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生怕自己离开成国公府后,府上的魑魅魍魉会找上嬿婉,这才好生嘱咐她,遇事千万不能一人扛着,该去找成言的,还是得去。
成言身为嬿婉的同胞大哥,总不至于看着嫡妹身陷阴谋。
听之,嬿婉似是犹豫了一瞬,而后说道:“也不怕你笑话,我前两日是想为了二姐姐,去找大哥帮帮忙的,可是你说巧不巧,那姓费的,据说办砸了上头给的差事,被贬官去了边远之地,从京都外放的官员,若没有上头的提携,怕是再难回朝堂了。”
她本来是想着等祖母回府,再让祖母插手二姐姐的婚事的,可她听丫鬟说,再过不久,二姑娘的婚事很快就要定下了,她生怕母亲真的把二姐姐许给费祎,便遣着府上的小厮,偷偷去打听一些费祎的事。
原以为能钻空子,查到些许对他不利的事,自己便有缘由,劝说母亲罢了心思,如若母亲一意孤行,她到时候再找大哥相帮,可没想到费祎自己犯了事,让她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这么一个要去边远之地上任的人,母亲怎么都不可能瞧得上。
婚事还没定下,就出了这一遭事,想来不论费祎再怎么求娶,母亲也不会把二姐姐嫁给他。自此,嬿婉总算是放下心来,也是那费祎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了。
阿瑜双眸骤张,似是难以相信进程之快,这究竟是费祎自寻恶果,还是成言听了她的话,在其中做了什么,才让费祎被贬外放。不过事情究竟是如何,她也不想再过问了。
既然费祎离京都上任,那他与嬿婉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前世嬿婉遭遇的种种,想必也可以顺而避之。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三姑娘,若你嫁给了本不该嫁给的人,你是会与之相夫教子,终此一生,还是会幡然醒悟,与之和离。”
嬿婉眼皮一跳,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似是觉得她问得有趣,转而说道:“嫁给本不该嫁给的人,若那人极称我心意,能让我心甘情愿,这个不该就是空论,但若那人不是良人,这个不该定是不该的。”
“好了好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说的是什么,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她方才似是想到了一个人,才不由得如此回言,可那人的身影在脑海中散去时,她又觉得自己是犯了糊涂,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之,阿瑜眉头一皱,抓着嬿婉的手,逐字逐句地说道:“假若三姑娘真的碰上了喜欢的人,千万要打听清楚那人的品行,切记不能认栽,被人哄骗了去。”
“遇到难事,告诉你大哥,你大哥定是会帮你的,有事不要藏在心中,就怕等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悔之晚矣,听清楚了吗?”阿瑜看着嬿婉脸上单纯的模样,再想着她的纯善,不由得嘱咐道。
闻言,嬿婉觉得甚是奇怪,可看了看她面上的认真,只好讷讷地点了点头。
……
过了两日,颐宁堂似是闹出了事,整的全府上下人心惶惶。
起初,颐宁堂的一个丫鬟似是犯了急病,当夜就死在了房中,听下人提到,人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已然凉透了,此事下人禀报给了郑嬷嬷,郑嬷嬷瞧着老夫人回来的这两日,精气神不太好,偷偷瞒下了,怕惊着老夫人。
可就是这么一瞒,以为不过就是个小丫鬟,让下人卷着抬出府去安葬了。
但谁也没想到,与那个小丫鬟同房的下人,发觉到自己也害了病,浑身乏力,还生起了高热,她生怕自己也会就这么没了,偷偷去寻府上的大夫,想找尤大夫替她看看。
那个下人虽跟着老夫人从姑苏回来没几日,可听着府上的人都讲,那尤大夫是个热心肠,平日里,也没有觉得下人低贱,寻常下人有个小病,都会偷偷去找他瞧瞧。
这一瞧,倒真给瞧出事来了,不知是从哪处染上的天花,那全身上下的斑疹,瞧着极为骇人。
如此一来,瞒是瞒不住的了,尤大夫赶紧把此事告诉了国公爷,望国公爷能把颐宁堂给封起来,或者在天花还没有传开来之前,把颐宁堂中的人送出京都去,隔到城门外面的庄子上去。
国公爷思忖了良久,顾虑着颐宁堂的老夫人,可又担不起天花传散开来的罪责,往清水寺去了一封急信,信中所言,皆是让一泓高僧拿个主意。
成国公爷怕成国公府蒙上欺君之罪,罔顾京都中人的性命,犯下杀头重罪,声泪俱下给向圣上呈上了一奏章,还没等陛下发难,一泓高僧入宫面见圣上。
言之,天花本为疫病,虽会传染,可也能根治,望天子英明神武,遣太医院众人攻克此疾,封闭成国公府,未染病者可出成国公府,病愈者也可出,染病身死者运至城外焚之。
可皇帝听闻天花一事,只想把成国公府中染病的人,赶出京都,最好能离皇城离得远远的。
朝堂上的人,也众说纷纭,贪生怕死的人恨不得把染病的人就此焚之,以绝后患,一时之下,争而论之,可到底顾及着成国公是朝中重臣。
朝中的大臣也打探出了,最先开始染上病的下人是成国公府的老夫人的院里的人,而老夫人是近日才回的府上,那这么一猜测,怕是从京都外染回来的天花。
圣上和朝中大臣明知此刻把人移出京都,可能会让旁人也染上天花,但他们容不得染病之人,还待在皇城。
为此,一泓高僧向皇帝言之,把成国公府上颐宁堂中的众人,移至城外,而府上的其他人则安安分分待着,若再出现有病症的人,宁可错论,不可放过,由重兵看押,遣送至城外。
一泓高僧话里话外,即替皇帝考虑,也替百姓考虑,圣上想了一番,许是觉得不成,犹豫得紧,他本想把成国公府中的人,全部遣送出城,可朝中还是有贤臣看着,悠悠众口无法堵住,也不能寒了一些老臣的心。
看着陛下迟迟不下决断,太子带着多数朝臣,附一泓高僧之意。多番顾念,圣上颁下旨意,圣旨中言明,遣宫中数名太医前往城外,以克天花之疾,望天佑朝国,护百姓之康。
第105章 惺惺作态
尤大夫背着药匣子,已然禀明了国公爷,要随着颐宁堂中的人,往城外的庄子上去,身为医者,虽不能自医,但能够医治病患,求死扶伤,是为之幸事。
成国公府邸门前一辆辆马车,皆已停好,眼前之景,仿若前几日老夫人归府的那会儿。不同的却是,时人光景不同,心境也已然不同,谁也不知道这一去,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杨氏拿着帕子捂着口鼻,站得远远地看着前几日回来的下人及丫鬟,踏上那准备好的马车。
嬿婉刚见着郑嬷嬷搀着老夫人从不远处来,她还没来的及上前时,就瞧着父亲扶着祖母,面上忧色满容,整个人像老了数岁,
成国公爷轻叹了一口气,敛了敛神情,纵然他不忍让母亲出府乃至出城,但圣旨已下,不容违抗。
他不仅要负身为人子之责,还需担着全府上下的性命,他看着年迈的母亲,因儿不孝,无能抗皇命而妥协,远离皇城。不忍地背过身去,执手而立于身后。
杨氏带着嬿婉和成芸,行至老夫人的身前,她脸上覆着愁色,说道:“母亲,京都外的庄子里,儿媳都遣下人照着颐宁堂布置的,您到了那处,好好保重身子,等这阵风波过去了,儿媳亲自去接您回来。”
老夫人应了声好,偏头看到嬿婉脸上的不舍时,朝她探了探手,此去一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命回来,她抓着嬿婉的手,轻拍了拍,说道:“宝儿,好几日不见你来寻祖母了,在姑苏时,祖母就想你想的紧,怎么回府了,宝儿还让祖母时时挂念着你。”
说着说着,不知是不是被风呛到了,她轻咳了咳。
杨氏见之,双目微动,那执着帕子,放在腹前的双手猛然一颤,极力地抑制着想把嬿婉扯回到身边的念头。
成芸站在杨氏的身侧,似是察觉到她的动静,唇角边勾起了一丝讽刺,到底是贪生怕死,场面话倒是说的好听,若让她尽孝道,侍奉在身侧,不知她还肯不肯应下。
嬿婉不知她们二人心里如何想的,但她听着祖母方才的那番话,一直强忍在眸间的泪水,如珠子一般滚落,抽泣着说道:“祖母,我再也不耍小性子了,你别离府,好不好……”
可这哪是府上的人所能决定的,老夫人苦笑道:“好了,等事情过去了,圣上自有决断,如今且不说祖母还没有害上天花,即使染上了,祖母就算是为了宝儿,也要熬过去,我还没有见着宝儿成婚生子呢。”
祖孙二人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杨氏见国公爷还在老夫人身后背立着,顾及着他,她也不敢出言打断她们二人。
而成芸今日跟着杨氏一同来送老夫人,不过是走个过场,谁又会真的在意她呢?她看着眼前这几人的神情,无法感同身受,却又觉得悲意满怀。
到底是她的母家,在还没有能撇去府上的倚靠前,就算再瞧不上府里的虚情假意,还是得与之惺惺作态。
周嬷嬷站在杨氏的身后伺候着,她看着前前后后进出的人,不免有些害怕,她可是听说了,颐宁堂中已有不少的下人起了斑疹,接连犯病,老夫人没准已经染上了,只是现在还没有发作罢了。
她原本是想借着告病推掉今日的当差,让底下的人顶了她的差事,没曾想院子里的那些下人,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对之委以重任,就显露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还当她真不知道,如此推脱求饶,不过是怕跟在夫人身边,要同颐宁堂的人接触到,怕一个不小心给染上了病。
她不由得在背后啐了几口,这会儿在杨氏的身后,她左顾右探,生怕沾染到脏东西,她见三姑娘没有丝毫避讳,还在同老夫人叙话,正想找个空子,离这块地儿,离得远远的,可又不能让夫人察觉到她的心思。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下周围,看到尤大夫往门外走时,顿了顿身子,把身上的药匣子给了身边的小药童,对着小药童说了些什么后,转身往反的方向走去,她斜着眸子,不着痕迹地看着他往庑廊那边去。
见之,周嬷嬷眉头一挑,总觉得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尤大夫不是自请出府,准备跟着颐宁堂的人往京都外的庄子上去吗?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瞧着这是要往哪去?
前几日,尤大夫给世安院那位诊治,也没给那女子瞧出什么猫腻来,可她却仍是不死心,哪能说巧,就如此之巧,还真的病了,不过那病在这个节骨眼上,或许能让人抓到话柄。
假若能让她探知到些什么,告诉夫人,就算此刻她玩忽职守,偷偷从夫人身边溜了去,夫人之后问及她,她总不至于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她趁着夫人在安慰三姑娘的时候,慢慢地往后走,随之绕了好几个弯,避着主子们的视线,往尤大夫方才走得方向去,一路追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总算是看见了尤大夫的背影,她瞧着这方向,可不就是朝着世安院那处去。
她偷偷地尾随着,直至到了世安院的外头,见尤大夫和管事的说了几句话,而没过多久,那女子身侧的丫鬟从院中出来了。
周嬷嬷猫着身子,小心地躲到草堆后头,极力地探着身子,想知道尤大夫与晴笛说些什么,可离得太远了,也听得不甚清楚,却依稀听到了。
“姑娘……身子要好生照看着……还不明,但十有八九是……”
“待我回府……也差不离可以……”
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尤大夫与晴笛相对站着,她也看不清两人面上的神情,真是恼人,在她想着躬着身子,再往前走走时,却发觉尤大夫似是嘱咐完了,准备转身离开了。
她吓得整个身子伏了下来,就差要埋到草里去了。
晴笛好像骤然听到了从草地里传来的声响,犹疑不决地站在原处,朝那处地方,看了好几眼,待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时候,又把目光压了下来,回了院中。
周嬷嬷在草里趴了好一会,察觉到四周无人了后,才堪堪敢撑着地,起身而立,可刚直起身来,便察觉立起来时,把腰给扭了,腰间骤然生出的痛意,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扶着腰,赶趟儿一般,想赶紧到夫人的身边,让夫人拦下尤大夫,就凭她刚刚听到的那些,尤大夫与世安院中的那位,定是隐瞒了些什么,不然哪有什么事,非得在这个时候说。
……
“尤大夫找你做什么?这个时辰了,他不是该跟着颐宁堂的人离府出城了吗?”阿瑜倚在软榻上,执着一卷书,朝着正在替换茶盏的晴笛说道。
她昨个儿,夜里睡得极其不安稳,那卷书拿在手里,也就是做个样子,她整个人焉焉的,半靠在榻上,瞧着似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一双眸子就像睁不开一般,微眯着看向晴笛。
晴笛看了她好半晌,想起适才尤大夫说的话,不由得走到她的身侧,把她未着在身上,松垮垮搭在腹下的外衣,往上提了提,说道:“姑娘,您仔细着点,别着凉了,您现在这个身子,可用不了药方子。”
阿瑜此时,还迷糊的很,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甚是困倦,而有一搭没一搭的点了点头,似是应了晴笛,随后就此睡了过去。
见之,晴笛放缓步子,尽量不吵醒她,静静地退了下去。
刚一阖上门,她骤然想到姑娘与世子之间,留有着的疑虑,庆随侍走之前,也是再三叮嘱了她,要好好看着瑜姑娘,就怕瑜姑娘还存着想逃跑的心思。
尤大夫嘱咐她的话,她是不是该瞒着,况且,凡事也有个万一,到时候只是一场空,又该如何?
……
周嬷嬷躬着身子,扶着一路的墙,好不容易回到府邸门前时,却见门口的人早就不见了,就连那停在门口的马车,也驾远了。她赶到的时候,正好见到禁军严守着门,而那甚少关上的门,倏忽间阖上了。
瞧着那门关得再也不见一点儿缝隙,周嬷嬷浑身发凉,那禁军执着长矛,立在两侧,瞧着让人生惧。
若是染了病,宁可错论,不可放过,这禁军是不是就会抓着状似染病的人,把其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如此一来,是生是死,也就全看命数了。
尤大夫与那丫鬟提到世安院中那位的身子,那女子是不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才重病不愈,连床榻都下不来了,没准颐宁堂中的人沾染上的病,也是那女子害的。
不管事实究竟是怎样的,那女子终究是染了病,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尤大夫都亲口同夫人回禀了,那她染的病,有没有可能会是天花呢?
这得了天花的人,可就不能再在府里待下去了,她可是见过得天花病愈的人,那浑身上下只要是曾经生过斑疹的地方,都会留下了好多印子,要想消去,可就难了。
若那女子得了天花,毁去了容貌,那姣好的身段上,遍布着奇丑无比的痕迹,坑坑洼洼的小点,她就不信世子还能对她如一日的宠爱,到时候,没了世子的庇护,她倒是要瞧瞧,那女子还能不能在府上存活下去。
那女子拿着她的把柄,三番两次辱她,如今,她若不反击,难道还真要等着事情败露,被夫人赶出府去,她待在府上多年,可从来没有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威胁过。
第106章 人心不古
自颐宁堂的人走后,成国公让杨氏吩咐下去,府上的下人,各司其职,若无要紧的事,不可在府里来来往往,由此,府上都变得冷清了起来。
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在一步一步得踏上了前世的轨迹,不差累黍,真如阿瑜所想的那番,她的确能借着天花,生出事端,不管是自请离府,还是被府上的人送出去。
这两条路,对她而言,皆是可行,但其中一条不留下祸端的路,可比后患无穷的那条路好上许多。希望周嬷嬷不要让人失望才好,她都那般推着她走了,攻心之计,能不能成事,也就这几日了。
周嬷嬷可是敢背着主子,在府上的庶物里头贪银钱的,就她那点破事,被人捏在手里,想必是日日夜夜都提着心吊着胆,生怕什么时候被主子知晓了,横遭祸事。
她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把柄被人捏在手中,妥协不成,既然不会束手就擒,任人拿捏,那就可能会起歹心害人,谋财之人,止不住心里的贪欲,往往也是能够害人性命的。
如今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时不待人,不借此良机,铲除了她,等到成言从岷州回府,周嬷嬷若想再谋算封她的口,可就晚了。
不过就是几日的光景,若让她静下心来等,她也是能等的,但总归是夜长梦多,若她没记错的话,前世成言去岷州,待了一月有余,而成国公府天花一事,闹了将近两个月。
前世,天花闹出来之时,她听从夫人的安排,在那个偏静的小院里,守分安常的待着,直至成言从岷州回府,她才踏出了那个小院。
若有行将差错的可能,得来之果,她可接受不来,契机迟迟不现,那她只能再推上一把了。
晴笛刚进屋,便瞧见瑜姑娘拿着眉黛,也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她瞧着姑娘的脸上,不着妆面,也是漂亮极了的,眉目如画,点染曲眉,也无需再多上一笔了。
阿瑜听到动静,不动声色地把袖衫往前扯了扯,说道:“府里如何了,有没有发现染上天花的人?”
闻言,晴笛一边理着床榻上的被褥,一边回道:“听正院的下人提到,说是堂前有个丫鬟染了风寒,浑身发热,被守在府邸门前的禁军知道了,连人带绑得送出了府,闹出了好一番动静。”
“那丫鬟被绑了出去后,如今也没人给府上一个准话,当下谁也不知道她身上染的病,究竟是风寒,还是天花。”
“堂前?”阿瑜呢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