我看上去那么吓人吗？”
雷德蒙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有了蕾娜小姐的亲口保证，雷德蒙放下了心，一双眼隐蔽地看向了黎曼，眼里满是恶意和嘲弄——蕾娜小姐哪怕有了他的提醒，也绝不会想到这家伙从来没跳过舞，但是等她发现这家伙完全对跳舞一窍不通的时候，也已经晚了，蕾娜小姐刚说过自己不介意，总不能当场打脸，只能硬着头皮将这支舞跳完，一曲舞毕，怎么可能不对这个贱民心生不满，而其他人，欣赏了从未见过的蹩脚舞姿，估计这段时间也有新的谈资了……
而看到了他目光的黎曼正在想：小波罗居然还挺靠谱的……这就是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吗？完美预测了雷德蒙要从哪里找他茬，虽然中间有些阴差阳错，但居然殊途同归了。
这间休息室的角落里就是一架钢琴，随着蕾娜小姐走到黎曼面前行礼，钢琴前坐着的另一位黎曼并不认识的美丽小姐开始演奏乐曲。
随着她的指尖在琴键上轻盈跳动，如水的钢琴声就从她手下淌了出来。
黎曼优雅地行礼，接过蕾娜小姐的手。
随后，在雷德蒙震惊的注视下，黎曼既没有像他想象中最糟的那样直接被绊个嘴啃泥——如果是那样可就太解气了，但也不是他想象中无趣但最有可能出现的画面——黎曼磕磕绊绊，被蕾娜小姐勉强带着挪动，但是那些初学者会犯的错绝对一个不拉，踩裙摆啊，双腿打结啊，虽然没有直接摔个嘴啃泥那么有趣劲爆，但也算不错的谈资了。
可惜，在雷德蒙的震惊，和巴特雷（那个想吃天鹅肉的棕发少年）的愤怒与嫉妒中，黎曼带着蕾娜小姐翩然起舞，蕾娜小姐繁复的金色裙摆随着旋转的动作在灯光下展开，闪烁。
更糟糕的是，黎曼在如珍珠般光辉的蕾娜小姐身旁也并没有显得畏缩，这个卑贱的贫民穿着那身低调但无疑华贵的礼服，竟然看不出一丝穿错了衣服的不协调感。
一曲舞毕，雷德蒙气了个半死。
第16章
完美完成“【突发任务】陪未知NPC跳一支舞”的黎曼神情还是老样子，淡定得让雷德蒙咬牙切齿。
火上浇油的是，蕾娜小姐还笑意盈盈地对他说：“小雷德蒙先生也太谦虚了，您的朋友明明很擅长跳舞，你这难道就是关心则乱吗？”
被迫“关心则乱”的雷德蒙差点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谁关心这个杂种了！
而他对面的巴特雷脸色则比他更黑——蕾娜一直对他爱答不理，但是那又怎样，他是巴特雷郡唯一有资格追求她的人！她怎么敢，怎么敢和别人跳舞？！
“黎曼！”
黎曼回头一瞧，就看见小波罗正乐颠颠地朝他跑来。
“你怎么在这啊？我在外边找了你半天！”
黎曼一半心神放在了突然冲过来的小波罗身上，另一半则还在雷德蒙那边。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对他抱有明显敌意的棕发少年朝雷德蒙使了个眼色，嘴里说了些什么，雷德蒙侧对着黎曼，导致黎曼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和眼神，不过嘴角的弧度倒还是挺明显的，不光明显，而且熟悉——当初小波罗想把他拖进盥洗室揍之前，就是这么个觉得自己是大boss的笑容。
“叮”“叮”两声，是雷德蒙站起身，用勺子敲了敲手中的杯子。
“各位，晚宴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这座金公爵庄园一向神秘，尤其是地下室，传闻中，厄瑞拉男爵从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地下室，任何靠近地下室的仆人都会突然失踪，你们不觉得很好奇吗？”
“雷德蒙，你不会是想说地下室有什么鬼怪吧，别逗了，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平民会因为恐惧无端幻想出这种传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信，有教堂在，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啦！”
“我当然知道。”雷德蒙不满地皱了皱眉，“地下室当然没有什么邪恶生灵，但是我之前下去了一趟，地下室应该是厄瑞拉家族的传承之处，里面的摆件都是几个世纪以前的风格，你们就不好奇厄瑞拉家族的历史吗？”
“不过呢，下面确实有点阴森森的，又有这种奇怪的传说，要是有人不敢去也很正常，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晚宴前消遣时光的方式罢了，有谁有兴趣的吗？”
坐在这里的都是半大孩子，唯一一个成年人——送黎曼过来的雷德蒙他哥，也已经走了——他们正是上赶着作死的青春期少年，雷德蒙又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嗯，研究一下厄瑞拉家族的历史，听上去就很正经，很符合他们的家教，但这件事本质又是一次冒险，让这群无聊得第八百遍谈论《龙指环》的少年少女们火速燃起了兴趣。
“啊，波罗你就算了，我知道你从小害怕那些无聊传说，你要是也吓去了，万一被吓出个好歹，我怎么向波罗先生和波罗夫人交代啊——”
本来还在犹豫的小波罗立刻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呢？！我们当然去！”
我们？
本来打算找个机会溜出去找不灭的烈焰草，但却被突然抓住了一条胳膊的黎曼脑袋上缓缓飘出了一个问号——谁跟你我们？
最后，除了一两个性格偏安静，只想留在休息室弹琴或者看书的人，其余都跟上了雷德蒙的脚步。
雷德蒙满意地看了眼身后，很好，波罗，黎曼，蕾娜小姐，这三个人都来了。
刚刚黎曼和蕾娜小姐跳完舞，巴特雷就脸色阴沉地对他说：
“让这小子好好出个丑。”
雷德蒙立刻就想到了这座庄园的地下室，他们家接手这座金公爵庄园已经好几个月了，上任主人厄瑞拉男爵收了金币之后就不知所踪，估计是没脸面对这种败光祖产的局面。
都穷到卖房子了，房子里的摆件自然也是存不住的，雷德蒙家只是来粗粗一看，就知道厄瑞拉男爵在这座庄园几乎只留了勉强维持体面的摆件，实际上空得不能更空，就连看上去体面的金烛台，内里的侧的金箔也全被抠了，让雷德蒙家好生震撼。
维托·雷德蒙经历了一番三观上的冲刷，了解了贵族究竟有多少种充体面的方式后，跟在父母身后下到了地下室。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地下室的入口却冒着寒意，维托·雷德蒙的衣服里明明有着上好的棉质内衬，他却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寒意好像能浸入骨髓似的，从他脚底往上冒。
好不容易走完那条阴冷的石梯，举着烛台的几人终于看见了尽头，黑洞洞的入口被烛光一照，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样子，雷德蒙家的几人本来觉得按照上面的情况，厄瑞拉男爵应该不会剩任何东西在地下室，但稍微有些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地下室的摆设称得上……体面，起码比客厅要靠谱得多，壁挂的烛台是纯金的，不是铺了金箔的货，更没有把内壁抠得坑坑洼洼，黑木制成的桌椅，上面是繁杂的花纹，很符合当下以繁为美的审美，精致的墙壁上还悬挂了一幅画，画框极尽精美不说，雷德蒙家主将烛台凑上去时，被那灵动的画技吓了一跳，画里是厄瑞拉男爵的父亲，克利夫兰·厄瑞拉，厄瑞拉伯爵同他长得极为相似，也只有雷蒙德家主这样见过克利夫兰且对他较为熟悉的老一辈人才能如此轻易地认出这画的是老厄瑞拉，而不是将他的财产败光的厄瑞拉男爵。
而雷德蒙家主的烛光摇晃着照射到这位老厄瑞拉男爵的脸上时，对方的眼睛仿佛动了一下，不再直视前方，反倒紧盯着来人。
雷德蒙家主手里的烛光也随之抖了一下，只是摇摆的烛光重新摆到那副栩栩如生的画像脸庞上时，对方的眼神明明就是和所有人物画像一样，呆板地直视前方，哪有和其他人视线对上。
雷德蒙家主暗自松了口气，自认为找到了地下室摆设装饰都完好的理由，轻蔑地嘟囔了句“还算有点良心，知道不能气死可怜的老厄瑞拉”。
年幼骄纵的维托·雷德蒙可不像他爹那样经得起吓，和画像里的人对上眼时，本就被这阴森环境搞得心里发毛的维托·雷德蒙差点叫出了声，好在，对在一向严厉的父亲面前失礼并被教育加惩罚的恐惧压倒了这种原始的恐惧之情，让他硬生生吞下了已经到嘴边的尖叫。
好不容易强撑着走出地下室，重新回到温暖的客厅，壁炉里正烧着火，让维托·雷德蒙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重新回想起地下室的景象，他突然有些迷惑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害怕，明明都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摆设，怎么就把自己吓成了那样……维托·雷德蒙有些恼怒，幸好自己刚刚没叫出声，不然父亲又要说他懦弱胆小了，有一个已经成为骑士的哥哥在上头顶着，父亲总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算了，可能是下面的凉气和阴暗制造的气氛吧，小雷德蒙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而这次巴特雷刚说要找个地方让黎曼这个不知好歹竟敢染指蕾娜小姐的平民出丑时，雷德蒙立刻就想到了这个阴森森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