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面目慈祥地看着嬿婉,手抚上嬿婉的头,顺着抚了下来,说道:“我离开的时候,说要带你一起去姑苏,你当时还不肯,如今知道想我了。”
“祖母,您那会儿是去姑苏养病,我还不是怕自个儿闹腾,会吵到您,才没跟着您一同去,下回,您再去姑苏的时候,就算您不让我去,我也一定跟着去。”嬿婉撒娇似的说道。
要说府上谁最偏疼她,无疑是祖母了,祖母好不容易从姑苏回来了,这会儿,嬿婉面上带着娇笑,极为欢愉。她把头歪在祖母的肩膀上,挎着祖母的手,把旁人忽视得一干二净。
杨氏看着嬿婉那副模样,头疼得紧,这哪还有规矩可言,她带着成芸走在老夫人的身边,两人微微欠身行了礼。
老夫人看见她们,颔首点了点头,随后摆了摆手,向杨氏问道:“府上一切可尚好?”
杨氏说道:“府上一切安好,就等着母亲归府,颐宁堂也安排妥当了,母亲舟车劳顿,快回府里,好好歇一歇吧。”
“不急,先等会儿。”
“静怡。”老夫人站在马车下,唤了一声。
随之,一个姑娘掀开马车的锦帘,把头探了出来,见嬿婉还站在杌凳的一旁,正犹豫着该怎么办时,只听老夫人说道:“嬿婉,给你的静怡表姐让让,你挡在这处,她没办法下来。”
闻言,嬿婉低了低头,看了看脚边,只见杌凳在一旁放着,她的确是挡着了她的路。
静怡表姐?祖母从姑苏还带回了一个姑娘,这莫非是姑姑的女儿?
“静怡,这是你舅母。”老夫人牵着楚静怡的手,无声地安抚了一下,说道。
楚静怡福了福身子,大大方方地问候了杨氏,说道:“舅母安好。”
杨氏见之,便觉得这个表姑娘规矩方面,让人瞧不出差错来,模样也是个顶好的,若让她当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堪堪能担之重任,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急不来的。
她唇角带着一抹笑,甚是和煦地说道:“静怡,来快让舅母好好看看。”
话音一落,杨氏便拉着静怡好好地瞧上一番,嘴里还不停地夸她,惹得她面上含羞,低着头说什么都不肯抬起来。
惹得老夫人笑道:“好了,你不要再打趣她了。”说着,便准备带着众人往府里去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府里走,老夫人的左右两侧,一边站在嬿婉,一边站着静怡,而在嬿婉身侧站着的,是国公夫人杨氏。
而成芸默默地跟在她们的后面,不发一言,可眼眸却死死地盯着前头,一会看了看嬿婉,一会又看了看静怡,甚是不豫,凭什么,都是她的孙女,她就更偏疼嬿婉,如今又来了一个外孙女,这下,哪还有她的位置。
待杨氏把老夫人送到颐宁堂后,催着老夫人先去小憩一会,她本来想带着静怡往她安排的院子去,可老夫人推辞了,说是让静怡待在颐宁堂,和她住在一处。
为此,杨氏也只好作罢,可正准备带着嬿婉和成芸离开时,但嬿婉因太久没见祖母,任杨氏说什么,都不肯走,硬要留在颐宁堂,说是要陪着祖母。
老夫人见她这幅模样,自小便偏宠她,也见多了她撒泼的样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一脸的褶子,随之也把嬿婉留了下来。
这样一来,嬿婉和静怡都待在颐宁堂陪着老夫人,成芸安安静静地跟在杨氏的身后,二人刚一出颐宁堂,杨氏没有多说什么,便把成芸打发回自己的院子。
周嬷嬷跟在杨氏的身侧,听杨氏问道:“那女子方才怎么没去府邸门前?”
“世安院的奴婢来言,说是那女子病了,如今起不来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当不当遣人去瞧瞧?”周嬷嬷回道。
杨氏皱了皱眉,思忖了一番,说道:“让府上的大夫去看看,怎么突然就变得病殃殃的了,言哥儿走的时候,不是还好端端的。”
“怎么就会这么巧,正好避开了老夫人归府……”
周嬷嬷看着杨氏的面色,想到之前她的话,不由得大胆猜道:“夫人是想让老夫人见着那女子,从而知道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以便借旁人的手,来除掉隐患?”
第103章 乖巧伶俐
杨氏虽有意让老夫人见着那女子,可如今且不说人都还没见上面,究竟要如何去做,还需看老夫人是站在哪头了,是紧着成国公府的面子,为之与孙儿离心,还是要惯着长孙,任由他纳了那女子。
要如何选,端看老夫人的态度了,就说她带回来的表姑娘,哪里肯容得下未来的夫婿,在娶她之前,有个千娇百宠的妾室,女子之间的争斗,也就那一回事,杨氏又如何不知。
这做小辈的亏得知道如何让长辈心疼,妙龄离家,被远带着回京都,这该巴着得可不就只有颐宁堂中的那位了。
她瞒也是快瞒不下去了,国公爷那儿,也不好糊弄过去了,等言哥儿回来,提及纳妾,国公爷还指不定要拿出家法处置了,她到时候拦也怕是拦不住。
……
周嬷嬷遣丫鬟来世安院传话时,阿瑜根本就没有病得起不来身,只是身子乏困,不知怎么犯起了懒,似猫儿一般倦在床榻上,说什么也不愿起来。
晴笛轻敲门来言,阿瑜听到是要去府邸门前迎老夫人,更是不愿意起身,颐宁堂中的老夫人,前世可没少挑她的刺。
她那会儿,是被国公夫人送予成言当了通房丫鬟,老夫人当时见成言收了她,还以为孙儿开窍了,也从她的院中挑了一个相貌甚好的丫鬟,送给成言,可谁都不知道,成言当日,就把那个丫鬟退了回去。
若是成言没收阿瑜倒也还好,但有阿瑜这个前头的例子,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反而被退了回去,这不就是相当于在打老夫人的脸,孙儿如此不领情,老夫人见到她送去的女子,哭哭啼啼地回到了颐宁堂,差点气得晕厥了过去。
自此,老夫人一见了她,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怎么都瞧不上她。
前世,她倾慕成言,虽身份卑贱,仅是成言的通房丫鬟,犯不着要在老夫人面前讨着好,但在成国公府待久了,往日的性子早已经被磨平了,处处谨言慎行,老夫人要发难于她,她也从来没有叫过委屈,受了什么罚,也只是忍着眼泪默默地承受。
如今,她都快要找到机会,离开成国公府了,也不再眷恋往日的那点儿温情,哪会惧怕老夫人怎么去看她。
过不了两日,依前世的那般府上生事,等到府上人人自危,她便能够乘机浑水摸鱼,在府上收拾收拾,正大光明地离府。
翌日,阿瑜等的时机还没到,倒是等来了杨氏吩咐周嬷嬷要给她看病的大夫,本来在昨日,这大夫就该来世安院的,可周嬷嬷故意忘了此事,硬生生地拖了一日。
而今世子不在府上,若世子院中的那女子能够病死了,也就不用她再费功夫了,想虽是这般想着,可大夫也是夫人吩咐要请的,罔顾夫人的意思,周嬷嬷可是不敢的,但拖上一日,若能让那女子病得更重,可不就正合她意。
她今日可是亲自带着府上的大夫,去给她瞧病,是真病还是假病,一探便知,她当下,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想看她真的病入膏肓,还是看她假病,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这世安院还没进去,便被晴笛拦在了外头,晴笛整日服侍着瑜姑娘,昨日那番说辞,还是她胡编乱造的,她那不是见姑娘不肯去府邸门前,而夫人那处又催得紧,无奈之下,才信口称姑娘病了。
晴笛拦着周嬷嬷说道:“嬷嬷,世子去岷州之前,可是交代了外人不可以进世安院,要不是姑娘犯了病,大夫本来也是不能进出的,但你今日都把大夫送了过来,那这大夫就让奴婢带进去吧,你还是在外头等着。”
话毕,便引着尤大夫往世安院里头走,而后使着眼色,让崔管事拦住周嬷嬷。
崔管事常年管着世安院大大小小的事,在府上也算是个人物了,周嬷嬷见晴笛能使唤得动她,不敢再小觑了她,嘴里嘟囔地说道:“也罢,世安院里头的人,可真是金贵得很,我惹不得,还躲不得吗?”
尤大夫被晴笛带到阿瑜的跟前时,阿瑜正靠在软榻上,打着盹。
“姑娘,尤大夫给你号号脉,也好给夫人交差。”晴笛在阿瑜耳边轻喃了一声。
阿瑜瞬间睁开了眼,眼神尚存迷离,偏头看了一眼晴笛,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待晃了晃脑袋后,想起昨日晴笛好像同她说,昨日她没去府邸门前,晴笛向旁人称她病了。
可她又不是真的生病了,这大夫给她号了脉,总不能让她没病也瞧出病来啊。
“我没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号脉做什么?”阿瑜坐起身来,说道。
尤大夫早在进屋门的时候,就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话,抬头说道:“世子去岷州前,特意派人嘱咐了尤某,要好生照看姑娘的身子,夫人那处,尤某知道该怎么说,但姑娘的脉象,尤某还是要探一探的。”
迟早都要来请平安脉,尤大夫想着,今日探一探脉象,再看看开些什么方子,将养补一补。世子对这位姑娘的身子,看重得很,就连出京都办差,都要挂念着。
阿瑜看了看穿得灰扑扑的大夫,瞧着极为朴素,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这样的人,尤大夫,前世她怎么没见过呢?
她又偏头看向晴笛,打消心底的顾忌,犹豫地把手伸了出去。
晴笛搬着锦凳让尤大夫坐着,他把背上的药匣子放在地上,拿出帕子,覆在阿瑜的手腕处,伸手过去,仔细探着脉象,过了好半会,他似是探出了点什么。
刚想开口相问时,那指尖的脉象似是一变,他紧皱着眉头,敛下心头的思绪,说道:“姑娘,心思极重,恐于寿命有碍,平日里,还需多多放宽心,才能够养气舒心。”
他把手收了回来,在药匣子里翻了翻,拿出一药方,刚想递给晴笛,可手上的动作不知为何顿了顿,见晴笛不明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说道:“是药三分毒,此药方尚有一丝不妥,尤某还是再改改上头的配药。”
“这段时日,姑娘还是以药膳补之,改日,尤某再来给姑娘探脉。”
阿瑜还在想着他适才的那番话,心思极重,于寿命有碍,这么说,她难道会短命不成?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思虑极深,每被噩梦缠身,醒来之际,浑身都是冷汗,她也不想这样,可命不由人,由不得她。
在晴笛把尤大夫送出屋内时,阿瑜身上的力气,似垮掉了一般,她软绵绵地靠在榻上,盯着梁上的雕花,无言而顾。
过了一会儿,晴笛又过来禀报,说是三姑娘在世安院外头,想进来探病。
阿瑜不免失笑,偌大的府里,消息怎就传的这般快,嬿婉这是从哪处,得知她病了,还知道来探病了,可府里的老夫人都回府了,这个时辰,她不该是陪着颐宁堂中的那位用膳吗?
“去请三姑娘进来。”阿瑜起身,同晴笛说道。
晴笛犹豫了一番,说道:“可若让三姑娘进来,让她知道姑娘你没病,同夫人说漏了嘴怎么办?”她实在是怕三姑娘心里头藏不住事,毁去好不容易编好的言辞。
她那会儿,若不是看姑娘实在是不愿意去迎老夫人,没有法子,才撒谎称姑娘病了,总不能让夫人觉得姑娘不把她放在眼里,任意妄为,连吩咐也当做耳旁风。
当时来传话的丫鬟堵在世安院,一副不依不饶不见到姑娘就不肯走的模样,晴笛瞧着,也只有称姑娘病得起不来身,那传话的丫鬟才作罢,回去禀明了。不然晴笛真怕此事闹大了,得罪夫人。
阿瑜显然不在意成国公夫人如何看她,她唇边含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样帮我藏着瞒着,假的成不了真,真的也变不了假。”
晴笛见姑娘决意已定,也不再多劝,想太多也是无用的,反正是自己擅作主张,到时候,实在瞒不过去,也是她一人的过错,于姑娘无关。
嬿婉从外头走进来时,阿瑜在檀木桌旁就着锦凳坐了下来。嬿婉见她在倒茶,瞧着面色不似病了,更不似旁人说的那般,病得下不来床,便无波无澜地看了一眼。
她低着头,不似往日的活泼,反而带着一抹哀意,安静地坐到阿瑜的身侧。
这幅模样,让阿瑜瞧了,暗暗生奇,担忧地问道:“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就是有点难过,你让我在你这儿待一会,你当没瞧见我便是。”嬿婉低着声音说道,话中含着颓丧。
“你一个大活人坐在这儿,还要我当做没瞧见,三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胡话,究竟是怎么了,同我说说都不成吗?”阿瑜牵过她的手,甚是关切地说道。
起初说的话,虽是不好听,还噎了她一下,但话中不似作伪的关心,让嬿婉听见了,眼泪不受控制,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静默了一会儿,哽咽地说道:“祖母,祖母,她不喜欢我了,她有那个静怡表姐,嫌我多话,还嫌我多事,扰了她的清静。”
闻言,阿瑜心生不解,她不由得问道:“静怡表姐?”
“……就……就祖母从姑苏带回来的,她是我姑姑的女儿,说是在姑苏因伴在祖母身侧三年,耽误了亲事,祖母怜她,把她从姑苏带回了京都。”
“我今儿个,还欢欢喜喜去找祖母,可谁知在祖母的门外,听到祖母说,我的性子比不上她,乖巧伶俐,最惹人疼……”
第104章 更待何时
阿瑜听了嬿婉的这番话,似有些不明,前世老夫人是独身从姑苏而归,回来之后,以对嬿婉想念的紧为由,留她在颐宁堂住了许久,直到她谈婚论嫁,才让她搬出了颐宁堂。
而今,这突然冒出来的静怡表姐,是前世她从来都没有耳闻过的人。前世的果错乱了,莫非今世的因,是不能被人所预知的,这明线暗线,她所知道的种种,都要重新洗涤了不成。
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变得不为人所知。
看着嬿婉面上的伤色,她把桌上的茶移了过去,说道:“静怡表姑娘,跟着老夫人一路长途跋涉,从姑苏到京都,离开了双亲,到成国公府上来,老夫人定是会心疼她。”
“况且,听你方才所言,老夫人在姑苏养病的三年,是静怡表姑娘一直伴在左右,如此想来,静怡表姑娘也算是极其会讨老夫人欢心,不然老夫人哪会肯让一个小辈跟在身侧。”
“你听到的那些话,听一听便是,万不可断章取义,若是因之,伤了自己的心,再与老夫人离了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假若嬿婉真是那般没心没肺倒好,可她对亲缘,可是极为看重的,如今瞧着静怡表姑娘占了她在老夫人那儿的位置,就难过至此,若是有一日,她发现身边亲近之人都偏着另一人,那又该如何是好?
阿瑜许是能理解她的,若她自个儿想念了许久的祖母,好不容易从姑苏归府了,身边却跟了一个与她一般年岁的小辈,而那小辈处处能压了她一头,把祖母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而她与祖母却日渐生分,再不复原先的那般自在。
如此一来,那她不仅会吃味,更是会难以接受,就如同嬿婉当下的这般。
她忧心忡忡地对着嬿婉说道:“老夫人或许还没有拿你与静怡表姑娘相比较,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哪处听岔的,误会了老夫人。”
她觉得老夫人还不至于会拿嬿婉和静怡表姑娘相较,这才回来不久,祖孙三年未见,老夫人定是想嬿婉想的紧,才与表姑娘相谈时,话中难免会提到嬿婉。
“祖母,若不是这个意思,那她为何和静怡表姐闲谈的时候,还扯上了我,话中还说我贪玩,欢脱起来,她都制不住,总之性子实在是闹腾。”嬿婉撅着嘴,背过身去,说道。
话说到这个地步,阿瑜总算是能其中,一解其惑,她耐心地说道:“傻姑娘,我看你是误解了老夫人,你就听不出这话中无奈之意,老夫人若不是在意你,哪会特意打趣你一番。”
“我可是听你大哥讲过,老夫人自小便偏宠你,这宝儿宝儿的唤着,说你犯了错,有老夫人护着,国公夫人想罚你,也是罚不成的,这么深厚的祖孙情,哪能说丢就丢,你可别昏了头,把宠着你的人,推到旁人手上去了。”
今生,成言从来没有在阿瑜面前提过此事,但阿瑜有着前世的记忆,总是对府上有些事情,了解得很,这一番话,不过是信手拈来,脱口而出。
闻言,嬿婉怔楞了一下,转身瞥过头来,带着狐疑的神色,问着:“大哥还会同你讲我儿时的事?”
“你可是世子的同胞妹妹,别看世子整日里,对你不言苟笑,可心里头是疼你的,你往后遇到了什么事情,若是不能决断,去找世子,世子定会上心,解你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