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想杀徐宵,是忌惮。
如今他想留徐宵,是需要。
徐宵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不然也不会想到送我走。
和亲这事,根本没有转圜余地,徐宵是以命相拼。
「几时和亲?」我闭上双眼,轻声问道。
「三日后,邻国使团到。」他松开我,回去继续喂鱼。
「三日内,我不会让徐宵离开逢春殿半步,陆之隐在公主府。」我缓缓说完,转身走入黑暗。
「晚晚,你还爱我哥啊,真是傻瓜。」他在背后,轻笑道。
「这三日,我要陆之隐来逢春殿陪我。」我回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第14章
回逢春殿时,妙嫔脸色绯红地坐在门槛上。
一见我,她跳起来冲我嚷道:「狗娘们,九千岁说,愿意帮我入冷宫,只要你一句话。」
我犹疑了一瞬,决定不理她。她一直想入冷宫,然后与徐宵相伴。
或者说是,想和我、徐宵相伴。
她跟在我身后,不依不饶地问我。
直到我推开房门,看到衣衫半解的徐宵后,她才安静下来。
徐宵眯着眸子,侧躺在床上,拍了拍身侧:「晚晚过来。」
我边走边解腰带,回眸笑道:「关门,回你自己的宫里去。」
「晚子……」
「郭妙,我们始终离挚友差一步,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将外衫往徐宵处一扔,「你热情得让我有负担。」
妙嫔还欲说什么,徐宵开口了,带着浓浓不悦,「有劳妙嫔关门。」
妙嫔低头自嘲一笑,「晚子,说到底你还是生气我对他动了心思。」
我脱衣服的手一顿,看向徐宵,他蹙着眉头,满脸写着不耐,明显不知道妙嫔口中的「他」是谁。
我走过去低声对妙嫔道:「我以为你这样的女人,不会如此温暾,他有什么好,你为何不去盯着陆……皇帝,让他给郭家多点封赏?」
「仅此一事,我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试一试。」她认真地看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本想着她搅乱后宫,却没想到自己被她搅乱了。
我爬上床,缩进徐宵怀中,「徐宵,我们能安静地抱一会儿,什么都不做吗?」
他搂着我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肩膀,「好,公主。」
「徐宵,你别叫我公主了。」我把玩着他的头发。
「公主,公主,公主……」他用下巴蹭着我的头顶,低沉沙哑的嗓音仿若带着魔力一般,让我乐不可支。
「我今天钻狗洞了。」我边笑边道。
他沉默了一瞬,搂我搂得更紧了,「公主会不会嫌弃奴才没用,护不住你?」
我埋进他的青丝中,闷声回道:「徐宵,我才是那个没用的人。」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徐宵,我想和亲。」
他痴痴发笑,狭长的眼睛汹涌着杀意,「公主,信我吗?」
我点了点头,「信。」
「是吗?」他闻了闻我的发丝,继续道,「若我是健全之人,你选我还是陆之隐?」
我垂下头,思忖该如何答话。他翻身压住我,眸子中蒙了层水光,「公主,我好嫉妒啊。」
他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与他对视。「徐宵,我不爱他了。」
「可你也不爱我呀,晚晚,我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如此了解你。」
他六岁进宫,与我朝夕相伴,如今算来已经十三载了,想来他比我更了解我。
我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哄骗他。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守夜的宫人隔着门喊道:「郡主,皇上送了个人过来。」
陆之隐包在红色鸳鸯被子里,被裹成了粽子,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浑身上下没穿一件衣服,倒像是来侍寝的。
陆之遥真是个有想法的人。
陆之隐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大半,想来已经解毒。
宫人将陆之隐放在床上就走了,徐宵绕着床走来走去,好半天来一句,这床得烧了。
他坐到床对面的椅子上,拉着我坐在他腿上,遥遥与陆之隐对视。「你们兄弟俩在玩什么把戏,仗着长得像,耍我?」
陆之隐看向屋顶,淡淡道:「玉玺,在哪儿?」
徐宵搂着我的手一紧,没有说话。
我紧张地看着陆之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玉玺是假的,陆家一直在找真玉玺。」
我用力捧着徐宵的脸,逼问道:「徐宵,真玉玺在你这儿?」
他垂下眼眸,遮盖了眸中神色,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皮,道:「不在。」
有了玉玺,有了父皇亲笔书信,将这两样交给藩王,他岂有不出兵的理由。我轻轻揉搓着徐宵的脸,近乎乞求的语气:「徐宵,求你了。」
他无奈地看着我,叹气道:「今日的公主,都不像公主了。」
我从他腿上下来,双膝一弯,准备跪地,他猛地起身将我捞了起来,搂进怀中。
他带着我走近陆之隐,露出一丝轻佻的笑意,大手在我身上胡乱游走,陆之隐不动声色地盯着屋顶,可眼角却慢慢变得猩红。
徐宵觉得这样有意思,我自然要配合他,我搂着他的腰,扭着身子,阵阵轻笑。
他覆上我的唇,深深浅浅地吻着,静谧的房间中,口水声格外清晰。
呼吸渐渐跟不上,我无力地瘫倒在徐宵怀中,他摸着我的嘴角,贴着我耳边道:「这才叫过瘾。」
我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玉玺在哪儿?」
他松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之隐,「你故作风流在寻欢馆待那么久,就为了查玉玺?」
一说寻欢馆,我就想到那天在密室看到的场景,脸上一红,往徐宵身后躲了躲。
「是。」陆之隐侧目看向我,「若奸臣难治,臣愿以死清君侧,有这玉玺便能说服各路藩王发兵。」
徐宵替陆之隐解开束缚,被子打开一瞬间,陆之隐一滚,抱着被子站起来。
徐宵搂着我往外走去,「我大概知道玉玺在哪儿。」
踏出房门时我还有些犹豫,我刚答应陆之遥,三日之内不让徐宵踏出逢春殿半步的。
徐宵看透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额头,「怕什么,我在呢。」
陆之隐在我柜子中找了套女裙穿在身上,尺寸不合,看着异常怪异。他追上我们,那颗泪痣被他摘了。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以此让宫人误解,陆之遥有怪癖。
出逢春殿不远,突然涌来一批死士将我们团团包围。徐宵牵着我,陆之隐站在我身前。
打斗动静这么大,却没有惊动一个禁军,想来这是陆之遥防备我言而无信用的。
陆之隐刚解毒,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身中了数刀。
徐宵护着我,想往后退,但被人看透了心思。
「啊……」一声震天响的呐喊,妙嫔举着锤子冲了过来。
妙嫔出入兵营,实战能力强,战况有一瞬间被扭转,但他们到底人多势众,我们渐渐不敌。
几个人都杀红了眸子,脸上染着鲜血。
徐宵拉着我的手,与我并肩而立,「晚晚,死也别松开我。」
我用力与他十指相扣,狞笑道:「下辈子还要伺候我?」
「对。」
相视一笑,我俩冲进人群。
妙嫔怒喊道:「徐宵,在我三哥丧礼上,你对我说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我没忘。」
说完,她双锤左右开弓,两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我从小都不需要努力,时至今日才知道,人世如此艰难。
徐宵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吃了很多苦吧。
身后有剑刺来,徐宵替我挡住,自己却中了数剑,他不露声色,继续打斗。
前面突然响起脚步声,程公公佝偻着背,领着一众太监,缓缓走来。
月光之下,太监们翘着兰花指,长剑拖地,颇为瘆人。
程公公虽年迈,但武功极好,出手毒辣。
身后那些太监,训练有素,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黑衣人不死不休,没多久,一地死尸。
程公公踏尸而走来,抬眼一笑,「小丫头,不要小看我们阉人。」
徐宵跪地,伏地一拜:「义父。」
程公公一脚将他踹翻,狞笑道:「我将你捧到今日这位置,你还没看透?」
徐宵伏地回道:「看透了,荣华富贵,滔天权力,与她相比,不过尔尔。」
他一字一句说得轻而缓,但落在我心中,犹如重锤。
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角落,慢慢扎根。
程公公甩袖离去,徐宵牵着我跟在他身后。陆之隐受伤较重,被妙嫔扛回了逢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