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若是信错了人走错了路,就是万劫不复。
李述看着她纠结的表情,便道:“傅姑娘不必着急给我回复,慢慢想清楚,不管姑娘想要我如何帮你,李述都会尽力而为。”
他的神情很真诚,语气真挚得无可挑剔。
傅娇起身,正要给他福个身。
李述摆了摆手:“道谢的话姑娘不用再说了。”
下钥了——
太监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穿过层层叠叠的宫墙,传到他们耳朵。
把傅娇的思绪拉了回来。
“宫门下钥了。”傅娇焦急道:“祖母和阿爷还在等我。”
“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差人在宫外候着,若是下钥了你还没出去,他们就会去贵府知会老大人,皇后娘娘留宿了你。”
傅娇一颗提起的心落了地:“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今天晚上只能委屈你在这里暂住一晚了。”
傅娇抬眼看他。
许是怕她误会,他又补了句:“你放心,只有两个得力的人知道你在这里,他们不会出去乱说半句。”
晚上傅娇睡在偏殿,拥着温暖柔软的锦被,她感觉这段时间就跟做梦一样。
自从做了那个梦,她的生活全变了。
她不欲再和李洵扯上什么关系,但万事都由不了她。
她不知道仅有数面之缘的李述是否可信,但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李洵回来得知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肯定会勃然大怒。
她又想到梦中他面目可憎的样子。
恐惧在心里打了个滚,骨子里的寒意又慢慢渗出来。
她犹豫着,纠结着,始终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若是李述真心帮她,在他的帮助下顺利离了京,她又能去哪里?祖父祖母都七十多岁了,总不能带着他们去漂泊?或是去璁州找兄长,那也不成,照李洵的性子,就算远在天边他也会将她抓回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哪里有她的容身之所?
选另一条路嫁给李述——
圣上皇后对其格外宠爱,定会爱屋及乌,诚然李述身体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但只要她顶着瑞王妃的名头,皇后和圣上就会保全她几分。
李述是他兄长,饶是李洵再恣意放肆,总不至于不要脸到纠缠长嫂。
她闭着眼,呼吸一顿,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辗转反侧一夜难眠,天快亮了她才勉强睡了会儿。
她起来的时候,李述已经起了。吃了早膳,李述说送她出宫。
屋檐上倒挂着的冰凌子滴滴答答落着水,从檐下滴落,打在汉白玉的檐阶上伶仃作响。今儿竟然放晴了,东方霞光万丈,自云翳下泼墨般散出来,天际的云霞生出龙鳞样的金甲。
一切都是好兆头。
傅娇和李述并肩而行,走在还未化完的雪地里,走到宫门外,李述呵一口气,突出白茫茫的雾团,笑了笑:“就送你到这儿了。”
傅娇点头说好。
李述目送她进了马车才放下门帘,才折过身往马车走去。
“瑞王爷。”
傅娇唤了他一声,他转过身朝她看过来,日光夺目,他微微眯着眼,面上带笑。
傅娇看着他,坚定地说出自己思索了一夜的答案:“瑞王爷,你真的愿意娶我为妻?”
她说完又有些少女的羞涩,可话已经出口,只能看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你不怕我算计你?”李述问她。
傅娇摇头:“我想了一夜,你没有算计我的理由。”
他身体不济,无心政事,能安然无恙活到今日全凭皇上和皇后的恩宠,她实在想不到他煞费苦心算计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反倒是她,如今走投无路,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之后有什么机缘都看命了。
李述唇边漾起了丝笑,也问出了那句积压在胸口许多年的话:“那你愿意嫁与我为妻吗?”
傅娇眨了眨眼,点头。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不后悔?”
“不后悔。”
*
皇后面带诧异:“傅娇?”
李述道:“是,靖国公府姑娘傅娇。”
“述儿,换个人吧。你也知道,那傅娇是太子看上的人,天下好女子那么多,你惦记她做什么?”皇后眉心有隐忧,看向他温声劝道:“你要娶妻,改天母后在宫里举办梅花宴,让世家贵女都来参加,到时候你相看上了谁,母后绝不拦着你。”
“喜欢便是非她不可,别的谁都不行。”李述声音淡淡,没有任何起伏,却透露出不可商量的坚定:“请母后成全。”
“可是……”
“母后,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让着太子殿下,这一回我不想再让。凭什么他轻而易举便得到属于我的一切,嫡子身份、太子之位、这天下……”他一字一顿道:“我只想要一个傅娇,他为什么还要跟我争?”
皇后诧异地看他。
母子这么多年,他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他从小就温和宽厚,虽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从没有拿此事说个事,也没有任何不满,如今竟为了傅娇,摒弃本性,拿这件事来戳她的心,这让她心痛如绞。
“是不是傅娇找到你了,她打小就聪明,知道你心软。”
“不是的母后,不关她的事,是我肖想她已久。”他抬眸看向皇后,眼里含着不易察觉的喜色:“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所以一直不敢表露半分对她的心意。但她现在不愿嫁太子了,母后,天底下除了我没人护得住她,这是我的机会。”
说完,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丝帕递给皇后:“你还认识这张帕子吗?”
皇后把帕子展开,上头绣着一簇牡丹花,还没绣完,有一朵只绣了一半。绣工极差,线走得歪歪扭扭。她瞧着有几分眼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教傅娇女红时,她亲手绣的丝帕。
傅娇的心思不在女红上,绣了一半就被她抛在脑后。后来有一次她心血来潮又到处找这张帕子,却怎么也找不到。
见那双与皇上相似的狭长眼眸紧紧盯着自己,满怀希望与期冀,皇后的心乱了一瞬:“从那时候你就……”
“不是。”李洵摇头:“比这还要早。”
作者有话说:
想到温温柔柔的大皇子要死,我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第17章
皇上对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后,震惊过后便是拒绝:“不行,太子的脾气你不清楚,朕却是一清二楚的,弄得不好,他们为了个女人兄弟阋墙。”
“述儿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问我要过什么东西,他喜欢傅娇。”皇后正在煮茶,闻言手一顿:“他喜欢的,我都要给他。”
皇上烦躁地把手里的折子一丢,仰躺在圈椅上,道:“你不了解太子,他不会善罢甘休。”
他像是在对皇后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些天苏杭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很不安,两江的官员沆瀣一气,是一块极难啃的硬骨头。李洵雷霆手段,愣是将骨头一寸寸敲碎,揉烂。
有些手段他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李洵会比他更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因他有着作为君王该有的果断与狠心。
与此同时他又怕,若一个君王没有慈悲怜悯心,对于百姓而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皇后把茶放在案上,轻声道:“他是太子,你才是皇帝。”
皇上深吸了口气,似乎强忍着怒气,道:“他是未来的皇帝。”
“这是你欠我们娘儿俩的,当初若非你为了稳住陈家,背信弃诺在我怀孕的时候将那个贱人纳进宫里来,我又怎会喝了有毒的燕窝,导致述儿先天不足?”皇后想到往事,恨得银牙咬碎:“这天下本来该是我述儿的!当初你把李洵抱给我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说我会是你的皇后,以后的太后,一生尊荣,无限荣宠。他李洵只是一个卑贱宫女的儿子,这些年我视如己出将他捧到太子之位上,还不够吗?为何还要跟我儿争一个傅娇?”
说起往事,皇上沉默了下去,殿里只能听见茶水沸腾的声音。
“现在和你说话的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不是你的皇后。”
皇上语塞,过了许久才沉默着提笔,写下圣旨。
皇后如愿以偿地拿到赐婚圣旨,回到嘉宁宫。
宁嬷嬷神色间有几分微妙的担忧:“娘娘,皇上方才说得确有几分道理,婚是赐了,可太子殿下性子要强,恐怕不会息事宁人。”
皇后闻言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这事儿放心上,只说:“传李天师觐见。”
李天师被带进殿中,虔诚地跪在地上:“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在贵妃榻上坐得笔直,看到李天师绑满银饰的辫子,唇角淡笑:“带来了吗?”
“启禀娘娘,这只蛊草民养了三年,效用极好。”他双手奉上一只锦盒。
皇后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
里头躺着半个指甲盖大小圆滚滚的虫子,近乎透明,轻微蠕动着。
“这只虫子是用殿下精血所养,只要放到殿下屋子里,它便会悄无声息潜入殿□□内。”
“母蛊呢?”
“没有母蛊。”
“没有?”皇后挑起秀眉。
李天师说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天子,草民不敢留母蛊。”
“那如何催动?”
“用天河草。”李天师答道:“天河草无色无味,只需要在他饮食里添一丁点,便可催动蛊虫。”
皇后啪的一声合上盖子,笑了笑,问李天师说:“此蛊可会消脱?”
“绝对不会。”李天师满脸自傲与骄傲:“此蛊入了人体,便会寄居心上,除非剜了心,否则绝不会脱离本体。”
皇后笑了下,亲自把斟好的茶放在托盘上,让宁嬷嬷递过去:“天师辛苦了,这样冷的天辛苦你亲自进宫一趟,委实劳烦你了。本宫重重有赏。”
李天师大喜过望,双手接过茶盏,毕恭毕敬道了声多谢娘娘。