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九泓眼睛立刻亮了,登时放下什么媳妇不媳妇的话题:“我现在就去!”
这可是鸱尾帮帮主,帮主的赏,怎么可以不要!
夜无垢不但在厚九泓面前得瑟,在厨房也得瑟,差点被槐没塞一口黑乎乎,不知道是毒还是什么的东西,就这也没折了他的兴,在大理寺上下到处招摇,惹的华开济后来跟他切磋,他也没藏私,二人打的那叫一个刀光剑影,天昏地暗!
这种情绪甚至影响到了皇宫,每次夜无垢到皇宫上课,天子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御前氛围轻松,太监宫女们都松快了很多。
他们大多数没见过夜无垢的人,但能让天子这么开心,他们祈祷这日子能多点,再多点!
当然,得瑟的同时,夜无垢也没忘了照顾朝慕云,只是揽到自己手里的事更多了。
朝慕云近几日过的还算舒适。
因是证据收集阶段,反倒不用他费大量心神,每天抽空看一看新得来的信息,给予指示方向即可,其他的时间就是在安心治病,吃药养身体,里外都是相处很久,配合默契的人,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这个案子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大都是隐在背后,需要多地协查的隐密,想快也快不了,大理寺一紧一松,还能更吊对方胃口,狗急跳墙也说不定……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公案上堆积的消息卷宗越来越多,京城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连市井坊间,都多了点不与外人道的氛围。
朝慕云身体调理的不错,精神也很好,自是坐不住了,连夜无垢都不撩了,天天就坐在案几边,汇总各处线索。
本案说难,肯定是很难的,取证不易,但大概的方向还是摸准了的,关键点有三,一是银票,二是漕帮三是青楼。
与银票相关的是钱庄,目前正在查,因王德业吃进去的银票腐蚀严重,看不到编码,这项工作进行得尤为不易,但目前已经有了可喜进展,应当不久后会有惊喜。
有关漕帮,就得结合蛛娘娘榴娘娘暗里消息一起查了,因外地网点众多,官府为获知准确信息,一网打尽,前期调查就必须要低调,种种线索显示,这些据点的经营,需要大量银钱,光那点低调隐暗,见不得人的生意,能挣几个银子,更重要是为掌握这个渠道,消息手段,很多时候,都需要外来资金注入支撑。
漕帮水道,盐粮,样样都是钱,与惠通钱庄来往不可谓不密,或许有别的勾结也说不定。
至于青楼……单纯就是冲着典王方向的猜测,而京城里的青楼,多多少少都有漕帮的影子,只要能找到关键人物,这一点也就刀过竹解,没什么难度了。
可惜青楼女子大都命运多舛,身份难以查实,厚九泓到现在盯着的,只有一个,揽芳阁头牌芷檀姑娘,兜兜转转,竟是他见过的人。
但这位芷檀姑娘很有些奇怪。
厚九泓说他看不透,这姑娘就像个没心没肺,又没什么特别追求的女子,因生母是妓子,跳不出这个圈子,她也就顺理成章,也成了妓子。
她娘对她似乎很不好,幼时一直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去,不让她对外面的一切好奇,但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她终是没能抵挡住花花绿绿世界的吸引,跑出了碧纱厨,被哄着学琴,学艺,还是接了客,她娘认为她自甘堕落,后来几乎不管她,母女二人反目。
若说这芷檀别无所求吧,她好像很喜欢银子,很懂赚钱理财,揽芳阁里没谁比她更富,可若说她贪婪爱财,也不像,她确实喜欢攒钱,花的时候也从来不眨眼,并不会吝啬心疼。
至于很多姑娘心心念念的缠绵爱情故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更是从来没有过,她好像没有心,只接待男人,不想找良人……
朝慕云看完,指尖轻点桌面,这些信息对芷檀姑娘的描绘——像是一个没有追求,但也没有弱点的人。
也就是说,你杀她可能很容易,但想要她一句实话,掏心掏肺,千难万难。
可人是群体动物,人生在世,再孤僻的人,也需要一点情感慰藉,一份羁绊,哪怕只有一个,亲人或是朋友或是爱人,一个就行,什么都没有……
不如说有,但他们没查到,更为可能。
厚九泓办事越来越仔细,送来的卷宗上详详细细记录了所有查到的点滴,毕竟他自己吐槽是吐槽,但真正的分析结果,还是得病秧子来,他不能任意消减信息,以致误导方向。
朝慕云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卷宗,上面包括有芷檀的行为习惯,每日做的事,甚至爱吃的食物,偏好的颜色,常会和恩客们开的玩笑……
单独看每一页,每一天,似乎都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忙,这位姑娘非常忙,是个很有上进心,沉迷赚钱的头牌。
但朝慕云发现,她大概每隔一个月,都要空出一个时间段,时间不一定,下午或晚上,时间也并不长,不耽误她接客,看起来就像是去外边散散心,或者买买胭脂水粉衣裳,时间不固定,去的地方也不固定,但朝慕云还是觉得有些违和,为什么一定是一个月?
这个时间段……
随后他注意到,卷宗里提到了芷檀娘亲,但也只是在介绍芷檀时提及背影,其后就没有详实记录,只说这人到了年纪,不再接客,离开了青楼,隐约听人说死了。
不管感情好不好,终也是一起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母亲死了,芷檀为何从无拜祭举动?
可如果人活着,她为什么从不探望?她是不知道人在哪里,还是知道,只是低调在处理?
这一个月一次,看起来并不突兀的出门,到底是在干什么呢?她存那么多钱,又是在想什么?
第73章 暗夜遇刺
朝慕云在案几前坐了良久, 笔下写写画画,都是最新分析出来的思路, 以及需要下发下去的指示。
稍作整理, 叫人下发出去后,他捏了捏自己的肩,有些酸痛, 看外面夕阳耀金,有些意动,便走出大门, 想去外面街上走一走,散一散。
夏风拂面, 街上人来来往往,迎面扑来的人间烟火,几乎能让人瞬间放松。
朝慕云看着挂在树梢的夕阳, 缓缓走过长街, 看到了跑着跳着玩的孩童,被娘亲拎着耳朵要求回家吃饭,看到了街面店铺开始收拾门板,准备关门歇晚, 也看到了直到现在,仍然客人络绎不绝的衣裳铺子和珠宝铺子。
京城的繁华热闹,就在每一日的生活中。
“这位公子……公子?小人见您站这有一会儿了, 可是想看看铺子里的玉器?眼下女客们已散,店里没人,公子若不介意的话, 进来逛逛?”
“……好。”
朝慕云从善如流, 进了铺子。
很快, 他就出来了。
继续没什么目标的,跟着街边铺子逛,不多久,看到了惠通钱庄。钱庄门板已上上了,今日营业结束,但里面透着光,大约是在盘账。
朝慕云闻到了烛火味道,漫不经心路过。
夕阳西下,夜色一点点笼罩,他亦走上了归途,路过一个转角时,突然听到破空声响,很尖锐,之前也遇到过——这是箭矢!
“大人小心!”
华开济拎着一把长刀挡了过来。
他是护卫,心里有数的很,该干的活儿要干,不然怎么套朝慕云的战术?他可是偷偷试探过的,这位朝大人藏的可深,说是曾有幸观摩过一本孤本,上面记录了世间未闻的战法上百种,他必须要搞到手!
朝大人今日突然有了兴致,想要逛街,逛就逛呗,本来一个大活人也不能天天关在院子里,好多病都是这么关出来的,现在身子好了,自该多走走,谁成想竟有人这么大胆,当街暗刺朝廷命官!
华开济一身本事是祖父亲自教的,也是沙场对战中历练出来,真正杀人的本事,一把长刀横出,和来人打得虎虎生威,相当厉害。
但这里是小巷,对方似乎有备而来,在这里设有埋伏,观招式手段,似乎是不要命的死士……
华开济打仗从无畏惧,每每都是先锋军,第一个冲锋陷阵,自身生死,他很少看的特别重,华家几代都是武将,马革裹尸的事看惯了,不惧死,才能得生!只要手里的刀够快,杀的敌人够多,自己就不会有事!
但今次不一样,他的目的不是冲阵杀人,而是要保护,这些冲过来死士是该死,但朝慕云的安危更重要,小朝大人身中剧毒,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一点,丁点伤都不能受的!
对方路线猥琐,总想绕后,华开济不想朝慕云受一份伤害,难免有些掣肘。
“你快——”
一个‘走’字还没说出口,突然边上冲出来两个黑衣人,跳进圈内,帮他抵挡这些死士。
死士其实也穿着黑色夜行衣,黑巾覆面,两方很像,但华开济看得出来,完全不一样。两位新来的不管衣服质地,还是武器样式,都精致了很多,武功路数虽过于凌厉,略显嗜杀,杀人动作也太狠,但路数很正,会冲刺杀人,也没忘保护自己,这两位朋友可不是死士,是过来帮忙的!
华开济眼睛一亮,功夫不错,意识也够,这是哪来的人?病秧子深藏不露啊!
他就知道他这双招子,没看错人,病秧子这人十分值得深挖!
就是有些小气了,才来两个人,你哪怕再给一个呢,这群死士能立刻清完!
朝慕云靠在墙边,一动没动。
术业有专攻,案子他会分析,遇到这种危险境况,还是得听专业人士的指挥,别人没让他跑,他就最好不要擅自行动,为免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又不会武功,没有耳力,哪知哪个方向跑最好,万一一不小心,自投罗网,自己跑到了别人的包围圈,岂不更添麻烦?
想法没错,不料靠的这面墙年久失修,近来被经过的车马撞过,一块青砖毁损了一半,表面十分粗砺,暗夜不查,他手不小心按上去,磨破了层皮,渗出了血。
出血量很小,算不上什么伤,朝慕云也并不怕血,就是有毒在身上,近来又吃了不少药,他血的味道……其实并不怎么好闻。
被这个腥味激到,加之突然遇到刺客,心绪难免波动,喉间一阵腥甜——
“噗——”
他吐了口血。
这口血吐出去,胸口反而没那么闷,舒服了很多。
他倒也没害怕。
槐没在给他诊病开方的时候就说过,泉山寒之毒,攻击肺腑,一天没彻底解毒,就会有吐血症状,哪怕现在身体调理的还行,也会偶尔遇到这种状况,叫他不用担心,吐口血就吐口血,反正以后会帮他补回来。
他是受得了,有人受不了。
夜色之下,一抹亮银自远及近飞旋而来,蒙着冷冽月光,携着无尽杀意,所过之处,无不溅起血花处处——是夜无垢的扇子。
夜无垢勃然大怒:“我的人,尔等也敢动!”
他的身影比以往所有时刻都迅疾,他手中扇子,比以往任何时刻沾上的血都多,紫色纱袍旋出虚影,金色面具头角峥嵘,所过之处,无不让人生畏。
他杀出一条血路,快速落到朝慕云面前,看到对方襟前吐出的血渍,眼底血红,疯劲上来,转身就拿着扇子对着黑衣人一顿削——
“都给我受死!”
认识夜无垢这么久,朝慕云见过他风流倜傥的玩扇子,见过他眼底荡起的桃花,见过他扇子掩面,暧昧调侃和恶趣味捉弄,也见过他用扇子做武器杀人。
扇为君子佩,这个人喜欢用扇子,是真心喜欢其风雅意趣,也是在提醒自己,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要时时保持克制,但他从不惧怕危机,该出手时,亦干脆利落。
田村之时,他一人独对漕帮暗袭,朝慕云看到过他对阵,他武功之高强,打架策略之缜密,纵对面是一支队伍,也完全扛得住,那一场架打的有点凶险,这人心底未必没有担忧,但他打的很自如,很潇洒,远不及今日血腥。
他今日,纯粹是在杀人。
月光之下,宛如一座杀神,令人生惧。
“夜无垢。”
朝慕云浅浅叹气:“我没事。”
夜无垢听到了病秧子的声音,嘴唇紧紧抿起,顿了片刻,还是收起扇子,走过满地尸体,来到朝慕云面前:“……我来晚了。”
朝慕云看着他,将手递给他:“这不是来的正好?”
夜无垢看着对方蹭破皮的掌心,身上没有伤药,只能暂时用帕子包扎:“疼么?”
“不疼。”
朝慕云看着他身后,前来刺杀的黑衣人已经全部诛杀,无一活口。
夜无垢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声音在夜色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冷酷:“不要对他们抱有无谓幻想,这些都是死士,留一条命,也不会提供出任何线索。”
不若全部诛灭,给背后之人以警告。
朝慕云并没有指责夜无垢滥杀的意思,刀子都架在自己脖子上了,他没那么矫情,他也时刻记得这是什么时代,适用规则完全不一样。
“我没事,”朝慕云握住夜无垢的手,感觉对方好像有些颤抖,手抬高揉了揉他后颈,“不怕啊。”
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类似揉小狗的动作,并无太多暧昧,夜无垢却整颗心都软了,低下头,抵在他肩窝。
什么话都没说。
朝慕云推他:“别挨我太近,小心蹭一脸血。”
“蹭就蹭。”夜无垢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