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池喜欢虞宁初,肯定会将虞宁初画得比她们更用心。
宋池开始细画虞宁初人比花娇的脸了。
突然,他微微低头,似是隐忍地打了一个喷嚏,结果带动笔尖一歪,宋池皱眉,手都伸出去仿佛要撤掉这张画纸重新来了,他又看了看空中,怕是耽误太久,于是放弃重画,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在败笔之处尽量弥补起来。
沈明漪看在眼里,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宋湘不太高兴,希望哥哥重新给虞宁初画一张。
宋池一边动笔勾勒其他地方,一边低声道:“让阿芜先看看,如果她不喜欢,我再重来。”
虞宁初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只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她捏着花枝的手都忍不住要抖了。
“好了。”
终于,凉亭里响起宋池的声音。
虞宁初松了口气,第一次有人为她作画,她难免也抱了几分期待。她走进凉亭,在表姐欲言又止的目光下看向画纸,乍一看花好人也好,可仔细一瞧,便发现宋池将她的眉画成了粗粗两条,说不上太丑,但也绝对不好看。
本来她的脸就被花挡了部分,眉毛再粗,再美也看不出来了。
“画到眉时手抖了一下,略有瑕疵,阿芜若不喜欢,我重新替你画一幅。”宋池歉然道。
虞宁初笑着摇摇头,收起画道:“挺好看的,我很喜欢,多谢池表哥。”
宋池静静地看着她。
虞宁初垂下眼帘回避,努力维持那并非出自真心的笑。
她原本不是很在意这幅画,不画都没关系,但宋池将表姐们画的那么好看,偏她画丑了,白白辛苦她站了那么久,虞宁初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好啦,池表哥快回去歇会儿吧,我们先走了。”沈明漪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笑盈盈地道。
姑娘们携手走出了凉亭。
人多的时候沈明岚一直忍着没问,等姐妹俩单独往西院走时,沈明岚才解释道:“阿芜你别误会,池表哥不是故意失手的,他画到你时,忍着打了个喷嚏,想来练武出了很多汗,又马上去沐浴,着凉了。”
虞宁初没在表姐面前装大方了,看着手中的画卷,她低声道:“我没生池表哥的气,就是有点失望。”
其实也有点生气,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埋怨一位皇族子弟?
“算了,咱们不求池表哥,下午让爹爹给咱们画,池表哥的画还是跟我爹学的呢。”沈明岚安慰妹妹道。
虞宁初点点头。
今日沈三爷同样休沐,用午饭时听说了此事,让女儿、外甥女把画拿过来给他看。
他点评沈明岚的那幅:“嗯,子渊的画技又精湛了。”
待打开虞宁初这幅,沈三爷立即皱起眉头:“画成这样,子渊怎么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说着,沈三爷便不客气地将画撕了。
三夫人瞪大了眼睛:“收起来就是,何必撕了?人家好歹是位皇亲。”
沈三爷道:“皇亲又如何,他跟我学的画,我身为师长,看不得学生拿出这种作品。”
反正画已经毁了,三夫人干脆不管了。
虞宁初面上乖巧,心中莫名解气,要知道,她刚看清楚那幅画时就想撕了的,碍着场面才忍着没有发作。现在好了,舅舅替她撕了,传出去也没什么。
吃过午饭,沈三爷在西院找到一处好风景,分别给女儿、外甥女画了一张,再画了一张姐妹双人画。
虞宁初总算拥有了一张自己的画像,喜欢得不得了,等三夫人请人装裱过,虞宁初便将这幅画悬挂在了碧梧堂的书房。
转眼到了九月二十,国舅府韩家要嫁长女,平西侯府三房都要去吃席。
三夫人提前问过虞宁初想不想去。
她的顾虑是,国舅府上下都眼高于顶,外甥女若去了,可能会被人排挤,若是家风和善之家,她就直接带外甥女出门走动了,无需多问。
虞宁初悄悄与舅母道:“我们去香山时撞见过二殿下、韩公子,韩公子其人,感觉不太好相处。”
三夫人懂了,笑道:“那你就留在家里,太夫人她们若问起,我就说你月事来了。”
吃过早饭没多久,侯府众人就出发了。
虞宁初习惯了每日都要去花园走两圈,今日也不例外。
她才坚持锻炼了一个月,身体便感觉轻便了很多,初到京城时她从三房走到太夫人的荣安堂都觉得累,如今沿着花园跑一圈中途都不需要停歇了。
整个花园,虞宁初最喜欢的是牡丹园的秋千架。
扬州的虞家没有搭秋千,虞宁初到了京城才知道荡秋千有多舒服,可表姐与宋湘都玩够了,不爱来这边,今日就她自己,虞宁初总算可以做主了,想荡多久就荡多久。
“你也荡吧。”虞宁初占了一个,示意微雨去玩另一个。
杏花不如微雨更熟悉侯府的规矩,所以每次离开碧梧堂,虞宁初都会带微雨同行。
“姑娘玩,我在这边做针线。”微雨也是有备而来,拿着针线筐坐到树下去了。
秋光融融,但吹过来的风更凉了,昭示着寒冬即将来临。
虞宁初闭着眼睛,难得什么都不用想,优哉游哉地晃着。
“哎,我少拿了一种线,姑娘先玩,我去去就回。”微雨要给主子缝帕子,绣样自然不能马虎。
虞宁初都快睡着了,含糊地应了声,睫毛微抬,看着微雨快步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靠近。
虞宁初睁开眼睛,看到宋池已经走到对面了,与她隔了十来步的距离。
瞌睡瞬间消散,虞宁初脚尖点地,停了秋千,蹙眉问道:“表哥没去国舅府吃席吗?”
宋池淡笑:“我与韩家非亲非故,为何要去?”
虞宁初道:“湘表姐去了。”所以她才误以为今日不可能在花园撞见任何不想见的人。
宋池走到另一边的秋千架旁,伸手晃了晃绳索,狭长的凤眸却始终看着虞宁初,“阿湘好热闹,让表妹见笑了。”
虞宁初抿唇,故意问道:“表哥也来荡秋千?”
宋池笑:“只是随便走走,见表妹在此,过来打声招呼。”
虞宁初并不认为两人有什么需要打招呼的交情,非亲的表哥表妹,需要避嫌才是。
这个宋池,送她们画都知道如何避嫌,为何此时就不知道了?
仔细想来,宋池在沈明漪与表姐面前都很守礼,唯独对她,总有些轻佻。
见色起意,还是看不起她的身份?
哪个猜测都让虞宁初心头发堵。
“表哥继续逛吧,我玩够了,先回去了。”虞宁初下了秋千,走到树下,收拾微雨放在这边的针线筐。
宋池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听说,表妹撕了我送你的画?”
虞宁初低着头道:“不是我撕的,舅舅看了,认为那幅画有失表哥的水平,不宜留着,所以撕了。”
宋池:“说来说去,都是我那日失手,没能画出表妹的花容月貌。”
虞宁初眉头紧锁,“花容月貌”四字从宋池口中说出来,已经是明显的戏弄了。
她不想再理他,抱着针线筐就要离开。
“对了,表妹遗失在花园里的荷包,可曾找到了?”
虞宁初停下脚步,背对他问:“什么荷包?”
宋池:“有一日四表弟陪你们晨跑,你遗失的那个,后来四表弟找了很久,连早饭都没吃,可惜也无迹可寻。”
虞宁初早已忘了此事,那日沈阔竟然找了很久吗?
“我常来花园作画,偶然间拾到一个,表妹看看,可是你的。”
闻言,虞宁初微微偏头,见宋池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浅碧色绣白莲的荷包,她马上否认道:“没见过,应该是别人的。”
宋池:“可里面有表妹的东西。”
虞宁初疑惑地看向他。
宋池便将荷包抛了过来。
他扔的很准,荷包轻轻落到了虞宁初抱着的针线筐中。
出于强烈的困惑,虞宁初放下针线筐,打开荷包,里面竟然有一张小小的画轴。
虞宁初隐约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
她打开画轴,画纸只有手掌大小,上面赫然是一张美人赏花图,而那美人,衣着首饰与她那日穿的一模一样,眉眼……
虞宁初涨红了脸,恼怒地瞪向宋池。
宋池却收敛了之前的轻佻笑意,正色道:“那幅画折辱了表妹,我特意重画一幅,算作赔礼。”
虞宁初真收了这样的礼,一旦传出什么闲话,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需要,还望池公子自重。”
什么神仙公子,什么有心向佛,什么同辈楷模,都是假的,宋池此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从沈明漪到表姐乃至宋池的亲妹妹,都被他的好皮囊骗了!
当着宋池的面,虞宁初将那幅小画撕了稀巴烂,碎纸装进自己的荷包,再将宋池那个丢回他脚边,怒容离去。
秋千架旁,宋池捡起地上的荷包,看着负气离去的小表妹,眼中满是笑意。
第024章 (比武擂台)
宋池言语调戏她的事,虞宁初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表姐与舅舅舅母,她怕自己说了,舅舅怀疑是她先做了什么撩拨了宋池。
说到底,宋池是沈明漪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的人物,宋池为何放着一个侯府嫡女不要,而来主动接近她?
夜深人静,虞宁初重新过了一遍进京后自己的言行举止,思来想去,一切都是从中秋夜的那包药开始的,当时烧得头昏脑涨,只觉得自己欠了宋池一次恩情,如今细想,那包药也算是她与宋池的私相授受了,难道就因为这个,宋池误会她是那种可以随意轻薄的人?
心里厌恶,做梦竟也梦到了他,所言所行比白日越发变本加厉。
虞宁初不知道该如何断了与宋池的牵扯,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给宋池单独接近自己的机会,时间长了,宋池可能也就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进了十月,京城突然变冷了很多,明媚温暖的阳光变得惨淡起来,寒风呼啸吹落了枝头的黄叶。
碧梧堂的西侧种了一片梧桐树,寒风一凛,便常有宽大的梧桐树叶飘落下来,叶子稍多,两个小丫鬟就抱着扫帚跑过去,很是勤快。
初五这日,宋湘拉着沈明漪过来了,四个表姐妹坐在清辉堂的暖阁里打牌。
虞宁初是初学者,玩了一个多月总算记住了所有胡牌的规则,赢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当然,姑娘们玩这个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输赢并不是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