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太子爷想要以权谋位,自然会杀光皇上的左右亲信,而你和监国寮,必然是首当其冲,随后便是禁卫军统领、金丞相、晋老将军,还有国公爷。哦,对了,他还喜欢沈郁,夺权之后必然会娶她为妃。难道九千岁真的要坐以待毙吗?”
凤千瑜沉默了许久,似乎也是在思考她方才所说的问题,沉默到最后,他终于松了口:“阳平王想要什么?”
宋飞雁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仿佛已经势在必得、大获全胜,“父王惜才如命,想要的只是像九千岁这样的人才,当然,九千岁将来想要为皇上报仇雪恨,推翻太子爷的王朝,我想父王也必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九千岁意下如何?”
第166章 贺礼
宫里的桃花相继开花, 今年没有九千岁憩在桃花林里,宫女们的胆子都大了些,顺手折下几支, 有些兴奋, 又有些害怕地窃窃私语着。
沈郁看得有些走神,茶杯微微倾斜, 温热的茶水滴到她的手背上, 这才微微回神。身后的皇太后唤了她一声:“郁儿。”
“皇奶奶,怎么了?”
皇太后褪去了毛大褂,冬日里生的病如今也日渐好转,身子骨都跟着利索了起来,和往日一样面目慈善地望着她, “你在看什么?”
“我看桃花好像开了。”
皇太后笑了起来, “你若喜欢,便去转一转吧, 也别陪哀家窝在这小房间里, 太阳都晒不到,人都得憋出毛病来。”
沈郁有些迟疑,她走了两步, 又忍不住回头问道:“皇奶奶, 只要是郁儿喜欢的,都可以全力去争取吗?”
“当然。”
“那如果, 会违背自己的初心呢?”
皇太后轻轻摇晃着太师椅,她似乎是有些乏累了,没怎么听清她说的话,只随口回她:“喜欢亦是你,初心亦是你, 皆是随你的心愿,又怎能说是违背呢?”
沈郁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湿的,好像无论如何,皇奶奶都是始终站在她身边的人。她擦了擦眼泪花,笑着道:“孙儿明白了,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不妨就将婚期定在那天吧。”
皇太后勉强抬了抬精神,她直起身子看着她,“真就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
“好好好,哀家一直都觉得他是不错的孩子,你不说哀家也知道,定下来就好,哀家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备了好久了……”
沈郁拜谢了皇太后,起身便瞧见了门口的太子爷,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身体都站得有些僵直,她走到他身边道了一句“不打扰太子爷了”就提步离开,刚走了没两步,便被他拽住了手。
祁夙凛忍得眼眶都有些发红,若不是现在还在漆梧宫,他可能当场就会震怒。他咬着牙根问她:“你确定下月十五?”
沈郁笑,“太子爷还有更好的建议吗?”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用力到起了红痕,恨不得将她的骨头都给捏断了,揉碎她的骨血,每一个字都是紧紧咬在他的唇齿之间,“我当然有更好的建议,不妨就将凤千瑜的死刑也定在下月十五,等你凤冠霞帔之时,亦是他千刀万剐之日,你若不怕,尽管定下来。”
沈郁又笑,眉间都带着有气无力,跟以往的模样完全是天差地别,“太子爷没必要费这些力气,我迟早是要与别人成亲的,只要我愿意,太子爷您,根本就阻止不了。”
他根本,就阻止不了。
这世上唯一能阻止沈郁成亲的人,只有当今圣上,可是皇上如今还昏迷不醒。
祁夙凛用力到牙根都要咬碎了,可不管他怎么用力,都会生出无穷无尽的无力之感。他贵为太宸的太子,可是他也只是太子,这世上的好多事情他都没有权利去阻止。
“凛儿,你这是做什么?”
房间里响起皇太后的声音,祁夙凛只能松开自己的手,他微微侧着头,神色都落在门缝中,怎么也看不清,“孙儿在想,送沈郁什么贺礼。”
“那自然得好好想,沈郁是哀家的心头肉,你若送的贺礼差了,哀家可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
他望着沈郁有些削薄的侧脸,冷漠得像一个陌生人,她好像从未将他放在过心里,往日种种,不过是他心中生魇的妄想而已。
祁夙凛红着眼眶,自嘲地笑了起来,“当然得好好想想,怎么送你一份大礼才是……”
第167章 逼迫
沈郁自是与祁夙凛不欢而散, 婚期定下之后,她往宫里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太子爷也是说到做到, 直接将凤千瑜的死刑定在同一日。
如果沈郁来求他, 他或许会考虑放过凤千瑜一马,可是她没有来求他, 她就如往常一般, 将他当成从未相识过的陌生人。祁夙凛的期盼最终都只能化成难以下咽的苦涩,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所思所想皆是往日种种,慢慢的,也就不敢再入睡了, 只能整日整夜地熬着。
就连岚三都一直劝他何必呢, 他折磨不了沈郁,他折磨的, 只是他自己而已。
宫中桃花终于全部盛开, 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缤纷之景,今年没有九千岁守在桃花林里,宫里人时常躲在里边偷懒, 本来也没什么, 只是后来接连有人在此处上吊自杀,也就没人敢进去了。
除了沈郁。她来这里见一个人, 阳平王的小郡主宋飞雁,她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更早,一身红色的劲装,长发高束,窄窄的匕首就别在腰间。
她身上有股沈郁没有的锐利, 就像刀刃一样,随时都会出鞘,无所畏惧。
“沈大人可是想好了?”
沈郁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还在试探着,可是她试探不出宋飞雁的真实目的,“你为什么要救他?”
宋飞雁玩味地勾唇,“因为我喜欢他。”
“你知道他是太监。”
“你也知道他是太监,可你还是喜欢他。”宋飞雁从石头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怎么说呢,他跟别的人不太一样,有种很独特的东西,就算他真的是太监我也认了,谁让我就是喜欢他呢?”
沈郁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她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出旁的东西,越想越觉得关心则乱,怎么也静不下来,“你那天说的话,可还算数?”
“算数。”
“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沈郁顿了一下,她个子不如宋飞雁,可她的气势并未落下风,“我要让他自己做选择,无论是走,还是留,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好啊。”宋飞雁笑了起来,自信从容道:“那就让他自己做选择,看他是选择跟我回封地建功立业,还是选择留在太宸做一辈子的杀人工具……”
沈郁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如何选择,那是他的事,你无权去指责。”
宋飞雁微微眯起了眼睛,本来还笑着的目光中略微带了些冷意,“你已经毁过他一次了,既然他有选择飞的权利,你又何必将他再关进去?”
她的话仿佛正中了沈郁的软肋,她穆然有种正中心窝的痛楚感。以前是皇上和秋罗门束缚了他,现在有了脱离的能力,她却想要他留下来。
这对他而言,真的会公平吗?
沈郁重新平复下情绪,再次强调:“如何选择是他的事,我们都无权去干涉。”
宋飞雁听了她的话“噗嗤”地笑了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沈大人啊沈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让他自己做选择,你可知道,你本身对他而言就是影响他选择的存在?”
“如果没有你,他该走得何其潇洒,那地牢的铁链根本就困不住他。他如今甘愿做一个阶下囚,等着几乎不可能的沉冤昭雪,就是为了能和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他爱你,已胜过他自己,可是沈大人却拿自己做要挟,逼迫他留下来,这对他而言真的会公平吗?”
桃花缤纷似火,灼烧在心间。沈郁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就连声音也开始微颤,“无论如何,我要亲自听到他的答案。”
“那好啊,等九千岁做出了选择,还烦请沈大人莫要再对他纠缠不清……”
第168章 见面
沈郁走的时候, 折了开得最好的一支桃花,她将它养在书房的瓶子里,隔着娇艳欲滴的粉色, 仿佛又看到那人倚着门外的青枣树, 摘下最大的枣儿偷偷放在她的窗前。
“小姐,小姐?”酸菜喊了她好几声, 才把她的魂儿给喊了回来, “晏世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
“说是给小姐送婚书的。”
可是沈郁并未让他给自己写婚书,她顿觉不安,站了起来,正猜测着林晏此举为何,门外的小厮匆匆跑过来, 呈上一封大红烫金的帖子, “晏世子说,这婚书小姐暂且收着, 说不定有用上的时候。”
沈郁轻轻接过, 打开烫金的封面,里面的一字一句皆是林晏亲自撰写,她认真地读着, 就像当初读他的诗词一般用心, 她读得用了心,才能入了心, 才算是懂了他的心。
他一生皎皎,惟愿他不负清明。
沈郁在府里歇息了几天,突然又深夜入宫。祁夙凛留了心眼,一直派人跟着她,直到她入了漆梧宫再也没有出来, 才稍微放下心。这段时间皇太后身体不适,她关心则乱,深夜入宫也是常有之事。
夜里安静地有些异常,黑影无声潜入,趁着巡逻的间隙迷晕牢门的守卫,将其放置在墙边。更深夜冷之时,守卫最为疲惫,就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发现异常,直到换班的人过来,才发现牢门的侍卫全都已经昏迷了过去,天牢早被洗劫一空。
“来人啊!”
“九千岁被劫走了!!!”
黑影全部消失在桃花林里,清冷的月色撒在桃色之间,平添了一抹猩红,谁也不敢轻易入内。宋飞雁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终于等到了那人,她迫不及待地冲过去,“九千岁可好?”
凤千瑜缓缓抬起眼睑,狭长的凤眼凝成锋利的刀刃,宽大的斗篷能遮住他身上大半的伤口,却遮不住他脸上的伤,刻在他白到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有劳小郡主。”
“这些话留着以后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他微微点头,“郡主随我来。”
桃林深处有密道,可通外界,当初皇上将密道之事告诉他,是为了方便他出宫办事,却不曾想成了他今日逃脱的生路。
他抬步正要走,却发现乱石之上多了一个背影,今夜的月光很亮,也很冷,将她的身影照得熟悉而又陌生。凤千瑜一眼便认出她是谁,她是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珍藏的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会认出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飞雁立马上前解释,“此次营救,多亏了沈大人提供的巡逻布防图,她说九千岁得救之后,有些话想跟你说,所以便安排她在此处等候,未曾提前告知九千岁,还望见谅。”
沈郁缓缓起身,她当真是瘦了,月光落在她身上只余下单薄的影儿,好似稍稍一暗便会淹没在黑暗当中,就连声音底子也透着气虚,“我有话想对九千岁说。”
那确实是她的声音,凤千瑜有好久没见过她,哪怕只是个身影、一句轻飘飘的话,也足以勾起他万千的思绪。
他止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旁边的宋飞雁担心他陷入进去,侧身挡在他身前,小声提醒他:“九千岁莫要忘记答应我的事,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还请九千岁速战速决,等以后……也不迟。”
凤千瑜停顿了一下,绕过她走向沈郁,月光终于拨开了乌云,映照在她身上,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她涂着鲜艳的口红,却掩不住她脸上的白,那是一种,步入绝境、大病一场的苍白。
第169章 喜帖
凤千瑜微微怔住, 竟是不敢往前。
沈郁提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沸腾的情绪,对他身后的宋飞雁说道:“我想跟九千岁单独说话, 小郡主可否行个方便?”
“当然可以。”宋飞雁虽然往后退了几步, 可她留了心眼,那位置还是依稀能听到他们说话, 透过繁密的桃花枝, 甚至还能依稀看到沈郁将一封喜帖放在凤千瑜的手中,他似是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喜帖,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开口说话。
沈郁来这里等他, 见他最后一面, 竟然是为了将她成亲的喜帖亲自交到他手中。她说:“过几日便是我成亲的日子,九千岁一定要好好看帖子, 也一定要来啊。”
凤千瑜紧紧捏住帖子, 还是不说话,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虽然隔着面具, 可还是能瞧见他的隐忍和克制。肩膀上的伤开始往外渗血, 他低低咳嗽了两声,似是疼痛难耐, 声音里也带着浑浊的血腥味:“你真的要与他人成亲?”
沈郁点头,“真的。”
咳嗽声愈发浑浊,斗篷遮住他大半的身子,可还是掩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不靠近他都不知道他伤得这般严重, 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太子定了我的死罪,你便要与让人成亲。”凤千瑜擦去嘴角的血,神色也跟着黯然了下来,他伸手抓住她的手,冷冰冰地裂开一抹笑,“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冤枉你。沈郁,你告诉我,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这些话也是我想问九千岁的。”沈郁笑了笑,眼眶微微湿润开,“我信你、爱你、救你,为你四处奔波,为你洗清罪名,可你今日却要跟小郡主一起越狱。他们也没有冤枉你,你就是乱臣贼子,你就是跟阳平王勾结在了一起。”
凤千瑜心窝一痛,“我没有。”
“不管你有没有,你今日若是跟着她走了,那你便是与阳平王勾结谋反,坐实了乱臣贼子的罪名,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身……”
躲在树后面的宋飞雁心里一惊,她顾不得太多,立即出来反驳:“沈大人!劫狱乃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父王没有任何干系!”
沈郁听得发笑,“没有阳平王的授意,凭你小郡主一人,还没有劫狱这样的能耐。如果我没有猜错,阳平王已经买通了宫中很多人吧?劫狱之事易如反掌,你们根本就不需要我给你们提供巡逻图……”
她往前逼近了一步,“阳平王早在三日之前便已离都,便是要给你们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小郡主蛊惑我入伙,便是想要将劫狱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今日允我前来,想必已经安排了杀手,等着将我杀人灭口吧。……”
“你!你休要胡说!”被猜中全部的宋飞雁明显有些震惊,她知道沈郁不是个善茬子,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刁钻,“你有什么证据?”
“早在小郡主第一次找我密谈时,我便开始怀疑,阳平王的用心。”沈郁很沉着冷静,她甚至没有畏惧宋飞雁的眼神,一如既往地直视着她,“小郡主能带着暗卫在宫中来去自如,岂能拿不到巡逻图?我想小郡主找上我,并非是需要我的帮忙,而是需要一个替罪羊。”
宋飞雁有些恼羞成怒,她一把抽出随身的长剑,刚一抬手便被凤千瑜一把拦住了。就在此时,藏在乱石底下的禁卫军全部站了起来,举着手中早已拉紧的弓,对准宋飞雁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