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臧一听乐了起来:“带余去看看。”
很快一个已经遍长青苔的瓦砾堆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大公子,就是这里了,此地腌臜,大公子还是不要久留了。”
“你抽几个人,将所有的废砖瓦全部敲碎,然后碾成细砂般的末料,余日后有用。”
“诺!”郑克臧颇为吃惊的看着丁大工一口应承了下来,将如山的砖瓦废料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磨成砂粉可是一件极其浩大的,难道对方就一点不觉得头疼吗?郑克臧想了想,也许这就是自己认识中的盲区了,他认为很笨重、繁琐、费时、费力的工作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而言其实是正常的作业而已。
“余看边上有条小溪,水还挺急的,就再建个水磨坊,碾磨砖砂的时候就尽量使用水磨。”不过即便想明白了,郑克臧也一样有怜悯之心,当然,硬要附会的话,也可以说郑克臧是为了工作的效率,毕竟人和牲畜是不可能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的。“还有,筛选、分料的时候要告诉工匠用麻布捂住口鼻,切不可因为觉得不方便就松开遮掩。”尽管不知道郑克臧为什么这么说,但从前面的话来看,郑克臧是为了工匠们好,为此丁大工还是应了下来。“别的余就不多说了,等砖窑修好了,先烧一批火砖出来。”
“火砖?”丁大工摸了摸后脑勺,不确定的问道。“大公子,什么是火砖?”
“我倒!”正在涉过一段泥路的郑克臧闻言差一点绊了一跤,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没错,丁大工可能是没有听说过什么是火砖,于是他想了想,所谓火砖就是耐火砖,而耐火黏土有耐火黏土、燧石黏土(硬质黏土)、球黏土(可塑性黏土)和高岭土多个种类,不过所有耐火黏土中都含有高岭石,也就是瓷器的原料之一。“就是用烧制瓷器的陶土做成的一种砖,等一等,余把砖的形制告诉你,你等按图索骥好了。”
丁大工这才恍然,此时郑克臧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余差一点忘了,你再起一座石灰窑。”
早期郑军多用牡蛎等贝壳烧化了充当石灰,而且有时候甚至来不及烧化,直接就用来砌墙,至今在闽海两岸还有类似的国姓墙。当然,当时这样做是没有条件为了图便利,但如今郑克臧有人、有时间,再加上台南有不少的石灰岩山体,自然用不着因陋就简。
“小人遵令,只不过,只不过……”
丁大工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定,也难怪他会畏首畏尾,毕竟郑克臧身份对他而言实在是高不可攀,他不敢确定自己这番话若是问出口了,会不会让对方觉得有冒犯的嫌疑?
“只不过什么?”郑克臧疑惑的看着有些战战兢兢的丁大工。“尽管说,余不会怪你。”
见郑克臧的态度不是在作伪,丁大工咬了咬牙:“大公子可否告之小人,又是什么耐火砖、又是碎砖粉的,现今又要起灰窑,大公子究竟是要做什么东西,万一工部派人查问起来,小人也好如实上报。”
“工部会过问余在干什么?”郑克臧这么一说,丁大工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跪伏了下来,看到他的诚惶诚恐在求饶,郑克臧淡淡一笑。“起来说话,”丁大工趴在那不敢动,郑克臧便示意内侍去搀扶,见到内侍真的过来搀自己,丁大工如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起来。“余知道尔等的难处,”见到丁大工爬起来了,郑克臧如是说着。“也知道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余,算了,也不难为尔等,若是有人问,你自可告诉他,余这是准备制一名为水泥之物……”
“水泥?是化水为泥还是以水代泥?”报告很快递到了陈永华的案头,看着这份报告苦笑不已的陈永华顺手将其归入档案之中,一边嘀咕一边在给朱锦的呈文中书写着,但写了几句,他突然把笔一搁。“大公子啊,大公子,身为元子却不务正业,你让臣如何向王上交代。”说到这,他把写了一半的奏章在火盆里烧尽,随即命令着。“来人,”门外的侍从跑了进来。“去请工部杨贤杨大人中午过来吃酒……”
对于陈永华的遮掩,郑克臧并不知情,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的,因为水泥窑不过是他所要做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加快步伐设法逐一涉足船场、制铁铺、火药坊、兵工厂——用方明掌握知识为这一世的自己寻求改变的未来不可测命运的转折点。
当然,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现而今只有十三岁的郑克臧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跟着吕夫子读书以及用大部分的闲暇时间操训童子营这支未来的嫡系,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很多事不是尚在幼冲的郑克臧可以操控的,譬如……
“阿母,把儿子叫过来有何事吩咐?”
郑克臧一身是汗的从童子营中赶回来,没曾想还没有洗漱就被陈昭娘叫了过去。
“钦舍啊,明日且不要去童子营玩耍了。”郑克臧闻言一滞,不知母亲此言何意,就听陈昭娘自己揭着谜底。“明日陈总制使和几位重臣的内眷要入宫拜望国太,可能会顺道来拜访阿母,你且留下陪阿母见见他们。”
重臣内眷?郑克臧有些摸不着头脑,想来也是,虽然郑克臧的地位尊贵,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上有父王朱锦,外有重臣陈永华,这重臣内眷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这个讲究以孝为先的时代里,母亲已经发话了,郑克臧即使一头雾水,也只有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的份了。
转过天来,郑克臧向董国太请完早安,董国太居然也破例把他留下来了。还没等郑克臧搞清楚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随着郑克爽之后,陈永华、冯锡范等一干明郑重臣的夫人就来拜谒了。这时,站在董国太身后的郑克臧看到夫人们身后衣团锦秀的小小姐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相亲嘛,不过似乎时间也太早了吧。
“祖母,孙儿这边还有功课,不好让夫子久等。”
既然彼此照过面了,而且腹诽也没用,不愿久留在妇人们审视的目光下的郑克臧便寻机告辞,董国太已经做到了祖母的责任,自是不会挽留,于是郑克臧得以告退而出,不过他的面试还没有完,等一下这干命妇见过董国太、唐夫人后还要去陈昭娘的荷院,所以他还没有彻底摆脱丈母娘看女婿的处境……
已经离开了董国太的屋子,但屋里的对话声却依旧留在了郑克臧的耳里:“大公子,转过年就十四岁了吧,看到大公子,妾好似看到了当年的国姓爷……”
“我像朱成功吗?”一路疾走的郑克臧如此问着自己。“不,朱成功万事不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收复了台湾,我日后一定要比他做的更好!”郑克臧暗自下着决心。“康麻子,既然我来了,那就不会再有所谓的康乾盛世了!”
第018章 杨龙和黄芳度
“听说尔等欺负新来的童子?”郑克臧的声音和平淡,就连一边的何乾也看不清他的意图,更不要说那些心智还没有长全的少年了。“都说说吧,究竟为了什么?”
“委实是那些新来的太过蠢笨。”杨龙看了身边,一群垂头丧气的少年中除了他一开始就是班长外,其余的不是冲锋官升上来的就是刚刚升为冲锋官,不得已,他只好硬着头皮期期艾艾的回答着。“累得大家伙每日都要吃教习的军棍,实在是受不了才私下里教训一二,原想着,不要让他们连累了大家。”
“哦?是这样吗?”见到郑克臧态度温和,一众冲锋官们纷纷附和。“是这样啊!为的只是吃了几次军棍,心中愤愤便拿新来的出气。”郑克臧冷笑了几声。“好,好汉子,真给余长脸呢!”郑克臧语气变得激烈起来。“当初尔等花了近一年的光景才学会如何排队、转向、齐步行军,这干新来的童子又学了多久,尔等就这般不耐吗?”说到这,郑克臧用手一指。“高岩,尔凭什么得的忠勤嘉章?”
高岩用极低的声音报告着:“回营官的话,是因为全组同心,操训得力。”
“全组同心,当初可以全组同心,现在为什么不可以,是不是觉得自己在童子营中早待了一年,比起那些新来的算得上是营中前辈了。”一众少年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诗经秦风唱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尔等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未来的同袍吗?”
郑克臧建童子营的目的并不是单单筹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嫡系武力,其实也有将其建成一所军校的目的,可是他好不容易从陈永华那里磨来了经费和新成员,没曾想居然就出现了老人欺负新人的局面,这让他很是感慨,这难道就是人的本性吗?
“好了,这等腌臜事,余不想再提了,尔等的班长、冲锋官也不必再做了。”在一众少年慌乱的反应中,郑克臧吩咐着何乾。“从没有犯事的甲寅生中重新遴选一批班长、冲锋官,至于他们发下去重新做起。”
“诺!”何乾应了一声,带着浑浑噩噩的少年们离开了郑克臧的营帐……
就当郑克臧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了,可没有想到,等他第二天再来,居然得到了杨龙跑了的报告:“派人找了吗?找过了,没找到,这两面是海,大路一条,一个晚上他一个人能跑哪去?通知杨府和承天府的人了吗?”
“已经派人骑马去承天府和杨府报信了。”孙有劳也脸色发白,杨龙要是不出事还好,出了事,郑克臧自然不用负责,顶缸的肯定是他,一时间他甚是后悔自己怎么鬼迷心窍童子营的了。“昨夜的巡营已经被押起来了,是不是予以当众责处。”
“先押着吧。”郑克臧有气无力的说着,要是杨龙出事了,估摸着童子营也无以为继了,这让投入了极大精力的他情何以堪。“等找到了人再说,估计此刻营里也人心不安,再要火上浇油,不炸营才怪呢……”
郑克臧慢慢观察着,童子营的操训还在进行,但杨龙逃跑的消息已经传开,不少甲寅生的脸上都露着不安,为此郑克臧当即决定停止正常的队列训练,转而组织蹴鞠比赛。当一众少年的注意力被球赛所转移了,郑克臧这才稍稍安心。
此时,得到通报的承天府、万年县已经前后派出衙役在鲲鯓半岛与万年县相连的里甲找寻了,杨府更是派出了不少家人仆役参与搜索,可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杨龙的下落至今至今一点消息,这就进一步加剧了郑克臧的不安。
快到申时了,往常这个时候郑克臧已经要起身返回安平城堡了,然而今天他不得不继续留下来等消息,好在终于有了结果。不过,这个结果不是承天府方面传来的,而是来自守卫安平城堡的銮仪卫。
“营官,余不想是逃跑,余只是想去安平找营官认错。”
蓬头垢面的杨龙看起来吃了不少苦,这也是可想而知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路上黑灯瞎火,从三鲲鯓的童子营营地摸到一鲲鯓的安平城堡,不吃苦头是不可能的,再加上鬼鬼祟祟擅闯了禁地,即使报出童子军的身份也要先关上半天核实再说。
“没事就好。”郑克臧暗自舒了口气。“来人,去通告杨府和承天府就说人找到了。”说着,郑克臧让人打来了水。“认错不能等到余来嘛,你知道有多少人担心你嘛?”话虽如此,但看着犟着身子站在那的少年,郑克臧又叹了气。“好了,好了,营官接受你的认错,快洗洗脸,余带你归队,说好了,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一天云彩终于散了,但此事的后果是童子营的围墙被加高了一尺,而所有的狗洞、暗渠统统被堵上了,心有余悸的郑克臧和孙有劳绝不想同样的事情再来上第二遭……
“杀!”喊杀声再度响了起来,朱锦铁了心思要拔出黄芳度这个扎在心口上的毒刺,因此刘炎、徐鸿弼、刘成龙、沈瑞等部也只好硬着头皮投入了漳州城这个血肉模范,这不,又一次进攻开始了,在郑军红夷大炮的掩护下,千余新附军直扑城头。
“垒石!”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叫声,数块巨大的砖石带着风呼啸坠地,不但压坏了郑军一部云梯,顺便将数名来不及逃走的兵士压成了肉糜。
“咻!”趁着城下一片兵荒马乱,不少黄军的弓箭手趁机在女墙后伸出头去,等看清楚了脚下郑军的丑态,这才弯弓搭箭,好整以暇的将箭矢准确的射入对手的身体。
当然,所有的事务都是有一定的相对性,这边提供掩护的郑军射手也利用对方的大胆反击着,这不,一个刚刚得手的黄军试图故伎重演,结果在探出头去的一霎那,萎顿在墙头,身边的同侪七手八脚的将他抢回来,却发现已然被对手射入额头。
更对守军有杀伤力的是半刻钟才能打上一响的红夷大炮。隆隆的炮声中,被火药推动的铅丸在极短的时间内,越过数百米的距离,狠狠的砸在城墙上,不但击碎了当面的墙垛,其溅起的碎砖更是成了守城者们最大的杀手。
“轰!”郑军的炮队又开一炮,这一炮打得更准,一举命中了城头敌楼的底层。敌楼里的黄军官兵瞬间被飞舞的木屑杀死,在高速旋转中积蓄了极大热量的铅丸还引燃了整个敌楼。但这还不算完,从敌楼后窗穿过的铅丸还没有消耗完所有的动能和势能,在蹦蹦跳跳中,一路上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城头、城里一阵慌乱,趁着守军压制力量的削弱,郑军已经逼了上来。城下,冲到城门洞口的郑军用攻城椎使劲的撞击着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城门。城头上,顺着云梯爬上来的郑军也开始与反击过来的黄军厮杀起来。
仿佛知道城破后自己的命运,黄军指挥官们身先士卒的掩杀了过来。一方面破釜沉舟,另一方面却是被迫出击,两方面的心态本来就不同,因此,当登城的喜悦在残酷的厮杀中消磨殆尽之后,形势开始向黄军方面逆转了。
“死吧!”又是一次兵刃相交,好不容易挡住对方势大力沉的劈砍,抬起头来却发现己方已经彻底陷入了死境,心知不好的这名郑军,三步并作两步逃亡城头,还不等他抓住一部云梯逃下城区,三杆红缨枪已经如毒蛇般咬住了他……被敌人直接从城头摔下去的郑军只是吐了口血沫就倒地不起了,然而比起那些被滚油或金汁浇烂了身子,未来几天将在无穷苦痛中煎熬等死的同伴,他还是幸运的。
随着这名郑军的死去,这一次功败垂成进攻再一次画上了休止符。
“王上,刚刚臣下派人去看了看,今天能囫囵回来的不过八百人,还有一部分有伤的,”三个月来几番攻城,郑军已经成功的瘦身近三分之一了,不过再这么打下去,不要说新附军要胆寒,恐怕郑军本藩人马也会士气大损。“臣下以为上兵伐谋,该是时候换一个章程了。”
“哦?”陷在漳州城下进退不得的朱锦虽说不是如困兽一般,但时年不过三十三岁的他也还没有到了不动如山的境地,因此一听或有可以解决这个麻烦的办法,便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卿且说说,怎么个换个章程法?”
“此番漳州战事,本藩固然损失严重,但黄家也未必好到哪去,如今只是一口气撑着而已。”冯锡范诡笑了一声,低声说到。“黄家已然日暮西山,想来必有人不甘与之同殉,臣以为,可以从中想些办法。”
“话是如此,但现而今漳州内外隔绝,卿又怎么知道谁人有了反正的心思?”
“臣以为先多做几篇劝降的檄文射入城中,只要言明只诛首恶,想来自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届时不要本藩去联络他,他自然会来联络本藩。当然,若事不谐也并无大碍,只要黄氏因而疑神疑鬼也可以作为一大收获。”
“卿说的有些道理,且试试再说……”
第019章 日本存银
“(永历二十九年、康熙十四年)冬、十月,郑经陷漳州,夷黄芳度家。
经自六月围漳,芳度悉力拒守。经数攻不下,列营困之。(十月)初六日,芳度标将吴淑献城降。芳度方登北门巡视,闻变,踉跄投开元寺井而死。经获其将黄翼、蔡龙、朱武、张济、戴邻、陈骥、黄管等,皆杀之。剖黄梧棺,戮其尸,枭芳度首以徇。梧亲属无(论)少长,皆肆诸市,报发冢之仇也。
有请毁梧祖坟者,经曰:『罪止其身,与其祖何与』!不许。时芳泰往广求援,会其兄芳世率广兵由汀州入,亦以是日破永定县,闻漳城陷,乃大掠而遁。
初,吴淑自海上投成功,拨归黄梧标,梧待甚厚,将死,呼淑托曰:『吾儿年少,君可善辅之』!及漳围日久,淑谓弟潜曰:『梧虽待我厚,顾负先藩实深。今世子待芳度有加,反图逆命,吾岂可以私恩废公义耶』?遂决计降,经封为平虏将军、后提督,潜为戎旗镇。”
——《闽海纪要》
“奉行官阁下,大村藩主殿下,前次本藩派人索要郑泰所存白银,贵方以没有堪合为由不许提走,今日吾方以昔日存银之人持堪合而来,贵方又狡言托宕,莫非真要不顾两国往日同好,一意孤行不成?”
日本长崎唐通事处里,蔡政正义正严词的责问着面前一脸假笑的两个日本人,由于日本方面的故意刁难,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来到长崎了,然而尽管他此行带上了当年郑泰在日存银的经手人并存银的凭据,但贪婪的日本方面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乓!”张恢的话还没有说完,此行的副使谢智达一巴掌砸在榻榻米上。“想吞了咱们的银子,好大的胃口,今日要是再不交还,下次爷爷就带着兵船来取,信不信本藩封了长崎,让尔等什么生意都别想做了。”
“蔡大人,谢大人不要那么生气嘛。”
坐在两个日本人身后的唐通事陈九霖急忙开口分辨。所谓唐通事是由幕府和中国方面的贸易不断扩大而产生的一个中间环节,大多数由旅日的中国移民充当。其中分为大小通事、稽古通事、内通事、唐行年司总理按察、头取、立合、风说、定设、目付、御用通事、唐船请人、小头、见习等等合计二十四个职司,是长崎奉行的重要组成,由于其素来不遗余力的为日方服务,历来为幕府及长崎奉行所信赖。
“两位大人也甚为无奈,只因此事托宕已久,经手之人多有离任,其中有些甚至已经不在人世,因而要厘清头绪实属困难,所以还请两位大人见谅,见谅啊。”
“见谅?怎么个见谅法?”蔡政冷笑一声。“不见谅又待怎样,余手中明明白白有人证物证,尔等还死活不认账,这怎么见谅?莫不是相隔的时日太久了,尔等已经忘了本藩当年如何纵横海上了?”蔡政也豁出去了,闽粤大战不断,银子向流水一样往外涌,各处都要用钱,他再不把这批银子起回去,估计朱锦连生吞他的心思都有了。“少废话,这笔银子给还是不给,今天就当面说清楚。”
两个日本人嘀嘀咕咕说了两句,得到主子授意的陈九霖脸一沉,反问道:“要是不给呢?”
“不给的话,刚刚谢大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蔡政冷冷的看着这个卖身求荣的走狗。“本官回去后自会说动藩主,调用藩中大军前来攻打长崎,到时候,本藩也不要这笔钱了,就留给几位重修长崎好了。”
“呵呵,”陈九霖轻笑几声。“中土大战方兴,贵藩又深陷闽粤,还有余力出兵长崎吗?”
“哈哈哈哈!”对于陈九霖轻蔑的质问,谢智达报以一阵狂笑。“余还说小日本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吞了本藩的银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到这,他冲着陈九霖一瞪眼。“老实告诉尔等,本藩主力却是正在闽粤征战,然而不过只是陆师而已,水师大队并未调动,抽来长崎也只是一两句话的事。”陈九霖照直将谢智达的话翻译给了两个日本人,日本人又嘀嘀咕咕的说了一番。“说什么鸟话呢?”
“谢大人稍安勿躁不要失了上国使者的风度。”陈九霖特意在上国两字上加重了语气,其讽刺的意味极其的强烈。“柳木大人说了,当年蒙元二十余万大军都在东征日本中失败,贵藩区区水师又有何可惧,这等威胁吓不倒大日本的武士。”
“柳木大人的胆色真是不差。”蔡政一把拉住准备暴跳起来的副手,反而赞叹其对手来了。“可惜啊,两国交兵必有损伤,万一幕府方面责问起来,衅自何开啊?不知道柳木大人和大村藩主该如何向幕府交代?”
此言一出,刚才还一脸得色的陈九霖顿时沉下脸来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的主子说。
虽然看不到陈九霖的表情,但对方说话后陈九霖反常的沉默让两个日本人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主动询问着。面对日本人的寻问,陈九霖奴颜卑骨的回复了两句。听到一半,勃然大怒的柳木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甚是失礼的转身而去。陈九霖立刻追了上去,而那个被称为大村的藩主则摇摇头,一言不发的也跟着走了。
“就这么走了?就这么把咱们晾在这了?”谢智达瞠目结舌的看向蔡政。“蔡大人,这两个倭人算是什么意思,恼羞成怒吗?恼羞成怒也该留一句明白话,这算什么?不上不下,不清不楚,拿咱们当猴耍吗?”
“谢大人。若是余没有猜错的话,此事应该成了。”刚才还一脸焦急的蔡政此刻却变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回馆驿吧,少则一两日,多则三四日,日本人一准把咱们请回来移交财物,总算不负王上的重托啊。”
“啊!这事就这么算成了?”谢智达张大了嘴,还有些不敢相信。“不对啊,倭人之前那副嘴脸,天不怕地不怕,就差写在脸上要生吞了咱们这笔银子的,怎么这么会功夫,这事就成了,蔡大人不是宽慰下官吧。”
“宽慰你?要是事情办不成,那谁在王上面前替本官分说啊?”蔡政站起身来,冲着谢智达招招手,谢智达会意的贴近身子,此时蔡政压低了声音。“那倭人虽天不怕地不怕,但唯一所怕的就是幕府本身。余刚才问那柳木衅自何开?柳木自是不敢向幕府解释是因为其一己之私才引发两国大战,因此其才好恼羞成怒拂袖而去。既然柳木明白贪墨本藩银两一事已经不可为。那其自然不会再拖延下去,故余以为几日内便见分晓了……”
蔡政判断的没错,不用两日,曾经趾高气扬的陈九霖就一脸悻悻的跑来通知明郑方面拿着堪合过去接受郑泰遗产。然而等明郑方面的相关人员到了唐通事处,核对了日方送来的账目,谢智达顿时暴跳如雷起来。
“明明存银是四十万两,怎么?现在只有二十四万两了,剩下的十六万两哪里去了!”
“只有二十四万,什么时候有过四十万两了。”陈九霖没好声没好气的回应着。“要就签押,不要也没关系,向来郑鸣骏(注:郑泰之弟,已降清)那边还求之不得呢。”
“混账东西,”看到陈九霖的做派,本来就一肚皮火气的谢智达不干了,他抡起来手就给陈九霖一个耳光,打得对方在原地转了三圈。“竟敢贪了延平王的银子,你老子不想活了吗,那好,先吃你爷爷几拳再说!”
“你想干什么,卫兵!”陈九霖惊恐的大叫着,一队早就有所准备的日本足轻持枪擎刀冲了进来,而明郑方面也不甘示弱,一时间通事处里充满了拔动兵器的响声。
“放下刀枪,”蔡政示意部下们收起武器,有几个愣头青还不肯,蔡政只好挑明了。“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小心吃了眼前亏。”等明郑方面收刀入鞘后,蔡政来到陈九霖的面前。“还不让他们退回去,难不成真想血溅当场嘛?”战战兢兢的陈九霖看了看蔡政,见他表现平和,这才略微放心,便喝退了日军,这时蔡政问到。“钱数不对,余等回去也无法交代,还请陈通事跟日方说明,给个解释吧。”
“蔡大人,这事怎么说呢,”陈九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些年长崎奉行换了好几茬了,这笔钱又一直存在这,少不得借用的借用,侵吞的侵吞,能留下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柳木大人刚刚从两替屋借钱填补,就别嫌少了,权当漂没吧。”
一听陈九霖的话,谢智达又跳了起来:“什么,吞了咱们钱,还要咱们感激他们,这是哪国的道理。”
蔡政却摸了摸下颌的短须:“漂没?这倒是个理由,但未必王上能够接受啊。”
“那就是时日已久,账目混乱,支销不抵好了。”为了脱身,陈九霖是什么都可以配合。“但钱就只有这些了。”
“藩中支用甚繁,有二十四万总比没有二十四万要好。”蔡政这话既是解释给谢智达等人听的,也是为了说服自己。“好吧,拿纸笔来,”纸笔被端了过来,蔡政手一招。“龚(淳)大人,你乃当年的寄银之人,你来签字画押吧!”
第020章 干馏窑和田川
很多东西是了解容易做起来难,由于没有最关键的温度计,也因为耐火砖不类普通的青砖、红砖,所以丁大工他们只好摸着石头过河。等丁大工们好不容得出了成品,前前后后已经烧废了十几窑砖,饶是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合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