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之大,差点扑到萧祁远跟前来,后头梁胥握剑的手臂一伸,眉目凶煞的挡在他们跟前。
施烟蹙了蹙眉,冷声道,“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不必急于一时。我家主人身子不好,经不住吓。”
萧祁远余光撇了撇旁边人,也不知为何,这两日烟儿情绪不佳,也不知何处受了委屈。
他将这事隐与心底,再仔细瞧了瞧面前的青年人,眯了眯眼眸朗然道,“程公子,多年不见,你模样倒是大有变化,眼尾的红色胎记消失,在下一时眼拙,竟认不出来了。”
话音徐徐,不紧不慢,听萧祁远说出自己名字,这程杜之方才松了一口气,“在下还以为家主真得忘了我。当年您不辞而别,我与姐夫找了您许久,也未得音讯,还以为您………”
话到这急急打住,将目光落在萧祁远后侧的女子,琼面花貌,衣裳清雅不俗,发髻素净只有一只簪子,对上自己的目光也坦然平静,不像是寻常的丫鬟,可若是小姐,这装扮也太素净了吧。
他恍然一想,那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且长安勋贵擅养外室。这许是萧家主早成亲了,而这女子又生得清雅美艳,怕也是他养在府外的女子罢了。
随即匆匆一瞥,不再他想。
程杜之恨不得将一箩筐倒出来,“因姐夫升了边任,西北苦寒,家中人舍不得我,便随他们一同上长安来。心中原是不情愿,不曾想还能遇见恩公。”
说着不好意思低了低头,随即又抬起头看着萧祁远,“恩公,如今家住何处,明日我携礼上门拜访您。”
萧祁远摆手,示意该走了,“不必,当年既是你我有缘。如果过去许久,能忘的便忘了吧。”
话落,那女子便推人从身边走远,程杜之急唤一声,“诶,可……”
那女子转身而来,凌冽肃杀的目光,生生将程杜之后半段话噎在心里。
一路回府,施烟原本以为萧祁远要问话的,可等到夜幕降临,掌灯时分,她静静守在他身边,也未见他问一句。
这般也好,甚得自己忍住头疼编话。
回了自己小院,躺再床榻上不过半柱香后,一道熟悉脚步声走过来,施烟屏住呼吸。辨别那人越走越近。忽然那人脚下一趔趄,撞到了屏风,发出不大不小响声,在静默黑夜尤为明显。
原是没什么,施烟可是忍不住心头一跳,一把掀开衾被,下去将人扶住慢慢牵引直榻边。
他身上有湿意,施烟蹙了蹙眉,“外头下着雨,你过来做甚?”
虽还未成亲,两人这月余日日在一处,相敬如宾,和气安稳。
带他躺下入睡,还是一句话不说。施烟冷不丁哼了一声,躺下去,背过身面朝里。
时间静默而过,窗户关得也不严,能听得外头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斑驳竹影子被月光送入屋内,贴在墙上好生安抚着。
施烟睡意全无,盯着那处发呆,直觉得今晚夜凉如水,身旁的人好似被山上清风洗得变了个样子,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翻身时脚一登,在衾被中揣在他的膝盖上。
好在,萧祁远总算比寺庙那座金塑像好些了,这一蹬并未将他踢得骨折。
虽然萧祁远如今越发起不得身,但好歹手腰是灵活的,双手扣住施烟纤腰,带入怀里,同她耳鬓厮磨。
“你这两日总是思绪纷飞走神,可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憋了半日,总算是问了。施烟害真怕他憋出什么毛病来,翻身搂住他脖颈,二人身体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施烟喜欢他身上沁散的药香,深吸一口,像只餍食的猫,“没有,只是想着阿弟在某个地方受苦,我心中总是不踏实。”
萧祁远牢牢将人扣住,肩窝处埋了一道热息,缠绵入骨的架势,“很快就有消息了 ,一但有了我立即告知你。”
怀中人不应,许久才会一个“好”字。
施烟手从他手臂下绕过,触碰到那长长疤痕,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二哥,你……可曾有担忧过什么东西,让你夜不能寐。”
萧祁远声音低哑,将她抱紧一些,“没有。”
施烟闭了闭眼,入睡前喃喃道,“没有便好。”
第25章 四更
自那日在萧祁远手下吃了憋屈, 南宁王许久不曾出门,整日脸色阴沉得滴水,堂堂天家之子, 被区区卑贱商客折辱。
下人来报,有故人来。
“什么故人, 不见。”南宁王挥了挥手, 酷暑行走额角渗出汗,径直去了清凉亭避暑去。
江亭四面环水,亭檐翻折,有泉水从假山上引流,水流淅淅沥沥错落有致, 颇有一番意境。
甫一进楼,一道宝蓝色挺拔身影站在亭内, “皇叔?”
南宁王疾步走过去, 脸上真诚而笑,“您怎得回长安了,江南待腻了吗?”
平阳王两鬓微霜,一笑起来, 如春风拂面儒雅,不答反问他, “目光凶热,满脸怒气, 谁招惹我们南宁王殿下了?”
皇叔这一说,南宁王气不打一处来, 啜了口茶,将茶盏重重放下,“皇叔, 那萧祁远太不是人了,我好歹是王爷,他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竟还敢动手打我!”
旁边的平阳王将手中折扇合拢敲打他额头,“知道那是你皇兄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人,你还有闲情去招惹他身边的,可是自作孽。”
“可他有什么本事,不过仗着家里有点闲钱,为所欲为罢了。”
平阳王摇头失笑,“你啊,多同太子好好学学,莫整日留恋风月,多去民苦之地转转,你便知道这萧祁远何来的本事了。”
素来敬重得皇叔也这般说,南宁王心里更是不服。
南宁王坐在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石阶下前。……身后的宫殿早已烧成一片荒芜。
他双手撑着下颌,瞧远处连绵红墙发呆。母妃不得宠,一无是处的闲散王爷,待在那里都是讨人嫌。
双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往偏紧冷宫的花苑走去。
“殿下!”一道清灵声响起,欢声轻轻,“臣女等您多日了。”
目光左移,赵婧嫣走进,提着食盒行了礼,面上浅笑,“我亲手做了芙蓉糕,也许比不上宫外的枣糕,但太妃娘娘都说好吃,您尝尝?”
南宁王淡淡一瞥,双手背在身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事便说。”
“臣女本有事要去东宫求见太子殿下,但必得先告知太子妃娘娘,可是太子妃娘娘您也知道………”
太子妃性子暴,且善妒。自她嫁入东宫,太子身边的良娣美人个个没有好日子,就算有别家的贵女在太子面前说两句话,也不免得受娘娘几句敲打。
赵婧嫣怕,不敢上前凑热闹。所以只得来求南宁王,她咬了咬牙,“所以臣女有件事情,劳烦您帮臣女。”
“什么忙?”
他一松口,赵婧嫣眼中顿时一亮,将手中食盒端高些,话语也轻巧,“那殿下先吃一块芙蓉糕,您吃了臣女才好求您办事。”
南宁王故作勉为其难拿起一块,送至嘴边咬了一口,入口香甜不腻,花香留齿。他倒是不得不承认,这东西比吃多了黏腻的枣糕好些。
但看着赵婧嫣殷切目光,忍者勾起的唇角,咽了咽喉咙,“还不错。”
能从挑剔的皇子口中得好‘还不错’三字,那必然是可以的评价。赵婧嫣抿唇轻笑,在南宁王还要拿第二块时,将食盒合上。
四下瞧着无人,方才踮起脚尖朝他挥了挥手,凑到人的耳边,说了句话。
耳边女子清香扑鼻,她许是在花圃中站久了,身上沾染了花香。一时他想起母妃说话也是轻柔慢语的。
以至于在赵婧嫣说完自己的事之后,要退出自己跟前,南宁王眼疾手快,双手扣住她肩膀,“你……你、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
赵婧嫣无奈,略微大了些声音,伏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
花香浅淡,随着主人离去,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南宁王看着赵婧嫣的目光有一时的恍惚,那香味熏得他眼眶发酸。
瞧她振作起来便是要追查兄长之死,南宁王回过神,不由得笑她过于天真,声音没有之前那般逼迫,“大理寺将案结了,你单枪匹马能翻多大的天?”
直白地落在她鬓发间,顺手一摘,将旁侧的红至粉的花簪在她头上。
赵婧嫣垂手不语,待头上有动静,她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愕伸手碰到头上的花,刚要摘下来,南宁王眼睛一瞪,厉声呵斥,“不许摘,你若是摘了,我不帮你做事了。”
手指一紧,将花放了回去。
等再抬首时,她回着南宁王方才的话,“可人活着,眼看亲人惨死,不该是拼尽全力为他们争得一个青白吗?”
一句三言,将南宁王定在原地。曾经,他也是眼看着亲人惨死跟前,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可后来,他胆小懦弱,虽被封了王,可还是不敢为母妃争得一个青白名声。哪怕一句公然的辩解也未曾说话。
到头来,活得还不如一个女子。
可事实在跟前,他又不得不提醒,“施烟快成婚了,萧祁远身后是太子殿下,你更是动不得她了。”
赵婧嫣摇首,“施烟没有足够的理由害我兄长,凶手应该另有其人。可如今案子被太子殿下生硬结案,我从他那里找不得线索,为今之计也只得托您从大理寺里找案卷。”
南宁王不由得侧目,“你就不怕我告诉太子去?”
赵婧嫣虚然一笑,“我如今孤身一人,不怕殿下高发。且……”
她拖长了尾音,南宁王不由得侧目,急道,“且什么?”
“殿下也不是说小话的人啊。”话落,赵婧嫣自己笑了起来,“以前在宫学,殿下可是最不耻皇子们同夫子告状的。”
她粲然一笑,眉目如画,头上的花甘为点缀,南宁王被她惹得也勾了勾唇角。
“对了,我有一物,是赠予施烟的新婚贺礼,劳烦殿下替我送去吧。”
南宁王目色一凌,“你不是可以出宫吗,为何要我去送?”
赵婧嫣神色黯淡,手臂微垂,“我不想看见她。”
早在两人定下约无论谁成婚,都必须送对方亲手制的双鞋子作为新婚贺礼。手中这双鞋子是早已做好的,原本是想送给施烟,可是一瞧见她就忍不住想到无辜身亡的兄长。
虽然施烟说兄长不是她杀的,可兄长也是在她跟前出事的,难保没有嫌疑。
自己连着去求了太子数月,悉数被他身边的太子妃或者内监劝了回来。
南宁王伸手夺过她手中鞋子,一把扔进了旁边的荷花池,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她,“你可是蠢笨至极,不想见还送什么礼!她都害死你兄长,你外祖父上书父皇都未能奈何得她,你还巴巴的往前凑干什么!难不成还想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一通话大吼,不远处的柳枝要断不断,最后风一吹折,飘落水面上,起了小小一圈涟漪。
赵婧嫣被羞得脸颊通红,又要哭,她虽父母双亡,可也是被兄长捧在手心护着长大的,在宫内也没受过苦,也没被人吼过。
方才还聊得好好的,先下不过叫他送个东西罢了,平白糟了一通吼。不想理他转身去找鞋子,却眼睁睁看着鞋子吃足水,逐渐沉入河底。
她咬着牙,不知为何眼眶蓄满泪水,无声得泪流出来。
刚预抬手擦拭,手腕猛得被南宁王扣住,身子被拖着往后挪,后背直直撞上坚硬粗糙墙壁,痛得她惊呼一声,“殿下,你这是作甚!”
南宁王脸色阴沉得可怕,虽他年纪比赵婧嫣小一岁,可个头已经超过她许多,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翻涌怒意,“你是不是,对世上的杀人凶手都这般仁慈?觉得谁都是好人?”
赵婧嫣想起喂过施烟一颗药,她扭过头辩说,“不是,我问过施烟,她没有作案动机。我暂且……”
………信她一时。
她非善良之人。当初喂给施烟的药能让人头疼,但不致命。她也想让施烟尝尝自己亲人离世头痛欲裂的滋味。
南宁王出声打断她,“她说没有就没有吗?那赵檀脚边的石子印是哪来的,你还是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数十道刀痕,你怎说一女子就该是天生心善至纯!”
这一通话将赵婧嫣说蒙了,她反应也快,这南宁王知道哥哥真正的死因!她追上去预要拉住人仔细问清楚,
南宁王转身便疾速离去,转角处突然出来两个小内监,齐齐将赵婧嫣去路拦住,“赵小姐,我家正在气头上,您还是莫要上去招惹了。”
心头起一股无名火,赵婧嫣却又说不得,在原地气得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