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急了,“娘,我是两个月后出嫁,可是她很快就要去了赵举人家里,到时候想找她要钱,怕是难如登天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如今她根本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我说一句,她能顶回来十句。我都要被她气死了。”
陈氏抚着胸口叹气。
王敏攥了攥衣角,黯然道:“实在不行,我还是不嫁了吧,嫁去那样好的人家,如果嫁妆太少,我这一辈子也难抬起头来,何苦呢?”
“嫁,必须得嫁,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能遇到这么好的,哪能随随便便就弃了!”陈氏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并不认同王敏的想法。
王敏眼角又见湿润,“要不,我跪着去求嫂嫂,让她好歹在舍我一些……”
陈氏拍了拍王敏的后背,“到不了那一步!你放心,娘不会委屈你,定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让娘为难了,是女儿不孝。”王敏低泣着抱住陈氏的肩膀。
陈氏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睛里却射出冷光来,张芝麻,这钱,我必须让你吐出来!
第6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赵奶奶憋着一肚子火气离了三槐村,一行人奔着浑阳城而去,李妈妈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如往日里那般殷勤调笑,只闭着嘴巴装哑巴。
行至半路时,赵奶奶实在憋不住了,“笃笃”敲了敲车壁,“停车停车!”
“驭…”车夫闻言,赶紧将骡车停在路边。
赵奶奶探出头来,又被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给逼退了回去,但她满是怨气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李妈妈,是我之前交代的不够清楚吗?为何找了这么一个中人来?”
李妈妈心里悄悄叹了口气,面上却扬起讨好的笑容,还作势甩了自己一巴掌,“奶奶交代的很清楚,只可惜我这没用的老家伙,到底是糊涂了,办砸了奶奶的差事!当日找到这老里正时,见他说话做事尽是妥帖老练,只当他是个好的,哪知道今日在奶奶面前竟然发了癔症?老奴想着,这老里正许是晨起灌了几口黄汤,迷迷瞪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赵奶奶仍旧不虞,“今日驳了我的面子到罢了,我一个平常足不出户的女人,也不在乎这些,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把咱们爷放在眼里,爷那是堂堂的一位举人!可是,你听听他说的话,这是拿咱们爷的面子丢到地上踩呢!他一个臭老百姓,他哪里来的胆子?”
李妈妈少不得也跟着骂上两句,“他这肯定是老糊涂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恁得不懂事,连句人话也不会说。奶奶可别跟这样的人生气,可不值得!说起来还是怪老奴,老眼昏花,识人不清……”
赵奶奶不耐烦听下去,“行了行了,先这么着吧!走吧……”
车夫又赶紧松了车闸,“驾”,大青骡子应声抬了脚。
主子心情不好,下人们也都战战兢兢,一行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回了浑阳城。
***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王家那对母女除了用黑沉沉的眼神瞟了张芝麻几次,到没有弄出幺蛾子来,也或许她们心里在计较些什么,但张芝麻根本就不在意。
张芝麻早早就吹了油灯,枕着双臂,躺在床上想心事。
明日她需得早早起床,去二十里外的娘家,将银子给了他们,用做大弟弟成婚的聘礼。
当然,她不会尽数奉上,总得给自己留一些。
现在她手里共有二十八两,还有以前卖山货草药等攒下的六百多文钱。
张芝麻决定拿回娘家十两,后日再去往县城,买几件衣裳首饰,毕竟赵家给了这么多钱,穿得七零花落的进门,也实在不像回事儿。
剩下的钱她便贴身收着,将来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想到赵家,张芝麻黑暗中叹了一口气,过两日就要进门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比现在好过多少。
那赵奶奶看上去风光霁月,但性子很有几分乖张小性儿,不是个好相处的主。
单拿她给张芝麻改名为香荷一事,就能看出几分。她的侍女叫香菊,香荷香菊,这分明就是在暗示张芝麻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后在赵家无非就是个侍女般的存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不如那个侍女讨喜。
要想在这位奶奶眼皮子底下混下去,最重要的倒不是赶紧生个孩子,完成自己的使命。反而是藏拙守愚、做低伏小才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些。当然,离赵举人远远得,更是重中之重……
再想到隔壁屋的母女,张芝麻在黑暗中扯出一丝微笑来,她俩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这银子如果明着抢不走,她俩八成会做些暗的。
若真是这般,到时候,可别怪她张芝麻了。
想到此处,张芝麻叹了一口气。
三年前那瘦如干柴的亡夫王文咽了最后一口气时,张芝麻只想着好好守寡,同婆婆小姑安安生生过日子,她一直都没有改嫁的想法。
那个时候,谁愿意给她一口吃的,她都能将对方看成活菩萨,视作是一辈子的恩人。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人不会想给你安生日子过,既然如此,大家索性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她张芝麻也不是那任人欺负的主儿!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张芝麻就起了身。
她先是钻到鸡窝里拿了一颗鸡蛋,然后又是舀面又是抱柴,给自己搅了一大海碗的疙瘩汤,吃得一干二净半点不剩。
陈氏岁数大了,觉少,早就醒了。听见张芝麻的动静,她满口的老牙几乎都要嚼碎了。但陈氏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生事,因此只能生生忍了,心里却早把张芝麻颠来倒去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再想到那颗白胖胖的鸡蛋就这么填入张芝麻的肚子,陈氏更是气得太阳穴突突的乱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张芝麻掩门远去的脚步声,陈氏再也耐不住,一个骨碌就爬将起来。
来不及提鞋,她半踩着鞋帮子就溜出自己住的堂屋,院里果然没有了张芝麻的身影,再悄悄打量了厨房和张芝麻的厢房,陈氏确定张芝麻这会儿已经不在家中。
陈氏这才放心大胆地拽了拽后背上披着的衣裳,冷哼一声后,就去推张芝麻的房门。
不出所料,根本就推不开!
陈氏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大铁锁正坠在上面。
“呵,居然还敢防着我?到底还是年纪轻啊!今儿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几只眼!哼~”
这只锁子还是陈氏早几年前买下的,她早就悄悄先藏了一把钥匙,这会儿果然派上用场了,陈氏心里得意极了。
她迅速地拿来备用的钥匙,将钥匙插入锁眼,“豁朗”一声,锁子应声开了。陈氏这才志得意满地又推了推门。
出乎意料的,这屋门竟然纹丝未动!
陈氏一愣,“这该死的小娘皮,居然还在里面拴了门,好啊好啊,这是把我当贼防着呢!好好好,今儿这屋子我是进定了,哪怕挖地三尺我也认了。”
陈氏打量许久,料定张芝麻应该是先在里面拴了门,然后从窗子跳出来,再用铁锁锁了门。
好一个狡猾的小狐狸!不过狡猾是狡猾,也得看遇到的是不是道行更深的猎人!
陈氏内心极度鄙夷,脸上也带出七八分的不屑来,“呸!顾头不顾腚的东西!”
言罢,她大力撞开了窗子,然后搬来一把椅子,踩着椅子跨过窗子,直接落在了张芝麻的屋里。
陈氏虽然年届五十,但身子骨也算硬朗,身手倒有几分机灵,因此也没发生扭手崴脚的倒霉勾当来。
进了屋,陈氏麻利地撸起了袖子,借着晨光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王敏醒了以后,到处都找不到老娘,最后终于在自家嫂嫂屋里寻到了陈氏。
“娘,你在里面干什么呢?”王敏站在窗前,带着几分惺忪的睡意问道。
陈氏赶紧窜过来,把手伸出窗去握住她的嘴,“小点声儿,怕别人听不到是吗?”
王敏立刻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死死地闭紧了嘴巴。
陈氏这才收了手,扯了扯嘴角,“哼,她张芝麻不是不肯将钱分出来吗?那老娘干脆自己来拿,到时候毛都不会给她剩下一根。”
“那您找到了吗?”王敏怀着几分希冀小声问她。
陈氏摇了摇头,“这小狐狸精明的很,一时半会儿我这里还没寻到什么?”
“哦!”王敏难掩失望的回了一声。她顺势往屋里瞅了一眼,见她娘已经将张芝麻的东西丢了一地,柜子全部都翻开了,床上的铺盖也都扯开了。混乱不堪的样子就好似遭了贼。
这么翻都找不到吗?看来这位嫂嫂还真是属老鼠的,藏东西的本事一般人比不上。
正想着,王敏突然灵光一闪,“娘,床底您还没翻吧?”
正埋头苦干的陈氏一愣,抬起头来,“你提醒的对!”话音一落,陈氏直接跪下身来爬到了床底下。
不多时,就见陈氏又爬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只荷包,正是昨天赵家送典资的那一只。
“找到了找到了,还是我儿聪明,这床下有块砖是松动的,这荷包就在砖下面压着!”
第7章
陈氏拿着荷包从床底下爬了出来,顾不得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赶紧将这荷包献宝一般递给了王敏,“快拿着吧!嫁妆都在这里了,以后可别再因为这个哭鼻子了。”
王敏红着脸蛋抿嘴一笑,接过荷包一扭身就跑了。
陈氏呵呵笑了,带着几分得意与满足,“还害羞了?可别在娘这里做样子,娘只知道女大不中留!”
说完,陈氏开了门,大摇大摆地从儿媳妇屋里走了出来。
她才没有物归原处的想法,她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张芝麻,她搜了屋子还拿走了荷包……
张芝麻此时已经约莫走出了三里地,忖度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嘴角泛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来,“希望我精心捡的石头,能得此二人的喜欢。”
与此同时,王敏的惊叫声突然从屋里传出来,几乎把正要进门的陈氏吓得摔倒。
“张芝麻,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陈氏心觉不妙,连忙进了屋,“敏儿,你喊什么?怎么了?”
王敏满脸惊怒地转过头来,将荷包递给陈氏,“娘,您看看这都是什么?我们被那个贱-人给骗了!”
陈氏狐疑地接过荷包,打开一看,瞬间变了脸色,“石头?怎么全是石头?”
“娘,就是石头,里面全都是石头!”王敏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下来,“嫂嫂真是好心机!把我们娘俩耍得团团转。”
“张芝麻!”陈氏死死地攥了攥荷包,手背青筋暴起,“老娘今日若不给你点儿厉害尝尝,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走,敏儿,我们接着搜!只要她这钱还在家里放着,便是挖地三尺,老娘也要给它掏出来!”
说完,陈氏拉起王敏就奔着厢房而去。
两个人仔仔细细地搜遍了所有的角落,奈何毫无收获,一个铜板都没能找到。
王敏埋着头趴在炕上哭了许久,几乎把眼泪都流干了。
而他们恨到骨子里的张芝麻,走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走回了娘家。
“大姐,你怎么回来了?”
刚推开门,正挥着扫帚的二弟弟小高粱先是一呆,然后迅速地冲了过来。
“大姐,你又瘦了”,小高粱只有八岁,却装得一副大人模样,“快跟我进屋去。”
张芝麻见到自家弟弟,心里满是抑不住的欢喜,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你又高了呢!今日怎得在家?前一阵听说你入了书塾了,这才几天功夫就学会逃学了?”
小高粱拽着张芝麻进了屋,又殷勤地把她让到椅子上坐好,这才回她的话。
“弟弟岂是那等不懂事的人?塾里的夫子身体不适,只能把我们放回家里令我们自行温习课业。”
张芝麻点点头,“那你就听夫子的,可莫要落下了,爹娘供你读书不易,你可要好好学,将来才能有出息。”
小高粱拍拍胸脯,“大姐放心,这些道理我都懂得。我一定好好学,将来也挣个功名回来。”
张芝麻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像话!”顿了顿,又道:“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家里人都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